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银魂]匠语》 作者:微生暖 文案 给神威做了数不清的伞 他一把不剩地打坏了 和神威勾过手指的约定 他一个不忘地兑现了 第1章 S 1 平心而论,我不想做个伞匠——这个文绉绉的字眼是师父的爱好,大多数夜兔更直率地称呼我们“做伞的”,师父是做伞的老头子,我是做伞的小姑娘。 在我看来,“伞匠”这个没有实用性的虚名就像“好人”一样,只不过是无法抗拒现实才矫饰可怜的自我满足,远不如饱餐一顿来得重要。师父像我们夜兔本能地追逐“最强”一般苦心孤诣,想要在制伞一途上登峰造极、成为巨匠级人物被街坊邻居家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小鬼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匠师”,我看在他身残志坚的份上,一直违心地帮他呵护着这个营养不良的梦想。 师父是个没有双腿的废人。对生性蹦跶的夜兔来说,断手断脚从来算不了什么,双腿断了还有手臂可以战斗啊,即使战死也比做个缩头乌龟要好。师父废的是我们夜兔一族世世代代构筑成骨骼、流淌成血液的战意。 我和师父不同。我毫不期待一劳永逸地做出坚不可摧的伞,伞是夜兔手中的道具,追逐最强的道路不该被道具限制了脚步。破损了修理,折断了再做,手中的伞除了防晒,只要强度足以匹配实力,够用就好。 我渴望强大,没有理由的,不需要理由的,即使没有经历过也仿佛置身其中的漫天厮杀,酣畅淋漓的调动全身肌肉战斗,耳朵里鼓动着心脏跳动、血液汨汨流动的声音,我渴求这一切,与炎炎沙漠中渴求防晒霜无异。 师父不肯认可我的理想,即使它只是夜兔悸动的本能。师父执着地想要打消我的冲动,他说我只是年轻,血气方刚头脑发热,长大了就会理解他的苦心。我今年7岁,可能有点儿早熟,算不算血气方刚不清楚,我清楚的是,师父不会理解我心中的苦闷焦躁。他比老妈子还啰嗦地一次次拎着我说教,我忍不住要认真理论的话,他立即就会想起十万火急的事情,比如上厕所,或者上厕所,以及上厕所。 我很泄气,很失望。师父不仅不能期待,还要提防他拖后腿横加阻拦,我想成为强者,我需要一个契机。 ———— 星海坊主先生是师父的熟客——自从凤仙老板将镇上另一个既会做伞又会打架的中年大叔带上春雨的海贼船,师父就成为镇上硕果仅存的做伞人,以打怪做佣兵等方式养家糊口的夜兔们都是师父的熟客。 星海坊主先生今天来修伞的时候,带着一个小尾巴。小尾巴有一头橘粉色的碎发,长度稍微超过下巴,额前发际正中竖着一绺不服输的翘毛,在看上去毛茸茸软绵绵的头发中特立独行;蔚蓝的眼瞳仿佛清澈见底纯净无暇、颜色绚丽到极致的丹泉石,珍珠般细腻白皙的肤色闪耀着属于健康朝气的光泽;粉嫩的嘴唇抿成线,轻巧一弯就填满了甜甜的笑容。 星海坊主先生把粉雕玉琢的小尾巴拉到身前,神情毫无疑问是骄傲自满地介绍:“这是我儿子,神威。” 站在师父身后推轮椅的我不争气地表现出了惊诧和震颤,于是星海坊主先生更加骄傲自满了。 身为颜值在夜兔一族男性的平均线上下浮动的星海坊主先生的儿子,这位神威小朋友生的温润如玉、颜值远超夜兔一族男性的平均水准,想来星海坊主先生娶到一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做妻子,而神威幸福地遗传到了母亲的容貌。 我本来很有伸手戳一戳神威头顶那撮毛、捏一捏神威滑嫩脸蛋的念想,看到星海坊主先生得意洋洋地炫耀儿子,爱萌之心迅速被不服输的意志取代。 师父说我的父亲颜值甩过男性同胞们一个镇子的距离,母亲虽谈不上风华绝代、至少保持了夜兔一族女性普遍的“温婉优雅”。具有先天优势、后天也没有遭遇不测长成歪瓜裂枣,我认为即使面对这样可爱的神威,我也应当鼓舞自信、坚守阵地不输气势。师父显然比星海坊主先生好看,我不能在长相这一项给师父丢了脸,让他在星海坊主先生面前抬不起头。 对师父不满归不满,在更为严峻的外部矛盾面前,放下内部矛盾一致对外,我一直是这么深明大义的好徒弟。 于是我敛眉对着神威浅笑。师父和邻居家的阿姨们都说我这么笑的时候特别可爱,脸颊会露出两片薄薄的酒窝,五官柔和灵动而富于生气。我一向希望能笑得饱含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意,所以不怎么浅笑。今天为了展现足够的美丽而笑,嘴角勾的有点儿牵强,只好笑得更加灿烂一些。 我对神威笑得柔曼,实则笑里藏刀。但刀锋似乎不够锐利,凛然之气不知是没能正确传达给神威,还是传达了却被他丢在一边踩在脚下,他眯起眼睛笑得更甜。我只好也笑得加倍灿烂。 然后,师父露出感慨良多的欣慰表情,用布满粗茧的厚实手掌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 我感觉师父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因为抬头看师父,我停下了快要抽筋的笑。神威一定是觉得不能就剩他自己孤零零地傻笑,跑过来抓住我的左手,仰起嫩白的小脸,露出怯怯的期待模样,握紧我的手撒娇似地晃了晃。 就算神威露出让我想咬一口尝尝的娇羞态,我也不会动摇我坚定的立场。神威这种走在街上会抢走阿姨们爱怜视线和爱怜视线背后小点心的小鬼,我怎么可能简单笑笑,就与他为善。师父欣慰地太早了。 只是,这矮我半头的死小孩手劲真大,握我的手握得真心实意的紧,快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了啊…… 星海坊主先生恐怕误会了他可爱儿子对我的“一片盛情”,眼含热泪连连点头。 于是不等我发表意见,沉溺于表象的师父和星海坊主先生就无比放心地留下我和神威,去工房修伞了。 已经不需要假装亲近,神威却依然牢牢握着我的手不放,笑容如沐春风般清爽。 “我叫神威,大姐姐(重音)你呢?” 神威的声音清软轻甜,比敲击轻盈的辰铁矿晶空灵,比温润的月河石相互碰撞清脆,煞是好听。 我的内心一片澄澈空明,抬起右手掐住神威半边脸颊,调动面部肌肉露出一个大大的亲切笑脸。 “哎呀,7年不见,你已经长这么高了,星海坊主先生家的孩子。” 我将视线从神威头顶扫过,可能哪里来了点风,微微吹动他头顶那根呆头呆脑的毛。 “我还在妈咪肚子里大姐姐就认识我了,我们真有缘。” 神威天真无邪地对我眨眨眼睛。 互相堆砌笑容暗下力气地瞪了一会儿,神威率先松了手。 血液通畅奔涌的麻木让我有一瞬间松懈,神威精准地抓住时机,抬腿横扫将我绊倒,扭住右手反剪到背后,膝盖顶着脊梁骨把我压制在地。 心脏一瞬间收紧,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血液迟疑地停下步伐,带来细小电流流窜的麻痹和轻微痛楚。时间就像放缓了一步,然后加速向前欢快地跳跃。大量空气急速涌入胸腔,心脏剧烈收缩扩张,犹如满怀热情的激烈鼓点。麻痒的酥软遍及每一寸血肉,迫不及待地呐喊着,跃跃欲试。 我想战斗。 蛰伏的本能被唤醒,仿佛有什么烙印在记忆深处被遗忘的角落,带来莫名的熟悉,以及令我怀念的雀跃杀意。 我想触摸神威血液的温暖,亲吻属于神威的美丽血色。 “我喜欢你,神威。”自然地扬起嘴角,痛快的笑容应当是我想要的恣肆,“你真是一剂良药。” 眼角的余光瞄向神威,他因为我突兀的转变而睁大眼睛、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十分顺眼,真心可爱。 “素,我的名字是素。洁白、朴素的素。” 愉快地交出名字,左臂、右肩、腹部、膝盖、脚尖同时用力,用跃起的力量将神威甩开一条缝隙,以撑地的右手为轴,勾起脚背结结实实踢中神威。 神威用手臂格挡,凌空翻身稳当落地。他再次天真无邪地对我眨眨眼睛,泄露出一丝同声相应的香甜味道。 “我也喜欢你哦,素。” 第2章 S 2 “我喜欢你,神威。” “我也喜欢你哦,素。” 我和神威情投意合,恨不得立即痛痛快快打上一架。可师父和星海坊主先生就在隔壁,我们断然不能打起来,得继续团结友爱。 神威收起架势,头上的呆毛轻轻抖动几下,他变回温驯纯良的无害模样。 这撮毛如此智能,如果可以收发隔壁星系扩散的电磁波信号,变成Wi-Fi该有多好。 神威的天线似乎知道我在好奇,越发精神抖擞。我满怀它不是路由器的遗憾,然后怨念地后知后觉我根本没有智能终端。 见我遗憾而怨念地盯着他,神威欢快地凑上来,再度握住我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 才体验过这小子下手的狠厉,他这副讨巧做派让我一阵犯寒,“嗖”地抽手搓了搓手臂,警惕道:“有话好好说。” “行动为上,我们是夜兔啊。” “夜兔动手不动口”,虽然我们有这样的格言,但它本意是指在能动手解决的时候,我们不寻求以阴谋、诡辩等方式来勾心斗角。神威这样断章取义实在厚脸皮,我决定嫌弃地白他一眼。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那你猜呀。” 神威依然站在离我极近的距离,但他放下手没有继续挠我的意图,我就默认了他的站位。近距离观察这家伙的脸,肤质仿佛研磨到最为细腻柔软的银月沙,饮饱了银霜似的月光,凝成清莹薄纱,赏心悦目。 神威的脸悦目归悦目,我却没打算为此被收买。 “我知道我猜得对,所以不需要向你证明呀。” 我回想神威的做法,摆出天真无邪的表情眨眨眼睛,希望能成功给神威添堵。 “那你答应帮我吗,素?” 迂回的道路被堵了一堵,神威根本不想解决,看也不看一眼爽快跳过,反而认真地询问结论,眼中透露出热切的光芒。 我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紧紧咬合的肌肉突然断开,松弛的无力感搅得五脏六腑一阵阵哀鸣。我板起脸冷冷道:“师父不给10岁以下的小孩子做伞。连我都不例外,所以星海坊主先生来托人情,恐怕师父不会松口。” 夜兔被称为宇宙最强战斗种族,先天的身体强横固然重要,从小投身战斗摸爬滚打更是重中之重。一般情况下,夜兔的小孩子过了10岁,就不再单纯被当作小孩子看待,可以跟随长辈外出参加佣兵任务,积累战斗经验。 有了“一般情况”的标准,必然产生打破准线的存在,但不管目前独自狩猎成功的年幼记录是9岁还是8岁,或者神威有实力刷新这个记录,这都跟师父没有关系。师父不给未满10岁的夜兔做伞,原因不明,却是他不留余地的原则,我从未见过他破例。 小夜兔们也不是完全没伞可用,毕竟偶尔晴天、出门防晒是很重要的。那样的伞用普通的油布批量制作,平时就堆放在店门口,不算进我们“做伞”的业务范畴。 我们做的是战斗工具,坚硬的、纤软的、延展性、致密性,千奇百怪的材料经由做伞人的手,洗练最为独到的特性,锻造成伞柄、伞骨、伞面的一部分,最后烤上防晒涂层,成为夜兔们杀人放火居家旅行的必备工具。 神威想要一把这样的伞,参与不属于小孩子的激烈战斗。他是不是自大我不确定,但有一件事情确信无疑:神威接触到的做伞人只有我和师父,而师父不会满足他的要求。 神威有求于我,正是我等待已久的良机。 我将脸板得更冷一些,抱起手臂从头到脚地审视神威,重申道:“明白了吗?师父不会给你做伞的,说情也没用。” “你来做呀。” 神威一副“这还用说”的腔调,用微微惊讶的表情谴责我的不懂事。 “……” 这么丁点儿的小夜兔,这么厚颜无耻没问题吗?我们一族的未来如果交到你手上就完了。 “我家的中年大叔其实不想让我拿到伞,只是没办法反对妈咪才带我来。有你在太好了,不需要‘竭力拜托’你家老爷子了。” 神威眯起眼睛,笑容干净明快。 “你想怎么‘竭力拜托’我师父,拿儿童伞去打怪吗?” 儿童伞的材料脆弱不经打,就算是追随夜兔的本能,这么做也有点疯。 “我是这么‘竭力拜托’妈咪的。” “……就受这么点儿伤吗,小疯子?” 我瞪着神威双手手臂上的绷带,一时消化不了反应迟钝。 “这是晒伤,伞完全打坏了,只好用手遮太阳。” 神威很满意我的惊愕,解开手上的绷带,露出被灼得通红的皮肤。 晒伤?只是晒伤!用那样不堪一击的工具,以这样幼小的身躯,毫发无伤地完成了狩猎,不管猎物能不能排上危险等级,都惊人到可怕。 血液激烈地冲击心脏,干渴的躯壳发出嘶鸣,细小的电流在全身游走一般,带来阵阵酥麻和震颤。那种感觉又来了,我想触摸神威血肉的温暖,亲吻他流血的肌肤。 “我帮你做伞。” 本应是神威有求于我,颠倒处境让我有求于他也没关系,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契机,我不想错过他,不能错过他。 “我帮你做伞,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论多少把伞,我都帮你做。” 正舔着手臂的神威停下舌头,抬起头问:“什么事?” 我刻意留出短暂的停顿,端正脸色郑重其事。 “教我打架。” 又是片刻停顿。 “没什么大不了的嘛。”神威歪歪头,露出和“没什么大不了”不相称的惊奇表情看着我,说:“只是,打架还需要学吗?” 他这是赤果果地蔑视和嘲笑…… 我一阵心酸,但荒废了大把时间也是不争的事实,我不想跟神威争辩。 “你答应是吗?” “嗯,我答应你。” 神威爽利地点头。 “那我们勾手指,说话不算数要吞千针。” 我伸出右手勾起小指。神威堆着笑脸不动,慢吞吞地开口:“你真可爱,素。” 我感到脸颊一热。小孩子的把戏又怎么样!我就是偏爱这套做派,再说我本来就是小孩子,要你管! “愿意兑现的约定,即使没有束缚也会兑现;不愿意兑现的约定,即使发下毒誓也会找借口开脱。你不愿意勾手指就写保证书。” 我撇撇嘴要收手,神威却又抢先握住。 “生气啦?” 神威眨着漂亮的眼睛,头顶的呆毛无风自动。他伸出还缠着绷带的小指与我勾好,摇晃孤单的拇指,冲我笑得灿烂。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伸出拇指和神威对着盖了戳。 盖好戳神威也不松手,举着我们的“约定”迫不及待道:“约好了哦,什么时候伞能做好?” “要看你准备了什么样的材料。” “准备材料?”神威一脸茫然,“我要自己准备材料吗?” “……” 我想我也是一脸茫然。 我该说什么来打击你,神威。 第3章 S 3 “……综上所述,做一把好伞需要好的材料,明白了?” “嗯。”神威受教似的点点头,“总之去找材料来就可以了吧?” “亏你能说得这么轻松……” 看着神威信心满满,我一阵头大。 伞的结构不算复杂,主要构成部分是伞柄、伞骨、伞面,除此之外只有少许缠线和铆接,以及我们夜兔特色的暗藏在伞柄中的枪膛。自从第一位先人前辈想到把枪融入伞的结构中,经过历代做伞人的精简改良,伞柄容括枪膛的设计已经浑然一体。 为了保证枪膛的性能,伞柄一向选择刚性较好的金属铸造。伞骨可以使用和伞柄同一种材料打造,也有根据使用者的需要作出更换。伞面使用韧性好的兽皮硝制,劈出纤薄的层次,做成柔软轻盈的料子覆盖伞骨。 做伞的主要材料就这么简单易懂,称得上麻烦的便是质量的好坏了,若是禁不住夜兔轻轻一握,谁也没有闲情逸致做把伞供起来观赏。 粗浅地给神威讲解这些,是想引起他的重视,让他明白想拿到一把结实耐用的好伞没有那么简单,不是一句“你来做呀”全部推给我就了结了。实际上,做伞远远不是有了好的材料就可以高枕无忧的。 构造伞柄、伞骨、伞面的材料是基础的主材,它们只是一个框架,为了真正成为伞的一部分,还需要很多其它材料的配合。就像单纯垒起砖头并不能成为房屋,还需要水泥凝砌、白灰粉刷、安装门窗一个道理。 根据基础主材的种类不同,与之搭配的辅助材料有所变化,锻造的方法也各有不同。这些是做伞人经验和技术的积累,是所谓的商业机密,是师父带着我混饭吃的保障,不好跟神威多说,何况神威对我大部分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了也白说。 虽然神威坐在那里,俨然一副乖宝宝模样,但他一定没有用心听,不外乎想着拿到伞以后畅快战斗的情形,我用神威头上左晃右晃的呆毛打赌。 我叹了口气,帮神威的右手缠好最后一圈绷带。 “另一只。” 神威乖乖缩回右手,伸出左手递到我面前。 为了向我展示他手臂上并非皮肉伤只是晒伤而拆了绷带,那之后神威就一直舔个不停。他像只毛茸茸的小狮子,用湿润的舌尖舔舐受伤的爪子,一下一下,缓慢而耐心。我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跟着他粉嫩湿润的舌尖滑动,一下一下,缓慢而……耐心全失。 我是敏感体质,比一般的夜兔更惧怕阳光,也更容易晒伤。晒伤后的皮肤像遭到针扎一样火辣辣地、又疼又痒,那感觉我十分清楚。神威露出被焦灼的皮肤时,我就感同身受地竖起了寒毛;他舔舐手臂,濡湿温热的触感仿佛也攀爬上我的手臂,一下一下,舔得我心底都痒了,蹭蹭蹭地冒出痛痒难解的焦躁。 我感到喉咙干渴,于是给神威倒了杯水。想到神威很可能喝完水更有精神继续舔来舔去,我自告奋勇贡献出我的药箱,讲解的同时帮他涂抹治疗严重晒伤的药膏、重新绑好绷带。我怕晒,所以防晒的准备和晒伤的修复做的齐全,从神威的反应看,药效应当很好。 趁着右手换到左手,我拍了拍神威的手背,呼唤他的关注。 “我本来打算‘借用’师父一点儿辅材,但你压根儿没准备主材,这个方法就行不通了。可是我告诉你需要找哪些东西,你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什么吧?” 神威想了想,诚实地点头道:“我不知道。” “但是你很想尽快拿到伞,对不对?” 神威继续点头。 “我有个法子,所以……” 我拖长尾音,等神威表态。 神威仍然点头,从善如流道:“我听你的。” “我们去‘狩猎场’。” 念出“狩猎场”的音节在空气中引发了独特的震动,我的血液欢快流淌,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浅笑,“开心吧?” 听到“狩猎场”,神威愣了一下,然后像星辰布满天空一样,绽开绚烂的笑容。 “我真的很喜欢你,素。” * 师父和星海坊主先生从工房修完伞回来时,我和神威早已交换完计划细节。师父见我有爱心地帮神威处理手臂上的晒伤,欣慰感动之余,很委婉地表现出一点点我对可爱的神威区别对待、我还这么小就看脸会不会以后长歪的担忧。师父的委婉我正确接收到,但完全不打算理睬,而星海坊主先生则顺理成章地将师父的委婉理解为对神威的赞扬,一边高兴地谦虚一边礼尚往来地夸奖我。 我挤出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暗暗瞪了神威一眼,用眼神表达“你看看你,都怪你平时不和小伙伴们友好相处,害得我被你家大人当做珍稀动物来对待”的愤懑之情。 我本来有些担心这个复句无法简单用一个眼神表达清楚,谁知一眼瞪过去,神威同样挂着灿烂的笑脸、用同样复杂的眼神瞪我、显然传递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含义。 我略加思索,再瞪神威一眼,强调我只有五十步他却有一百步,要笑也是我笑他没有他笑我的份儿。这个微妙的含义神威再次分毫不差的领会,他继续回瞪着我,吐了吐舌头,申诉我和他完全是半斤八两,不服?不服你来咬我呀! 如花笑靥下暗流汹涌,到了师父和星海坊主先生眼中,就变成了我和神威难分难舍依依惜别。身为动手不动口的夜兔,被人误会到这个份上,大约也算得上一种境界了。 送走神威和星海坊主先生,紧绷的弦忽然放松,我反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然而兴奋还残留在血液中,手指一阵阵发麻,向我保证方才的一幕幕绝无掺假。 我终于,又走出了一步。 神威在第二天傍晚来找我,我让他打听最近要前往“狩猎场”的飞船,他已经调查清楚。 “最近的一艘出发时间是两天后的晚上,接下来要排到半个月以后。可两天后那艘飞船不返航,在‘狩猎场’停留之后会继续向星系外航行。要等吗,素?” “为什么要等?”神威这个问题让我有些莫名,“你不会以为我们能瞒过师父和星海坊主先生吧?去‘狩猎场’就要大半天,这一趟少说要花费四五天时间,两个小孩子失踪那么久总要去找吧?走的时候在港口留下一些踪迹,等他们找过来接我们就好了。” “这样吗……”神威的表情先是有些讶异,继而明快地笑起来:“那就靠你了,可怜的素。” 神威的语调轻佻上扬,好像暗含了不屑和怜悯。我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可再三深思也没想通,我说的是人之常情,利用一下有那么十恶不赦吗? 我狐疑地盯着神威的笑脸盯了一会儿,盯地眼晕也没读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于是我得出结论:神威的脸仔细看更加漂亮,决定跳过这个莫名其妙的细枝末节回归主题。 可神威却没打算放过我,竖起食指庄重表态:“不是你的错觉哦,我就是在嘲笑你。身为夜兔,消失四五天而已,没有紧张的必要。” 我想一脚踩上神威那张嘲笑我的漂亮脸蛋碾一碾,但转念一想忽然开怀,露出悲伤的表情拍拍神威的肩膀。 “我明白了,你上次偷跑出去狩猎,本来期待回到家后星海坊主先生他们大吃一惊,称赞你、认可你的同时最好也关怀你、嘘寒问暖一下,谁知他们没人担心失踪的你,所以你现在心理不平衡,嫉妒我,是不是?” 神威不说话,笑容特别耀眼,好像都能看到腾腾的杀气了。 我呼吸着这甜美的气息,认识到这样拆穿神威的伤心事不好,他一定是害羞了。尽管他可能比我更早熟,却改变不了他依然年幼的事实,我比神威大一岁,应当呵护他残存着纯净的心灵。 我准备发扬夜兔不可多得的良善,尊老就不说了至少爱一下幼,好好安慰安慰神威。我刚一张嘴,神威就一拳招呼过来。 啧,这是一只心灵纤弱而敏感的小夜兔,不大容易爱护。 我闪过神威的拳头,顺便一记飞踢。 打架啦!这个念头在脑袋里欢腾10秒后,我被神威放倒在地。 这只异常凶残的小夜兔,不需要我爱护。 “你不羡慕我,我却是羡慕你的,神威。” 我躺倒在地,神威不客气地就地取材,直接坐在了我身上,此刻侧身用蔚蓝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我。 “你羡慕我什么?” 我摔得正痛的骨头被神威压得嘎吱作响,我咬着牙展颜一笑。 “你猜?” 第4章 S 4 “狩猎场”是一颗行星。 从夜兔居住的行星出发,坐宇宙飞船航行6到8个宇宙时,就能抵达那颗直径是夜兔母星几十倍的青蓝色星体。那里资源丰富,矿藏种类齐全、品位高杂质少,生存着由低到高各种等级的宇宙怪物,甚至是超出了形态原始智力低下的怪物等级、进化到更高层次拥有了智慧的魔兽。 然而“狩猎场”整颗行星没有地表水,只有地下深达千米的暗河。植物深深扎根于土壤中,怪物和魔兽们游走在地下或吞食植物摄取水分。这种难以改变的自然环境无法满足包括夜兔在内、周边星球上小体形小身量类人形态的种族生存,因此躲过移民和大规模开垦,而遵循自然法则生存的宇宙怪物和魔兽的凶悍又让夜兔以外的多数种族望而却步。久而久之,这颗青蓝色的星球主要成为夜兔们磨砺战斗技能、猎捕怪物赚钱的天然乐园,故而被我们夜兔称作“狩猎场”。 我和神威在出发前的两天时间里节外生了这样那样的枝,最后还是手拉手偷偷溜上了前往“狩猎场”的宇宙飞船。 手拉手是因为升降架到货物舱的距离稍微嫌远,比我的能力范围恰巧多出那么一小步,我得忍受着神威刺眼的笑容靠他拽我跳过去。偷偷溜上则是因为,我们没有、当然也没打算买船票,乃是正儿八经的偷渡。 “狩猎场”虽然广受夜兔们喜爱,可它实打实距离我们的母星好几亿宇宙里,可用的交通工具没得选,只有宇宙飞船,而船票有点儿小贵。 我曾经跟随师父混上过宇宙飞船一次,正是那次经历让我发现,坐在轮椅上的师父动作灵活矫健,他不是不能战斗,他背弃了夜兔的血,他不想战斗。尽管对师父失望,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偷渡方法却是扎实有效,我带着神威顺利躲过港口各个关卡,进入货舱在一堆货物中藏好。 我和神威都是体型纤细的小孩子,不像藏匿坐着轮椅的师父那样困难,找到一堆挨着成排大木箱堆放的麻袋,将它们挪一挪露出可以容身的缝隙钻进去,再拖一只麻袋盖好头顶就完成了。 神威和我头碰头、肩并肩、膝盖撞膝盖,即半边身体紧贴着窝在一起,他的呼吸轻盈,柔软的头发不时扫过我的脸颊。我侧耳聆听,细细区别出属于我的轻而短的呼吸。像神威一样使呼吸变得绵长,会有利于战斗吗?在我见过的同龄人中,神威的强劲是特别的,我得牢牢把握机会,从他身上学到更多变强的方法。 我捏住神威再次拂过的发梢,揪着挠了挠被来回扫蹭得痒痒的脸颊。不明所以的神威明显地身体僵硬了一下,我压低声音附到他耳边建议:“你头发该剪剪了。” 神威在狭窄的空间里提起贴着我的那只手。我以为他要打我,连忙躲了躲,他却只是温柔地绕过我的脑袋揽住了我的脖子。我松了一口气,就是嘛,我是在合理建议。虽然不知道神威要干什么,但他挪动身体似乎还想抬起另一只手,我好心缩了缩,艰难地给他腾出更多空间。 神威伸来另一只手,一把捂住我的嘴,顺带我的鼻子。 鼻腔内顿时充斥药物的微苦味道,混合淡淡的清心醒神的甘辛。那是浸染在绷带中的防晒成分,我手上缠绕的绷带有同样的微苦和甘辛,因为神威的绷带是我提供的! 我的敏感体质极度怕晒,出门打伞绷带两不误,和师父两人一起花费很大功夫,才配制出这个气味清淡不腻人的药方,并添加了芳香清新的药物作改良。出发前我见神威手臂上之前的晒伤还没有彻底恢复,就大方地将备用的绷带送了他一卷。 此时此刻,神威用缠着我送他的绷带的手严严实实地封住我的嘴和鼻子,用缠着我送他的绷带的手臂勾着我的脖子,以送给他绷带的我为媒介借到了力,狠劲绞扭,简直要拧下我的脑袋。 你是女孩子吗!把头发当做生命一样宝贝! 我拼命扒着神威的手,却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外面有沉重的脚步声,有人来货物舱清点检查。 神威稍稍放松了力道,却没有放手,压着我靠到他身上,顺手揉了揉我酸疼的脖子,算是停战求和。 我给神威竖了中指。不用你遮掩我也知道放轻呼吸,以为我像你一样乱来吗! 检查的人在货舱内绕行一圈,没有发现异样,很快就离开了。 安全逃过启航前的例行检查,一直等到飞船启动、出航,我才拍掉神威的手,推开头顶的货物,跳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一处木箱摞得很高,顶端临近一小块封闭的玻璃窗。我踏着层叠堆摞的货物跳上去,踮起脚勉强能够回望逐渐远离的母星。阴云笼罩下满目铅灰色,压抑而伤感。这样的景象已经看过一次,我仍是心中悸动,不由地想把容纳了那片铅灰、更多、更深的宇宙收入眼底。 “你都不好奇吗,神威?” 神威没有跟着我跳上木箱,盯着货舱内四处堆放的货物不知道想些什么。 “我对那种脏兮兮的画面没有特殊的喜好。比起那个,素。” 神威指着一只木箱,清理开堆放在它前面的麻袋,让刻在木箱上的印记完整地显露出来。四个等号围绕立起的正方形,既像太阳又像螃蟹的抽象记号,赫然象征着那个宇宙海盗集团“春雨”。 “这个是不是不太妙?” “真觉得不妙就别说得那么愉快。别乱跑了,我们老老实实藏好,等到抵达吧。” 我说着就要跳下木箱,心脏却猛然一悸,身体先于意志行动,弯曲膝盖使身体下坠。身后突然冒出的强烈存在感冲击着神经,奇妙地没有感知到杀意,然而被当做猎物锁定的危机感如芒在背,如同汹涌而至的海啸般不容忽视。 我原本站在木箱棱上打算跳下去,身体反射性的下坠并不稳当,又有背后虎视眈眈的压力,脚下便是一滑。 “素!” 神威惊呼了一声,对于他还知道担心我感到十分欣慰。片刻之前他快要拧断我脖子的事,我大度地决定不跟他计较了。 我做好了坠落的准备,可就在坠落开始的一瞬,巨大的力道携带破空之声抵达,衣领以撕扯的力道勒住我的脖子,将我吊在了半空。 为什么都要和我的脖子过不去…… 我抓住衣领咳嗽几声,回头看去,用伞挑着我的男人一脸懒散。根本不用思考,他是夜兔。 这只夜兔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颜值略欠缺,身上浮动着夜兔惯有的血色气息,尽管不算浓厚,却依然像一座巍峨的高山,让我的血液震颤翻涌。他与小孩子的我和神威不同,不在一个等级。 “虽说小孩子是一族的未来,但溜到这里玩,还真是顽劣地让人头疼。你说呢,小妹妹?” 挑着我衣领的伞尖晃了晃,那张懒散的脸上露出无奈并为难的表情。 我被吊着脖子在空中摇晃,因为原谅神威而开朗的心境重新填满愤怒,龇牙恶狠狠道:“谁是小妹妹啊,大叔!” 大叔露出中箭的惊愕表情,一张苦瓜脸更显沧桑。 我残忍地伤害了这位大叔不愿面对自己是大叔这个冰冷现实的脆弱心灵,于是大叔他不再跟我搭话,伞尖一勾将我抛起,手臂横腰拦过,我就像麻袋一样被他扛在了肩上。 这样逃避也是没有用的大叔,你成为大叔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写,你是命定的大叔,再怎么挣扎死磕也没跑了。 大叔扛着我跳下木箱,看了神威一眼,他识时务地表示:“我自己走。” 我忿忿不平:“我也可以自己走的,大叔。虽然我很轻但让你伤筋动骨就过意不去了,大叔。” 大叔把我的腰箍得更紧了些。 我挂在大叔肩上颠簸,神威甩着小手紧随其后。尽管这个局面不怪神威,但作为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很不舒坦,看见他比我舒坦让我更加不舒坦。我再度给神威竖了中指。 神威没理我,快走两步追上大叔,用他又软又甜的声音问:“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大叔的手臂一僵,慢慢舒展后再次收紧。神威坐实你是大叔关我什么事,我的内脏要破裂了啊大叔!我挣扎着扑打起来,大叔伸手掐住我的脚踝,箍在腰间的手臂松缓了一点。 “阿伏兔。”大叔给出名字,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唉声叹气道:“我才20岁,不要叫我大叔!” “阿伏兔。”神威对大叔先生直呼其名,然后语调轻快地说:“素喜欢大叔的类型哦。” 我怎么不知道呢……我认为我一向喜欢的是长得好看的类型来着。 没有拿神威作标准归纳我的喜好,阿伏兔大叔他抖了抖,迟疑了迟疑,显然对神威的胡扯想太多,从肩上放我下来。 双脚踩回地板,我昂头对阿伏兔大叔微笑:“我会记住你的,阿伏兔先生。” 阿伏兔大叔露出忧愁的苦相,要开口拒绝我的一片热忱,动了动嘴却没说出话,他黯然转身,在前方带路的步伐异常沉重。 我朝着大叔思考人生的文艺背影挥手告别。神威从我臂弯处冒出头,蔚蓝的眼睛凝视我,下颚挂上我的手臂。 “这样开心了?让大叔抱着你省点力气多好。” 能说出这种风凉话,神威确然一直站着腰不疼。我饱受折磨的脖子和腰却都还在隐隐作痛。 “你把那个定义为‘抱’的话……”我用视线量了量神威矮我大半头的小身板,掂了掂胳膊上的重量,推开神威的脑袋,对他一手揽肩一手搭腰,“来,我抱着你走。” 神威眼角弯弯笑得很甜,鼓起腮帮自己戳了戳,将软软嫩嫩的脸送到我眼前。 “比起大叔,素还是更喜欢我吧?” “不,完全没有。”我义正辞严地否定,“大叔的性格比你可爱多了。” 神威丝毫没有不满,竖起食指纠正道:“不是‘你’,是‘我们’才对吧。” 我捏住神威鼓鼓的脸颊,布丁一样细腻的手感令我放弃了狠狠掐下去的想法,生了歪念。 “无论和谁比较,我都更喜欢你的脸呢,神威。” 我叹了口气,眉眼柔和地笑笑,捧起神威的脸一口咬了下去。 第5章 S 5 跟随阿伏兔大叔一路前行,在一处会客厅里,我和神威见到了我们偷渡的这艘宇宙飞船的主人。 除了和神威的老爹星海坊主先生的一场激战不了了之,这些年来战无不胜、君临我们夜兔一族顶点的人——夜王凤仙,没想到我和神威竟然闯入了他的地盘。 单论武力值,凤仙老板和星海坊主先生不相上下,但凤仙老板之所以是凤仙老板,他甩开星海坊主先生有两大决定性优势。第一,凤仙老板具备星海坊主先生欠缺的领导能力;第二,有钱。 凤仙老板将一盘散沙的夜兔们组织起来,在银河系乃至宇宙都极有分量的犯罪集团、宇宙海盗“春雨”中创立独属于我们夜兔的第七师团,这一举措为夜兔和春雨都开创了新气象新局面。尽管在海盗一途上,凤仙老板还没有对夜兔形成垄断,但至少已占去大半壁江山。手握这样的势力,凤仙老板完全可以码金币为床、铺纸币为被,但据说他脱离了我们这等俗人的低级乐趣,在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真不愧是凤仙老板! 可是,凤仙老板带领他手下的一众夜兔向宇宙推进、从被雇主压榨的佣兵摇身一变成为组团压榨别人的海盗、过上有鱼有肉配米饭吃的富足生活,这份福利,我和神威着实无缘。 凤仙老板虽然得称夜王,本质上他仍是嗜血好战的夜兔,对破败落后的母星、濒临灭绝的族群没有乐善好施的慈悲。更加关键的是,我师父和神威的老爹星海坊主先生,与凤仙老板的关系都算不上友好。 我克制着见到凤仙老板的震惊,满心希望凤仙老板以前没见过神威,如果不记得给师父推轮椅而有过一面之缘的我就更好了。 “这两个调皮的小鬼溜进货舱玩,要怎么处理,凤仙大人?” 阿伏兔大叔站在我和神威身后,一手按住一颗脑袋,听候凤仙老板发落。 凤仙老板看着我们,笑面虎的模样让我一阵紧张。他的脸上尽管带着笑容,却有比站在高处俯视般不以为意的笑容要恐怖、令人震颤的气息缠绕他的四周。 “又是你啊,神威。” ……又? 凤仙老板的话不啻惊雷,仿佛一只手狠狠捏住我的心脏,心中的紧张霎时冻结成了冰块。 “这次不是我故意的,凤仙老板。” 神威轻快的语调没有带来暖意化开我心头的寒冷,反而像一阵罡风雪上加霜。 “这次”和“不是故意”……是什么意思? 乱糟糟的信息在脑海中闪掠,重播神威只言片语和清爽笑容的碎片拼凑出散漫的可能性。我恨恨地磨牙,后悔先前那一口咬得太轻。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神威握住我的手,嘴唇抿成直线微微下压嘴角,认真地望着我。 我飞他一记眼刀,表示就算这次不是你故意的,你有故意的上一次,就能把我们害惨了。 神威对我没有扑过去给他补上一口、撕掉他一块肉松了一口气,头顶的呆毛摇了摇,抱住我的手臂腻过来。 “上次我特意侦查,根据春雨的标志混上凤仙老板的战舰,也是很快就被抓到了。这次你让我打听的时候,我听说是只货船,没想到还是凤仙老板的。” 神威拽着我的手臂,一副邻居家弟弟撒娇被冷漠对待的可怜模样。 早已被无情的岁月和饱经风霜磨砺的脸剔除了撒娇属性的阿伏兔大叔不甘心地“喂”了两声(别在一群大龄单身兔面前秀恩爱啊喂!),被神威带歪的手继续压在我们头顶已经没有意思,只好悻悻地拿开。 神威伸手抚平我头顶的头发,礼尚往来,我狠狠揉了揉他的头顶。那撮呆毛意外地柔软不扎手,在我松手的同时坚韧地翘起来。 仅仅说了一句话就被晾到一边,凤仙老板终于(找到机会)再次开口:“上次的猎物不能让你满意吗,神威?你这次又想干什么?” “不。”神威摆摆手,“这次是素带我来的。” “素?”凤仙老板将一直饶有兴趣盯着神威的视线转向我,若有所思道:“你是那个老顽固的徒弟。” “是的。” 用老顽固来形容师父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你们的目的地?去森海、峡谷还是洞窟?” “我们去峡谷。” 凤仙老板说的三处都是做伞人常去的收集材料的地方,我预定要去的峡谷在三者中路较为难走,与之相应的是较为安全。 凤仙老板对我的回答不置可否,抬手招来一名手下。 “跟他去控制室,把你要去的具体位置告诉他。” 诶?这是要送我和神威直达的意思? 神威微笑着捏捏我的手,示意我安心。看来他上一次跑上春雨的战舰被抓,凤仙老板就没有难为他,所以这一次他不慌不忙,却害我瞎担心。 我跟随带路的大叔往外走,神威站着没动。他大约想跟凤仙老板叙叙“旧”,这与我没有多少干系,所以随他去。 就在我走出会客厅、正当自动门缓缓闭合的时候,凤仙老板一句疑问飘了出来。 “你的脸怎么了,神威?” 我顿时脚步虚浮。神威完全是活该,但回答从他嘴里说出来、凤仙老板怎么想,我实在是心里很没底气。我支起耳朵,只听神威轻软的嗓音初扬起语调,“咔哒”一声,厚实的合金门将他的回答严严实实挡在了门后。 · 拖着沉重的步伐报完坐标,我被带到了一小间休息室。神威和凤仙老板没聊多久,很快他也被带过来。阿伏兔大叔又跑了一趟货仓,替我和神威拿来扔在那里的行囊。 我抱着小小的布包裹,沮丧地对元气满满的神威说:“你有凤仙老板帮忙,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 神威歪歪头,很快想通其中的症结,掐起被我咬得微肿的脸蛋,眯起眼睛开心地说:“素亲我一下,我就不痛了。” 还真是会打蛇随棍上啊,这个混蛋小鬼! 我忍着额角的突突直跳,对神威露出扭曲的亲切笑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神威翻身趴到沙发上,两条腿折在半空摇晃,软糯的笑容入我眼中十分可恨。 “我说因为我惹素生气,所以被惩罚了。”神威眨眨眼睛,像只纯洁懵懂的小鹿,殷殷地望着我,“我不在意,只要能让你开心。” 我的五脏六腑一阵阵抽搐,对神威的“深情”敬谢不敏。即使如此,神威貌若纯真无瑕的脸入眼仍是十分可口。 好想再咬一下……我偷偷回味先前那一咬的口感,神威笑吟吟地爬过来,“善解人意”地探出脑袋,故意在我眼前游荡。 阿伏兔大叔进来时,我和神威正乱作一团。神威扭着我的脖子,我拳头抵着他的肚子,腿在互相压制中纠缠在一起。阿伏兔大叔愁苦的脸色顿时垮了,心累地放下带给我们的一大盘水果,仿佛预见到一颗树莓引发的血战,主动充当仲裁将一盘水果均匀分成两半。 我和神威一同放开对方,慢条斯理地替对方整理衣领,然后肩并肩坐下,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做乖宝宝状,扬起小脸面带笑容,齐声问候阿伏兔大叔。 “大叔好!” 阿伏兔大叔嘴角抽了抽,眼皮跳了跳,暗暗打量了打量我,逃避他不喜欢的称呼不接腔。 我和神威瓜分完一大盘水果,阿伏兔大叔仍然坐在门口不走。凤仙老板看起来很中意神威,也决定了要送我们去峡谷,没有派人监视我们的必要,阿伏兔大叔坐着不走,倒好像有点儿预防我们再打起来的意思。 神威这种胡乱给人添麻烦的幼小都这么无私的爱护,真是感动夜兔好大叔! 这下我可以安心睡觉了。从阿伏兔大叔威武出场到面对凤仙老板,我受了不少惊吓,很需要养精蓄锐。 然后是数个小时安静的航行,神威在时间差不多时叫醒了我。神威爱玩归爱玩,却是思路清晰,分得清轻重缓急。若非如此,我也不敢轻率地带他奔赴“狩猎场”。 防晒的绷带神威只缠了手臂,他讶然地看着我将绷带严密包裹到所有指尖,然后继续缠绕脖颈和脑袋。我脸上的绷带缠到一半,有人找过来,说凤仙老板叫我们过去。 阿伏兔大叔打了个呵欠,挥手告别的背影一扫之前的颓废和忧愁,黑色的斗篷划出利落的弧线,潇洒而伟岸。 “你们要去的可不是什么游乐场,祝你们好运了。” 第6章 S 6 炽烈的光线穿透无色的玻璃窗,黑白分明地割裂出明与暗的交界。 凤仙老板坐在窗户的阴影中,明暗恍惚下仿佛一个得不到心爱糖果的孩子,停在空中的手一寸寸贴近咫尺之距、然而对我们夜兔从来遥不可及的“阳光”。凤仙老板的手定格在光幕边缘,想一想就要打颤的灼烧温度蔓延到手掌,他却丝毫无动于衷。 刺目的光线抵达我和神威身边,神威抬起手臂挡在额前,我转身扣住神威的肩膀,躲进他背后的阴影里。这种强烈的光线对我来说就是腐蚀的毒(这词也要框= =)药,接触时间超过一分钟,照射哪里坏死哪里。若没有伞和绷带,不加遮挡地沐浴那份“温暖”,我大约就直接“融化”了。 夜兔畏惧“阳光”——那些通过内部元素的反应、剧烈燃烧自己的巨大天体所辐射出的光线。 在累累星辰上降下生机、供给能量,被统称为恒星的天体在浩瀚宇宙中不计其数。然而不知从哪一代人开始,夜兔中流传起另一种代称。“太阳”,这个从遥远星系舶来的词语有着扬抑错落的音节,似乎蕴藏了奇妙而独特的力量,能够抚平夜兔们无端被厌弃的不甘,消解迫不得已避入黑夜的仇视,心绪平和不复嫌怨。这或许是温暖了无数生命体的“太阳”,除了死亡之外,能给予夜兔的唯一慰藉。 神威拍拍我搭在他肩膀借力的手,带着我移动到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短短几秒钟,凤仙老板紧邻光幕的手掌就变得通红。他终于回过神,放下了手臂。 “神威、素,你们憎恨太阳吗?” 问两个6、7岁的小孩子这种问题似乎有点儿没头没脑,但联系凤仙老板想要触摸阳光的神态,这个提问又在情理之中。 神威不假思索地回答:“无所谓啊,既不能战斗也不能吃。” 凤仙老板把写着压根儿没对神威抱有期待的视线转向我,问:“你也是敏感体质?” “嗯。”我点头,小心组织了一下措辞,“不知您说的‘也’,是指……您自身吗?” “不,是你父亲。” 凤仙老板露出回忆过去的表情,我和神威对视一眼,俱是惊诧。 夜兔果然是一只脚迈入濒危行列的种族,族人太少大家互相都认识,估计人与人之间不需要六段桥梁,三段就足够了。 “当年那家伙凭着一张小白脸追走你母亲,可惜……” 凤仙老板冲我意味深长的笑笑,我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串蒙混过去。 难道有什么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的恩怨情仇吗! 笑面虎凤仙老板让我心里直发毛,好在他没有继续追忆往昔,将问题拉回原来的轨道,让我发表对太阳的看法。 “如果畏惧阳光是夜兔强劲的代价,我心甘情愿交换这份代价,得到强大。” 我的果决并非凤仙老板需要的回答,他摆摆手,再次看向透出炽烈阳光的玻璃窗。 飞船已航行到接近“狩猎场”,飞离了夜兔母星背阴的直线后,径直暴露在本星系和邻星系的两颗“太阳”照耀中。别说是尤其敏感的我,神威这样普通程度的怕晒也避之不及的死亡光线,凤仙老板到底想从中追寻什么呢? 不愧是脱离了金钱的低级乐趣、追求更高精神境界的凤仙老板…… 不过话说回来,凤仙老板叫我和神威过来,就是为了陪他遥望阳光吗? 事实证明凤仙老板就是这么闲得无聊,飞船航行进入“狩猎场”投下的阴影区域后,他大方地让我和神威蹭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打发了我们。 神威觉得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不仅听到我的身世看了笑话,重要的是饱餐一顿神清气爽,跟凤仙老板聊天真是划算。我不想理会他的挑衅,也没有心情用眼神刺他。忽然间从本应毫无关系的凤仙老板口中听闻父母,又是状况暧昧语焉不详,我的脑袋里一团糨糊。 凤仙老板拖长了“可惜”,看着我的眼神幽邃,那一刻有刺骨的冷意、包裹着抓不住的形质在我体内翻涌上来。像是什么“暗”的东西在共鸣,仿佛无论怎样追悔也追不回的遗忘快要复苏,喜悦地战栗着。 我对父母印象索然,一直以来只当作幼年不记事,师父也是这么说。但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明白,那块空白不是没有存在过,只是被我忘却了。既然凤仙老板一个外人都知道些什么,作为父亲挚友的师父不可能不知道实情,回去必须向师父问个清楚。 葱茏的青翠进入视线,由祖母绿般的一线裂痕渐渐舒展为汹涌的盛绿河流,峡谷已然等在前方。我压下对无解谜题的盲目思索,集中精神到眼前的任务。 飞船停在最接近峡谷的降落点,我匆忙用绷带缠好暴露在外的上半张脸,将必备的工具系上腰带或揣进怀里。 给我和神威引路下飞船的人不是阿伏兔大叔,一路上沉默无话甚是无聊。我还想给背影帅气的阿伏兔大叔奉上一个明媚的笑脸,热情地告别说“大叔再见,大叔我一定会记住你”的,真遗憾。 · 空旷的崖壁上只剩下我和神威,磅礴的静寂扑面而来。 质地坚硬细密的岩石巍峨矗立,恍若惊天泣地的一击撕裂岩壳,悬崖峭壁削直坠落。两岸比肩相望,峡谷蕴育而生。一眼望不到底的淡绿翠绿墨绿,错落重叠着落入深处。 峡谷比“狩猎场”的其它所有地方都要接近地下潜流的水源,越向谷底,越是生长这颗星球罕见的亲水植物。比起生长在高原上、森海里钢针一般坚韧的雪杉,峡谷占据了高差逾千米的地利。即使如此,植物们依然需要庞大而深入的根系争抢水分,从谷底向上伸展、能够跃出峡谷入口裂缝抵达地面的植物,一种也没有。 最接近峡谷入口裂缝的是一株巨木般的紫乌藤。它将卷须扎入岩壁,拼命汲取养分攀援而上,在千年的时光中蜿蜒千米,将竖直坠落的崖壁也侵蚀出倾斜的角度。 我摸索着找出跟随师父走过的路线,带着神威来到最接近紫乌藤、或者说紫乌藤最接近地面和天空的岬口,目测高差距离仍有六、七十米。一直很乖很安静的神威惊奇地“呀”了一声,问:“我们跳下去?” 我斜了神威一眼,开玩笑道:“你想把我踹下去是吧?” 神威抿嘴羞涩地笑笑,小手背到身后说:“怎么会呢,我才没有那么想。” 我喉咙发紧一阵干涩,退开一步离神威远远的。 “你竟然真想了!踹和推是一个性质,别在这里给我咬文嚼字!” 眼见被揭穿,神威无奈地摊开手,说:“我要负责地帮你变强啊,这是为了锻炼你。” “没见过你这种负责法儿!” “唔……”神威为难地挠挠脸颊,“因为……” “因为我早些不认识你?哼,性格恶劣也要有个限度啊自大的小鬼!” 我一鼓作气势如破竹,自信地抢断神威的话头,见他微微嘟嘴,可爱的模样也不能动摇我截断他去路后油然而生的小小得意。 神威眼睛瞟着地面,指尖在脸颊中央点出一片柔软的凹陷。他腼腆地抿嘴,说:“我是想说,因为素看的书少,所以才不知道。” “……” 夜兔动手不动口,动手不动口,动手动手动手……打得过我一早就动手了啊混蛋!我抚着突突直跳的额角,思考动口扳回一城的方法,可不待我开口,神威抢先补刀。 “是外星系畅销的漫画书,素没看过也不怪你。总之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哟。” “哟”个鬼啊,你一“哟”就好像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其实不说这些,这种程度而已,你不敢跳吗,素?” 神威眼角微坠,柔和的弧线敛出凌厉的棱角,不变的笑容不变的动作,整个人却倏然变得尖锐。 我脑中似乎响起实质性的“喀啦”一声,压力的结晶体裂解,粉碎,一片乌黑。 第7章 S 7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弱小,我不需要你体谅我的原因,但希望你理解我渴望变强的决心,神威。” 漆黑的思绪在心底咕嘟咕嘟翻滚,仿佛蒸腾出黑色的雾气缭绕在身边,氤氲遮蔽了眼睛。峡谷地区太阳初升,然而极度干燥的空气无法形成云层,第一缕阳光同样炽烫。我放下伞,拆开了脸上的绷带。 我看见神威的手动了一下。他不以为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喉咙滚了滚,声音在发出之前被吞咽回去。他拦住自己,没有阻止我。 侧身站立在阳光下,暴露在外的脸左半边正对着阳光接受炙烤,立刻便传回刀割般的刺痛。神威站着不动,我也站着不动。 师父不希望我执着于战斗、沉迷于所谓的夜兔的本能,对此他的做法是严防死守,小心翼翼地杜绝我战斗的可能性。这种禁锢在我小时候收到了一定的效果,比如师父赶走和我玩耍的小伙伴,没人玩自然没架可打。然而随着我一天天长大,坐在轮椅上的师父已经不足以张开更有力的笼子困住我。一些年龄稍大的孩子,他们不再是无忧无虑玩耍的年纪,跟随长辈去工坊买伞修伞,我多少总会接触一二。神威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毫无疑问也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战斗力强、脸好看、头脑聪明、性格恶劣,神威的条件不能更完美,并恰恰完美在性格恶劣这一点。 神威很懂得利用他的优势来达成目的,无论是一开始对母亲撒娇迫使星海坊主先生带他去工坊,还是在看出我喜欢他的脸后屡屡借机压制我。尽管让我咬牙切齿,可这种“恶劣”拿来对付师父的牢笼却一定行之有效。在这方面,算计着利用神威的我同样恶劣。 我们对对方的恶劣心知肚明、又各自心怀鬼胎。勾定手指盖戳的时候,我们已经默许了利用、并为之垒筑了防线,划好了许可行动的安全范围。神威试探我底线的小打小闹我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他和我的标准天上地下,大相径庭。 或许是“教我打架”这个条件在神威眼中真的太过玩笑,让他认为我别有所图,他不信任我。放在平时他不相信我就算了,我的目标不是生死至交,左右不妨碍我欣赏他的脸。但横在眼前的是万丈峡谷,我需要神威对我保持最基本的信任。不需要他无条件无保留地信任我,只要相信我带他寻找材料帮他做伞的态度认真端正,不掺杂阴谋的成分就好。否则他若不听告诫擅自行动,随时都可能害死他自己,顺便连累我。 黑色的情绪躁动不安,依靠阳光切割皮肤的痛觉,我才能继续保持清醒。 如果他不是神威,我一定选择将约定作废就此分道扬镳,可他是神威,性格恶劣、头脑聪明、脸好看、战斗力强。他是我可遇不可求的机会,错过他我会后悔。 寄期望于说服神威后继续旅程的做法有些冒险,但我以切肤之痛证明自己,拿生命进行着一场豪赌,零星的冒险何必再入眼。 我不知道自己疯狂的举动是躁乱下的盲目,还是血液中沸腾的本性,血肉沐浴在阳光中干涸枯竭,点燃火焰向身体内部侵占,仿佛将体内啃噬一空的滋味搭配着痛楚反而异常美妙,轻盈到无以复加,畅快地我不禁微笑。 面部肌肉勉强牵动嘴角,焦枯的皮肤立即炸裂。没有血液流出浸润,表层皮肤开始蜷曲剥落。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就像那里其实有血液淌过,便用舌尖蘸了来濡湿干裂的嘴唇。 神威终于妥协。 他一个箭步贴近,抓住我的衣领将我的脑袋拽进他怀里。 “你不敢跳,大不了我抱着你跳就好了嘛,大疯子。” 神威动作迅敏,他用手臂圈住我的脖子牢牢压制不让我动弹,阳光纤毫不剩地隔绝在他背后。暴晒后的头晕目眩海啸一般汹涌,我的视线内满是闪耀的亮白碎片,体力以可以感知的速度迅速流失。我强撑着双腿不跪倒下去,抓住神威扣在我脖子上的手,重重地吐出胸中的闷气。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睚眦必报的小疯子。” “头脑还很清醒嘛,那我不管你喽?” “你自己看着办……咳、咳咳,勒死我了快松手。” “那我松手了?” 神威疑问的语调还没落下,已先行松开卡在我脖颈间的手臂。 原本由神威提着的重量骤然降下,饶是心里有所准备,我却是体力不支,腿一软栽了下去。 我抬手护住头,侧身以右边着地,微不足道的碰撞使脸上灼伤严重的部分再次开裂,这一次左脸渗出了血珠。 “我看着,你根本离不开我。” 神威捡起我扔下的伞挂回我腰间,把他的伞塞进我手里,蔚蓝的眼睛直兜兜盯着我。 “你喜欢我抱你呢,还是背着比较好?” 小混蛋,他知道他这样我毫无抵抗力。 “背……” “你放心啦,我不会用大叔那种抱法儿的。” 神威抬平双臂,曲了曲手肘示意。 “你这样的动作好像在说我胖。” “是你的错觉。”神威抿嘴勾成弧线,突然想起什么,摊手道:“素本来就比我重吧?也比我高,没办法,就背你好了,背着比较稳妥。” 神威扶起我,走到我身前蹲下,抓过我的手绕到他肩头。我愤愤地哼了一声,以示对神威强调我胖抱着容易重心不稳的不悦。他委屈地垂下嘴角,水汪汪的蓝眼睛我见犹怜。 “我还小嘛,明年就追上你了。” “谁要在这个高度等你啊。”我揉了揉神威柔软的头发,他的呆毛奋力从我手下挣扎开去,“小巧玲珑也是萌点,我看好你哟。” “你很有精神呢,素。” 神威眯着眼睛笑,呆毛配合地左右摇晃。我急忙趴好,搂紧他的脖子。 “我头好晕,再走一步就要吐血了。” 我可是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才换来神威的认同,不趁着此时他让步好好欺压一番回回血怎么行。神威努努嘴,摆出“我就知道但还是勉为其难陪你演一下”的表情,背起我走到峡谷的崖边。 “所以说,接下来怎么做?这里好像没条件系根绳子岩降吧?”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跳。” “……” 神威侧过脸,露出“你拿生命来耍我还真是狠得下心”的表情。 “我针对的是你说的‘不敢跳’,又没说不跳。” 我收紧手臂勒了勒神威的脖子,右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转回前方,左手指向青绿的紫乌藤上零星散落分布的墨绿斑点。 “看到哪些颜色较深的斑点了吗,那是紫乌断裂的枝蔓结成的痂节,朝那里跳,下去后也要沿着走。” “如果跳歪了呢?” 神威抬手遮在额头,俯瞰那些落脚点,似有些跃跃欲试。 “我们现在能看到的藤蔓都是嫩枝,受不住冲击,跳歪了把它踩断,它会好好招待我们,把我们绞成肉酱哦。” “这玩意儿能动?” “不仅能动,动起来还很魔性。临近正午太阳会照进峡谷,紫乌会在接收第一束阳光后苏醒,而后奋力排除阻碍它生长的一切。不仅是它,那个时候整个峡谷都会欢腾起来,寸步难行。所以我们要在太阳照进峡谷以前抵达下方躲避的岩洞,等到太阳离去植物们进入休眠,峡谷安静下来,趁夜采集材料。你千万别小看那些植物,能在峡谷生存下来都有一技之长的危险性,一不留神……” “我会听话啦,别这么啰嗦。”神威抓着我的腿把我往上颠了颠,背牢,“走了。” 话音未落,神威轻巧一跃,急速的下坠破开风的激流,峡谷的葱茏扑面而来。 第8章 S 8 “别碰那个,有毒。”神威乖乖缩手。 “别碰那个,会咬掉你的手。”神威乖乖缩手,踢起一块石头,被开合的树叶拍成粉末。 “别碰那个……”神威乖乖缩手…… …… “你哪来这么多不长记性的好奇心?” 我掐着神威软嫩的脸,恨不得拎起他前后摔打。 “就是……很有意思嘛。”神威挠了挠未落入我手中的另一半脸颊,试图辩解脱罪,“你说不能碰我都听话了,而且找到了素需要的药物不是吗?” “那只是凑巧罢了。我们是入侵者,面对这些峡谷的主人是被动的,侥幸的幸运抵不过伺机而动的危险。你要知道,这残酷的生存战场有它环环相扣的微妙平衡,我们是不受欢迎的破坏者。” 我继续掐着神威软嫩的脸训诫他。 神威露出被压迫的委屈脸,低声喃道:“素下到峡谷里以后一直很严肃,就算板着脸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也一样碰到了很多麻烦啊。夜兔就该杀出一条路,你这么胆小难怪那么弱了。” 神威的话让我微怔,我松开他的脸颊,怅然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在我血液中激荡的本能渴望战斗,但那绝不意味着有勇无谋。一味闭上眼睛向前冲可不行,即使好运气地没有撞上障碍也没有落入深阱,有着微弱差异的双腿也会带着自己绕一个大圈兜回原点。神威超出同龄人的能力带给他超出同龄人的冲劲儿,但过刚易折,即使我们是夜兔,多动动脑子也没坏处。 我语重心长地向神威表达了我的意思,神威眯着眼睛只管微笑,末了竖起食指强调:“我就说很有意思嘛。” “什么意思?什么东西很有意思?” 神威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我立即提高警惕。 “看你为我发愁很有意思呀。”神威上前一步,伸手揭开我左脸盖着伤口的纱布,“素不要命的样子很迷人,所以慢吞吞的样子也变得可爱了。” “……你有病。” 我没好气地打掉神威的手。不就是说耍我玩很有意思吗,亏我还以为我赌命的行为吓到了他,心里留下阴影才一直忍让我,感情这家伙学会“苦”中作乐了。 “虽然是很想干脆利落一点儿啦,但素的谨慎也是必须的,况且要等你师父来接我们,也只好慢慢打发时间。我没有添乱,不是很乖吗?” 神威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快来表扬我”,挺起胸膛为他“和你愉快地玩耍我就不乱来”的发言倍感自豪。 因为觉得有趣而故意让我担心,神威……果然像他完成狩猎的那件事情上我所猜测的那样,缺少关爱吧。他以为我不敢跳峡谷时那么凌然的讽刺和蔑视,若是真的不满我的谨慎,他就不是那副软绵绵的委屈做派了。真是个别扭的家伙,我感慨地轻叹了一声。 “我发现你胡思乱想着什么让人手痒的东西呢,素。” 神威捏着手指关节,笑得如太阳般灿烂。 看,被我猜中恼羞成怒了吧。上次我拆穿他,他没风度地坐了我,这次我才不会重蹈覆辙。我在心底默许了神威以欲盖弥彰的方式在我身上寻找温暖、以此保证他安分老实的交换,脸上却只做懒得与他计较,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前进。 我成功将神威迷惑,他犹豫了一下,放弃纠缠,快走两步跟上。 ———— 下到峡谷底部已经三天,前两天夜间我带着神威外出搜罗各种可用的材料,白天我们就躲在岩洞中休息。峡谷纵向绵延万里,不同地域风貌不同。这个地带鲜有宇宙怪物,岩壁上零散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洞穴,为我们做伞人提供了极佳的环境。前两天夜间向前探出了足够的距离,我需要的材料收集齐全,今夜便拽了神威和一包裹材料回到最初下落谷底时藏身的洞穴。 “我跟师父来过一次,所以他要找我会先来这里。算算时间他也该来了。” 我一边分类整理搜集来的材料,一边向神威说明原因。他想继续前进,对我硬抓他回来不太乐意。 “哦。” 神威闷闷地应了一声,用石头砸着沿路顺手采回来的药草。连续敷用磨碎的药草糊,我脸上的裂口已经结痂,其中几株好用的药都是神威发现的,看他这般失落还不忘帮我磨药,我再一次燃起应当关心爱护他的责任心。 “把药草给我,你出去转转吧,记得认识的别乱碰,不认识的更别乱碰就行了。” “真的?” 神威不太相信我突然对他放松看管,惊讶地抬头,目光明亮。 “真的。”我摸了摸神威的脑袋,他的呆毛服帖地躺在我掌心下任由揉搓,“你要练身手也随你,别玩野了就行,你收不住我可帮你罩不了。” 神威开心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他又兴奋地跑回来。 “呐呐,素,我们去那边吧!” 神威指着与我们去过的方向相反的另一边,十分期待地看着我。 “那边我还没去过,你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 “还没有,但我有预感会很好玩的。” 神威把脑袋凑到我眼前,蔚蓝的眼睛扑闪扑闪地劝诱我。 神威预感好玩的事情对我可能有点危险,但他这水灵灵的模样我实在难以拒绝。我稍作衡量,点头答应。经他提起我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想去一探究竟。 我将包裹简单收拾到一边,只带了一把匕首用以沿路做记号。一来方便我和神威回来,二来如果师父在我们出去这段时间找过来,能够为他提供信息。 走出洞穴不到百米,我就发现了两株可用的植物、一处在岩壁缝隙共生的矿物,神威让我不要停下继续前进,径直将我带到他折返的地方。 峡谷底部地域风貌千变万化,这个区域草木林立繁茂如同森林,可到了这里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周围的环境陡然出现了变化。土地过渡为沙地,树木数量骤减,稀稀落落只剩下一些耐旱的针叶型植物。 “怎么样,很有趣吧?” 神威眯着眼睛笑,活脱脱一个得意炫耀手中玩具的孩子。 “何止有趣,超级棒!”我毫不吝啬表扬,抓起一把沙子扬到空中,“你看,那些反射月光闪烁金色的是金英砂,硬度不低于你猎捕那只宇宙怪物的骨架。这个太难收集,不要了,我们继续前进。” 我可以肯定前方有上佳的材料,雀跃地看向神威。神威正瞄着我,视线相撞,我们确认了对方激昂的情绪,相视一笑,脚尖点地赛跑般飞跃出去。 “呀,萤玉,神威你等我挖一块。” “哇哦,灯笼蕊,你等我摘几朵。” “啊啊啊,品质这么好的胭脂土,我……” “素,你拿不下了。” 神威双手枕在脑后,悠然地看着我心花怒放、手忙脚乱。 “我应该装备齐全地过来,一把匕首都不好采集。” 眼睁睁看着各种珍贵材料而不能入手,我此时就像挨饿三天对着一桌山珍海味却不能吃一样沮丧。 “它们又不会跑,你以后再来不是一样吗?这深处有什么东西,让人血液一凉、冰冷地翻滚仍想要沸腾,有遥远的、呼吸一样轻并有节奏的流动触发了脑袋里绷紧的弦战栗,越来越清晰,就要从幕布后的阴影里显露出来了,你没有感觉到吗?” “完全没有。”我乜着眼连连摆手,打击说到后面陷入本能开始亢奋的神威,“我只感觉你造句造得真好,生动、优美、形象。” 神威沉下眼,不满意我的敷衍。 “真的没有感觉啊!你有天线提前接收电磁波信号,我只要相信你就够了吧……” 神威眉头骤然拧紧,然后像上紧的发条一样缓慢松开,他眄了我一眼后迅速移开视线。我无辜地睁大眼睛回视,希望以水汪汪湿漉漉的纯真眼神稳住他脑袋里正在战栗的那根弦。神威摸了摸鼻尖,顿了顿,才转身从鼻腔丢出一个气息渐弱的轻哼,说:“别磨蹭了,快走。” 我倍感委屈,这是不想理我,冷哼都懒得用点儿气力了嘛?我是很想爱护神威,可他也太难哄了。 我望着神威的背影和琳琅的珍品,忍痛收起匕首,追了上去。 第9章 S 9 “神威——神——威——” 神威不想理会那个明明懂得察言观色、却偏偏不能正确理解总是脑补过头的笨蛋,任由拖长的音节在身后追赶。 他这样慢吞吞地小步走都追不上,素很需要训练,神威如是想到。 “好啦,这个给你吃,别再闹别扭了。” 神威一走神的功夫,素已经凑到他身边,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一个微凉的物体塞进他的口中。 神威反射性地要吐掉,但他立即作出反应,制止了预备开合的肌肉。其实素也没有给他吐出去的机会,她的手指仍然停留在他的嘴唇上,稍微施加了力道压制着。 神威将那未知的物体在舌尖滚了滚,判断出是一个圆润饱满有弹性的果实。仅仅在舌尖打个转,香甜的味道便满溢出来,他从中间咬开,果肉鲜嫩多汁,清爽可口。 “很甜吧?” 素眉眼含笑,另一只手上还有一捧指甲盖大小的紫色果实,献宝似的送到他面前。神威捏了一颗,故意露出好奇的表情询问:“这是什么?” “山榆果,既好吃也能入药,紫色的果皮有特别强的着色能力。那边有好大一株呢,我叫你你不理我,不然就可以多摘一点了。你小心别捏破……” 素提醒的有点儿晚,神威在听到她的努力呼唤是为了叫他去摘果子时,已经“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手上的那颗捏烂了。 神威有些失望,心猛地下沉的感觉堵得难受。素先有搏命迫使他信服、刚才脱口而出说相信他的时候他一度赧然,他真的以为他们是同类的。身体中流淌着只为战斗沸腾的血液,一切身心灵魂都奉献在追逐最强的道路上。 他已经一再忍耐了,可素还是轻易地被次要的事物分走注意力。就像现在,她没有意识到他情绪的变化,“哎呀”一声后,急急上前抓起他的手,去拆他染上紫色果汁的绷带。 神威闪身甩开素的手,眯起眼睛微笑,拽紧松开的绷带。 “算了,素,我先去前面看看,你慢慢逛。” 素露出诧异的模样,惊疑不定道:“你怎么了?” 迟钝!神威在心里冷哼,却言笑晏晏道:“没什么,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罢了。” 他想了想,感到嘲讽不足,扣住素的手腕一翻,将一捧山榆果悉数夺过,拳头一握齐齐压烂在掌心。 素缩了缩脖子,垂眼错开视线,仿佛面对的是惨不忍睹的场景。他仍是笑,断定没有继续纠缠的意义,绕开素朝着让他心悸的深处继续前进。 “……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嘛?是因为我说你造句造得漂亮还是说你的头发是天线?我不说行了吧?我以为有好吃的你会开心才特意去摘的,你不喜欢就扔掉嘛。山榆的皮含有天然色素,破损接触空气会酸化强效着色,整颗吞吃没事是因为在嘴里咬碎是碱化反应,据我估计你手上的紫色最少要三个月才能洗褪了……” 神威停下了脚步。 从他翻脸之后,素就一直不快不慢地追在他身后碎碎念,终于打动他的,究竟是那个“特意”还是“三个月”,神威看看右手上完全浸满紫色的绷带,认为这个答案还有待商榷。 他笑容满满地回头看了素一眼,吓得素如临大敌般小退一步。 “还走不走了?” 素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当然要走了,你形容得让人心脏鼓动。血液欢快地迫不及待,怎么能不去看看。” “那就闭嘴快走。” 顿了顿,素乖乖地没张嘴,沮丧地发了个鼻音的“嗯”。 神威心情开朗不觉得堵了。这种时候他最喜欢素大他一岁这一点了。如果她能不再让他太失望的话,回去之后偶尔履行那个勾了手指的约定,也没什么大不了。 神威很开心素让他找回了认同感,这份轻松冲淡了深处那个幕后的阴影带来的冰冷和战栗。 距离他们命悬一线,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 “神威,等等!” 沙土在曲折的岩壁前走到尽头,岩壁之间出现一个断裂的豁口,神威正想加速冲刺,素却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摇摇头停了下来。 “不大对劲。” 素蹲下抓起一把沙子,眉目凝重地四下打量。 “有什么问题?” “湿度变重了,这个湿度以‘狩猎场’而言,高的过分了,就好像……附近有湖泊一样。” “嗯……”神威歪着脑袋想了想,跃然道:“总之等于说危险系数上升了?” “别开心得太早好吗,想抓到藏在幕后阴影里的家伙,也要先掀开幕布才行啊。” 素的表情很是烦恼,神威却看到了她眼中斐然的光彩。 这份斐然毫不含糊,素从她自己身上拆下所有的绷带后,他身上的也没有放过,神威默默庆幸他出门时穿的这套衣服不是长衫不用腰带…… 绷带结成一条长绳系在匕首末端,从素手中垂直掷向身侧的岩壁。神威以为素要借力攀上岩壁,正要笑话她软绵绵的力道没有用处,光怪陆离的一幕出现了。 神威确定素没怎么用力,匕首脱手后却倏然加快了速度,忽上忽下飘忽不定、迅速撞上远处的岩壁。绷带绳的长度不够平铺到岩壁那里,可事实却是松松垮垮还有剩余。 “海市蜃楼?”神威惊奇道。 “不完全一样,我们做伞人通常称为‘水布’,是树木在熟悉生活环境后通过调节树叶蒸腾的水分造成的幻境。因为容易被外物影响,要制造出没有断裂的视觉幻象又需要太多层次的水密度变化,一般只有树龄极大、独占一方的树木才能办到。这可是‘狩猎场’,空气中的水分会立即被土壤榨干,这层‘水布’做得这么完美,说明有足够的水分补充,我们抓到幕布的一角了。” “可是要掀开还不够,你脸上这样写了呢。”神威摊开手,代替素沉痛地摇头。 “你机灵行吗?”素没好气地白了神威一眼,绷带绳一抖收回匕首,“我说的重点你明白了?” “明白。我预感到的不是树,有其它更加强大的东西存在。” 神威甜甜地笑,以事实证明他确实很机灵。 “别小看了‘水布’,那可是快要成精的古树哦,比你家找得着族谱的祖先都更有年代的哦?” “嗯,希望它快点成精,我还没和妖精战斗过。”神威认真地表达了他的期待,然后帮素更正,“我家没有族谱,找得着的祖先只有那个臭老头。” “……” “你家有族谱?感觉很蠢啊,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没有,我就随口一说,当我没说过。” 素默默转身,在绳子上拆下两截绷带,其中一截递给神威。 “蒙上眼睛,听声辩位。” “诶?”神威愣了愣,“我不会呀。” “啊?”素也愣了愣,“你开玩笑?” “打架听个动静还可以,但听声音判断地形那种程度我可不会。倒不如说我不会才正常,你点了这种技能才奇怪啊。” “……也对。”素懊恼地敲了敲额头,“我是断矿的时候石头敲多了才会的,竟然习以为常了。不过你的眼睛还是要蒙上,看着幻境会被迷惑。” 素直接动手,手臂引着绷带绕过神威的脑袋。距离拉近到可以清楚地听到呼吸,神威就顺手捏了捏素的脸蛋。素迟疑了一下,不作理会继续她打结的动作,神威便变本加厉地摸向眼睛鼻子。 “你干什么?根据你的回答,我会判断下次遇到咬人的植物是否提醒你。” “我在想象你的脸。” 神威嘴唇抿成弯弯的弧线,绷带遮去眼睛的光彩,笑容纤尘不染般清透。 “你长大了肯定是个祸害。” 素无奈地拿开神威的手,在神威额头轻弹一记,开始给自己蒙眼睛。 骤然失去视野、又失去对素的接触,神威不喜欢被黑暗包围的感觉,摸索着抓住素,重新靠到她身边。 神威似乎听到了素的轻笑,仔细去扑捉又似乎没有。素在他头顶轻轻拍了拍,很快,微凉的手牵起他的手,牢牢握住。 “别松手哦。‘水布’的幻境里,丢了可就不好找回来了。” 神威很乖很乖地点头,这一次,素“噗噗”笑出了声。 “逗你呢。”交握的手捏了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 素轻笑的声音脆生生的,让神威有些恍惚。她温柔的保证像母亲的低语一样淳厚,轻而易举令他信服。神威由素牵着,跟随她坚定的步伐,同样没有迷茫。 黑暗中仿佛出现了一条莹莹发光的道路,将无边的黑暗挤开,而那道光正牵在他手中,微凉却坚实,从中生出鼓动人心的温暖。 神威仍不喜欢包围他的黑暗,但他开始喜欢这种扎实而果断前行的感觉。 踩在脚下的不仅仅是沙土,更像那条永无止境的最强之路。素和他一样在追逐探索,他们以各自的努力扎实而果断地前进,并且走得义无反顾。 第10章 S 9' 微凉的手指动了动,将神威从神游中惊醒,他及时挽住就要滑出手心的指尖,攥紧不放。 素的动作微滞,然后不由分说地抓住神威的肩膀向上跃开。 “躲!” 急切地补充话音未落,破空之声便呼啸而至。素在空中翻了个身,趁着踏在岩壁上的机会,扯下她和神威眼前的绷带。 袭击他们的是一根树枝。一击未中,失去了后继的力量,此时正慢慢地缩回去。 “哇哦,真的成精了?” 视野一恢复就目睹这种场景,神威抬手搭在额头,蔚蓝的眼睛闪闪发光。 清除阻挡他道路的障碍,铺就他唯一的目标,他最开心不过了。 第二击瞬发而至,几根树枝从不同方位向他们袭来。素朝前方打了个手势,神威点点头,两人分开各自前进。 神威回击了几次,树枝木质很软,可以清晰印出他整个拳头,然而无论他怎样用力,或打或拗,都无法弄破哪怕一块树皮。和树枝较劲完全是白费力气,它的攻击又杂乱无章,神威念着让他心悸的那个存在,很快绕出了有限的攻击范围。 峡谷这个地段是个葫芦口的地形,布下“水布”的古树生长在靠近葫芦口的左半区域,圆圆的葫芦斗右侧有大片沙地,地势更低一层。 素已经在一个沙丘背后向神威招手,一边招手一边比划,又是噤声又是不要乱来的,让他赶快过去。 神威在跳落的过程中看到了那个纯白的家伙。仅仅一眼他没看出具体是什么物种,但围绕它沉睡的身躯,沙子蒙了一片银白的薄光,平添沉重的压力。 神威脚才一沾地,就被素圈着脖子压进怀里。素的脸色不同寻常的严峻,身体绷得死紧,惊慌地战栗。 “那棵树是以柔韧著称的软云桐,睡着的家伙是什么你知道吗?”素的音量压得极低,声音中的颤抖却异常清晰,“白蛟,魔兽。” 神威听到“魔兽”的字眼,心中生出了犹豫,对素的害怕也有了释然。他预感到这边会有强大的敌手、期待一场激战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受伤流血的准备,但绝不是“死”。魔兽是他家臭老头和凤仙的等级,不适合尚且弱小的他死斗。 神威唯一疑惑的是那只魔兽带给他的压迫感。惊悸的感觉有是有,却不是盘踞一方的霸主让途经的弱小生物打心底里恐惧、立即逃之夭夭那样深不见底,反而不断激起他尽情厮杀的血性。 那只魔兽似乎,状态不对? 那只魔兽的状态对不对是其次,眼下素的状态极其不对。神威强行拉开素勒着他脖子的手臂,素仿佛没看到他在喘气一样,握起他的手,用颤抖的双手合拢在手心。 “呐,神威,你知道那片银白的荧光是什么吗?是银月沙啊,磨成粉末烧制白瓷,分量轻硬度高抗击打,是做伞的绝佳材料。还有啊你知道银月沙怎么来的?白蛟生活在地下深处,以坚硬密实的鳞片对抗压力,但每十年左右,它需要浮上地面蜕换鳞片。正因为鳞片坚硬异常,它只有不断翻滚撕扯血肉,嗯,它找到这棵软云桐一定也是为了蜕鳞。” 素眼中有光,随着她的滔滔不绝从零星微弱壮大到璀璨明亮。神威很想给这个用一连串压根儿不期待他回答的提问堵得他无话可说的家伙几巴掌,对,还得补上几脚,没事乱发什么抖,她半点儿没在害怕,完全是兴奋的。 过后被询问时,神威回忆到这里,才明白素的异变已经初现端倪,只是不知晓内情的他没有多想,被她紧接下去的“你知道吗”和疯狂的提议抓走了全部注意力。 “呐呐,神威,重点来了。白蛟蜕去旧鳞到长出新鳞,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一个月。这一个月中,白蛟失去最强的武器,防御能力降到最低,实力大打折扣,剩下平时的多少你知道吗?一成不到。如何,我们联手杀了它!” 素目光灼热,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去握紧神威的手。神威靠硬拽拯救自己的小手离开魔爪,揉手的举动再次被素忽视。 “你很想要银月沙?” 神威想了想,觉得能让一路上小心翼翼缩手缩脚都快整个人缩进乌龟壳的素突然变得无畏冒进,大约只能是银月沙的魅力。 “嗯……”素眨眨眼,慢半怕地歪了歪头,仿佛从头脑过热中冷却下来,神色略微有些茫然,“想要是想要,不过……” 素张开手掌,握成拳头,再张开,再握拳,重复了几次,困惑地看向神威。 “我大概,单纯是渴望战斗而已。” “哦?”神威眯起眼睛甜甜地笑,抬手和素的拳头相撞,“真好,我也是。” 战斗一开始呈现一面倒的趋势,休憩中的白蛟没想到竟被两个宵小趁于危难落井下石,面对神威和素的突袭震怒不已,发起了狂暴的攻击。神威被打得晕头转向血染衣襟,顽强地坚持到白蛟气势衰减,素也拼了一口气坚持下来。 僵持的阶段谁也奈何不了谁,白蛟蜕鳞的伤痛积累在前,无力摆开幅度追击;神威和素要保命退走不难,要上前击杀白蛟却是对它威力尚存的反击无可奈何。神威认为还是撤退为宜,上前与素会合待要商量时,异变陡生。 毫无预兆地,素骤然出手,并指为刀割向神威的喉咙。神威腰腹侧转堪堪避过,素的指尖带着凌厉的风压在他左脸划破一道血痕。 神威后退跳开,素一击不中放弃了追击。她向着夜空举起右手,目光痴迷地缠绕在指尖沾染的温热血液上,缓慢地、缓慢地,手臂降下,指尖贴近嘴唇,柔软的舌头从双唇中探出,如同对待亲密的恋人般温柔缱绻,将晶莹的血珠卷入舌间,吞咽下肚。 神威没工夫顾及脸颊上的伤痕,刚才素抬头时,不知是不是光线映照她指尖鲜血的缘故,她黑亮的双眸也隐隐泛出殷红。此刻的素显然不是那个自作主张要关心照顾他的“大姐姐”,她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衰弱的白蛟。 素舔完指尖的血液,眯着眼睛贪恋地吮了吮手指,然后咬着食指看向神威。 神威一阵犯寒。夜兔没有同族而食的习俗的啊…… 素用孩童般天真纯粹的眼光打量了神威,又扭头看看不远处狼狈的白蛟,放下咬出牙印的手指,欢快地合掌,再次发难,箭一般冲向神威。 素在他和白蛟之间做出选择的标准,神威毫不怀疑地认定是较强的一方。素的谨慎不等同于胆小怯弱,流淌在她血液中的战意她用赌命进行过阐述,选择与白蛟死斗也是印证。或许正是战斗开始时接连遭遇危机让素陷入了本能的控制,这样的“素”很强,强劲到足以让他心脏的搏动剧烈到产生痛感、极度紧张的身体发出哀鸣。同族而食没什么意思,但只要是强者,他不介意同族相残呢。 神威抬手抓住素袭来的手臂,回手拧了一圈,同时出拳直取素的腹部。神威的反击没有奏效,他扭拧的力道输给素僵持的力气,反被素顺势甩到半空,直冲岩壁砸将过去。神威脊背撞上万钧巨石的瞬间,素紧追而至一脚踏在他胸前,其冲击力也如万钧巨石般,前后夹击的重压下神威一口血喷出,血沫浮满素的左脸和肩膀。素脸上贴着药物的白纱布染上细碎的红色,左肩则有大片血色浸染开来。 神威咳嗽着笑起来,没入素肩头的半截手掌不甘示弱地继续用力,素衣襟上的血迹很快变得湿润。 素皱了皱眉头,卡住神威的手腕硬是摘出,甩手拍到一边。神威抬起手臂查看,右手软绵绵地垂着,他撇撇嘴,把错位的关节掰回原位。 “一起把那家伙解决了,我们再继续?” 神威竖起手指公平地提议,素抿起嘴柔和地微笑,软软地合十手掌,回身一记侧踢,正对着神威先前已经挨过一脚的地方,把他扫出白蛟的偷袭范围。 神威的肋骨又断了一根,他躺在沙地上,决定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会儿。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打不过这个不讲道理的“素”呢。可心情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拥有无论如何也想得到的目标,就像常年阴云笼罩的母星露出晴朗蔚蓝的天空一样,不是很幸福吗? 喜欢素,最喜欢素了,一定、一定要杀了她。 白蛟本欲趁乱灭了打扰它休养的两只小老鼠,他们搞窝里斗是它最好的机会,不想偷袭未成,迎上来那只小老鼠还武力值大增,它直接悲剧了。 神威听到白蛟重重倒地的声音坐起来,正看到生冷血红的一幕:素徒手撕裂白蛟的肚子,从中掏出眼球大小的鲜红物体,眉心紧皱仰头吞下。 神威看着几乎红了半边的素,冲她勾了勾手指。 “我……” “我们继续”没能说出,神威眼前影子一晃,他重新跌坐在地、被牢牢压住。 素一手抚着神威没有受伤的右脸,一手搭在他胸前,手掌之下有着几经考验依然欢快鼓动的心脏。甜蜜得仿佛缠绵的恋人,素柔若无骨地依偎在神威怀里,唇舌凑到他左脸的伤口,舔舐凝固的血液。 素不满足细微的甜美,在神威的脸上小口一咬,伤口再次开裂,素欢快地吻了上去。 神威回想素瞬间扑倒他的动作,正懊恼他戳中素肩膀那一下她根本没动真格,脸颊忽地刺痛,酥麻的感觉从伤口处扩散开来。 “素?” 神威歪头,打断了素的吸吮。抚着他右脸的手没有将脑袋推回,素慢慢直起身,敛眉浅笑。身后银月沙蕴着淡淡冷光,背光的素眼瞳漆黑一片,又似乎混合了溅在身上的血色,聚成浓重粘稠的暗红;脸颊上两片薄薄的酒窝令五官柔和灵动,然而风华染血平添妖艳,化身浴血的恶鬼修罗。 神威第一次拥抱死亡。心脏平稳地跳动,呼吸安静流畅,身体紧张松弛有度,仿佛徜徉在安宁深沉的海底,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素想杀了他,姿态看似慵懒,却绝对能在他动手反击前捏碎他的心脏。 身体理解了这一点,自在地放空,最舒适地张弛度属于最强劲的攻击,可他像是被时间凝固般一动也不得。 深沉的宁寂之后,愉悦被唤醒,随血液流淌点燃每一个细胞。杀意、死亡,从即将断裂的悬崖下猛烈刮起的罡风,他却要深情呼唤,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更多,平息永远也填不满的渊壑。 素和他,都是最忠诚的夜兔。 神威笑了,他终于抬起了手臂,能够给素一个拥抱。 素从神威胸前挪开右手,并指为刀,在他明朗的笑容前迟疑了片刻,指尖放软,触向他蔚蓝的眼睛。神威不确定素的用意,但他无意阻拦,素若想要,他就让她拿去。 素的手指停在神威眼眶上,轻柔地摩挲了一阵,缓慢移开。神威感觉到压制他的力量减弱,素支着膝盖打算站起来。 尖锐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来得突然,素身形一振,膝盖跪回沙地里。她视线涣散找不准方向,来回地摇晃坚持了不到三秒,就像断了提线的木偶,委顿坠倒。 神威把素揽回怀中,一小支钢箭扎在她背上,箭头泛着蓝色的幽光,将流出的血液染成乌黑。 “素!” 神威顺着伤口撕开素的衣服,让他庆幸的是伤口周围只是红肿,毒素没有扩散。 “她没事。” 车轮“咯吱咯吱”轧过沙地,拿着弩(= =)箭出现的,赫然是素的师父。 “素从小接触药物,对毒的抗性超出常人,而且她吃了白蛟的胆,不用上这种程度的毒(= =)药,连麻醉她都很困难。” 素的师父摇着轮椅靠近,想从神威手中接过素,却被神威挥手挡开。 神威紧紧怀抱着素,让她枕在他肩上睡得安稳,注视素的目光热烈而执着。 “素是我的。” 师父沉默了。良久,他才沉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我锁不住她,她迟早要挣脱鸟笼,重新展开翅膀翱翔。但不是现在,现在还太早了。你打开暗箱上的枷锁,提前释放她本性中的妖魔,你清楚那份恶果、又能够一力承担吗?” 神威摇头,捧着素的脸腼腆地笑,说:“直到死,素都是我的。” 师父叹了口气,他本来就不擅长应付小孩子,对着言行跳脱的神威更觉得不能正确理解和沟通。 “先离开这里,回去再说吧。” “你要把素带走?” 神威凶狠的眼神倏地割过来,警惕地扣紧手臂。果然,耳朵立即扑捉到背后的一丝动静,神威抱着素侧身躲避的功夫,眼角余光瞄到他老爹——以及老爹砍在他脖颈上的手。 “抱歉啊,这臭小子给你找麻烦了。” 星海坊主接住神威和素,拎起不听话儿子的衣领,准备把人家家小孩儿还回去,不想神威昏迷后依然抱得死紧,星海坊主连拽两下都没能让他松手。 “算了。”师父摆手制止,“都伤得不轻,对孩子温柔一点吧。” 星海坊主想起自家粉嫩粉嫩的女儿,点头认同,脱下斗篷兜起素和神威。 素安宁地沉睡,师父的愁绪化作一声长叹。 继续用他那颗失去锐气死气沉沉的心,把素束缚在波澜不惊的框架中腐朽,或许真的不如放手,让她跌撞磕碰,塑造打磨她自己希望的模样。 “老了,我真的老了,神晃。” “现在才知道吗,十年前听我的话赶快结婚,现在孩子比他们都大了,当然肯定是没有我的神乐可爱……” “闭嘴,奉子成婚的家伙还有脸说。既然选择沉迷本能,就没资格让女人提心吊胆的等待,我是,你也是,被埋葬的那家伙更应该是!” 激烈的言辞带来可怕的沉默,剩下沙子滚动的“簌簌”声绵绵不绝。 许久之后,疲惫的话语打破寂静。 “夜兔‘弑亲’的古俗,也不是没有道理。” ——宣告结束。 太阳跃出地平线,飞船背对阳光逃离。 今天的“狩猎场”,依旧晴空万里。 第11章 S 10 她梦到了火焰。 熊熊燃烧的火焰像闻到死亡气息的乌鸦,一层一层地扑卷而来,掩映在静谧山谷中的木屋在火焰的包裹中哔啵作响,倒塌、化为灰烬。 梦中的火焰仿佛有真实的热度,蒸发了她体内的水分,让她喉咙干渴,皮肤灼痛。她想着远离,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带她走向那片火海。 火焰如同撒欢的小狗,围在她脚边打转,扭曲空气的高温撕扯皮肤、蒸腾血液,她跌倒在地,手掌按在一片粘腻湿滑的地方。是血,火焰炙烤后流淌在地面的鲜血凝成粘稠的暗红,糊在她手上仿佛要张开口子抽出森森白骨,将她拖入无边的血色牢狱。 她慌张地在地上剐蹭手心,地面却浮起更厚的血脂,火焰像得到生命的恶鬼,吹着口哨在血脂上妖娆地舞蹈。火焰终于肆无忌惮地蹿上她的身体,她用力扑打,这才发现,她也像在血池里滚过一遭,满身斑驳的红。 血液与火焰涌动,似乎铺出了一条蜿蜒的道路,灼烧的疼痛消失了,她从满身斑驳开始溯洄望去,道路的尽头有一大块焦黑的物体,已然被火焰吞没,辨不出究竟。那不是木屋的残骸,心底有声音催促她上前,双腿却再次不受控制,挣扎着逃离。 愤怒的火焰猛地铺盖上来,焦灼的疼痛剧烈加倍,她瞪大眼睛在火焰中搜寻,隐约升起奇怪的感觉,那焦黑的物体她是知道的。朦胧的画面呼之欲出,只需要一根丝线就能扯动,她伸出手去捕捉,雾气模糊的画面却抢先破碎了。 静谧的山谷、倒塌的木屋、升腾的火焰,所有的画面都像镜子破碎般,一片片消解,留下空无一物、满是疑惑的黑暗。 她从黑暗中苏醒,梦中的火焰却仿佛穿透了梦境,已然将她焚毁。 喉咙如同贴上了烧红的烙铁,血肉烫焦粘连后再硬生生撕开;鼻腔充斥着血腥与锈蚀般的古怪气味,极其轻微的呼吸也像寒冰的利刃割裂僵硬又脆弱的气管。左脸的麻痒仿佛白蚁啃食枯槁的树皮,脊背冷硬几乎成了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 她望着属于她的房间屋顶,想不起来躺下前发过什么疯。 她受了伤,可她是为什么受的伤呢? 师父一直严格控制着她的行为,她没有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而这身重伤也不是闹着玩的,打伤她的人目的显然更加致命。她虽然偶尔会找附近的孩子群挑衅,但往往被师父及时揪住,并没有和谁结下不解之仇;有人主动欺负她也不大可能,她毕竟是师父的徒弟,顶着“做伞人”的名头。难道她是被命运嫉恨——比如美貌——才以至走在路上遭天降陨石打击…… 还有那个奇怪的梦,有什么深意,和她受伤有什么关系吗?血液铺就的烈火之路,是象征她选择的强者之路吗?可那块烧焦的物体又是什么?梦中的答案仿佛触手可及,她没能抓住反把它打破,是不是该仔细想想呢? 稍一回想满目惨烈的梦境,头就刺痛起来。 她抬起右手揉额角,晃动时衣领蹭的脖子痒痒,她随手去挠,却不料入手的并非衣领,而是一绺柔软顺滑的头发。 嗯? 她头发长度不到肩膀,这种手感也不属于她啊?她疑惑地顺着摸去,赫然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枕着她的左臂躺在她怀里。入手的肌肤温暖细腻,随着轻缓的呼吸浅浅地起伏,她心头一惊,右手滑上对方毫无防备的脖颈。 心如擂鼓地激烈跳动了一阵,渐渐重归平缓,她的掌心冒出一层薄汗,手掌下的皮肤却依然温暖、起伏平稳。这是她的房间,她又受了伤,师父不会放不相干和有危险的人进来,她相信师父。 沉得像是被碾轧过的身体终于迟钝地传来重压的实感,她忍着酸困抬起脖子,因为左臂被对方枕在头底下,她勉强撑着侧身,这才发现左肩也受了伤,撕扯着刺痛起来。疼痛浮于血肉没有深入骨髓,她扫了一眼包扎的绷带,并无血色渗出,便优先看向怀中虐待伤员的人。 入眼是一头橘粉色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样貌隽秀,以夜兔而言,虽然年龄尚幼也算得上英朗出挑;粉嫩的唇抿成线,只在唇角保留了一点点满足的笑意。从身高、稚嫩的面相判断,这个紧抱着她睡得香甜的小男孩应该没有她大,她仔仔细细打量完,轻拍肩膀将他唤醒。 “呜——” 纤细的低咽如同一只撒娇的小兽,他收回抓着她衣衽的小手去揉眼睛。蔚蓝色的双瞳仿佛极致绚丽的宝石,蒙着一层层睡意未消的水雾,湿漉漉地看向她。 “素……” 他果然是知道她的。听他叫她的名字,她再次松了口气,正想问师父在哪儿,手腕却是一紧。 “素!”蔚蓝色的眼睛里点亮璀璨的光芒,矫健的小狮子欢快地扑住她,抱着她的脖子左右磨蹭,“你醒啦!” 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轻易被他扑倒,脊梁撞上坚硬的床板疼得她一抽,他也觉察到自己的冒失,匆忙爬起来,紧张地问她:“你怎么样?伤口还很严重吗?对不起,我帮你看看吧?” 她摆摆手示意不用,同时琢磨着他对她十分熟稔的态度。举止亲昵自然,灼灼的惊喜、惶惶的焦急,强烈的感情流露阐述的,我们的关系应该是亲厚吧。可她一片空白。她想不起她怎么重伤昏睡,更想不起这个蔚蓝眼睛的漂亮家伙。先前的梦境如果隐藏着联结真实的线索,她能理解到的,也分毫没有他的身影。 他避开左侧,握紧她的右手,一双小巧的手掌比她想象中来得结实;大约是她沉默了太久,他的眼神和表情俱是忧虑。 她斟酌着是该直白地向他吐露真相,还是婉转迂回一些不令他太难过,犹豫中掩饰性地抬起左手去挠脸颊,碰到干枯粗糙的皮肤,这才想起先前感觉过左脸的伤痛。她稍微详细地抚摸过去,奇怪,是严重的晒伤,因为她严密防范、这是最难出现在她身上的伤才对…… “素,你在生气吗……” 一再被她忽略,他面露不安,夺下她的左手,一边反复瞄她的眼睛观察她,一边惴惴地靠近。 她想解释她没有生气,他的一切、他和她的交集,她一无所知,记忆忘却地一片空白。她想不出生气的理由。 突如其来的舔舐堵住了扩散的空白,柔软的舌头带着潮湿的水汽,缓缓滑过干涸皲裂的皮肤。她一怔,脑袋“嗡”的一声炸开,气血一股脑儿上涌,从里到外烧了起来。 橘粉色的发梢在视线里飘忽晃动;白净的小手牢牢握紧她的,其中一只露出手心上一角意味不明却略显滑稽的紫色;膝盖撑着全部重量,贴近的身体上混杂有多种药物的味道,她能从中分辨出哪些是属于她的……她胡乱转动眼睛,无意义地解读杂乱的信息,思绪不但没有平复,反而更加乱成一团浆糊。 他身上沾染了她的味道,糅合他自己的,调成苦中微甜的惑人气息。唾液濡湿凹凸不平的裂口,带来侵略的痛痒,舌尖曳过留下沁凉,仿佛甘霖滋润枯竭的土地。结痂的伤痕一定丑陋可怕,他像品味甜美的蜜糖一样仔细,仔细地描摹勾画,粘连的触碰后退或贴合,不时发出窸窣的纤细声响,比急促吐落的呼吸更打得她战栗不已。 从来没有人离她这么近、这么亲密过,再继续下去她就要烧糊了。 她抓起枕头拍在橘粉色的脑袋上,他人一歪,从床上掉了下去。 “趁我毫无防备吗,素……” 软软的鼻音显得幽怨,又像是单纯在撒娇,一双小手扒上床沿,纯真可爱的脸庞堆上委屈。他扑打着身上的灰尘,看向她的一眼停顿了一下,突然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慌张道:“你真的生气了?” 她慢慢摇头,想说出对他陌生的事情,却突然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抬起手背挡在鼻梁前,掩去一半的视线,而脸上残留着温凉的触感,并不断有新的眼泪滚落。 她……在伤心?因为丢失的空白吗? 或者……是不得不残忍伤害他、辜负专注注视她的那双眼睛中清澈见底的赤诚。 “素……” 声音怯怯的,他紧张得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抬起来又藏到背后,最后还是试探着伸过来,小心地用手背抹走她的泪珠。 乖巧地近乎忠诚。 一股腥甜的气息突然窜上口鼻,视线阵阵模糊,空气挤压着要扭曲耳朵和面部肌肉,她被直觉——或许是更加莫名其妙的东西——支使着,猛地一扑,双手卡住纤细得似乎一拗即断的脖子,跨坐到他身上,将他牢牢压死。 眼泪止不住地掉,有声音疯狂地叫嚣“杀了他!杀了他!”,她摇头拒绝抓不到来源的声音,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加力、收紧。 “看来你仍没有醒过来啊,素。”软糯的声音褪去焦虑,他轻快地舒了一口气,改换上甜到发腻的语调,“你吓坏我了,好像生气讨厌我什么的。” 蔚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转瞬间拨云见月,湿漉漉的水雾揭开,露出清澈净透的光芒。 “就这么想杀我吗?念念不忘、迫不及待?” 他欣然地念着表白般的句子,眉眼间亦是热切,行动上毫不含糊,抓起她的手腕从他脖子上掰开。他张开双臂,带着她的手反剪到背后,给予她尽情的拥抱。 “别着急别着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当然,我这边也是一样啊,你要一直陪着我走到结束哦。” 温热的吐息轻羽般拂过,话语引发欢快的鼓动,仿佛有奇异的香甜味道弥散,从内部笼罩她的腥甜气息越发浓郁了。心底有着什么,像是关在闸门后面的洪水猛兽,不安分地蠢蠢欲动。 眼泪打湿他的肩膀,他笑着抚摸她的脑袋,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既柔软、又坚定。 “素,我们走着同一条路,你挡在我前方可不行。你是我的,抵达的一切障碍,我来为你扫清。” 第12章 S 11 神威将我做给他的第一把伞打坏时,他手掌染上的山榆的紫色才褪去不久。伞柄和伞骨齐齐折断,毫无修复的可能。 我拽着神威的衣领一通猛摇,他挠着脑袋毫无悔意地哈哈笑,笑完黏上来抱着我的手臂撒娇。看着他可爱的脸和水汪汪的蔚蓝眼睛,我只好缴械投降,答应尽快为他做好第二把伞。 当初我从一场梦中醒来,错乱的梦境混淆了我的记忆,似乎是重伤之前的一段、又像是捉摸不定的某一特殊区域,记忆被涂改成一团空白。 醒来的那天早上,我一睁眼,一张漂亮的脸就从上方探出来,面露担忧和不安。我吓了一跳,反射性地躲开后,还是保持着礼貌询问他是谁家孩子,并告诉他工坊后面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简单的一句话捅了大篓子,他先是无礼地掐住我的肩膀反复质问,我一再强调我真的不认识他之后…… 他的表情垮了。平直的五官依然精致,却丧失了灵动的生气。失去表情的脸仿佛是因为冷静才无法解读,整个人却是丢失了重要的宝物一样,空了一块。 因为阴雨连绵而灰暗的屋子里、苍白的表情像画面一样,失去了立体感,极具冲击地印入我崭新的记忆,连带之后的片段,稍一转念就能在脑海里回放。 那时我被倏忽失落的气氛感染,看着他难过空洞的样子,心里也酸酸的。我想劝却不知道怎么劝的好,正是手足无措时,他伸出一只手,覆上我的额头。 “怎么办啊,素……” 小巧的手掌比我想象的要结实,刚刚贴上时还略有些凉,但很快就变得温热。我正是心软,不由拍拍他的肩膀,握住他的手权作安慰。 低落的空气默然流淌了好一会儿,橘粉色的脑袋顶上翘着的那撮呆愣的毛突然颤了颤,顶着呆毛的人紧跟着“哈哈哈”笑场。 “素,你说,你脑袋里本来还装着一点儿小聪明,这下都烧坏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哈哈哈哈!” 时至今日我也想不明白,正直如我,怎么会认识神威这么恶劣的家伙,遇人不淑,遇人不淑,遇人不淑。 后来,在神威的简单讲述和师父的佐证下,我了解了我和神威狼狈为……哦,我们的光辉事迹。虽然故事最后我和神威是依靠星海坊主先生的救场才逃脱白蛟的杀灭,但至少是前进战斗,没有后退。 我背对师父给无畏果决的自己竖起大拇指,刚好被神威看到,他狡黠地冲我眨眨眼,我对自己不要命还拖我垫背的他竖了中指。 据神威私下里偷偷告诉我,我真正醒来之前,曾半梦半醒恍恍惚惚地醒过一次,趁机对他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 梦境我已经记不清楚,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碎片偶尔在眼前闪现,抓不到明确的意义;听神威描述地有模有样,我隐约觉得真的曾在半梦半醒中被支配着做出过行动,但同样记不清楚了,神威说过分,我只好认了。 神威竖着手指强调“非常过分”的时候,蔚蓝的眼睛里闪着斐然的光采,可以看出他对我平淡的反应很失望。失望之余,神威越发勤奋地跑到我面前刷存在感,竹筒倒豆子把我关心的、不关心的信息说了个够。比如他比我小366天啦,家里有个妹妹比他小四岁啦,我们曾经海誓山盟啦…… 我对查神威家户口兴致缺缺,却不想打击神威帮我找回记忆的努力,至于我和他的“海誓山盟”……我原本担心以师父的风格,他会阻止我和神威继续来往,结果师父不仅没有反对,还语重心长地教育我,既然承诺了就要认真履行,不管当佣兵还是海盗,夜兔热爱战斗的本性和守信的品行没有必然的等同或背离。 师父的态度让我心存疑惑,但听闻伤好之后可以和神威保持“点到为止的亲切交流”,这让我十分高兴,对那些细节就不再深究了。 我对武力值显然高于我的神威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并对他白天总是在我家蹭吃蹭喝蹭医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神威超乎寻常的热情让我很是忍不下去——他晚上还要蹭床铺! 星海坊主先生难道会虐待你吗,为什么要一直赖在我家不回去! 我尝试各种方法也没能阻止神威半夜钻进我怀里。每天早上醒来橘粉色的脑袋都枕在我肩旁,有一次刚好抵着下巴,毛茸茸的有些痒痒。似曾相识的情景总让我恍惚记忆中模糊的碎片,却又总被醒来的神威甜甜的笑容和问好打断。 如此循环往复了7天,在难得的微弱阳光中,我恍然明悟。 神威的母亲体弱多病,因为忙于照顾他的妹妹,难免疏忽了他。而神威看起来懂事不必父母费心,其实终归是个孩子,需要有人陪伴,他想必是觉得在我身上能找寻到缺少的温暖,那般执着于我失去的记忆,很可能是之前的我早有心得。 神威不回家,却不见星海坊主先生上门拎他回去,显然十分信任师父和我,恐怕师父也是因此才放松了对我的限制。无论为了来之不易的自由,还是表达方式别扭却可爱的神威,我都应该回应他的期待。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内心涌出闪闪发光的暖流,对顿悟之后即将开展的崭新生活充满干劲。我一整天都好像沐浴在令稀薄的阳光黯然失色的光辉中,并努力将之传递给神威。神威灿烂地笑了一天,晚饭时坚决辞别我的好意回家去了。 唉,活泼可爱的弟弟突然走了姐姐我好失落。 那之后神威白天仍到工坊来,我在师父的要求下休养够十天,终于可以活动筋骨,并履行承诺做出了神威的伞。我很想把伞面染成山榆的紫色,和神威手上的染色配套,可神威一再坚持,我就按照他的意愿,给伞面染了重红。 红色很不好染,为了将颜色染得均匀漂亮,我颇费了一番功夫。就是这样一把先令我九死一生、后耗费我大量心血夜以继日才得以出产的珍贵的伞,神威竟不知好好珍惜,转眼就损坏得彻彻底底。我把它扔进炉子,决定第二把伞要染成紫色。 第二把伞几乎是紧随第一把的脚步进了火炉,我掐住神威脸蛋的同时,就失去了下狠手的气力。神威摊开手无辜地申辩,还可怜兮兮地把伤口摆到我眼前,我狠狠抓了抓头发,哀叹自己不争气,扒出药箱给他包扎。 我到底是怎么把神威这张漂亮的脸忘得一干二净的,明明他一撒娇,我就没辙。 第三把伞坚持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点,神威用坏的时候,他剪短脸颊旁边的头发,在脑袋后面编起了一个不及巴掌长的小辫子。 心情好的时候,我会帮他梳理打架中弄乱的头发重新编好。不过神威嫌弃我编得歪歪扭扭的手艺,更多时候是自己动手。他总是想尽办法保持和出门时一样的整齐状态回家,免于母亲担心。有一次我想吐槽他不要出门惹是生非不就好了,转念一想我正是推波助澜、助纣为虐、帮他甚至参与惹是生非的那个人,于是默默地把话咽回肚子里。 神威打坏第六把伞、换上我提前做好的第七把伞时,他告诉我他找了夜王凤仙做师傅。神威因为蹭宇宙飞船,一直和隶属凤仙老板的春雨第七师团有交集,有几次他也叫我一起出去狩猎。我因为不想跟凤仙老板和春雨打交道,一直尽量避开,没想到这么快神威就和凤仙老板论及师徒了。 我对凤仙老板没有不满,暂时也没有以他为目标的打算,而神威拜他为师也不见得就不好,毕竟他是除了和神威的老爹星海坊主先生的一场激战不了了之,这些年来战无不胜、君临我们夜兔一族顶点的人。 只是……真的不会挨星海坊主先生揍吗?放着老爹不理,偏偏要拜老爹的死对头为师,心里有什么结这么想不开啊…… 我怜惜地抚摸神威的脑袋,这孩子封闭的内心太缺乏家人的温情了。 神威对着悲戚的我露出灿烂的笑脸。 我就知道,每当这种时候神威都特别别扭,男孩子不想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也是难免。没关系,我什么都不问,只是想哭的时候,大可以尽情地来依赖我。 神威没哭,他的发泄方式和表达方式一样别扭——他尽情地完虐了我。 神威打坏第九把伞以后,我不再计数了。 一把一把的伞,使用的材料越来越好,打造得越来越结实,在神威手中使用的时间越来越长,同时,我们渐渐长大。 在神威的锻炼下,我的战斗力提升到夜兔的一般水准,本来可以更好,但师父严禁我一切形式的死斗。师父说允许我磨练战斗力自保已是让步,神威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鼓动我偷溜出去狩猎,而我自己,脱离师父有形的枷锁后,似乎还有一把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我,我接受了现状。 和神威对打的时候,极其偶然的一两次,有力量从身体隐蔽的角落里渗出。那感觉仿佛液面高低不均的U型管中、高的那一端流向低处,我体内的力量也在向着平衡移动。流入的力量既让我兴奋,也有少许不安,因为随着力量流入的,似乎还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 神威嗤笑说我弱了太久,稍微变强一点反而疑神疑鬼。我想想也有道理,就听他的加大锻炼强度,将不安抛到脑后。 神威对父母隐瞒了拜凤仙老板为师的事情,并一直没有被拆穿。我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捅破,或许是日渐衰弱的母亲离世,或许是他决心走向春雨。 我没有阻止神威的打算。我没有父母兄妹,不能感同身受他想与家里决裂的心情,但我看过他的犹豫和苦恼,我尊重他的意愿。 即使明白神威的抉择,但我没想到,他会选择最激烈的方式,更没想到他会来问我。 “素,你知道‘弑亲’吗?” 第13章 S 12 神威说“弑亲”。 我的心脏被狠狠攥住,然后“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知道”已经滑到嘴边,本能地就要老老实实回答,可这个问题,即使答案显而易见,我认为画蛇添足、明知故问“你想干什么?”才是正途。 短暂的犹豫引起了神威的不满,他走到我身边,捧起我的脸,眯起眼睛甜甜笑道:“素?” 我白了神威一眼,打开他的爪子,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回应他的期待。 “我知道。” 神威并没有多少惊喜,看他的模样对我的回答像是意料之中。他在我身旁的工作台上挪出一片空余坐上去,悠闲地摇晃双腿,漫不经心地抛玩研钵的小杵。 我把脚下的铜碾挪到不会被他祸害的地方,里面盛放的是我几年来细细研磨成粉的银月沙,师父要亲自动手帮我做伞,一点儿都不能损失。 神威等着我整理,视线落在我身上,追着我移动。 从6岁开始,神威对我的热忱就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动摇。有时候我会想,神威的内心有一部分被留在了6岁,面对白蛟时的生死一线给他刻下了烙印,然后,那一部分停止、固定、不再生长。那时我唯一的与他作伴,于是留在过去的那个部分将我作为了唯一。 “素——” 我一不小心走神,轻软的声音已附在耳边,拖长的尾巴显出幽怨的语调,神威伸出双臂,从背后箍住我的腰。 啊啊,这股自顾自的亲密也是,从来没有动摇过。 神威脑袋贴着我的脖子,左手压在我胸口,我心脏激烈的鼓动清晰无疑地转递给他。 他的声音变得欢快,既像揶揄,又像是兴奋。 “你害怕了?” 我不想理会神威恶趣味地挑衅,他却捏着我的下颌骨,执拗地扳过我的脑袋与他面对面。 嘴角细微的抽动被神威逮个正着,我急忙按住将之抚平。 “如果能在素的脸上看到惊恐,会不会也很有趣呢?但是果然这样才可爱。”神威代替我抚摸我的唇角,蔚蓝的眼睛里有直望到我心底的光芒,他嘴唇抿成甜美的弧线,手指挑起我的嘴角,欢快道:“你在笑呢。” 是啊,我在笑呢。 从神威说出“弑亲”两个字,激荡的血液就一刻不停地翻滚,想要沸腾一样灼烧我的理智。兴奋争抢着冲击心脏,仿佛来势汹汹的潮水一般高涨、将我反复挤压吞没。 强烈的感官唤起了属于夜兔的本能,酣畅淋漓的快意险些让我沉迷,仿佛一场触摸死亡的战斗即将属于我而并非神威。我想,神威的心情大抵也不过如此。 神威的拥抱是悬着我少量清醒意识的脆弱丝线。我敲着脑袋提醒自己提出“弑亲”的是神威,不该我兴奋到沉沦下去,不,这个被废除的久远古俗该引发的,本就不该是热烈的情绪。 “你想知道什么?” “诶?我以为能再坚持一下的。”神威对我的冷静表示出一点点遗憾,但迅速又重新打起精神,戳了戳我的脸颊,煞有介事地说:“我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不想知道。既然从凤仙老板那儿听说了有趣的事情,就回去找凤仙老板打听。放开我。以上。” 五年间,我多次在体内感觉到力量的流动,我确信那不能用“变强”解释。我希望弄明白身体的异常,但我清楚的知道,我不想被潜藏在背后的力量支配。倒不是要与夜兔的本能抗争,我只是不想接受我力所不及的力量。等到我有足够的能力反过去支配的时候,我很乐意将之收入囊中。今天神威已经带来足够的刺激,尽管好奇他听说了什么,但我不能继续靠近危险的界限,我选择主动远离。 “素严厉起来,我只好乖乖听话了。”神威松开手臂,甩甩手表示无奈,“素越来越难逗着玩儿了。” “越长越不可爱的人分明是你。” 我掐住神威的脸颊向两边拉开。 “虽然不疼啦,可是你看,是不是红了。” 神威故意把脸凑得更近以要挟我,我没办法,心甘情愿接受了威胁,心软地放手。 “你喜欢可爱的小孩子的话,下次我带妹妹来给你玩?” 神威双手托了托脸颊,比出软软的包子脸。我替从未见过的神威妹妹点蜡,这种哥哥简直就是阴影。 “请善良地对待你妹妹。” “诶诶诶,你想对我妹妹干什么?” “主语是‘你’不是‘带来给我玩’,感念偷换地真利索。” “别气馁,我看的书比较多。” 我无力地叹口气,如果正题不是那么严肃的事情,我现在就把神威轰出去。 “好了好了,说吧,你到底想打听什么?我虽说知道,也仅仅在师父的手札上看到、有一个笼统的概念,你若是想深入了解,就真的回去问你师傅。” “什么也没有呀,我是专程来哄你开心哒。” 神威比出双剪刀手摆在眼睛旁,作出一副俏皮可爱的模样连连眨动双眼。 “神威哟(此处请甜美读作かむぃ ょ)……” 将神威的话正确翻译为“专程来寻我开心”,我咬了咬嘴唇,然后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很开心哦。” 神威打了个激灵,头顶的呆毛也触电一般擞了擞,他三两步躲到门外,指尖扒着门,露出半只眼睛,高度戒备地问:“你是谁?” 神威演得太正经,我一口气没压住笑了场。 我好不容易终于练出饱含杀意令人闻风丧胆的笑容,这么简单被神威化解真有些不甘心。 我把剪刀贴着神威的呆毛掷出去,神威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神威捡回剪刀双手捧到我面前,蔚蓝的眼睛闪烁凛凛光芒,我拽拽他的辫子,叹气。 “你病得不轻。” ———————— 神威偶然间得知了一个传闻,是关于夜兔一族已经废止的古俗——弑亲。 神威在纸上写下这个词的时候,他的心脏狂乱地跳动。病榻上母亲孱弱的身影不断浮现,他撕咬手臂,用疼痛和鲜血压抑罪恶感。 他的罪恶感绝非是想要手刃母亲,可以进行“弑亲”的对象无论从哪种原因出发都只是那个男人。他感到痛苦,是因为在真正解读“弑亲”的行为后果之前,他已经被打动,身体每一个细胞都欢呼着,接纳被浇筑血肉的冰冷词语。他势在必行,那一刻他已经抛弃了母亲。 神威回过神时,整张纸面重叠密集地写满了“弑亲”,即使如此,它也永远无法再回归一个纯粹的单词。神威用浓墨去涂,那些拥挤的字眼依然清晰地浮现。他把纸片撕成碎屑,火焰点燃的青烟散发出余墨的味道,逸散之前仍舞动着讥讽他的软弱。神威把剩余的纸屑尽数吞下,咀嚼的时候满是阴冷和苦涩。 那段时间,神威短暂地遗忘了素。银月沙淡薄的冷光背景中、素糅合了血色的浓暗身影和饱蘸妖艳杀意的浅笑,照片一般清晰挂在他脑袋里的场景被暂时撤下,换上满到溢出、随时掉落字词的漆黑纸张。 直到神威自己消磨掉心中的戾气,重新挂起笑容面不改色地应对凤仙的审视,素带给他的死亡才在另一个冲击下重新回到最显眼的位置——面对神威并无芥蒂的肯定和想要详细了解的询问,凤仙的答案充斥着恶意的刁难。 “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小女友,她有经验。” 神威没有纠正“小女友”的说法。素比他大一岁或是小一岁,凤仙不会关心,在凤仙眼中他们都还很小;至于他和素的羁绊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不期待、甚至不希望外人理解。 神威比他自己和凤仙预想的都要镇定。素是不可能弑亲的,他确信无疑。首先她那么弱就不可能,而她本人的话,即使谈论“弑亲”能让她情绪高涨,她的理智也会判定为不恰当,从而不会选择实践。素是不可能弑亲的,但那个“素”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五年前“狩猎场”的事,神威和素的师父共同隐瞒了她,五年来素每每对身体的异常产生疑问,神威都想办法哄骗过去。他不希望素知道还有一个“素”,无视她的意志支配身体,蛰伏在身体的深处,等待她软弱无力时出来恣意妄为。素不会喜欢,会用各种办法阻止。 比起两重人格,或许将素的情况解释为过度的本能会更加贴切。“素”没有表现出迥异于素的性格,甚至没有过开口说话,她流星般短暂的出现,目的明确地沉迷于血液和杀戮。然而,夜兔的本能并不夺取记忆,若归结于巧合,素偏偏只丢失了与他相识开始的部分,这巧合未免太过惊人,惊人到牵强了。 更加深入的细节神威未做猜测,因为无法证实的空洞猜测失去了意义。他知道他想要什么,而素仍像幼时那样、牵着他的手走在他前方,这就足够了。 * 拿“弑亲”试探素的结果和神威预想的差不多,素对她自己的戒备让他忍不住想捅点儿篓子出来,可惜素理智地坚决回避。事关她的身世,他明明都强调了“有趣”的,唉。 神威叼着素刚烤好的饼干,反坐趴在椅背上,声情并茂地向素讲述他伏击星海坊主的计划。 “我说,先不说成功几率啦,你都不担心我告密吗?” 素按着额头愁眉苦脸,神威对此颇有成就感,开心地拿起一块饼干送到素嘴边。 “有理由的话,我就原谅你哦。” “……” 素的手从额头滑落,她揉了揉鼻尖,一口咬掉大半块饼干,随即转过头扭到一边。 “又犯什么傻啊,疯子。” “嗯,这次我一个人疯就好了。” 神威回手将剩下的月牙状饼干扔进嘴里,抹掉素嘴角的碎屑,舔了舔手指。 “素,有一件事,希望你能跟我约定。” 神威牵起素的手,勾住小指,并直接令拇指相印。 “别去找我,如果我死了你去也没用,相反,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第14章 S 13 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我一记手刀砍在神威头顶,作为靶心的呆毛又一次机智地躲避过去。 “乱立什么Flag。” 呆毛失落地垂下来,神威抱着脑袋委屈地扁了嘴。 “我都被自己感动了,你不表扬我吗?” “嗯,你两只手搭在脑袋上刚好像耳朵一样,很可爱哦。” 神威眼睛的艳丽蓝色似乎都黯淡了一些,沮丧地说:“你是恶魔……” 我握住耷拉下来的两只“耳朵”笑了笑,轻轻亲吻神威的额头。 “ご武运を。” ———————— 神威是双手捂着脸飘走的,几天后一个半夜,他单手捂着脸出现在我床前。 鲜血从他指缝中渗出,沿着手臂蜿蜒流淌,与手臂上的伤口融合;另一只手无力的垂落着,胸前衣襟上大片的血迹,整个人已不见一处完好。 “神威!” 我从床上跳起来,扶他的手还没架实力气,他先膝盖一软,委然倒下。 我踉跄小半步,把神威牢牢抱进怀里。 “神威,神威?” “素……” 蔚蓝色的眼睛蒙上一层血污,神威吃力地眯着眼,用勉强算是完好干净的手背蹭了蹭我的脸颊。 “素,我……输了。” “以后会赢的,你活着回到我身边,已经做得很好了。神威,我们去医院。” 神威的气息出多进少,必须要尽快进行急救。真是疯子,先治了伤再来找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抬起神威的手臂架到肩上,但神威眼下虚脱无力,我像这样拖着他根本走不快,还不时扯动他的伤口。好在神威不及我高,我揽着手臂将他换到背上,勾手抓牢他的膝盖。 “你抱紧,不准松手。” “嗯……”神威伏在我背上,有气无力地轻笑,并着一连串咳嗽,“‘狩猎场’……我背过你。” “这说明你以后更要好好对我,说不定哪一天就用上了。我身轻如燕,没你这么死沉死沉的,你赚到了。” “胡说,你可、咳……咳咳,你可胖了。” 一路和神威漫无边际的乱扯,在通向医院的岔路口,神威指了另一个方向。抵达第七师团的地盘,亲眼看着神威被送上手术台,我的手脚才开始恢复知觉,因为脱力和酸痛而颤抖不止。 在这里,我见到了据说前往“狩猎场”途中已经见过一次的凤仙老板。凤仙老板的气场很强,和平日里会刻意收敛的星海坊主先生不同,凤仙老板时刻扩散着凌厉的气势。他只打量了我一眼,没有理会我,交待几件事就离开了。 因为神威的原因,凤仙老板允许我留下。天快亮的时候神威的治疗结束,我拜托了一个第七师团的团员帮我给师父捎信儿,交待我的去向。 我决定在第七师团暂住一段时间。一来我担心神威,不亲眼看着他好起来我不能安心,顺便,我可以暂时不用面对师父。师父和星海坊主先生私交一直不错,师父很快就会知道神威弑亲的事,如果师父问起来,我没有阻止神威还帮他保密,师父一定会大发雷霆。 我一直不能理解干预他人人生的做法。在我看来,无论多么发自肺腑的言语,其中所蕴含的感情都是很难传递给他人的。既然所思所想并不相同,将自身的意愿强加给他人,扭曲他人选择的道路,这比杀人要费时费力,却没有杀人那样显而易见的成效,而且往往无效又毫无意义。 师父痛恨夜兔的武力和渴望战斗的天性,我相信他有他的原因,更相信他的痛苦真的深入骨髓,我可以体谅,但我不能体会。我不可能像传递一把伞一样,将他的痛苦接到我手里,代替他永远远离痛苦的根源。说到底,我对我的人生做出的决定与师父做出的不同,由此产生的矛盾不可调和,我只有躲避。 我不接受他人干预我的人生,与之相对的,我也不干预他人。师父痛恨厮杀,我不以为然,但我不强求师父改变;正如神威决定弑亲,道理上我不认可,因为宇宙之大强者不计其数,必须是父母的特殊意义我没有,但它对神威很重要,所以我不干涉他的决定。 每个人的人生由自己抉择,向他人询问、探讨,最终做出决定的仍是自己。既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没有向他人愧疚的道理,所以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无论是师父还是星海坊主先生,我都可以坦然承认我提前已得知神威的计划,回避不是我认为自己做错,只是我不想徒劳地与师父争辩,让渐渐年迈的师父伤神。 一天后神威醒来,我向他阐述了我的观念,并就此询问他的想法。他捂着嘴“哧哧”轻笑了一阵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抱着伤口在被榻上滚起来。凤仙老板从其它星球搬回来的建筑风格,直接在蔺草席面上铺上被褥,这大大增加了神威的滚动范围。 “你是在寻求我的认可吗,素?” 在我扬起下巴冷冷地盯着他好一会儿后,神威才挪到我身旁,安静地躺好。 “嘴上说着不会愧疚、没什么不敢承认,其实心里并不那么坚决吗?” 神威抬手抚上我的脸,蔚蓝的眼睛异常明亮。 “我不一样哦,我是想要干预的类型呢。杀人也算是一种干预吧,我们喜欢的战斗不可能独自进行,嗯,我不特意区别物理与精神。我并不认为有谁可以混在人群中独善其身。我想要干预素的人生哦,不不,不如说,我想要把素的人生变成我的东西呢。按照素的想法,我这样想也没关系吧?因为是我的决定嘛。” “稍微有点儿介意,但你若执意要做,我又没办法改变你的想法,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反击而已。” “这样不叫做不相干好吗?说到底为什么要在我一醒来就讨论这种事情,我头痛。” 神威抱住脑袋摇了摇,大概想把我冗杂无趣的理论清出记忆。 “抱歉,突然啰嗦这些没用的。我帮你揉揉?” “没关系没关系,膝盖借我枕一枕,我就不痛了。” “虽然觉得你在借机诓我,不过算了。不够软也没有补偿,别喊吃亏啊。” 神威抱着我的腰靠过来,脑袋在我大腿上蹭了蹭,找准舒服的位置躺好,满意地眯起眼睛。我拢了拢他脸旁的头发,平日编成辫子的长发散着,昨日上面凝结着暗红的血块,被我一遍遍用毛巾拭去。我无聊地捏起长发的发梢,用手指梳理。 “素。” “嗯?” “我差一点就死了。” “我知道。” “真的不后悔没有阻止我?” “这不是你期待的吗?怎么,你后悔了?” “我说‘有一点儿’的话,你会生气吗?” “为什么我要生气,我并没有参与。况且只是结果没有达到预期的话,不是很平常吗?充足的好材料也有可能做出脆弱的次品伞。” “哈哈,我很喜欢素这一点呢,明明就和我绑在一起了,就是不肯承认。” “把你推下去哦?” “好好好,投降投降。素,我啊,听说‘弑亲’的时候特别高兴,母亲和妹妹根本就忘在了脑后,我真的很期待和父亲的厮杀。怎么说呢,正因为流着同样的血,所以更想用自己的手杀掉呢。可事实和我期待的完全不一样,那个爱哭鬼缩在一边,母亲她……和一个懦弱的男人战斗,一点价值都没有。” 神威突然坐起,一个反扑把我放倒在草席上。 橘粉的长发从肩膀滑落,遮挡住更多光线,神威一丝不苟地望着我,空洞的眼睛透过我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是你,痛快战斗然后死去,我也没有遗憾。” 第15章 S 14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是你,痛快战斗然后死去,我也没有遗憾。” 神威扣着我的肩胛,想要捏碎一般用力,垂在胸前的头发随着呼吸起伏产生微弱的晃动。空气变得沉重,浓墨般的暗色从神威空洞的眼睛中扩散出来,仿佛化成一双手,扼住我的喉咙。 我怔怔地看着神威,无法做出反应。 我一直讨厌神威不染颜色的模样。他总是将情绪挂在脸上,让我不需要揣度也能明了他的喜怒哀乐,我被娇惯出了惰性,早已不适应从其它蛛丝马迹判断他的心情。如果平日里多加揣摩,本来是可以有所收获的,但我常常才一兴起这个念头,立即又被他直率的情绪感染,再提不起费力不讨好的劲头。只享受他的简单却回避努力,我讨厌这样软弱无能的自己。 我抬手抚上神威的脸颊,尝试着触摸漂亮的蔚蓝也变得幽暗的眼睛,依然一无所获。 幽蓝的眼睛好像下一刻就会掉下眼泪,却也像是毫无芥蒂,一如我失去记忆那时,转眼间就会笑靥如花。 “神……” 我喉咙一动,完整的名字还来不及吐出,神威已抢先阻止,他伸出食指压住我的嘴唇,眼睛眨了眨。从以往的经验判断,我以为他多少会露出点儿笑容,可他没有如我所愿,手指滑到我的唇角摩挲着,保持着白纸一样的神色俯身压了下来。 等、等一下? 柔软的长发服帖地落到我耳边,鼻尖和额头抵在一起,过近的距离模糊了我的视野,所及之处只剩下一片能够把我吸进去的幽蓝漩涡。 喂喂,这个情况好像……不太妙? 幽暗的静谧中,微弱的呼吸渐渐加深,神威突然卸去手臂支撑的力道,我的肩膀一松,同时被他整个人的重量砸中。 落下那一瞬,神威偏过头,抱住我的脖子头埋进我的肩窝。 “素,变强吧。” 神威连声音都是一样没有色彩,太过平淡的叙述好像根本不抱任何期待的叹息,孤零零地碾作尘埃。 “素,变强吧。” 大约是前面的句子消散的太快,连他自己都来不及捕捉,神威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清亮的声音坚实许多。在掷地有声的坚定中找回些许清醒,神威挪动毛茸茸的脑袋,在我脖颈间蹭了蹭。 “素,变强吧。”放轻的声音变得温暖,咬住甜甜的尾音,神威抱住我使劲蹭了蹭,糯糯地撒娇道,“求你了。” 我的手直发痒,咬牙忍住趁神威重伤揍他一顿的念头,我轻柔地抚摸神威的长发。 “再求我一次啊!” “求你了!求你啦求你啦求你啦!”神威轻笑起来,抱着我左右晃了晃,却始终没有滚过翻身或者抬头,脑袋一直枕在我肩上,“素是我的,想要我求多少遍我都会说。” 模糊的不安和压抑再次升上心头,我正要开口,却被突然推开的纸拉门打断。凤仙老板出现在门口,穿着和夜兔风格不同的闲散服装,手拿一柄小折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居高临下地俯视倒在地板上的神威和我。 神威一手撑着地面稍微支起身体,另一只手却按住我的脑袋贴到他胸前,完全遮蔽了我的视线。 “有事?” 神威的声音已完全恢复平时的调子,漫不经心地质问凤仙老板。 “来看看你醒没有,看来恢复的不错,很有精神。” 凤仙老板在“很有精神”上放慢语速、加了重音,神威恍若不觉,点头称是。 “因为素在嘛。我已经醒了,你看完就走吧。” “哼,嫌我老头子碍事了?” “把门关好哦。” 听着神威和凤仙老板你来我往地调侃,我好像有点明白他舍近求远,找凤仙老板当师傅的原因了,呵呵。 凤仙老板走远后,神威重新抱住我,压到我肩上。 “你差不多一点,被你们这一岔,我都忘了之前想说什么了。” “那就别说了。” 神威握住我的右手举过头顶,埋在我肩颈间的脑袋一晃,来了个突然袭击。微凉而濡湿的感觉我丝毫不陌生,神威柔软的舌尖滑过我的下颚骨,停在耳垂的软肉上。 “好了好了,舔你自己的伤口去。” 我推推神威的肩膀想让他起来,这个黏糊星人乱舔的癖好我早已放弃纠正了。神威不满地轻哼一声,收回了舌头。 “素比较甜嘛,舔着会上瘾呢。对了,我早就想尝尝了……” 神威开心地“啊呜”一声,一口咬住我的脖子。神威下嘴不重,只是小小地咬了一口,但他咬着我一块肉在唇齿间磨,好像真的想撕咬然后吞下。 捉弄我来舒缓压力也要有个度,我有点生气了。 “你玩够没有。” “我不是在玩哦,素。” 神威的声音满满都是笑意,我想象不出他嘴上嬉笑着打趣、脸上却是面对战斗时那般兴奋与认真的模样。他的话没有说服力。 “你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不要。” 神威更加用力地抱紧我,明明是重伤后刚刚醒来,束缚的力道之大却让我挣脱不开。 “我现在的样子不想让你看见。哈哈,素根本就明白的吧?但你一定要听我说出来的话,我只好乖乖地说了呢。不奖励我吗?” 神威再次“啊呜”一口咬住我的脖子。我才因为他笑语背后的沉闷而升起的一点点犹豫被他一口吞没。 我磨磨牙:“杀了你哦,神威。” “好啊好啊。”神威甜甜地笑起来,“我期待着。” ———————— 最终我还是纵容了神威,并在内心安慰自己他差点就死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我只在神威调整好脸上的笑容放开我时对他比了个中指,然后扔下他回家去了。 出乎我的意料,师父没有发火,他甚至没有询问神威弑亲这件事我知道多少,对我送神威去第七师团也表示人活着就好。我这才从师父这里知道,神威卸了星海坊主先生一条手臂。 师父老生常谈地说起对杀戮本能的自制力,不希望我沉迷于战斗。我虽然不打算改,但听一听聊以安慰师父也是好的。见我没有不耐烦或争辩的意思,师父反而没有啰嗦,简单说了几句,话题就转向银月沙的烧制。 银月沙源自白蛟的鳞片,坚硬异常,这几年我用坏数套工具,终于将之研磨成细腻的粉末,可以开始筑模烧制白瓷了。虽然名称中带了“瓷”,白瓷却不是那种易碎的物品,硬度比之钨钢也丝毫不弱,质量上却比多数魔兽兽骨磨制的伞骨还要轻盈。 上佳的材料需要苛刻的制作方法,烧制白瓷的火候、稳定的高温以及材料的添加时机,暂时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师父先前一直拖延为我烧制白瓷做伞的时间,如今主动提出,高兴之余我总有些不安。师父这两年,越发显出老态了。 我对父母印象索然,记忆中只有两个模糊的影子,远远地站在一起。是师父把我养大,对我来说师父才像是我的父亲。将父母故去的孩子收作徒弟养大,这种事例在夜兔中也算常见,但失去双腿的师父和弱小不堪的女徒弟,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好的组合。在认识神威之前,我曾多次听到师父的顾客诟病他被我拖累,是师父的固执避免了我流落街头。 或许没有师父,我不见得一定会死,但师父给予我的,并不只是庇护那么简单。纵然我不满师父顽固地束缚,可师父对我的无微不至,比起作为父亲的星海坊主先生也不遑多让。 师父本来就比星海坊主先生和凤仙老板年长,因为年轻时遭受重创,不仅失去了双腿,身体也落下病根。身为夜兔,没有死于付诸生命的战斗,败给衰老和腐朽,这真是……令人悲伤。 失落和疲惫困住身体、眼睛不由自主泛酸模糊的,悲伤。 我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时候失去过父母,我不想再一次毫不知情地失去一个父亲。 离开母星去往宇宙遥远的角落,连传递信息的电磁波也一时鞭长莫及的地方,我欢笑的某个时刻师父正在困难地呼吸、念叨我的名字,我讨厌这种可能性。 我不想以侥幸来自欺欺人,安慰自己师父再撑几年也没问题,一定能等到我归来。夜兔见惯了生死,应该理智地对待生死,而我的选择是正视这份悲伤。 神威即将加入凤仙老板的第七师团、离开母星,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我想过和他结伴而行,但现状如此,我只好和他告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K第二季宣传PV,各种脑补白银巨巨夜兔梗(///▽///) 第16章 S 15 “你要留下?”神威露出错愕的表情,“留在这种地方能干什么,根本毫无助益,只会妨碍你变强!” 迟钝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缓过来,神威开始从呆毛到脚整个人散发阴雨绵绵的不高兴气息。他扯了扯嘴角,没有补充什么,之前的话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态度。 “我以为你至少会问过为什么之后,再开始生气。” 我冷眼看着神威。我决定留在母星和他分别的时候,已经预想过他可能会有的两种反应,很遗憾的,他选择了我们都不喜欢的那种。 神威皱着眉,蔚蓝的眼睛同样满是寒意。 “你会这么说,难道不是你自己也觉得,我听过你的理由之后会生气吗?既然都要生气,那种原因问不问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 我态度坚决地迎上,这让神威不悦地眯起眼睛。他等着我说下去,随时准备翻脸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危险,我的头脑却越发冷静下来。我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话是导(= =)火索,但我还是必须要说。 “区别就在于你有没有打算尊重我,神威。” 我的话音未落,神威已一拳打在旁边的柜子上。靠着墙壁的铁皮架子“哐当”一声,几件工具和一只陶土罐滑了出来。 压抑的空气绷到最紧,这时候哪怕一丝微不可闻的呼吸都能将之吹断。我屏气凝神,耳朵鼓荡着沉而有力的心跳,眼睛死死锁住神威,不敢错过他一分一厘的移动。 陶土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洒出一片烘干碾粉的胭脂土。坠落的血珠滚过淡粉色的尘末,溶解成鲜艳昳丽的玫红。 争斗在声音破碎的那一瞬间就结束了。神威的手刀划破我的左脸,风压一直划过耳朵,削断我一绺头发。我在他的指尖直指眼睛时偏头躲过,右手四指截中他的手腕,直没入血肉。 血继续顺着我的脸颊和神威的手腕落下,胭脂土上晕染出一渍艳丽的色彩。神威垂着头看不清脸色,挣开手腕慢慢退了回去。 危险的空气稍微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似乎有些目眩的扭曲感,以至于神威忽然上手捏住我的脖子时,我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 神威矮我半头,但这并不妨碍他掐着脖子将我提离地面。呼吸受到阻绝,胸腔逐渐焦灼,然而或许是瞥见神威恼怒的神色,我丝毫兴不起动手或挣扎的念头。如果他露出兴奋和狂热,那时我再忧心不迟。 这一局是我赢了。 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句话,转念又被我欣喜地接受。我勾起嘴角,晕眩随之加重。 神威果然放开了我,他恼怒之余眼神晦涩地看了我一眼,甩甩手摔门而去。 阴云密布的空气渐渐散去,我的心脏终于得到闲暇,弥补先前的遗漏似的加速跳动。脸颊上的伤口只是微微泛疼,我考虑着先收拾地上的胭脂土还是先去处理伤口,手指却倏地一下刺痛。 我松开牙齿看着被咬破的手指,好笑地摇摇头,还自我感觉特别冷静呢,其实紧张到下嘴都不知道轻重了…… ……嗯? 正在飞快跳动的心脏骤然一紧,畅快流淌的血液受到阻碍,滞涩的困乏霎时笼罩身体每个角落。 我……什么时候开始咬手指的?神威……他放开我之前,看到了是吗? 指尖残留着粘腻的暗红,目光投上去,像是要被吸进去一样无法移开,像是有香甜的味道弥散出来。我受到蛊惑,含住手指吮吸。 苦涩的味道难以下咽。 赢下这一局的,并不是我吗? 心脏一阵阵抽痛起来,我蜷缩着倒在地上。 又一次……有力量,流动过来了。 * 我又一次做了清明梦。 梦中我在满是荆棘的山林小路上奔跑,即使双脚鲜血淋漓也不能停下。 有形的道路渐渐化为无形的道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只有脚下荆棘铺就的光路,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它继续前进。 我在黑暗中奔跑,不知何时身体压上了另一份重量,那份相似的重量或许正是我自己,但无论如何,我不能停下。即使肩负另一个自己,也要继续前进。 脚下的道路看不到尽头,也似乎可以明白,它没有尽头。在重复不变到几乎要怀疑它静止的循环中,我终于从梦中醒来。 五年间体内数次力量的流动,伴随而来的总是似是而非的梦境。攀爬不到顶峰的山崖、渡不到对岸的河流,以及这一次没有尽头的荆棘路,各种各样相似的梦境,都像是映射我选择追逐最强的道路,但隐约之中,似乎还藏着抓不到头绪的信息。 要说这一次的梦境有哪里不同,就是半途中压给我的重量了。做着清明梦、在梦中也明白自己只是在做梦的我,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即使是精神的寄托和安慰,有类似于“另一个我”一样的存在与我相伴,这样想起来是非常温馨和愉快的事情——直到我看到睡皱的被子和床单,那是属于神威的独特印记。 神威半夜跑来偷偷钻进我怀里睡觉早已不是一次两次,次数多得我的警醒机能都选择性忽视他,任由他来去了。 小时候神威一觉睡到天亮,还会向师父蹭顿早饭;后来师父渐渐不待见他这一行径,他就提早爬起来,在师父睡醒前离开;这两年年龄渐长又时常外出,他已经不怎么来蹭温暖了,乍一遇见反倒有些久违的陌生感。 只是,昨天闹出那样的不愉快,神威这一出又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各种可能性,最终不外乎两种。一是他想通了却不好意思直接向我认错,二是他想向我昭示他完全能不声不响把我打晕带走,他没有这么做已经是尊重了我。 以神威的性格,他若是想通更有可能黏上来认错,至于后一种可能,我想他应该明白,如果他那么做,我不会原谅他。 或许神威是在向我继续宣战?兀自在我身边留下痕迹后连续几天不见人影,我认真地考虑着神威跟我捉迷藏等我把他揪出来的可能性。 还好他没那么天真,这一次我根本不可能让步。 神威来的时候是傍晚,快要开饭的微妙时间点。天空飘着小雨,他站在门口,抱着双臂撇开头,冷哼一声不肯施舍给我一个眼神。 “我要走了,请我吃饭。” 啊啊,这动作、这神情、这语气,真够别扭的。 我收起为烧制白瓷伞柄筑造的模具,以免接下来万一又一语不合大打出手,我费了两天的功夫做出来,不想让它被殃及池鱼。 东西放好我一回头,正撞上神威的视线偷偷瞄过来。被逮个正着,神威视线一跳,立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不屑一顾地看向一旁。 我倒了杯水润喉,继续晾着神威。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将目光瞄过来时,我对他甜甜一笑,说:“既然是你要走,当然应该你请我才对。” 这句话顺了神威的心意,他嘴角扬了一半后连忙压下,再次冷哼一声说:“既然你这么诚恳地请求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好了。” 你勉为其难个鬼好吗?要配合你这种不伦不类的演技,我才勉为其难。 我上手勒住神威的脖子,捏住他的下颌扳过他的脑袋,对他亲切微笑。 “啊,务、必拜托你了。” 对于等待摊牌的局面而言,我和神威谁蹭谁的饭并没有意义上的不同,但神威请客有一个极为现实的好处,他师傅有钱,不在乎他随便花。 一路跑到第七师团的地盘吃大餐,我幸福地咬着芝士龙虾,神威一手撑着脸颊闷闷不乐,一叉一叉把好看更好吃的龙虾扎的千疮百孔。 “你不吃也别这么浪费,给我喽。” 我从神威面前端走盘子,看他露出更加闷闷不乐欲言又止的表情,更加幸福地咬向鲜嫩甜美的龙虾。 神威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再叹一口,叹着叹着就歪了下去,支着脸颊的胳膊软趴趴地倒下来,他侧着脑袋枕上去,直勾勾盯着我。 我叉起一块雪白的龙虾肉,裹上厚厚的芝士送到他嘴边。 “我就知道我吃掉你不甘心。” 神威苦着脸,一幅“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表情,慢吞吞地张开嘴。 在神威咬住虾球之前,我迅速移走叉子,塞进自己嘴里。我当然知道他的苦瓜脸和食物无关,我就是想看他隐忍不发暗自郁闷的模样罢了。不为难为难他再说正经事,我哪有那么好欺负。 将叠成一摞的盘子从面前推开,我摸摸肚子,满意地喝光最后一扎牛奶。 神威依旧歪在桌面上,鼓起腮帮低声问道:“这下开心了?” “嗯,开心了。”我也学着神威的样子放平一条手臂,头枕上去和神威面对面,另一只手戳上神威圆鼓鼓的脸蛋,“要道歉赶快趁现在哦,我会原谅你的。” “要斤斤计较道歉和原谅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严重的程度不是吗?真的生气起来,既不听解释也不让人说话的。况且我没有做错什么需要求情的事情,素才是应该好好自省的那个。” “是嘛?”神威的有气无力令反驳丧失大部分力度,我捏着他软绵绵的脸,不由眯起眼睛,“我需要自省什么,说来听听。” “真的听我说?” “不动手。” 神威眼睛一亮,忽地直起身,无精打采的温吞软绵模样一扫而空。他抓起我的手就走。 “跟我来。” “喂,你吃霸王餐啊!” 我趴在桌子上正是全身放松,被神威这一把拽得一个趔趄。神威随手一圈,稳稳当当抱住我,流畅连贯的动作仿佛熟练而成的习惯,引来邻近座位上好几声欢呼。 “好戏都给他们看了,还敢问我要钱?”神威露出惯用的笑脸,“你问问,凤仙老板出门什么时候带过钱。” “……强盗逻辑。” “当然的吧,春雨的第七师团,自然是真·强盗逻辑啦。”神威爽快地认下,完全不见了刚才沉闷的痕迹,他收紧抱着我的手臂,对我发出邀请:“要我抱着你走吗?” 餐馆里的人群开始跟着起哄,原来这不止是势力范围,还真是第七师团的地盘。 我目光冷冷地扫过这群闲出毛病的大叔们,一手箍住神威的腰把他扛到肩上。 神威“哈哈哈哈”清脆地笑起来,不老实地晃动小腿,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他晃得更厉害了。 “别来打扰我,谁跟过来我就杀了他哦。” 丢出这一句警告,神威拍了拍我的背,催促我快走。我踹开大门,硬是驱散心头的怪异感,带着挂在肩头的神威跳上临近的屋顶。 放下神威时,他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意味,我白了他一眼,他笑着挠了挠头。 天空依然飘着小雨,高矮不一的楼房组成错综复杂的迷宫,我对这一带不熟悉,一路由神威牵着手引领,糊里糊涂就到了最高的一幢房顶。 站在缺失围栏的房顶边缘向下望去,雨水和雾气笼罩下,阴冷潮湿的建筑群落俨然一座即将沉没的死城,压抑、孤寂、凄冷。雨水的寒气从脚底攀爬而上,蔓延至全身,我抱起手臂取暖,神威早有预谋地拿出伞和一条长长的围巾。围巾严严实实地裹住我的脖颈仍绰绰有余,神威就顺手围到了他自己身上。 “到处都是荒废的房子,每一个角落都在腐蚀、蛀朽,你喜欢这种景色?” “不喜欢。” “这几天我找过你师父,银月沙以外缺少的材料我帮你补齐了。我等一个月,这样足够了吧?” 神威撑着伞,漠然地看着脚下败落的大地。我把围巾拉高到脸颊,大红的颜色和柔软的质地都非常温暖,在寒冷的空气中倍显珍贵。 “见过师父衰老的状态,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留下吗?一个月可远远不够呢,神威。” “……你真的要为这种事情停下来?” “对你或许是‘这种事情’,对我并不是能笑着揭过的程度。” “我也不是轻轻松松就抛弃母亲……算了,说着没意思。” 神威懊恼地转动伞柄,狠狠甩掉伞骨末端坠着的水滴。 “你看,你不是深有体会的吗?经过了怎样难以取舍的挣扎,才能在天平持平的两端压上最后的砝码,一方微弱的压倒或许只是源于一瞬间的软弱罢了。我们的分歧只在于软弱倒向不同的方向,但你也懂,无论那一点软弱多么难堪,它所带来的结果却坚固地无法撼动呢。要取下它重新分割天平,已经做不到了。” “所以只能接受分歧了是吗?这么简单的意思能说人话吗?” 神威不待见地翻了个白眼,我用力猛拽围巾勒他的脖子。 “不要总用敌视防备的目光看东西,神威,换个角度轻松地接纳现状,也能发现有利的一面嘛。你从小就太依赖我,趁着这个机会,变成更加独立的男子汉吧!” “追着我要变强的家伙不知道是谁哦?我是没关系,你一定没人要了。我早就告诫过你,我们是绑在一起的。” “你也知道你现在声名狼藉哦?你当然无所谓了,拍拍屁股走人,我可被你连累惨了。” “那就跟我走。你不那么固执不行吗?” “不单单是因为固执啊,不说师傅的事,我个人也认为我们分开些时日比较好。你和我从来都不在一个等级上,继续和我绑在一起,真的不会被我拖累吗?” “不会!这个绝对不可能?” 神威急切的抢断,我眯起眼睛笑着反问他“何以见得”,他眼睛一转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我体内潜藏的力量?” 神威一愣,“你知道了?” “你果然知道。” 我笑着眨眨眼,得意成功诓骗了神威。 “你瞒我的原因,我就不问了。以前我们互相把它当做秘密,以后也继续埋在心底好了。是很强大的力量呢,想让它为我所用,我需要付出相当的努力才行。蚕食一个庞然大物是个艰难的过程,我需要一段时间,不借助你的磨练,只凭自己得到成长。说到底,就像你决定弑亲的义无反顾一样,我们都有一些必须只靠自己去实践的成长,所以暂时分别好吗?神威,我们一直绑在一起,不会轻易就再也见不到的。还是说,你没有战胜一切活到最后的信心吗?” “我一定会追上你,我担心的是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如果偷懒怎么办?” “你说谁偷懒啊!”我屈指照着神威的呆毛敲下去,“脑袋里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找个借口还这么牵强。别来追赶我啊,我着急得恨不得开宇宙飞船追赶你好吗?” “唔……” 神威捂住头顶,呆呆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慢慢凑过来抱住我,脑袋贴上我的胸口。 “我们真的是全宇宙最相似的两个人。” “那也是两个人。相似始终是相似,我们是不同的。” 神威仰头看了我一眼,蔚蓝的眼睛清澈到什么都没有。他手指摸索到我的心跳,耳朵贴上去,在距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用力地听它跳动。 “素,你的心是冷的吗?” 和五年间习惯的一样,我揉了揉神威的头发,对他露出浅笑。 “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神威怅然若失的叹口气,压低嗓音闷声道:“真是笨呢,素。” “哈?说我笨?那时候你想杀了我吧?根本没有好好理解我的话,突然就生气杀过来,若不是我够机智,这只眼睛就交待给你了。” “机智个鬼,你那叫自作聪明,要好好反省啊。”神威今晚又一次鼓起脸颊,他戳了戳我的肚子,不满道:“我从来就没见过你那么严肃的脸,简直像是我死了一样,我能不紧张吗?你紧接着说你要留下,我能不误解吗?与其由你自暴自弃,当然应该让我杀了你。即使你想放弃夜兔的道路、放弃我,我也不会放弃你。” “嗯,脑洞也是不小。” “这不是妄想。” 神威咧嘴磨磨牙,一眼瞪了过来。 “是是是,因为性别而蹉跎的夜兔女性不在少数。我是没有那种打算啦,不过话说回来,你有把我当女孩子看啊?” 我像新认识神威一样,新奇地盯着他看。神威眯起眼睛眉头一横,手臂从我腰间抽走勾住我的脖子,贴着胸口的脑袋凑到我眼底,然后继续缓慢靠近。 我反射性地向后躲去,被神威后手阻拦,他按着我的枕骨稍微用力下压,令我们的额头、鼻尖一点点相贴。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好熟悉…… 我这么想着,正要开始搜寻记忆,嘴唇却先是一痛。 我瞪大眼睛看向近在咫尺而模糊的一片蔚蓝。 “用咬的?” “是。” “又犯病了?” “别动。” 神威挡住我想要抬起的手臂,扣住我的下颌,将已然能感受到呼吸热度的距离缩减得不能更近。 “脸红吗?” 我感受正常的脸颊温度,摇头。 “心跳加快吗?” 我捕捉正常的心跳频率,接着摇头。 “那就是了。” 神威倏地放开我,霎时地远离让我失去支撑,向他歪了一步。 “我记得你是女人,应该有什么区别对待吗?” “唔……” 虽然感觉怪怪的,不过神威的论证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我回抱住神威,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 “感觉‘很可爱——’呢,受教了。” “走开,别拿我当宠物。” “别介意嘛,再不抓紧时间亲近,过些时间就只好怀念了,我可是最喜欢神威的脸了。没关系没关系,你也尽情来充电吧,因为害你误会而闹这么大,我很过意不去的说。” 我刻意扬着甜甜的尾音做强调,神威斜着眼睛嘲讽似的嗤笑了一声。 被嫌弃了,失意体前屈…… “好了好了。”神威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脑袋,伸出小指,一字一句地说:“时间合适之后,我会来接你。你的安身之所只有我身边,到那个时候,你跟我走,不准拒绝。” “好。”我垂着头乖乖被顺毛,伸出小指与神威勾住,“你来接我的时候,我跟你走,不拒绝。” 拇指按在一起,神威终于露出好看的浅笑。 阴暗的雨中,蔚蓝的眼睛清澈净透,仿佛徜徉大海一样宁静爽朗。璀璨的双瞳闪烁起熠熠光芒,神威抿着嘴唇勾出弯弯的线条。他双手捧起我的脸,侧过头亲吻我的双唇。 “这是我的饯别礼,我走的那天不用来送了。” 神威不由分说,把伞塞进我手里,挥着手后退一步仰头倒下。 我捂着嘴来不及梳理,眼前已人影一晃,心里正嘀咕饯什么别不还得去我家拿备用的伞走之前见面的机会还多得是,勒住脖颈的巨大力道紧随而至,拉扯着将我一同拽下房顶。 “围叽(巾)、咳——” “哈哈哈哈哈哈—— 我手忙脚乱地解围巾,神威兀自欢快地大笑。他猛地一扯围巾把我拉进怀里,抱着我一起坠落下去。 二·少年游 第17章 S 16 (本章全名“四月是你的谎言·时间线已经过去了三年·这里是人称变换分界线·喜迎阿伏兔大叔重新上线·左边本来都是内容提要·反正也写不下干脆一个也没写·四个月来吾辈都用来想内容提要了你信吗·素是黑发吾辈没说过吗·断更四个月吾辈连自己都坑·吾辈备考中”。) 印着独属于“春雨”记号的飞船缓缓停靠在船坞,来自宇宙各个星球的犯罪者蜂拥而下,四散离去。 混在人群中前行,跟随衣着外貌较为相近的那些在几个岔路口分流,在被怀疑之前转向更为僻静的道路。人影渐稀,终于只剩下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仅凭直觉干脆地前进,然后,突然的、直白的,却又那样恰如其时的,转过转角,他正从前方的岔口经过。 目标,发现。 素摘下斗篷的兜帽,眉眼上扬露出灿烂的笑容。 “找——到了。” ———————— 神威瞪大了眼睛。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与素重逢,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惊讶的表情仍停在脸上,头顶的呆毛却先一步触电似的抖了抖,神威恍然大悟般弯起眼睛和唇角,张开双臂向着素扑了过去。 “素!” 迎接神威的——理所当然却又出乎意料,出乎意料却也理所当然的——素一把抓住他的脑袋,干净利落地拍在地上。 “好……好过分啊素。” 神威捂着脸跳起来,蔚蓝的眼睛转了转,按照记忆摆出委屈的模样。 素摸着脑袋哈哈一笑。 “抱歉抱歉,我是条件反射,不针对你。不过你可是前科累累,突然间冲过来,也不能怪我有所防备吧?” 素的申辩有理有据,然而爽朗的态度似是漫不经心,没能将神威打动。他依然摆着委屈的脸,用以谴责素的无情。 素则笑眯眯地不为所动。 三年来没有素在身边,神威早已生疏了幼时百试不爽的高超技能,眨眼间便是泪光涌动什么的,一时半会儿无法重现。没有水汪汪的蔚蓝眼睛加成,他对素的杀伤力大大打了折扣。 素伸手抚摸神威的脑袋,先揉乱了他的头发,然后刻意地将他的头顶向她眼前比划两下,愉快说道:“你长高了不少嘛。” 呆毛从一堆乱发中翘起,神威果断抛弃似是而非的委屈,重新展露笑颜扑入素的怀中。他先给素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然后脑袋压在她胸前使劲蹭了蹭,声音同样愉快:“彼此彼此,你的胸部也终于有料了。” ———————— 喂、喂、喂!别无视后面还跟着的一群夜兔好吗?大庭广众这下这种程度的礼尚往来,也太××的让夜兔羡慕了吧! 阿伏兔吐了口气,想把见到黑发少女的郁气驱散,然而几近与记忆重叠的灿烂笑容在眼前闪闪发光,将阿伏兔的深呼吸感染上更加浓郁的忧愁。 三年前左右神威独自出现在夜王凤仙身边的时候,只有那段时间死在阿伏兔手上的人知道,他着实松了一口气,因而出手干脆利落令他们免于痛苦。 轻松的原因倘若追根究底,是不用面对扬言“我会记住你”的毒舌大小姐、或是珍贵的同胞远离纷争令人欣慰,这两点哪一点居多不太好说,但最重要的果然还是爱好惹是生非的小鬼一个已经嫌多,两个爱好惹是生非并合作无间的小鬼……喂喂,能辞职离开春雨吗? 其实那个时候,给神威善后这件麻烦事还没有落到阿伏兔头上,他颇有预见性的忧虑大约和他“大叔”的帽子一样,是由珍视同胞不想平白放着不管的态度衍生,所以注定跑不掉。 三年来没怎么听神威提起,阿伏兔以为把“大叔”这顶沉重的帽子早早扣到他头上的娇贵大小姐是真正“改邪归正”,跳出了神威这个祸害的深坑。可事实上,时隔八年再见到她,尽管与当年仅有7岁的小女孩也不过一面之缘,阿伏兔还是清晰地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并迅速而准确地从稍微长开的小姑娘愈加灿烂的笑容和气势初成的“夜兔”气场中得出判断,两个小鬼的盟友情谊只怕更加深厚、联起手来无坚不摧了。 …… 既然勇猛无畏的大小姐自己要跳下来,他能借一下她的肩膀跳出去吗? “啊,对了对了,阿伏兔。” 神威前一秒还在和素勾肩搭背地争执谁在这三年中长高比较多,下一秒便时机精准地叫住了要趁机开溜的阿伏兔。 面对欢快挥舞手臂的神威和露出公式化笑脸的素,阿伏兔硬着头皮上前,内心默默期待神威懂礼貌地先请人吃饭,不要邀约打架,夜兔近来也开始流行“先礼后兵”的。 阿伏兔先前和神威一起,于是走上前后只向素打了招呼。 “呀,时间过得还真快,一转眼你就从这么点儿,”阿伏兔压低手掌比划了一下大致的高度,“出落成楚楚动人的少女了。” “唔……” 素露出稍显困惑的表情,向着神威的方向歪了歪头。神威乖觉地凑到她耳边,以手遮挡并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 素恍然大悟,摸着脑袋歉意地笑道:“我就说我没记错嘛,怎么可能会记错呢,我是绝、对不会把大叔你记错的,你刚刚那么说我还以为遇到了更长一辈的老人呢哈哈哈哈。” 你根本就记错了吧!不对,那分明就是忘记了吧!根本就是把那段记忆碎成废渣当做离开母星的飞船燃料了吧!说好的“我会记住你”呢?不不不等等错了错了,你是记错了啊!不要想起来啊,怎么能想起来呢,快把它粉粹成渣滓作为去地球的燃料吧求你了大小姐! 阿伏兔的脸色一时变得复杂而精彩,事实上早已失去那段记忆的素笑得亲切而爽朗,一派坦然道:“大叔、嗯、阿伏兔先生你真可爱,我喜欢你,阿伏兔先生。” “别这样说嘛素,阿伏兔的童年阴影面积会扩大的。”神威随口补上一刀。 “童年阴影什么的,是你在童年时期给大叔、阿伏兔先生添麻烦造成的,我又没有往上撒盐。” “我打击他还不是为了让你开心,你却这样不屑一顾,将我的诚心扔在地上。” “不行吗?” “这个问题有点为难呢。嗯,比起你不在身边的话……没关系哦,扔在地上再踩上两脚也没关系哦。” 神威笑眯眯地做出犯病的发言,素抿唇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将两人靠在一起的脑袋分开,跨出一步举起手,庄重严肃。 “大叔阿伏兔先生,我喜欢……” 砰的一声响,神威向躲到阿伏兔背后的素——抑或阿伏兔——举伞开枪。 “哈哈哈,果然这样才像久别重逢的样子啊,神威。” 素反身凌空,通体素白的伞握在手中,顶端枪口迎上神威。不及开枪,神威已错开位置,素同样变换发力点,两柄伞正面相撞。沉闷的撞击声中夹杂了轻微的吱呀裂响。神威甩手丢了被一击打出裂痕的伞,探前抓住素的伞尖,发力控制她的行动轨迹。狭窄的走廊本就不好施展,素也弃了伞,全力投入与神威徒手相搏。 “你的伞旧了呢,一会儿帮你修修。” “诶?我不要,给我做新的。” “啊,抱歉抱歉,忘了给你带手信是我的错,这次想染成红色也没问题。” “用你的血?” “哈哈哈,那也要你拿得到才行。” “哈哈哈,不过是素而已吧。” “我要生气了。” “生气之后,会不会稍微更强一点?” 素和神威流畅的过招,口舌之争也是互不相让。 阿伏兔默默地撑开伞,以免被殃及池鱼。 勇猛无畏的素大小姐跳下来,和神威一人踩他一个肩膀。 心好累。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伙伴们非常抱歉【土下座】 一开始以为大约1个月就能恢复更新的,但拖的时间意外的久 接下来直到12月都是备考期,即使更新也很缓慢,弃坑的小伙伴我挥泪送别,好聚好散 不弃的小天使我爱你们 第18章 S 17 宇宙飞船平稳地前进,素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手支着脑袋,静静地凝望窗外深不见底的宇宙。神威坐在素的旁边,大快朵颐中。 久别重逢,素和神威深情不已的“打招呼”,以神威的伞完全折断作为终结。走廊只是被拆个半毁,阿伏兔很是欣慰地松了一口气,抓起两个小鬼扔进飞船,不由分说地冲向宇宙。 才下宇宙飞船又被塞回去,素瞥了神威一眼,悠然地表示不用继续偷渡就行。神威仿佛对有关春雨的偷渡事件浑然不知,勾住素的肩膀爽快表示走走走我们去吃好吃的,别管那个怨念脸的大叔。看着神威眉眼带笑的那张脸,素什么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你不吃吗?” 神威叉起一块肉排,略作回想,递到素嘴边。 素回过身,换了只手支着脑袋,对神威摇了摇头。神威左臂支着座椅扶手,以手掌撑起脸颊,柔软的脸颊上淤起一条可口的弧线。他微笑,蔚蓝的眼睛闪闪发亮,执意将叉子向前送了送。素叹了口气,将肉排吞入口中。 素鼓着腮帮无声地咀嚼,神威重新叉起一块肉排,这一次,他连叉子一起塞进素的手中。素犹豫地盯着手中的肉,尽管不太想吃,可毫无疑问,她对神威那趋近于0的抵抗力正在快速死灰复燃中。分离的三年间,他们都有太多没有与对方平分的经历,本该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对方的变化,然而神威那张脸,稍微变得成熟有威慑、同时也留存着幼年时期粉嫩可爱的、她怀念了许久的那张脸,无论如何都没有隔阂,无法拒绝。 素缴械投降,举起叉子打算乖乖把肉排吃掉。就在叉子靠近嘴唇的前一刻,神威突然握住素的手,凑上来从素唇边将肉排叼走。 “不对哦,这是我的。” 神威舔了舔唇角蹭上的薄薄一层油脂,开心地眯起眼睛。 “我喂了素,所以该素喂我了。” 素扯了扯嘴角,伸手拍拍神威的脑袋。 “今年六岁零几个月了,小朋友?” “你喜欢零的月数多一点还是少一点?” 神威捧起脸,满是期待地发问。 “我喜欢你安静一点。” 素斜了斜眼,瞥见神威盘中的肉排,叉起一大块堵住他的嘴。 “唔唔,不愧是素,谢谢夸奖。” 神威努力吞咽口中的肉,声音含糊不清,便极尽可爱之能地眨了眨眼。 “我没有在夸你长得好看……” “我知道我知道,因为在素眼中,无论我安静还是活泼,都最喜欢我这张脸了,不是吗?” 神威继续向素凑近了一些,红润而白皙的脸颊毫不设防地呈现在素的面前,愉快地诱惑着“来咬一口尝尝吧!” 神威漫无边际的对话能力和行动能力令素挫败的扶额,她干脆转回身,重新望向窗外的宇宙。 “素和我不一样呢……”神威笑着挠了挠脸颊,放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我对素是‘三秋不见,如隔一日’,无论过去多久,每一天都仍像昨天一样想着素、一天都没有忘记,昨天、昨天的昨天、昨天的昨天的昨天……所以一直追溯到六岁也没关系呢。” “……” 对无能为力的失忆感到抱歉的话滑到嘴边,素始终不太想谈及,还是选择了沉默。 “啊,对了,‘三秋不见,如隔一日’的意思就是说三年不见也只是像过去了一天,和……” “你闭嘴。” 俨然被当作文盲的素霎时黑了脸。 “所以说,到底怎么了?”神威探出大半边身体,从素的肩头冒出一个笑脸,并伸出手臂揽在素的腰间,亲密地贴近,“上了飞船开始就有些不高兴,我这么努力逗你,你也完全不笑呢。我喜欢素笑起来的样子。” 素怔了怔。相隔的时间有些久远,神威这份毫无保留的热忱她都有些陌生了。 “我、我管你啊!我要是喜欢你哭的样子,你就哭给我看吗?” 素一边后仰,一边推开神威的脑袋。 “真的吗?素喜欢看我哭?”神威死死抱住素不松手,说话间就扁了嘴,努力眨眼想挤出眼泪。再三尝试失败后,神威趴在素肩头,咬着嘴唇沮丧道:“素回到我身边,我满心都是高兴,哭不出来啦。” 记忆中相似的场景不胜枚举,素信手就可拈来,然而彼时神威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扁了嘴随便眨眨眼睛,便是一抹水汪汪的蔚蓝,看得她没有底线地心软。 眼前仿佛也是眼泪汪汪的神威,素感觉到沉睡在她骨血之中、曾经伴随血液一同流淌的某种感情在蠢蠢欲动着,急切地想要更醒。她不自觉地就抚上了神威的脸。 神威惊讶地抬头,确认素脸上挂着沉重的后悔而非灿烂笑容,更加抱紧了素,并开心地向前扑了扑。 “嗯,果然还是那个(好欺负的)素呢。” “……滚。” 素悲戚地扶额,长发从耳后垂下,更显消沉。神威全然不觉一般,放开素挽起她的头发,一边在手里玩着花样,一边重复了先前的问题。 “现在还不想说吗,为什么不开心?” “被阿伏兔先生抓着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扔上飞船的时候总觉得眼前晃过了什么模糊不清的片段心里非常在意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记忆闪现一见你就发作了头好疼心好酸……” 素用毫无起伏的平板音调一口气说完,本人还沉浸在屈服于神威的低落空气中,连带神威的反应也不想理会。 神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从素的脖颈后收拢起散落的头发,汇入手中辫出漂亮花样的雏形中。柔软的长发服帖地垂在神威手中,没将那仅有一瞬的停顿传递给素,素则因为没有抬头,错过了神威无声的浅笑。 “嘛——总之是阿伏兔惹你不开心了。” “别那么随便地一‘总之’就甩锅,我有说希望你安静一点吧?本来还剩下一点抓不准的感觉,现在都找不到啦!唔,好痒。” 素一把抓住神威的手,他正故意用编织好的发梢在她颈间轻扫。神威顺着素的手,把打出一个蝴蝶结的辫子送到她眼前。 “咦,这是怎么做到的?”素被转移了目光,好奇地端详起来,“明明应该是做伞比较难,可编头发什么的我就是拿不出手,好几次都想把头发剪短算了。” “我来帮素打理,所以不准剪。” 神威一松手,打着蝴蝶结的辫子很快失去了形状。 “就因为你喜欢啊?” 素撇撇嘴,用手简单将头发理顺,在指间分成三股,自己动手尝试编织。 “因为素是我的啊,难道你忘了?” “是是是,我没忘我没忘。”素心不在焉地随口敷衍,揪着手中歪歪扭扭毛糙的辫子,然后慢半拍的想起:“我哪有跟你约定过这种事?” “才说好就要反悔吗?” 神威不满地嘟起嘴,伸手拽散素惨不忍睹的辫子。 素拍开神威的手,佯怒道:“匡我可以忍,破坏劳动成果忍无可忍,新伞不想要了吧?” “那、那我把断掉的伞骨用胶带粘一粘,凑合着用……” 神威像是真的被威胁吓住,垂下头委屈地对着手指。 “……别这样,是我不好。我还是把头发剪掉吧……” “我……我来帮你剪,剪完我留下作纪念,我会好好珍惜的。” “然后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是这种Flag啊……” “没关系,Flag让阿伏兔去背。” “答应我,我死后请善待阿伏兔先生。” “如果你死了,阿伏兔也别想活着。” “关我什么事啊!你们有完没完!” 一门之隔后面的阿伏兔莫名被扣了共死的黑锅,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面对暴力推开的门和阿伏兔凶神恶煞的脸,素和神威默契地拥抱对方,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起来。 “……” 阿伏兔轻手轻脚退后一步,轻轻关上了门。 素挥手送阿伏兔退走,神威则继续像只可怜又好欺负的小白兔,躲在素怀里怯生生地撒娇:“素,我害怕。” 素双手捏住神威的脸颊用力向两边拉开,神威讨饶地发出细小的“呜”声,素更加用力捏了捏,然后把神威抱进怀里,畅快地笑了起来。 “神威你啊,真的能追溯到六岁呢。这么多年都好好过来了,忘却的记忆就忘却吧,我啊,找到你真开心。” 神威窝在素的怀里,耳朵贴在她胸前,微笑着聆听素的心跳。 对,就这样保持忘却吧,暂时……还不到拆穿一切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说到考试,有很多鼓励加油并体谅更新慢的小天使,爱你们(づ ̄3 ̄)づ 第19章 S 18 阳光刺穿玻璃照射进来的瞬间,素敏锐地向后躲了开去。 那微弱的一缕光线对神威尚且算不上威胁,他眼睁睁看着素手忙脚乱地翻出斗篷盖到头顶,才慢悠悠地按下按钮,升起玻璃窗前的金属合页。 素幽怨地瞪过来,抢在她开口“友尽”之前,神威眯起眼睛笑道:“那是太阳哦,本尊的那一个‘太阳’。” “啊,是么。” 素敷衍地撇撇嘴,从头上揭下斗篷,提起脚边随身携带的小行李包,慢条斯理的找出一双白色的手套和一卷绷带。 “我以为你会感兴趣呢?” 神威嘟起嘴,表情颇有些遗憾。 “为什么以为我会感兴趣?” 素解开领口一颗扣子,从锁骨开始缠绕绷带。 “嗯——因为你对‘狩猎场’的那棵拼命向阳光挣扎的紫乌很有感情的样子。” 六岁到十一岁的五年间,神威和素一起去过“狩猎场”多次,故而此时提起紫乌并无顾虑。 “我欣赏的是紫乌顽强的生命力,不知道你用什么歪理联系到我对太阳感兴趣上。那可是致命的毒(这个词也……想哭)药,我对相爱相杀不感冒的好吗?况且,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个‘太阳’本尊。” “诶?” 素说得随意,神威却噎了一下,脸上诧异和恍然交织成复杂的纠结。缓了一缓,神威双手捧起脸颊强行微笑,用甜到发腻的声音问道:“谁带你来的?” “你想干什么?” 素无奈地摸了摸神威的脑袋,对即将得到的回答已心中有数。 神威放下双手,灿烂地笑起来。 “杀了他哦。” 素停下缠到嘴边的绷带,作出十分刻意的停顿,然后说:“嗯,我是偷渡的。” “我以为,在素问我想干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承认了有‘谁’带你来的这个问题了呢,偷渡也不会有人告诉你那是太阳本尊不是吗?” 神威眨眨眼睛,真诚地盯着素。 “而我以为,在我说出托词的时候,你就不会追问下去了,神威。” 素收回投在神威身上的视线,继续手中缠绕绷带的工作。 “我知道素想感慨我没有小时候善解人意,那是因为,我真的想杀了那个人啊。” 神威笑着歪了歪头。 “你有哪一次杀人不是真正想杀了对方,只是在捉弄对方玩吗?” “举例子或许很困难,但也不能断言没有呢。这该形容为断章取义还是转移话题呢,素?太狡猾了。” “还是没有你机灵。” 你来我往的问答,素坚守阵地油盐不进,而蒙上的绷带则让她的声音低沉,稍显冷漠。神威一手撑着下巴,注视着素的侧脸,在她有条不紊的动作开始变得急促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素,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素手一滑,所剩无几的绷带骨碌骨碌掉下散开,她扭头看了看认真期待脸的神威,眯起眼睛高冷地回答:“不可以。” 被无情拒绝,神威却也不显失落,他继续认真而期待地发问:“那,我今天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 短暂的沉默过后,神威终于得逞。 “随你。” * 随你——个鬼啊…… 阿伏兔直到飞船降落、神威牵着素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内心仍在忧虑地挣扎。究竟在忧虑什么、挣扎什么?阿伏兔也说不清楚。就算神威是那个凤仙大人的徒弟、就算他们要前往的目的地是那个吉原,就算这两个小鬼感情好到相约一起睡觉,也终究只是两个小鬼、终究只是睡觉而已吧?没什么好担心……个鬼啊,这可是那个脑袋有问题的神威、以及让神威脑袋出问题的那位大小姐啊,会出状况的可能性才比较大,不不、不如说如果不出什么状况才让人吃惊到感动、继而惊恐接下来状况是不是要落到自己头上…… 鬼啊,为什么不把他们拖走…… 哦,打不过是吗,这两只本来就是修罗恶鬼了…… 阿伏兔内心和鬼做着亲切交流,祈祷神威到了凤仙大人面前能有所收敛,顺便也祈祷素和小时候一样,至少该正经时十分正经。全副心思放在忧心上面,阿伏兔隐隐约约总觉得遗漏了什么,然而鉴于为神威考虑再多也总会有所疏漏,他就没有凭感觉向深处挖掘——直到在吉原入口看到一个倚墙而立的人影,阿伏兔才顿时醒悟,同时心中警铃大作。 “神……” “你带其他人先走吧,阿伏兔。” 阿伏兔方一开口,神威就打断了他,言语间充分暴露了找乐子不想被人打扰的用心。阿伏兔对素投去了希望的目光,尽管她不了解原委,但背后的状况是绝对不宜听任神威在这里和对方起冲突的。 可惜,素正认认真真地打量对方,残酷地无视了阿伏兔的希望。 阿伏兔叹了口气,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认命道:“好、好,请务必把动静闹大,多拆凤仙大人几栋房子过过瘾。” “哈哈哈,阿伏兔先生还是这么风趣。” 爽朗的打趣属于靠在墙上的身影,随着众人走近,他轻盈一晃,走到距离神威不远的正对面。金色的短发清爽干练,同是金色的眼睛亦透出简单明快;远看像黑色走近才发现是墨蓝色的长衫样式是夜兔的一贯风格,而这只夜兔本人的风格,却是迥异于一般夜兔。杀伐之气在他身上被轻易淡化,轻快开朗的调子被放大,必须用一个不适合夜兔的词语来形容,他十分阳光。 “好久不见了,神威。我想想,按照这里的时间计算,有大半年了吧。” “是呀,好久不见了。” 神威微笑回应着寒暄,似乎为了加强效果,话说完又特意抬起手,亲切地挥了挥。 虽说不上是南辕北辙,至少和预估相差甚远,还没走的阿伏兔见鬼一般惊诧,不知神威今天为何吃错了药。 第七师团众所周知,夜王凤仙有两个徒弟,年龄小先拜师入门的神威以武力见长,后来居上的“师兄”武力稍弱却擅长经营。具体不知是什么原因,神威对他这位“师兄”历来不假辞色,说是厌恶也不为过,好在对方年长成熟,兼之个性开朗,并不与神威计较,才不至于令二人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作为负责给神威善后的劳模,阿伏兔与对方打过许多交到。在阿伏兔看来,他是个能令人省心省力省脑筋懂得体贴下属的少年,只是作为夜兔,他干净阳光的气息适得其反,太难令人融入罢了。 金发的少年同样对神威一反常态的友好有些吃惊,他好奇地看了素一眼,又走近了两步,用熟稔的语气说道:“凤仙大人说你们要来,我想着差不多快到了,没想到一出门正看见飞船降落。这段时间过得愉快吗?” “还好还好,昨天和今天非常愉快。” 神威轻快地回答着,偷偷给素使了个眼色。 正进退不定的素接到神威的示意,顿时松了口气,心中虽还有一点不太肯定的犹豫,但本着相信神威,她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向金发的少年点头示意。 “许久不见,小时候给你添麻烦了。” 和先前见到阿伏兔时不一样,素没有从神威那里接到明确的身份信息,所以保守地挑了句不会出错的话来说。尽管如此,金发少年仍是受宠若惊地小退了半步,连连摆手。 “哪里哪里,不敢当。”他挠了挠发梢,疑惑地发问:“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是初次见面?” 素猛地看向神威,神威无辜地眨眨眼,说:“我只是想让你打个招呼认识一下,有故事我会告诉你的啊。” 素的笑容扭曲出古怪的笑意,她夸奖似温柔地摸了摸神威的脑袋,说:“你放学别走。” “素,你怎么了?空气太污浊窒息到脑袋不清醒了吗?我从来就不上学啊。” 神威满怀关切,素不想让事态变得更难看,咬着牙笑道:“你听凤仙老板训完话别走。” “我当然不走啦,说好一起睡的嘛。我现在就去见他,你要等着我哦。” 神威依依不舍地冲素挥手,活像垂暮老人间不知能否再相见的珍重道别。素强忍踹神威一脚帮他滚蛋的冲动挥了挥手,待神威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才重新看向神威利用完就彻底无视的金发少年。 “抱歉,那家伙给你添麻烦了。” “算不上什么麻烦了,只是小孩子心性有点别扭,我不会在意的。” 金发少年善解人意的体谅着。素思索着这句话,仍是不解他为什么明知不受待见还要来找不痛快。 “你就是‘素’啊,我听凤仙大人提起过你。我叫千夏,曾经是‘千鸟’海贼团的成员,蒙凤仙大人看中,帮他处理些杂事。” 名为千夏的金发少年作着正式的自我介绍,直言曾隶属“千鸟”的过去,大方而自然。素不想应对这种正式,便随口嘟囔。 “唔,他们竟然在背后说我坏话……” “不是那样的,看得出来神威一直很想念你。哎,看我,只顾着说话,请这边走,你是第一次来吉原吧,需不需要带你逛一逛,熟悉一下?” “谢谢,请安排休息的地方就好了。” “那么……” 伴随着交谈,素的心中渐渐冒出零星违和感。 她有点明白神威为什么讨厌千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炮灰人物登场→_→ 神威:素,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素:不可以。 神威:为什么? 素:尺度太大了。 …… 听说最近要求牵手以上不能写? 国庆期间会尽量再更一章_(:3」∠)_ 第20章 S 19 素独自走在吉原的街道上,对周围的喧闹声充耳不闻。 拒绝了千夏带她熟悉吉原的提议,一方面是她不打算与千夏深交,另一方面则是了解周围环境这种小事,她一个人就够了。 和神威阿伏兔他们一起从特殊通道进入吉原,那时对吉原的概念只停留在“凤仙老板的游乐场”这种程度,待走上街道迅速并充分地理解吉原的使用性质后,素抬头望了望建筑群中最高最华丽的地方,对曾经以为脱离了金钱的低级乐趣、追求更高精神境界的凤仙老板……没有产生任何想法。 说到底她几乎算不上认识那个曾经君临夜兔一族顶点的夜王凤仙,凤仙是否追逐着太阳,幼时或许会感到好奇,对现在的素来说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她距离曾经君临夜兔一族顶点的强大还有多远,她更想知道这个。这次造访,若有机会试试倒也不虚此行。 吉原的营生一眼足以辨明,素仍在街上游荡,目的则是食物。离开母星之后,在各星系各星球间行走,每到达一个新的场所,试试当地的美食也算是素的一点小小乐趣。至于钱的问题嘛……和一向身上不带钱的神威不同,有钱的时候,素还是会给的,嗯,有钱的时候。 “所以说,我会让那栋楼上的人过来付钱的。” 因为不想应付千夏而急于离开,而且自信在凤仙老板的地盘上不需要靠武力赊账,素出来时没去找阿伏兔要这个星球的货币。然而当她指着凤仙的高楼示意时,妆扮艳丽的卖团子小姑娘却死活不相信她的话,表示吉原从来不缺骗子,不付钱绝不可能。 正在素遗憾地考虑她挺喜欢这个小店里软糯的团子、不想动手搞破坏时,一个浑身酒气、已怀抱一位美人的男人靠了过来。 大致从那个男人呜哩呜喇的话中听出他帮她付钱、但要她陪他的意思,素看了看作壁上观的卖团子姑娘和娇弱地依在男人怀里的美人,慢悠悠地取下腰间的伞撑开,微笑起来。 卖团子的小姑娘和男人怀里的美人直觉地背上一冷,心知不妙,都有了息事宁人的打算,然而喝醉酒的男人却迟钝地没有察觉,反伸手向素抓了过去。 卖团子姑娘和美人的眼中,素一动也没动,不知为何男人已半个头嵌入摆放团子的木台,不声不响,周围熙嚷的人群丝毫没有觉察这边的异状。 “哎呀,醉倒在别人家门前可不好呢。”在美人发出惊叫之前,素微笑道:“虽然我是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好心人,并不介意帮你把他扶回去,但是两只手已经拿满了,所以只好劳烦你自己送他回去了,没问题吗?” 美人看着伞柄压在小臂下所以两手空空的素,知趣地点了点头。 素又转向卖团子的姑娘,轻快说道:“所有品种都来两份,之后会有人来付钱的。” * 嘴里咬着串团子的竹签,一手抱着装满食物的纸袋一手撑伞,走到有人看守的华丽大门前,素停下脚步,回身笑道:“还不出来?” 后方空空如也,无人回应。 “你不出来我就当是你请我的,不还你钱了哦。” 素拍了拍纸袋,她一路扫荡卖食物的店铺,一式两份,估计不太便宜。 果然,一个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从小巷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少女的打扮有着吉原的风格,却要简洁得多,深色的衣物简单点缀着叶片的纹饰,前额挽起的头发以两只黑铁色武器式的饰物代替了华丽繁重的发钗,而左额与脸颊上的伤痕则更加强调了她的突兀。 “谢谢你帮我善后、又一路帮我付钱。”素收起伞,抬眼望了望被灯光淹没了星光的漆黑夜空,歪歪头友善地微笑,“谁派你来的?” “凤仙大人。” 少女不咸不淡地回答到。 “不放心我吗?怕我破坏他重要的玩具?” 抑或不放心将她带来的神威有所企图,借她之手来暗中布置?虽然神威的的确确干得出这种事,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还为时尚早不是吗? “命令我照顾你。” 还命令杜绝你与日轮接触。即使没有命令,也不可能让你靠近日轮的。 “原来凤仙老板这么体贴,但是果然,不想被当做小鬼来看待呢。”素扶额做无奈状,“你一定明白的吧?明明能够理解的事情,却被对方用拙劣的手法糊弄,以为‘不过是个稚嫩的小孩子,这种随便的借口就够了,不会被看穿的’,那种事情,很好笑吧?” 素勾起嘴角,笑容带着些嘲讽的意味,少女左眼上方的伤痕似乎动了一下,但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不要这么拘谨嘛,我又不会打你。你放心啦,虽然外形相仿,但你们这种人类与我们不同,特别脆弱,我不喜欢无谓的劳动,更对践踏你们没有兴趣啦。” 素嫌弃地摆手,少女嘴唇翕动,但最终又把话咽了回去。素认输地揉揉脑袋,摊手耸肩。 “不行不行,把我当小鬼派人照顾我什么的已经要抗议了,至少也要阿伏兔先生那样的,我才会勉强接受啊。我要去找凤仙老板理论理论,你不要跟来哦。” 素说着便转身走向大门,少女再无时间踟蹰,一咬牙,冲素说道:“你真的……” “啊啊,当然会还你钱的,都说了让你放心了。你的就是你的,我不会抢的。” 大门在素身后缓缓关闭,素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少女微笑。 “记得如实向凤仙老板汇报哦,照原话、如实地。” * 素被人引领到宽敞的会客厅时,神威和千夏都在,凤仙却不在。 听到纸拉门的响动,神威手掌撑地,脑袋倒仰着看了过来。 “我就知道,没有我看着素的话,素立刻就要惹事了。看,凤仙老板都吓走了。” “我以为有点视力的人都看得出来,惹是生非的人是你,我整个人坠上去也拉不住你,只好帮你惹是生非了。” 素走到神威身后,弯下腰和他互相颠倒着对视,然后把装满一路扫荡而来的食物的纸袋提到正中,轻轻放手,砸在神威额头。 神威欢快地拿下纸袋,从中拿出一串团子咬了一口,口齿不清道:“我并没有惹是生非,然而素却有帮我惹是生非的自觉,正说明素才是惹是生非的那个吧?” “这只能说明我有正常的惹是生非观,而你的毫无自觉已经严重打扰到了阿伏兔先生和凤仙老板。” “嘛,先不说阿伏兔,是凤仙老板叫我过来地球的,我有做个乖徒弟,如果说出了什么事情,惹是生非的人只能是素了。” “你如果是个乖徒弟,我就不会被悲惨地波及了。” 一袋食物在简短的交谈中迅速见底,素拽过神威的手,就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章鱼烧。神威笑着替素抹去了她唇角沾上的海苔末。 千夏被旁若无人浑然忘我的两人忽视的彻底,一直等到神威吃完,他才扯了句话挑起话题。 “你们感情真好。” 神威自然装作没听见,素侧身向他点头示意,简单回答道:“从小的交情,习惯了。” 神威只给素这一句话的时间,素一说完,他就伸了手去扳正素的脑袋。 千夏同样当做没看见,好奇地提问:“为什么要把凤仙大人叫做‘凤仙老板’?” “因为有钱。”素毫不介意地暴露自己很穷,神威不知为何又有了兴致,也侧过身,趴在素的肩头对千夏微笑,用幽长甜腻的声音道:“因为亲切呀。‘凤仙老板’去上厕所这么久还不回来、和‘凤仙大人’去上厕所这么久还不回来,不是感觉很不一样吗?” 千夏尚未体会出两种上厕所中究竟哪里感觉很不一样,素已经捏住神威的脸用力揪了起来。 “所以凤仙老板只是去上厕所了吗?” “说不定顺便也打听一下素喜不喜欢吉原的食物,不喜欢的话,嗯……” 神威考虑着素不喜欢的该当何罪,便听见低沉威严的声音从侧面的门后传来。 “酒若不够美味,酿酒之人便无其存在的意义。” 从门后走出的凤仙穿着是吉原风格、或者说素曾在十二岁时见过的建筑、穿衣风格均是出自这里,手中一柄折扇轻轻敲打,凤仙俯视着席地而坐的素,开口即是恶意。 “那个老顽固死了?” “死了。”素笑了起来,斜靠到神威肩上,那模样并无介怀,“死了有两年多了。神威走后一年,我也离开了母星,至今没不小心错搭上回去的飞船。” 凤仙没有继续他的恶意,只是居高临下地施予压力,素毫不畏惧地迎上,两人之间暗流涌动。 神威浑然不知一般,突然发问,声音是说不出的委屈:“素,你走了两年才到达春雨、整整浪费了两年才找到我吗?” “……” 素想了想,干巴巴地说:“我穷,怪我咯。” “当然怪你了,就算你要发挥你那毫无标准的正义感,那么只要随便抢一艘春雨的飞船就好了。我们本来可以更早在一起的。”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没遇见过,又怪我咯。况且,分别的时候我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 “……” 神威垂下头,更加委屈地对起了手指。 “差不多都忘了。” 空气中似乎“啪嚓”地响了一声,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素敛了眉眼浅笑,连在白皙的肌肤上压出红印都不舍得,温柔地捧起神威的脸。 “你还记得什么?” 神威睁大眼睛,蔚蓝的眼底一片清澈。 “我还记得,你说你的心,和我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神威和素都是歪楼小能手→_→ 解释一下,凤仙对神威是,知道神威将来肯定会来打他,反正夜兔就这样他也无所谓,但现在的神威还比较嫩,正常情况神威是不会发神经的,问题素一出现神威就可能发神经,这是他防着素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就是日轮了,神威如果不发神经,目前是不会找抽去干涉吉原的,但素比较自由,万一她好奇神马的,好奇完了还告诉神威,那就有煽动的效果了,总而言之,凤仙为了关住日□□碎了心 月咏是,凤仙知道她关心日轮,利用这一点让她去监视素,月咏本来以为又来一个凤仙那种的,素看出月咏有想保护的东西,表示她没兴趣践踏,并利用月咏传话给凤仙,她不会干涉吉原 …… 素表示我就是出去感受一下风土人情吃点东西,要不要这样…… 第21章 S 20 “我还记得,你说你的心,和我是一样的。” 饱含回忆的话语仿佛将时光带回了过去,抛却了甜腻的冷清声调渲染出阴冷的雨水气息,霎时间周围的一切也褪去色彩,衬托出神威蔚蓝眼眸中的坚定果决。素缓缓垂下手臂,笑容淡去,神色莫名。最终,她轻叹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按照千夏的想法,事情是应该朝着这种方向发展的。然而事实却是—— 素捧着神威的脸,低眉浅笑温柔无双,她将额头与神威相抵,森森的杀意几乎要凝结成为利刃。就在利刃刺穿神威的前一刻,素突然变换动作,手掌从神威脸颊滑落,指尖羽毛般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脖子,牢牢抓住他的肩膀。素趴在神威肩头,整个人的重量压到神威怀里,畅快地笑了起来。 “骗到你了吗?别在意别在意,其实我也忘得差不多,而且连这一句也不记得的。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你问我我的心是不是冷的,是这句吧?” 恶作剧得逞的素笑得没个正形,趴在神威身上,连带着神威也微微摇晃。神威保持着先前的认真模样,可散开来没有落脚点的目光却暴露了他脑袋放空的事实。 千夏暗想,神威说出那句回忆时态度庄重,语息流畅,可见是当真放在心底重视的,素这样不当回事地拿来开玩笑,神威会发怒吗?正因为他们关系好,这样重要的回忆被遗忘、被践踏,才更生气吧。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千夏向凤仙望去,后者只是品酒作壁上观,不,他甚至没有观赏神威身上这出剧目的意思、自顾自地喝酒。千夏想了想,没有说话。 不过短短一晃神,千夏的注意力重新投向神威时,神威已扶着素的肩膀让她坐正。他怔怔地望着摊开的双手,头顶的呆毛微微下垂。 然后,神威捂住脸,跳起来跑了。 “哦呀,竟然害羞了。”素走到门口,抬手搭在额前,向着神威跑掉的方向遥望一眼,“以前分明是摸着我的胸口、咬着我的嘴唇都只想着如果我拘泥于女性的身份就杀了我、那么单纯直率的孩子呢。弟弟忽然之间长大成熟拒绝亲近,真让我心酸呢。你说呢,凤仙大——人。” 千夏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信息量有点大让他先掉会儿链子。 “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把你这种说法告诉神威,他真的要脸红了。” “又把我们带入情侣设定吗?已经不是神威11岁那年了哦,凤仙大人。” “你不觉得我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带入的吗?比如……神威6岁、你7岁那年?” “虽然神威喜欢说认识我以后,整个人生都被点亮了这种让人搓手臂的话,但一个小鬼妄谈人生,难道不会让凤仙大人嗤笑?” “哼,想说我已经老了吗?” “并没有那种意思啊。” 素关上纸拉门,走回原先神威坐的地方盘腿坐下,右肘顶着膝盖右手撑起脸颊。 “我尊敬凤仙大人,只是不喜欢一直被当做师父和神威的附带。当然,对凤仙大人来说,区区一个我,如果不是有师父和神威的原因,根本不能入眼,我明白的。相信认识我的很多夜兔都是这样吧。不妨事的时候我是无所谓,但需要纠正的时候也必须要纠正才行呢。毕竟我扎扎实实地变强了,有任性的资本。我为了神威和第七师团打交道,和第七师团打交道的也要是‘我’、而不是‘神威的什么人’才行。你认为呢,凤仙大人?” “这么说……你不想继续和神威绑在一起了?” “不,即使和神威绑在一起,我们依旧是两个人。我是这个意思。” “哼,你很有自知之明,狂妄的小鬼。” “谢谢夸奖,凤仙大人。” 千夏飞速动着脑筋,然而一些背景信息的缺失仍使他不能跟上凤仙和素的对话。他干脆剥除所有冗杂难懂的部分,只将他已经理解的要素结合凤仙找来神威的出发点去考虑,这样一联系,他心头一跳,反射性地就要扭头看向素,而理智立即勒令他绷紧脊梁忍住了。 凤仙不需要分心思关注千夏,素亦没有无端花费心思。谁都没有注意千夏的细微动作,他放松身体继续充当空气。 经过短暂的思考,凤仙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露出人生导师式的表情高深地笑了笑,说:“你的问题有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和神威一样,加入我的麾下。” “师父于我亦师亦父,况且我已经15岁,这个年纪的夜兔可以独立,不再需要‘师傅’了。” 被直接拒绝,凤仙也不显恼怒,继续说道:“那么加入第七师团呢?” “我拒绝的话,会死吗?” 素说得懒散随意,唇角却是忍不住上扬,跃跃欲试地盯住凤仙。 “你敢笃定我会屈尊杀你?” 凤仙不屑地在“你”上加了重音。 “嘛,这里有能力杀掉我的人有三个。”素扬起三根手指历数,“阿伏兔先生、神威,以及凤仙大人你。那两个人有这种能力,却没有这种情怀呢,哈哈。至于其他人没有这个能力,嗯……我打个人演示一下?” “不必了。” 凤仙再次高深地笑了笑,像是在说一切尽在掌握。 素也笑了笑,放下右手换左手撑起脸颊,柔声道:“是啊,难为神威做出羞涩的样子,更高效地使用他腾出来的时间吧。” * 神威找到素时,她正坐在悬空的连廊扶手上,对着下方不远处口中衔伞的兔子雕像发呆,连他的到来也不见反应。神威想了想,伸手去拍素的肩膀,打算把她推下去。 “我听得到哦,神威。”被神威将手搭上肩膀的同时,素淡淡地开口,歪过头看了神威一眼,“先不说你平时不会这样跟我打招呼,只是拍肩膀的话,是更加迅速流畅的动作,不是这种缓慢带着试探的节奏。” 神威被戳穿不良意图,转个身背靠连廊扶手,后仰探出半个身体与素面对,嘟起嘴撒娇道:“为什么突然掉书袋嘛,第七师团的事情,你不喜欢的话不理会也没关系,没人敢说什么的。” “你跑掉难道不是要留给我和凤仙老板说悄悄话的机会?谈些你不方便在场的事情。” “诶?没有那种事哦,我是希望素出来追我的嘛,谈那些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还不如我们去打架。” “……” “你都知道了?为了这么无趣的事情打扰我和素的重逢,昔日的夜王凤仙……要变成怕死的老头子了吗?” 神威垂着眼,眼神尽是凉薄。素比靠在扶手栏杆上的神威坐得高,借着这个优势她伸手揉了揉神威的头发。 “别在我这个死了师父的人面前晒师傅,褒贬都别晒。” 神威抓住头顶的手拉到眼前,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说到:“我可没有素那种软弱的情结,老头子们的存在意义不就是在还有战斗价值的时候杀掉练手?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我应该直接杀掉你师父,我们就不用分开了。都是因为素说我不尊重你,可是从结果来看并没有多少区别。” “因为你没有那么做,才没有产生有区别的结果。”素眯起眼睛笑了笑,“怎么?那个时候的话,你不是都忘了吗?” 神威眨眨眼睛:“素不是比我忘得还彻底吗?” 素侧过身用空闲的那只手敲了敲神威的脑袋,欢快道:“小骗子。” 神威从善如流,掐了掐素的手心,正直道:“大骗子。” “说点正题,凤仙老板要退休,你怎么打算?你想要吗,第七师团?” “不怎么想。” “那就交给千夏也不错啊,他喜欢经营就让他去经营,只要保证有你的钱花,反而能为你省去不少琐事的时间。” “你信他这种鬼话?” 神威嫌恶的撇撇嘴,用自己的手掌贴住素的手,从手掌底部的线条开始细细比对起来。 “嘛,一点点信用度的事情,我们可以‘帮’他算清。” “素是我的,我不喜欢你和那种东西扯上关系。” “那你要怎么做?千夏比你有群众基础,18岁的年龄也比你合适。” “不用管那种夜兔的耻辱。” “唔,这么说你都准备好了?” “没有啊,阿伏兔会操心的。大不了杀了千夏,因为太弱我才一直懒得动手的。啊!” 神威兴致寥寥地说着争夺第七师团团长一事,忽然间惊喜地轻呼,却是抓着素的手,和他的手一起举到素面前,“你看,我的手和你的一样大小了。我很快就能超过素了吧,身高也是。” 想着很快可以在高度上俯视素,神威开心地吹了声口哨。 素白了神威一眼,当即拍掉了他的爪子。 神威甩甩手支起下颌,微笑道:“这件事情你不用费心,你只要陪着我就好。” “诶——”素拖长了无意义的尾音用来思考,“确实是我的原因才导致见面时间的推迟,我想做些什么弥补你一下的,不需要的话……” “那么!” 听到素的话,神威当机立断地抢过话语权。他转着眼睛认真思索,手掌一敲想出了主意。 上前一步抱住素,耳朵贴到素的胸前,神威眯起眼睛甜甜一笑。 “我们私奔吧,素。”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种痛叫做紧张的考试前摸鱼效果最好,我先去哭一会儿 还有不到一个月考试,因为我的渣时速问题,摸鱼效果再好也不敢了,所以下次更新在12月中旬 为了弥补一下一直理解支持我的小伙伴们,我决定来一次有奖竞猜 竞猜内容:下一章内容提要(一个两字词的首字,联系……神威和素的羁绊?不是弑) 奖:有什么想看的梗可以提出来(咳,注意耻度) 时间很宽松,到我下次更新前回复(这段时间用电脑比较少,所以统一下次更新时回复) 本来打算放一篇三十题的番外,因为剧透太多,所以后续再放 初次尝试,如有考虑不周,请找神威理论(*^-^*) 第22章 S 21 “我们私奔吧,素。” 神威从素的怀里半仰起头,只露出鼻尖以上的部分,蔚蓝的眼睛水汪汪地、怯怯地、期待不已地望着素。 对此,素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把神威的脑袋推到一边。 “能不能不要把约架说得那么艺术?” 神威稍微垂下眼睑,摸摸鼻尖,羞怯似的笑了笑,说:“你不是喜欢优雅的文艺气息嘛,毕竟……” “是是是,毕竟我读书少。你有够喜欢这个梗,百玩不厌。” 素没好气地抢断,本以为神威又会扯一个理由否定、继而调侃她,谁知神威只是笑而不语,那模样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神威没有出言,她便谈不上反击,素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目光扫到神威头顶碍眼的呆毛,素正想伸出手蹂(= =)躏一番,却忽然眼珠一转,吐出胸中的闷气,扬眉笑了。 “我说,你是知道没办法继续在武力上碾轧我,只好在言语上胜我一筹了么?” 素的声音变得愉悦,眉目间郁闷一扫而光,奕奕神采斐然焕发。 神威亦露出灿烂夺目的笑容,抬手捧住素的脸,故作惋惜到:“又在说傻话了,为了我们的约定,只好重新教(tiao)育(jiao)你一下了。” 抛开千夏和第七师团的杂事,素和神威一拍即合,两人当即勾肩搭背出门鬼混。快要走出吉原时,却是遇见了阿伏兔。 看到兴高采烈的神威和素,阿伏兔表示大叔的心好累。 “喂,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你们要去哪儿?” 神威胳膊压在素的肩头,爽快答道:“私奔。” “……” 他对这个答案怎么一点儿也不觉得吃惊呢,阿伏兔悲哀地想着,有气无力地问:“还回来吗?” 素把头歪到神威胳膊上,食指点着下颌嗤嗤笑起来,“嘛,我的话,回不回来都无所谓呢。” 这是神威有所谓,所以会回来的意思喽,阿伏兔松了口气。 等等,为什么要松口气,这私奔还不如一起睡觉呢,至少在眼皮子底下,惹了麻烦还能第一时间解决。 阿伏兔忧心地斟酌了一下,用经过美化的语言建议性地说:“你们的卧谈会呢,不开了?” “啊,我都忘了,那个之后再说啦。” 神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素捏着下巴,显然也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她想了想,趁火打劫。 “不行,私奔和一起睡,你只能选一件,今晚一过就作废。” “私奔。” 神威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我可以把你的故意赖账看做是挑衅吗,素?就算我说要回去,你也忍耐不了,不会答应的吧?” “嗯,可以哦。如果收到良好效果,挑衅也算是赋予它可贵的价值不是吗?” 素真诚地眨眨眼睛,和神威一同露出会心的笑脸,笑容之灿烂宛如正午的阳光,几欲闪花阿伏兔的眼睛。 谈及“挑衅”,再结合两只小兔子的异常兴奋,阿伏兔明白过来他们是要出门打架。比起卧谈会的动口,的确是直接动手更吸引夜兔,至于糟糕的代号,只要他们不是联手出去打天道众之流,就当没听见他们秀恩爱吧。 阿伏兔这回真正松了一口气,并出于各种考虑,好心给神威指了条路。 “出门之后向北有条小路,一直向前走,没路的时候,西边有片没人的地方。” “阿伏兔。”神威没有收敛笑容,声音却淡了不少,“说过很多次了吧,我不辨东南西北。” “真的?” 素睁大眼睛,扳过神威的肩膀,握住他的双手。 阿伏兔以为素要贴心地说“没关系,我也不认识”。 实则素当真贴心地说:“没关系,虽然我读书少,但我会有分寸地嘲笑你的。” 神威十分感动地抽出一只手,捏住素的手腕加了个拧一圈的力道。 “谢谢。” 素反手卸了神威的手劲,仗义地拍拍神威的肩膀。 “不客气。出门先向左,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然后你就会认出来啦,那边是南。” 阿伏兔双眼无神地目送神威和素打闹着跑掉,歇了一会儿,揉揉脑袋回去睡觉。 * 阿伏兔才睡醒,脑袋里就主动冒出去神威那里看看战果的念头。他理智地把自找麻烦的苗头掐灭,并放心地归结为长身体的少年夜兔需要充足睡眠、他是在关爱夜兔一族珍稀的未来。 然后,阿伏兔就遇见了刚回来的神威和素。 准确地说,是一脸满足的神威和状况不妙的素。 神威身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然而和伏在他背上奄奄一息的素相比,他的伤只是小巫见大巫。 阿伏兔没想到他们会动上真格,投向神威的目光有些不赞同。 “确定能打赢就行了吧?你真下的了狠手啊喂!” “不是我哦。”神威申辩着,继续一脸满足,“虽然素的成长超出了我的预期,但我没打算杀了她。她被阳光晒到了,清晨第一缕微弱的阳光,晒了3秒。” “你……胡说。” 素撑着所剩无几的气力,勉强抬手掐住神威的脸颊,可力道之轻还不如挠痒痒。 “对不起啦,是我不好。”神威抓住素的手,让她在他背上趴得更牢靠一些,“我已经尽量走没有阳光的地方了,可还是没能完全避开,时间断断续续的,加起来有30秒?素是敏感体质,3秒钟就败给太阳倒下也没什么羞耻的嘛,别计较时间长短了。” “才不……一样,不是受伤……正午,5秒才倒。” “反正就3、5秒喽,素又在和莫名其妙的东西较劲了,哈哈。” 阿伏兔看着说话都吐气不稳,还硬要证明自己能在太阳下多坚持哪怕一秒钟的素,不由抽了抽嘴角。 “喂喂,大小姐,你上辈子炸过太阳吧。” “怎么会……这般森然的……上辈子,少说也炸过宇宙。” 素从神威肩上稍稍抬头,眼角微扬,算是笑意。 “素大小姐,你还有心情调侃。”阿伏兔胡乱套上披风,指使神威,“快点送她回屋,我去找药来。” “谢了,阿伏兔。” 神威给素找了间阴凉通风的屋子躺着,阿伏兔送去中午份的药时,素仍保持着他早上送药离开时的姿势,一动未动地平躺在榻榻米上。 听见纸拉门的响动,素也没抬头,轻声开口:“谢谢你,阿伏兔先生,药先放着吧。” “声音听着还是没什么精神,你还好吗,大小姐?神威呢?” 阿伏兔看着闭目养神的素,没问她怎么知道进来的人是他而非神威。把药放在素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阿伏兔退到墙边靠着坐下。 “感觉要死了,他去拿吃的。”素有针对性地简单回答了阿伏兔的问题,然后睁开一半眼睛看向阿伏兔,“我那么穷,阿伏兔先生是在揶揄我吗?” “叫着顺口而已了,大小姐。” “那,阿伏兔先生能体会‘大叔’的由来吧?”素眨眨眼,虚弱的模样自带无辜加成。 “……随便。”阿伏兔早已对“大叔”认命了。 “但是,听阿伏兔先生叫我‘大小姐’,感觉还不错呢。”素重新眯起眼睛,浅浅一笑,声音愈发轻细,“师父死后,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煎药,有点感动。” 阿伏兔嗅了嗅身上淡薄的药味,苦下脸教育素:“我这是不想让千夏的人发现啊,身为夜兔别轻易就感动,有这么肉麻的弱点会白白送命的。” “是、是。” “别敷衍了事啊喂!老一辈的人生经验可是无比重要的财富……” “是、是,大叔。” “……” 阿伏兔抓了抓头发,停下啰嗦的说教模式。他从素身上感觉到了善意,一不留神就说多了。 神威一向理所当然地劳动他,在这一点上,虽然给阿伏兔添了无数麻烦,但总归是阿伏兔的工作,他不觉得神威有哪里不对,毕竟也是他看好神威才愿意跟着神威。习惯了神威的作风,把和神威相亲相爱的素同等对待,阿伏兔并没有想过这是一份可以得到素感激的额外关照。 兴奋起来和神威一个德行,平日里也不见得有多良善,可本真中还是有神威没有的柔软,或许是缘于女孩子的纤细? 阿伏兔想了想,不管是什么,都没有令他深究的必要。夜兔的善心有限的可怜,感受夜兔的善意有风险(我喜欢你,我们来战斗吧),还是聊神威吧。 “基本的处理伤口夜兔多多少少都会些,神威没照顾过你?早上不还是他帮你包扎的。” “药都是我提供的。神威皮厚,晒伤靠舔,小伤靠躺,那次快死,靠我送他去医院。想想就羡慕。” “羡慕什么?”双手端了三个盘子的神威踢开纸拉门,坐到素身边,笑眯眯地把头探到素视线正上方,“你想要什么,我去找。” “把我变成你一样皮厚的防晒霜,有吗?” “没有。” “嫉妒恨。” “哈哈。” 神威端来三盘食物,是因为他双手最多只能拿三盘,并不是有阿伏兔的份。他抱着素靠在他怀里,体贴地递上勺子,想了想又拿回来,盛好食物喂到素嘴边。 “你胳膊抬得动吗?还是我来喂你吧,来,张嘴。” 素不仅抬起了胳膊,还照着神威的呆毛来了一掌——掌风轻飘飘地滑过,呆毛精神地抖了抖。 阿伏兔觉得这里必须是“滚”。 素说:“先吃药。” “……” 素最终还是倚着神威肩膀借力,自己动手吃饭。阿伏兔顶着闪闪发光的压力,替自己和第七师团众人问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你要加入第七师团吗,大小姐?” “有什么问题吗,阿伏兔?”神威抢先反问,笑容说不出的友善。 “没什么……就是,一个小姑娘和一群大老爷们儿混在一起,不太和谐。” “没关系哦,我不介意。” 谁管你介不介意,是我们介意!不是素和我们混在一起碍了你的眼,是你和素混在一起碍我们的眼好吗! 阿伏兔在心里为黯淡的未来默哀。 “我不加入。” 素分别看了一眼神威和阿伏兔,直截了当地给结论。 其实对此事心知肚明的神威撇了撇嘴,反是阿伏兔有些疑惑。 “真的不加入?” “嗯,我的理想职业不是海盗。” “那是?” “黑手党。” “……” “有组织有纪律,以及——”素竖起手指强调,“可以收保护费。” “……” 阿伏兔明白了,他应该学习神威,及早闭嘴。 “不说这些了。神威,找张宇宙航线图来,选个地方狩猎,我给你做伞。” “好——” 神威眼睛一亮,像想要得到表扬的幼童般欢快地举起小手。 阿伏兔自觉地站起来。 “大叔我去找航线图。” 作者有话要说: 吾终于考完了,喜极而泣,感谢小伙伴们的理解和加油,接下来会努力码字 有奖竞猜没结果,做伞这个环节结束后,会用一篇恋爱三十题代替,上一章说到的剧透太多的三十题会放在【划掉】遥远的【划掉】第二卷末 题外话: 补了将军暗杀篇的2集动画,神威VS冲田的第一反应是卧槽伞又断了啊啊啊啊,原谅我入戏太深哈哈哈哈 第23章 S 22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阿伏兔一手一个,拎着衣领把两只小兔子塞进开往地球的宇宙飞船时,怎么也没想过,几天之后他会被神威和素一人一只胳膊强行架上出航的飞船。 以两个小鬼的劣性,有危险的好玩地方肯定不会分他一杯羹,阿伏兔思来想去,觉得他对两个小鬼有用的决定性优势只能是身高了,没什么意外的话,两个小鬼——尤其是神威——此生都只能对着他的身高望尘莫及了。 待弄清神威和素强行带他上船的目的,阿伏兔怒摔围裙,哦不,披风。 “老子不会做饭!” “诶?”素看着跳脚的阿伏兔,诧异地眨眨眼,“一点儿都不会吗?” 躺在飞船控制台前方座椅上的神威笑了一声,脚点着控制台转过椅子,也故作惊奇地睁大眼睛,不加掩饰的愉悦声音却出卖了他:“咦,你竟然不会做饭吗,阿伏兔?” “不会做饭有什么不对?难道你们都会?” “当然的吧。” 素和神威异口同声,毫不留情地打击阿伏兔。 “大小姐就算了,神威你会做饭?”阿伏兔第一时间对此表示强烈质疑,然后才想起更为关键的,“你们都会做饭,却让老子来给你们做饭!大叔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很忙的!” “有什么事情让凤仙老板去忙就好了,他不还没退休嘛。” 神威无所谓地摊手耸肩,却是更进一步戳中了阿伏兔的痛处。 “你以为老子在忙什么?还不是你把千夏的事都推给老子!” 神威歪头,抬手捂住耳朵,动动腿转回椅子,留给阿伏兔一个椅背。 “喂喂,你就是看不起千夏,好歹也做点儿基本的功课,他有多少手下哪些来自‘千鸟’哪些……” “为什么要管那么多,都杀掉就好了。” “那么多第七师团的人,就是凤仙大人也不会随便放弃好吗。” “只是阿伏兔的软弱情怀在作祟而已。” “混蛋小鬼……” 素冷眼看着神威把话题岔开,没有插嘴。 事实上,神威不仅会做饭,真正计较起来,怕是比她做得更好。 缠绵病榻的母亲、年幼懵懂的妹妹、常年外出的父亲,只要知道这些,就能明白做饭对神威也没什么大不了。那时的自己因为有师父在,还几乎没下过厨房,小她一岁的神威已是面面俱到。认识她以前,神威一直是个好儿子好哥哥。 等等,这种说法有抹黑自己的歧义。 神威绝非是认识她以后被她带坏,正相反,是神威无法再压抑内心的本能、血液不甘于消无声息的沉寂,他才会在寻找契机的时候,遇上同样在寻找契机的她。 打磨獠牙投入厮杀,两只小兽有着同样迫切的渴望,又同样为最亲近的环境所限,即使不曾相遇,他们也必定会走上同样的道路。所以没有谁比谁良善、谁带坏谁,他们只是恰好相遇,然后衷心地感谢这次相遇罢了。 素不由笑了笑,决定出言帮帮神威。 “你放心好了,阿伏兔先生。虽然我们都不在,但会有人替我们操心的。嗯,应该说不管我们在或不在,凤仙老板都会按照他的意愿做出安排吧。所以不用瞎忙活,让我们愉快地去游山玩水吧。做饭的事情也不用有那么大压力,挑食的夜兔小时候就饿死了,所以我们都不挑食,不要求你做多么丰盛的大餐,哪怕只有白米饭也可以啦。给你,我带了菜谱和电饭锅的说明书。” 面对好言好语的素和她贴心递上的两本小册子,阿伏兔不好意思太过凶恶,仅仅是面露犹豫不想接过。 “就不说神威,大小姐你为什么不做饭,带上我只是为了做饭的话,不是反而很麻烦吗?” “我吗?我啊,是做伞人哦。”素撑起脑袋,笑眯眯的表情有些莫名的高深。 “知道知道。” “所以啊,我的手工费很高的,浪费我珍贵的手艺去做饭,价钱最少也要……这个数。” 素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报了一个离谱的数字。 “喂喂,这价钱足够雇女仆了,全天候的。” “啊,好主意。” 神威从椅背后冒出头,温柔地看向素。 “我想看素穿女仆装。” 素把手中的菜谱和电饭锅说明书砸到了神威头上。 “我还叫你‘主人’呢!” “好啊,那样我会更高兴。” 神威晃着脑袋将两本小册子从头顶弄开,脸上仍带着笑,整个人懒散地躺在椅子上,却是没有平时那般精神。 素叹了口气。她都能联想到他的过去,神威自己还能无动于衷?若是已然跨过那道坎,刚才也就不会转移话题了吧?家人始终是神威心头的一根刺,幼时欠缺的温暖…… 轻盈的触感忽然覆上脸颊,打断了素的思路,她一抬眼,正正被神威过分灿烂的笑容刺中。 “素,你叹气是默认啦,回去付钱好不好,从阿伏兔工资里扣。” 素定了定神,把懒散的神威、无精打采的神威、刺眼的神威统统从脑海里摒除,略一思索,说:“好。” “你敢给,我就敢穿。” 阿伏兔从地上捡起披风,不不,还是当它是围裙好了。 * 素和神威商定的目的地是山海星。 顾名思义,有山有海,名曰“山海”。事实也正是如此,山海星远观如同一颗幽蓝色的琉璃珠,整个星球表面覆盖着千米到万米不等的重水层,是为“海”。海中零星散布着自成岛屿的山峰,高矮大小不一,风景各异,是为“山”。 “嗯,不愧为‘山海’呢,放眼望去果然只有山和海。嗯?这么强的重力感。” 飞船进入山海星的大气圈,神威自告奋勇去舱外感受空气。他试着起跳,脚掌尚未离开甲板,密不透风的压力已重重压了下来。 “毕竟是10的30次方级重量单位的星球,表面覆盖的海水层又是纯度99%以上的重水。单分子重水比轻水多的质量微不足道,耐不住数量太过巨大。听说有人打过这重水海洋的主意,可一旦取水离开水就会失效,在这里使用也会因为重力毫无效果,加上恶劣的环境,渐渐就没什么人来了。环境恶劣先不提,用珍贵的重水汇聚海洋,却不许外人取之分毫,不是很有趣吗,这山海星,简直像是有‘魔法’在庇护呢。” 素倚在船舷上,俯瞰下方一望无际的幽蓝海洋。 神威一心念着狩猎,对此兴致缺缺。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狩猎的目标呢,是什么?啊,为了适应重力,我们先来练练手吧,素。” “去请阿伏兔先生陪你练,我要观察材料。” “咦,可以看到狩猎对象吗?难道在海里?” 环顾四周,不是海水就是远近不一的山峰,最近的一座山峰岛屿也在数千米开外,根本无法了解上面的状况。神威自然将目光投向了飞船下方的海面。 “不对哦,是那些山峰。” 素眯起眼睛,亲切的笑容中透出一股得意。神威脑中猛地划过一个念头,素说“是那些山峰”,而不是“在那些山峰上”呢…… “那些山……是生物吗!” 随着素点头肯定,神威的目光渐渐变得热烈,他重新打量那些千倍万倍体积的巨大生物,探出的杀意被厚重的威势反压回来。 神威笑了,伸手抱住素,捧起素的脸亲了亲。 “我最喜欢你了。” “喂!” 素哭笑不得。她只是选了个她认为合适的地方,需要这么开心吗?第七师团的日子有那么苦闷么。 “趁机占我便宜是不是?” 素对着神威额头弹了一记。 神威捂住额头,蔚蓝的眼睛眨了眨,干脆埋头到素的胸前滚了滚。 “这才叫占你便宜。” 得了便宜还卖乖,抢在素动作以前,神威略显嫌弃地抬头,补充说:“好吧,勉强算有便宜可占。” 阿伏兔在控制室内专注地开船,电子屏幕忠实地映出飞船外的风景。山峰挺拔、碧波万丈,嗯,天气真好。 “山海兽,背上一座山,生活在海里,山海星独有。” “哈哈哈,就这些?” 神威顶着一张……看上去并没有受过伤害的笑脸,对素过于简单的介绍提出委婉抗议。 “你不告诉我需要哪个部分,我不知道拿什么好呢,把整座山都搬回来?” “说得好像你搬得动一样。”素没好气地瞥了神威一眼,淡淡地开口,“你可以把山海兽看做巨型乌龟,山体附着在它螺形的背甲上,生物部分在海底。山海星没有高出海面的陆地,山海兽都是从海底长大,直至背甲露出海面。这个过程十分漫长,以至于背甲露出海面时,上面的堆积物早已形成岩石,才会被误认作山峰。明白了吗?山海兽岛可不是浮在海面的鲸鱼岛,山海兽的四只脚牢牢踩着海床,暴露在海面上的山峰只是它们背甲的顶端,不过冰山一角。我们的飞船对它们而言都渺若微尘。你若是搬得动一只山海兽,我自愿天天给你做抱枕,绝不反悔。” “我说的是搬一座山,又没有搬整只乌龟的打算,而且这种说法也包括‘不计次数,开采所有有用资源’的含义吧,是素混淆了。” “好啊,那你去搬山吧,一年也好两年也好,我都会等你的。” 素抿唇浅浅一笑,才惹完事的神威自觉自己话多,一点儿口舌之利,以后多得是机会再争,连忙乖乖认错。神威严肃地保证闭嘴禁言,素这才心情舒畅地捏着神威的脸颊用力拉开,继续解说。 “山海兽从深海长大,并长期经受深海的巨大压力,骨头和背甲都很坚硬,可以用来制作伞柄和伞骨。然而想要从外部获取骨头和背甲是无从下手的,所以——” 素竖起手指强调,又惊觉松了手很不划算,再一次狠狠掐住神威的脸,直到白皙的皮肤上泛出红痕,才解气地松手。 上下拍拍手掌,潇洒地转身一脚踏上船舷,素扬手指点此时距离飞船最近,也是一路行来最大的一座山海兽岛屿,胸有成竹道:“我们内部突破。” “咚——” 素的话音落下,整个飞船猛地一震。 “喂喂,什么情况?” 屏幕上不断叠加“Error”,仪表盘失灵地疯转,紧急措施丝毫不起作用。 阿伏兔抽了抽嘴角,悲伤地考虑着凤仙大人会不会找他赔偿飞船,同时尽职尽责地拿起扩音器,通知两个混蛋小鬼。 “要坠毁了,跳船吧。” 第24章 S 23 神威倒在地上,脸朝下,不省人事。 素踩着一颗头,将对方碾在地上,缠满绷带的脸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眼睛,漆黑中满是寒霜。 一团黑色不明生物趴在地上,头顶素的靴底,连连哀嚎。 旁边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还有三团毛茸茸的小鸟。 阿伏兔苦着脸拧动眉心,拼命回想,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来着? “跳船?你带了其它通讯设备吗,阿伏兔先生?” 听到飞船即将坠毁的消息,素当即反问阿伏兔。 “没有。” 夜兔打架炸船的情况比较普遍,阿伏兔习惯成自然,没有多想就做出了弃船的决定,素这么一问他也明白过来,他们出门没有告诉任何人,若听任飞船坠毁,他们恐怕要困在山海星,一时半会儿都无法离开了。 “所以……” “知道了知道了,大叔我会努力掌舵,你们去地面。” “OK。好在旁边就有只大个儿山海兽,可以借力和迫降,若是飞行在海面上就糟糕了。走吧,神威。” 素跳上船舷,向逐渐接近的山海兽岛上张望适合落脚的点,回头却不见神威动作。 “还愣着干嘛?” 神威微微一笑,说:“You jump,I jump。” “……” 素抬起手,想了想,复又放下。 “说起来啊,我欠了你一个‘恩情’,一——直都牢记心底,只待有机会偿还呢。这不,眼下正是天赐良机。” 素居高临下,淡淡地藐视神威。她纵身一跃,唇角忽然绽开明媚的笑容。 这浓浓的既视感,可不正是他曾经干的好事。神威霎时明白素想干什么,然而只是勾勾嘴角的极短时间,也足够素下落到和他等高。神威来不及后退,便被素看似轻巧随意地抬手一捞死死圈住脖子。 神威仓促调动身体,早有准备的素轻松压制,电光火石间胜负已分,神威歪过船舷,被素勒着脖子拖了下去。 阿伏兔看着神威从屏幕上消失,趁着操作换手的空当,连忙鼓了鼓掌。 对了,是这样没错。为了让飞船尽量减少损伤地迫降,两个危难时刻还要打闹的混蛋小鬼跳船去地面,上演徒手接飞船。大叔他还因为素直接跳船,担心她从飞船的阴影中离开会扑街,还好素再次出现在屏幕中时,已然手套绷带全副武装,外套宽大的兜帽也罩在头顶,远观一抹白色身影,活脱脱一个木乃伊。 然后呢?飞船成功迫降,两个小鬼跑回来……哦对了,素有模有样地检查线路来着。 “感觉没什么问题呢。” 素手拿一把扳手,困惑地抵在额头,回头看向神威和阿伏兔,黑得发亮的眼睛甚是惹人怜爱。 神威早有抗体,丝毫不为所动。阿伏兔看着惨白的绷带中唯一明亮的黑色,也很是提不起心情。 “你早说你不会修嘛,素。我又不会因为你不会修飞船,就不喜欢你了。” “你还是因为我不会修飞船,别喜欢我了吧。我是专业做伞的,搞维修纯属触类旁通。” “做手工和修电路,八竿子打不着,要怎么个触类旁通法?” “我修好过一艘飞船呐,当时若不是我修好飞船,所有人都得死在那儿。” “也是凭感觉?还好你没事,真替你侥幸。” 神威眨眨眼,担忧的模样一等一的真诚。素愤愤地别开头,嘴唇动了动想要争辩,可到底修不好飞船底气不足,只好忍住了。 神威找回占上风的良好感官,握起素的手替她擦掉沾染的油渍和灰尘。 “谁说我的素必须会修飞船了?你是专业打架,兼职做伞,飞船是哪根葱,修不好就算了呀。反正干看着也看不好,我们去找材料吧。” “哼……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了。” 阿伏兔以为他已经习惯了、已经适应了、已经免疫了,可他怎么觉得内脏一阵抽搐呢……夜兔脸白归脸白、皮厚归皮厚,却不是这种脸白、这种皮厚,这妥妥的长歪了吧。 从回忆中回神,阿伏兔瞄了素一眼,绷带覆盖的脸庞可以看出紧绷的线条,冰冷的怒气仿佛要结成实质的冰碴儿。只是这一晃眼,阿伏兔的视线就又变得昏花,遭到莫名冲击的脑袋刺痛不已。 无论阿伏兔从哪个线索追溯,接下来的记忆都十分模糊。他们三人在岛上闲逛的零碎片段不时闪现,却始终缺少至关重要的那根主线。局面到底是怎么混乱起来的,阿伏兔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 正如阿伏兔所记得的,他们为了了解环境在岛上闲逛,素顺手收集可用的材料,神威……他并没有顺手摧残花花草草。 素一开始就提醒神威,她没有来过这里,很多东西连她也不认识,他最好不要乱摸乱碰。而神威,他对这些花草矿石其实并不感冒。当年在“狩猎场”峡谷中,他故意要给素添乱,兼之素紧张他的样子十分可爱,他才会不断以身试法,迫使素救他。 素行事谨慎,神威没有惹祸,阿伏兔殿后警戒,三个实力强劲的夜兔加起来依然中了招,倒也怨不得他们,只能说敌人的手段太过,呃,奇诡。 中招的过程非常简单。 素说她听到奇怪的声音,三人才一停下,破空之音便接踵而至。撑伞挡下,掉落在地的不过是一些圆圆的白色石子,流石的攻击更是很快便宣告结束。 三人莫名其妙。素和神威对视一眼,以眼神交流决定分头去前方查探。就是这眼神一错的刹那,神威脚边的一颗白色石子突然爆炸,腾起好大一团粉色烟雾。 素和阿伏兔当即后跳。素没有产生不适,同样及时退开的阿伏兔却痛苦地抱头,神色混乱。素叫了他一声,他根本没有听见。 变故当头,每一息的时间都弥足珍贵,被粉色烟雾囊括其中的神威却迟迟不见动静。素挥伞以风压驱散烟雾,神威已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阿伏兔持续混乱掉线,素不敢放着地上的神威贸然离开,心中的暴躁和不安蹭蹭蹭的上涨,却听草丛一阵窸窣响动,前方左右两丛草地中,分别跳出一只兔子,和一只……鸟人。 兔子是普通的兔子,毛茸茸,雪白水灵,看起来很好吃。 鸟人却不是普通的鸟,也不是普通的人。盖因它生着人形,穿着宽大的黑色衣袍,脖子挂着一串白骨项链,脖子上那颗脑袋却覆满羽毛,鹰眼尖喙,与鹰隼类无异。 同时出场的兔子和鸟人互相望了对方一眼,兔子蹲在原地没动,鸟人却立即暴露天性,张开手臂就要捕食。 素二话不说,举起伞枪击鸟人,子弹从它黑袍宽阔的衣袖上洞穿。 “咦,不是翅膀呀?难得有一颗cosplay种族优势的头,可是没有翅膀的话,还玩什么‘老鹰捉小鸡’?” “谁要玩‘老鹰捉小鸡’!竟敢说本少爷尊贵的头是cosplay,看本少爷不把你变成小鸡!呃,不对,兔子!嘎嘎嘎嘎嘎。” 听到“老鹰捉小鸡”和“cosplay”,鸟人暴跳如雷,然而转眼说到要把素变成兔子,又立刻变得洋洋得意、颐指气使。 素心底稍微轻松,她尽力压下烦躁,冷静思考。 这只鸟人不足为惧。不过是一点初步的试探,它就把家底漏了个精光。躲不开子弹又不敢还击,脾气暴躁,不能更好对付。知道cosplay,证明它的消息并不闭塞,多了一种与其它星球联络的手段,这对他们是意外之喜。至于它说的变兔子,倒是有些疑点,看它的得意劲头不像是单耍嘴皮子,可要真说把人变成兔子…… 素下意识瞄了一眼地上临危不惧、不动如山的安静小白兔。小兔子若有所觉,回望向素,一对圆圆的眼睛如天空般蔚蓝,两只耳朵间一缕毛迎风舒展,似有翘起的势头。 素连忙收回视线。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这只兔子有毒。 可是,不弄清楚不行…… 素在鸟人明晃晃的“怕了吧”的眼神下,抬手堵住了耳朵。 “哦,会说宇宙通用语呢,真不错。可惜不是老鹰,只是鸭子吗?魔音贯耳,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啊。” 鸟人再次暴怒,当即从颈间的白骨项链上拽下一颗珠子。 简洁明了地获得答案,事情顺利地让素想舒心一笑。笑容到了嘴边,小白兔、或者现在该悲哀地称其为兔子神威?兔子威?兔威?他蔚蓝的眼睛灼灼地望着素,于是素的笑容只得在嘴角化为了抽搐。 “好吧,既然事情弄明白了——” 刚才还在对面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背后,吓得鸟人一身冷汗,脖子上的羽毛片片倒立。几乎折断颈骨的力量令它骤然扑地,它不管不顾地要捏爆手中的珠子,却发现手中的白骨珠、连带颈间的项链,全都不翼而飞。 白骨珠在素的指尖转了转,她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和项链一起塞进口袋。鸟人在地上“嘎嘎”哀嚎,素踩着它的头碾了碾,冷笑。 “还有一、二、三……” 素本想说还有其它三个心跳声,最好都一起出来,可“三”的话音才落,毫无预兆的,她的眼前骤然出现三只小鸟。 银白的细羽,圆圆的黑豆眼,三只长相正常的小鸟都只有拳头大小,肥嘟嘟的,浑圆三个鸟球。 它们飞在一条线上,齐声报数。 “一、二、三在,您叫我们吗?” 素心脏惊悸,尖锐地一跳。 这三个小东西出现之前,完全没有存在感。素敢确定不是它们速度太过,她的眼睛没有捕捉到,影像、声音、嵌入环境的存在感是方方面面,这三个球儿,的的确确是凭空出现的。 素有些迟疑,或许它们才是幕后黑手? “三个蠢货,还不快来救我!” 鸟人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 有一、二、三做对比,素越看越觉得鸟人的形象碍眼,脚底一滑,让它也尝尝神威(身体)的待遇,脸正面朝下。 阿伏兔便是在这段时间缓缓清醒过来的。他环顾四周,尚未梳理清楚记忆,就听素冷冷地开口,说出的内容惊得他一愣。 “是你们把神威变成兔子的?” “是的。” 三只小鸟又是整齐划一,声音脆脆的,稚嫩却好听。 素的杀气顿时不经克制,洪水决堤般溢满这方地域。 “竟然、竟然把神威变成兔子……” 素压抑的嗓音带着委屈,抬起头竟是泪光涟涟。 阿伏兔感同身受,几欲泪目。他才从实质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立即被更具冲击力的炸弹砸在头顶,大叔的命运为何这么多舛。 然后素说:“我喜欢狮子,把这只看了有阴影的兔子,给我变成会咬人的可爱小狮子。” 第25章 S 24 会咬人的狮子哪里可爱了! 错了错了。 变什么狮子,把神威变回去啊喂! 阿伏兔还没来得及吐槽,素抢先一步,目光幽邃地看了过来。 “我说的没错吧?阿伏兔先生一定也觉得,小狮子比兔子可爱的吧?” 在你心里最可爱的难道不应该是神威? 阿伏兔默念。 素递过来的眼神在暗示着什么,可惜他不是神威,完全看不懂。索兴素的头脑比较好用,他配合一下就成。只是……这种感觉也太憋屈了,说好的夜兔动手不动口呢? “呀,这个嘛……大叔我的话,比较喜欢小型犬呢,哈哈哈。” 阿伏兔摸着后脑勺打哈哈。他认为自己的配合做得相当好了,可话音一落,素和兔子威凌厉的眼神就杀了过来。 好吧,神威他能理解,大小姐又是在不满什么…… 素拧着鼻音哼了一声,不平道:“我看错你了阿伏兔先生,你竟然罔顾我们的情谊,加入敌方阵营。” 猫狗之争这种事情阿伏兔不懂,但阿伏兔想来想去,觉得若干年前他把素抓起来、素拍板迫使20岁的他迈入大叔行列,这种情谊多多罔顾也没什么坏处。 素见阿伏兔配合她没有轻举妄动,放下心继续对付三团鸟球。 宇宙中隐藏着许多神秘莫测的力量,有时夜兔简单粗暴的武力并不讨好。然而越是诡谲的力量,越是占了一个“巧”,不同于武斗的以力破力,玄妙的力量往往隐藏了一个“点”,它或许是构筑整个力量体系的核心,或许只是毫不起眼的一处装饰。正规的破解方法必然存在,可眼下尽可能找出这个“点”,才能最大限度确保神威的安全。 因为站在树木遮蔽阳光的地方,素松了松绷带,冲一、二、三粲然一笑。 “你们是按照从左到右这个排列顺序,分别叫做一、二、三吗?” 周身杀气腾腾,笑容却甜如蜜糖,素无异于举着板子上书“笑里藏刀”,无怪乎三只小鸟缩了缩头,拍翅膀的频率混乱,谁也不吱声。 素在心里记下第一条猜测,不可随意告知姓名。 如果有支笔实打实地书写,那么素还没写完“随意”二字,被她踩在脚底下的鸟人就“嘎嘎嘎嘎”大笑起来,因为脸朝下,顺便吃了口草地的泥土,狼狈的咳嗽起来。 素扑捉到一、二、三片刻的慌乱,她也很乐意听听鸟人又要热心告诉她什么秘密,于是松松脚让鸟人露脸。 “嘎嘎嘎,本少爷起的名字是全宇宙最好笑的,你绝对猜不出来。小明的妈妈生了三个孩子,一叫大毛,二叫二毛,你猜三叫什么?嘎嘎嘎嘎嘎嘎……” 鸟人自娱自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二、三羞愧地垂下头,如果不是身体太过圆润,怕是要把头藏到翅膀下面去了。 素很是同情了一把……大毛、二毛和小明。看看,它们的待遇还不如阿伏兔呢。 阿伏兔也同情了一把大毛、二毛和小明,当然,还有他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生存不易,上头的人太蠢,可能会哭着想死,上头的人太精,却是会笑着生不如死。咳咳,他这是夸张的手法,夸张。 素把“嘎嘎”笑个没完、不停不休伤害耳朵的鸟人重新滚回脸朝下,在三颗鸟球身上打量一圈,试探着开口:“小明?” 中间那颗球胆怯地应了一声:“我是小明。” 呼唤名字得到回应的瞬间,素察觉似乎有种不了解的晦涩力量流动,像是电流接通那样,有什么桥梁被连通了。素有些不安,又生出几许对未知的兴奋。 “小明,告诉我,你们怎么把神威变成兔子的?” “用、用魔法。” 小明拍翅膀的节奏渐渐加快,声音焦急地快要哭出来。 “魔法?” 素怔了怔。之前她说有魔法庇护山海星的重水,那不过是玩笑。 不,也不尽然。关于山海星的记载虽少,她却是在里面见到过“魔法”的字眼,所以说笑间才会使用。但“魔法”只是一种统称,要了解这种有别于重力的力量体系……果然,还是需要直观地感受一下。 “我从来没见识过魔法呢,能让我开开眼界吗,小明?” “睁眼说瞎话,你刚才不是亲眼看见同伴变成兔子的吗?” 小明没有回应,飞的姿态也没有先前那般惶恐,倒是它旁边、不知是大毛还是二毛,冷冷地开口讥讽。 “可是,要把……救出来。” 小明左看看右看看,或许是对它们的魔法十分自信,两侧的大毛和二毛倒也没有反对。三只小鸟翅膀一扇,素脚下的鸟人便到了它们身后。 虽然真名对三只小鸟的束缚力没有期望的那么强,素也不是太在意。鸟人有一瞬间完全失去了存在感,和三只小鸟出现前一模一样,那一瞬间同样有晦涩粘滞的力量流动感,或许可以尝试攻击;而三只小鸟齐扇翅膀,如果这是使用“魔法”的必要条件,那就太好打断了。 “哎呀呀,人质没有了。” 素遗憾地摊开手,右手的伞转了个圈,竖起来立到地面。 “我还能问问题吗,小明?比如,为什么选神威?为什么是兔子?” 小明再次哆嗦起来,但这一次,大毛和二毛同时探出翅膀遮住小明的嘴。短小的翅膀不太够用,三团毛球砰地撞在一起。 没鸟约束的鸟人放声大笑,三只小鸟想要阻止时已经晚了。 “夜兔当然要变兔子,比本少爷矮的都要变成没用的兔子,看本少爷全宇宙最绝妙的主意嘎嘎嘎嘎……” 素觉得这只鸟人不是蠢笨,它应该是脑子有问题,严肃的、医学意义上的,脑子有问题。 三只小鸟讳莫如深,目标是神威的原因决计不会是他们三人中只有神威比鸟人矮——虽然这是事实。素看了一眼兔子威,他正以兔子肉乎乎的脸露出不伦不类的诡异笑容。 素顿时心疼不已。她从小细心呵护(?)、半点儿都舍不得欺负(?),如今竟然让一只傻鸟折辱,兔子能忍、夜兔不能忍呐。 “如果夜兔应该变成兔子,照这个逻辑,你是鸟,怎么不上天呢?” “谁说本少爷是鸟,本少爷是人,是人!是——” 子弹贯穿血肉,血液洇湿黑袍,鸟人的怒吼戛然而止。它难以置信地摸向胸口,那里开了一个洞,换个角度还能看到,仅剩一半的心脏在抽搐着跳动。 素挥伞散去枪口的白烟,垂下眼浅浅一笑。 “你是鸟,应该上天,我送你一程。” 大毛、二毛和小明被吓傻了,翅膀定格在半空忘了拍动,它们却依然浮在空中,神奇地没有落地。 鸟人颓然倒地,素没有给三只小鸟反应的时间,下一刻倏地出手,一手一个抓住大毛和二毛。 “说吧,小明,怎样让神威恢复原状。” 素温柔地笑着,轻声细语,仿佛在吐露最柔软的心事,而非一语不合便要血溅三尺的宣战布告。 大毛和二毛的生死只在素轻轻一握,小明颤抖着,黑豆般明亮的眼睛变得潮湿。 “不能、不能解除,如果7天后身体没、没有死亡,会自动恢复。” “我相信你。” 素松开左手,放走一只,右手保留不动。她蹲下,兔子威立刻会意,跳进她左臂的臂弯。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是神威?” 小明缩了缩头,它不能舍弃素手中的“鸟”质,但这个问题实在不能回答。它知道夜兔的名声,也劝了少爷不要打他们的主意,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单看对方杀人见血的狠戾劲儿,一旦说出真相它们统统得上天。 小明纠结地原地转圈儿,素想起上一句忘了加上“小明”,正要重新提问,忽听“咔嚓”一声,地面一震。 细碎的响声逐渐扩大,地面开裂,风声像是从万丈深渊下逆卷而上,又在风箱中回荡,变得更加深远、绵长。 “山海兽,是山海兽动了,不要紧,山海兽动作缓慢……不对,有奇怪的声音混在里面,是停在这里之前听过的奇怪声音。” 素皱眉。她一时判断不出即将来临的是什么,但毫无疑问,情况不妙。 “是、是海潮。” 小明哭着开口,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 “没有少爷,我们都死定了。” 尚在素手中和已经飞回小明身边的大毛、二毛绝望地望着天空。 素、素怀里的兔子威,以及阿伏兔仰头一望,同时变了脸色。 万里晴空只剩一半,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水幕。汪洋大海倒悬天空,上冲的势头还在继续高涨。海潮裹挟巨势汹涌而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吞没这个岛,甚至掀翻这只山海兽,泯灭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赶榜都像考试,考完头晕眼花,当挺尸三天_(:3」∠)_ 第26章 S 25 好安静。 千米高的海幕从天边汹涌而来,转瞬间便卷过头顶,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铺天盖地重压而下。本应伴随的浩大声势却并未如期而至,没有暴虐的轰鸣声,天空上的仿佛不过是一条小溪,潺潺流水欢快而静谧,与林间穿梭的微风相映成趣。 “被阻挡了呐,声音。” 素望着水幕,思绪游走间明白了什么。 “现在不是解谜的时候吧大小姐!这种程度的海啸砸下来,就算我们是夜兔也得死!” “嗯,我知道。” 素淡淡地应下。她望着漫天的水,兀自笑了。 “这种程度的海啸——请入乡随俗,阿伏兔先生。这种程度的海潮砸下来我们会死,那么不让它砸下来就好了。对吧,神威?” 趴在素臂弯里的兔子威扬起耳朵,用额头细软绵密的绒毛蹭了蹭素的脸颊。素眉眼弯弯,心情正是愉快,毫不吝啬地吻了吻兔子威粉色的耳朵。 “站到山尖的位置,在海水开始下压的时候,从中劈出一个豁口,然后持续加力维持,令水流分流向两侧,就像河水遇到无法突破的山峰,只好退避改道。凭这只山海兽自己,或许不能在这场海潮中做那不可动摇的山,所以用我们的力量,让它牢不可破。” “原理我懂,大小姐,但你准备怎么撕开那堵水墙,用拳头?”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傻话,徒手打过去,人立刻就会被吞没的,我又不会游泳。” 素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风格都特别像神威,阿伏兔一时完全不想接话。素也没有继续向阿伏兔详细说明,海水上涨的势头正在减弱,很快就会到达临界开始下落,时间紧迫。 素的目光转向了(可怜的)小明。 “我放了它,给我山海兽的骨头。我知道你们有,最开始用来暗算我们的白色石子,就是山海兽的骨头打磨而成的。我要这些树大小的。” 周围的树木直径半米左右,高度三、五米到十多米不等,小明点头成交,翅膀一扇,几十根白骨咔咔嚓嚓掉落,堆叠成一座小山。 “原来你自己就能用‘魔法’,那就把这些骨头直接扔到山顶去吧。”素松开手掌,放了被她捏得羽毛凌乱、不知是大毛还是二毛的小家伙,“我放过你们少爷一次,但是记住,7天后神威恢复原状,没有如果。” 阿伏兔眉头一皱。怎么听大小姐这意思,那蠢鸟没死? 大毛、二毛和小明靠在一起,黑豆似的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你带着神威,阿伏兔先生。” 阿伏兔会意,扛起神威的身体挂到肩上。 素浑不在意阿伏兔是否如小时候抓她一样,把神威像个麻袋似的扛着,她正把兔子威举到头顶,抿起嘴唇,眼睛蘸满漆黑的笑容。 “我的血在燃烧呢,神威。和你打尽管痛快,但抓不到死亡的边缘,总归欠了些火候。这次你亏大了,你就睁大眼睛看一看,饱饱眼福吧。” 素放低手臂抱近兔子威,闭上眼睛虔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解开衣襟一颗扣子,把兔子威塞进怀里。 阿伏兔看着脚尖点地冲向山顶的素,默默感叹同样的身体部位,人和兔子的待遇差距真大。他摇摇头甩掉乱七八糟的念头,迅速跟了上去。 登临山顶,倒置的海水已经遮蔽整片天空,阴沉沉的空气湿润得能滴出水,唯独缺少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天地愈显安静。 “阿伏兔先生,你说你明白怎么做。” “啊啊,我知道。” “那么,我先动手,请你自己把握时机。” 海水倾天而下,素握着一根山海兽兽骨,五指捏碎骨头深入其中,纵然只身渺若微尘,迎着巨浪的身影却是不合时宜的桀骜。 阿伏兔受到了感染,竟冒出些搏击巨浪的豪情。 “喂喂,热血可不适合我。”阿伏兔自嘲地笑笑,抓起一根兽骨,“放心吧,大小姐你如果能扛下,没道理大叔我会不如你吧?” “如果阿伏兔先生是单纯描述事实,我接受你的说法,并希望你过后接受我的挑战,如果你是因为我的性别就认为我弱……” 素歪头笑了笑,手中的兽骨如□□一般掷出,化作一道白色的弧线撞上下沉的浪尖。兽骨顷刻炸裂,碎片被两侧卷起的海浪吞没,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那一点的海潮硬生生被逼停。 裂口开了。 素笑盈盈地看向阿伏兔,行动已经证明,特意再用语言强调什么的,没有那种必要。 阿伏兔也没有闲暇真的听素说话,海水的停滞仅仅一瞬,他在素的兽骨被撕碎的同时,已经补上了下一根。兽骨在海水重新开始汹涌之前抵达,将海潮被劈开的裂口维持下去,并进一步扩大。 然后素又接上,阿伏兔再接,循环重复。以猛烈撞击的力道抵消后继海水前进的力量,分流的海水避开下方的山海兽,冲击转向它的两侧,少量仍在范围内的细小分流对山海兽不痛不痒,位于海潮撕裂口中央的它是最安全的。 一瞬紧接一瞬,体感时间极度拉长,真正过去的时间,却不过几个呼吸。 素用掉了最后一根兽骨。此时,海潮的最高峰尚未完全越过,失去阻挡的力量,海水立即倾泻而下。 素眼睛一转,右脚后撤半步,全身肌肉协调发力跃起,迎头冲向海浪。 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墙壁”,声音忽然充满整片小天地。自深海向上推动、使得海水倒悬千米的沉重挤压声;海浪前赴后继的喧闹跳跃声;海潮一路前进摧枯拉朽的震荡破坏声、重落拍击海面的轰鸣声……各种震撼人心的声音钻入素的耳朵,素的全副心神却只在拳头上。 山海兽的骨头硬度虽不及白瓷,但已经非常坚硬,能令那种硬度的骨头一击炸裂,海潮的力量果然不可小觑。素仿佛听到了肌肉压缩、收紧、挤压到极限嘎吱作响的声音,海水无止尽地划过手臂,手臂迅速丧失了温度和知觉。素强行扭转肩胛,将力量转至手臂、集中到拳上,对面的力量却不可撼动,反而一点一点侵袭过来。 手臂的力量流失,跳跃上升的势头因海潮力量的阻挡受到遏制,即将开始下落,这样下去只会溃败。素在脑中飞快地计算,想到一种风险很高的方法。 素撤回手臂的力道,原本与之对峙的海潮霎时爆发,激射而出的水流正中素的右肩。短暂的空白麻木过后,剧烈的刺痛一闪而过,开启绵密持续的痛楚。估计是肩胛骨断裂,素当做没感觉到,借着水流的力量在空中转身,以旋转的速度加持力度,抬腿踢中即将流动的海水。 借助海潮自身的力量,这一击的效果前所未有的好,素不仅停住了前冲的海水,甚至将之逼退了一小截。素自己也没料到,取得预期以上的收效,她不由笑了笑。 然而,素仍未击穿海潮的最高峰。只有度过最高点,海潮的力量开始减弱,他们和脚下的山海兽才算彻底安全。 素觉得她还能挥起左手、踢出左腿,可维持她停留在空中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素开始下坠,海水也开始下坠,而且更加凶猛、更加敏捷。 海水瞬间包围上来,像是要报复被打击得不得寸进之仇,冷冰冰地、气势汹汹地钻向素的鼻子、耳朵。素呛了口水,吐出一串气泡。气泡上升、破裂,素的目光追着它们,然后她看到碧波粼粼的水面。 原来,只剩下一点点,就可以击穿了。 只剩下……一击! 素起跳的时候阿伏兔便心道不好,只是来不及阻止,他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素的第一击收效甚微,阿伏兔已经做好了上去替换素的准备,不想素来了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眼见情况不妙,阿伏兔立即跳起去抓下坠的素,却始终比不过海水的速度,让海水吞没了素,以及她衣襟缝隙中的兔子威。 阿伏兔一边脑内自动播放素的“哈哈哈,我又不会游泳”,一边反应极快地挥拳迎击下压的海水,然后…… 阿伏兔的拳头还没碰到海水,上方的海水层抢先一步炸开。海潮的力量仿佛倏忽被抽空,海水完全丧失前冲和下压的势头,四散溅开。 近距离爆炸的海水将阿伏兔淋成了落汤鸡。他才抹去脸上的水,眼前恰有白影一晃,让他顺手捞住。 突破倒悬的海潮,湛蓝的天空和明媚的阳光重现身影,海水爆炸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金灿灿的光芒,煞是漂亮。素一手撑伞,一手牢牢抱着从衣襟里跌落的兔子威,一人一兔俱是湿透了向下滴水。 素看向双手接住她的阿伏兔。她所有的心思都还沉浸在击穿海潮的那一刻,于是下意识地对阿伏兔微笑,并本能地挪了挪伞,替阿伏兔遮去几许阳光。 温婉可人的笑容,贴心的小动作,素看阿伏兔这一眼……阿伏兔觉得他这是要完。 没看到兔子威蔚蓝的眼睛闪闪发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吗? 危急时刻能不计较这是公主抱吗?大小姐受了伤他敢扛肩上?抱着是死,扛着也是死,干脆不接……那死得更彻底吧。 阿伏兔的心灵受到了严重伤害。 身为罪魁祸首,素真的只看了阿伏兔一眼,目光就转回了海潮的裂口。最高峰已过,海水像折叠过的纸张,自最初的撕裂开始向下,平和的分流,山海兽充当中间稳固的裁纸刀。素目不转睛地凝望裁开的海水,直到落回山顶、阿伏兔迅速放下她这个烫手山芋退得远远的,她才恍然回神。 素抱起兔子威与他平视,眼睛看着他眼神却依然飘在远方。 “刚才又有力量流动过来了,神威。但这一次,嗯……似乎不是强塞进来,而是我硬拽过来的,所以我支配它了。” 兔子威抬起右前腿,拍了拍素的脸颊。 “真的好吗?如此轻易的获得力量,就算是我也觉得不安呐。” 兔子威再次抬起左前腿,两只一起捧住素的脸。 “嗯,你说厚积薄发,量变到质变吗?也对,前几天和你打完,我的确有些感悟。算啦,反正变强是好事,所以说你亏大了,海水包围上来的时候还以为要死了,把它打爆的时候全身血液都通畅了。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变成小兔子了呢,可怜的小兔子,啊,你冷不冷啊小兔子?” 素把湿漉漉的兔子威裹进怀里,全然忘了自己也浑身湿透。兔子威郁闷地用没有利爪的前肢挠了素几下,素被挠得痒痒,笑着躲过,然后痛快地放声大笑。 阿伏兔不想知道素和兔子威如何达成沟通,他觉得素的情况应该叫做挖掘潜能,当然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他必须提醒素,她即将乐极生悲。 “大小姐,神威不见了。” 素反射性地看向怀里的兔子威,然后猛地环视四周。笑声息止,异样的安静重新浮现。 素收敛心神,与苦着脸的阿伏兔对视一眼。 神威的身体,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305,一看见神威流血我就好开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7章 S 26 素并没有乐极生“悲”——她一怒之下,荡平了整个山头。 海潮没有过境,夜兔过境也是一样的,殊途同归、殊途同归。 兔子威趴在阿伏兔头顶,百无聊赖地看素搞破坏发泄怒火,对自己的身体不见了这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并不显得有多着急。 素削完山头心情仍不舒畅,右肩的伤也趁虚而入,一抽一抽地疼。看到兔子威老神在在的模样,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左手举了伞枪口对准兔子威,咬牙切齿。 “很好,都非常好。不把那只鸟送上天,我跟你姓!” 兔子威猛地竖起耳朵,两条前腿扒住枪口,蔚蓝的眼睛闪闪发亮。 被压歪的枪口指向了兔子威脚下的阿伏兔,阿伏兔立即举手投降。 素怒极反笑,枪口挑起不分时机作怪的混蛋兔子,挂在空中甩了甩,恶狠狠地说:“跟你爹一个姓。” 兔子威耳朵一横,眼睛一斜,歪了歪三瓣嘴,露出毫无疑问的不屑和讽刺。随即他又想起什么,伸出前腿晃了晃,一派气定神闲看得素牙痒痒。 “我知道你妹也一个姓!” 阿伏兔对素和兔子威如何达成沟通不感兴趣,真的。 尽管素非常想拎着耳朵把兔子威远远地扔出去,但这毕竟不是一只会“魔法”的魔法兔而仅仅是只普通的小白兔,万一摔坏了可找不到人哭,素还是理智地压下了迁怒的怒火。她把兔子威放还到阿伏兔头顶,交待阿伏兔去周围转转尽量寻找线索,她则趁这段时间处理肩膀的伤。 阿伏兔去四处查探了,但他临走之前应兔子威(敲脑袋)的要求,把兔子威留了下来。 小兔子蹭到素脚边蹲下,此刻安分得像一只真正的小白兔,仿佛与前一刻嘲讽星海坊主的压根儿不是同一只兔子。 素看着小小一团、她一根手指就能弄死的柔弱小家伙,心里的火先自消了一半。被所谓的“魔法”变成一只兔子,神威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为魔法所困失去对身体的感应更不应该责怪神威。她生气他毫无紧张感,但这难道不是因为他相信她吗?相信她一定会帮他找回身体,一定会让他恢复原状,所以他没什么好忧愁的。 素叹了口气,轻轻弹了弹兔子威的小脑袋。兔子威两只耳朵间顽固翘起的呆毛左右摇晃,他抱住素的手,软绵绵地咬了一口。 “原来你知道害怕的,啊?现在才担心那只鸟拿你的身体乱用。一时半会儿倒不会有事,骤然失去一个心脏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调整。我有点儿脱力,休息一会儿,看看阿伏兔先生能带回什么消息,再来制定计划吧。” 素找了个阴影浓重的地方坐下,好在随身携带的小包并没有丢,她找出常备的止血药和绷带,脱下上衣放在上面。兔子威趴在素腿上,头枕着素的小腿胫骨,看素不避讳他继续脱去中衣。 夜兔向来生活质量低下,毕竟只要战斗质量高超,其它很多东西都可以最大限度让步。体现在衣物穿着上,就是以不妨碍战斗为基准,为数不多的几种简单样式,以及整件衣物单调的色彩。看阿伏兔就能知道,第七师团的标准配备便是黑披风外加一身黑衣,从另一种角度上讲,也可以称之为“制服”。神威个人比起对襟上衣更偏好斜襟长衫,况且为了突出素最喜欢的好看的脸,他也要和其他人区别开。他常用的是耐穿的黑色,白色的衣服也有几件,素则是长年一身白。 神威认识素以来她就是如此。自家妹妹喜欢红色,衣服几乎都是红色,夜兔中这种情况并不罕见,所以神威从未对素的穿着产生过什么兴趣。眼下无所事事,只能以兔子的视角眼巴巴地盯着素,神威看她传统而寡淡无味的衣服,忽然很想给她换一身打扮。 吉原的风格……太花哨了,但样式还不错,用稍微简单些的布料,裁剪合适的话,露出锁骨、小臂和脚。素的脚很好看,小巧、圆润,脚背绷起时会有饱满而有力的弧线。 兔子威斜斜眼,遗憾地乜着素穿在脚上的靴子。虽然和第七师团配给的男式黑色圆头皮靴不同,是双前端以系带装饰的漂亮小皮靴,但它严实地包裹到素的小腿,他现在却想看素的脚。 “神威,退开一点。” 素的指令打断了神威的臆想,他扭过兔子头,原来是素要动手清淤血了。 右肩胛处高高肿起,淤积的血液形成了暗紫红色,将周围的肌肤衬得惨白。素直接上手,剖开肿胀的皮肤挤出淤血。素用废弃的绷带拭去污血,未及上药,鲜艳艳丽的新鲜血液越过肩胛骨,沿着胸前起伏态势,向低处滑落。 兔子威的视线追着那滴血,看它落在素胸前裹着的层层白布上晕开,油然而生出一种使命感。为了素的身体健康,他得好好教育素,长期裹胸会产生不良影响,15岁的她处在非常重要的生长期,非常有必要科学穿衣。 “你干嘛?” 素疑惑的质问倏地在头顶响起,兔子威一抬眼,正对上素眯起的眼睛和审视的视线。再看他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素怀里,左前腿不仅按着晕开在白布上的血滴,更是伸向了流血的伤口,原本白茸茸的脚尖沾湿了血色,绒毛粘结在一起。 兔子威收回脚爪,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的血迹。 素有一刹那恍惚,这场景……似曾相识。记忆深处,光线遮蔽的地方,粉嫩柔软的舌头流连着曳过干枯焦灼的皮肤,带来些许清凉湿润的治愈与更加灼烧的干渴。那似乎是真实的,又仿佛是为了与眼前的一幕重叠而生的错觉。 兔子威尝到素鲜血别样的甜美,他本想要更多的。他凑了头过去,却发现素目光迷离不对焦。 这么多年素都没想起什么,可见丢失的记忆丢的比较安全,可万一真被她想起什么,对现状恐怕绝不算好。 她看见的,不知是半醒之时他舔舐她脸颊的晒伤,还是应该藏得更为深远的、初次见面时他舔舐手臂的场景呢?是伴随得到力量而昙花一现的怔忪,抑或……记忆真的想要被找回,所以闪现的频率开始增加呢? 兔子威用没有沾染血液的右前腿狠狠戳素的脸。素一竦,粉色的舌尖、焦枯的皮肤,连带温润微凉的触感,一下子化为齑粉。 素拎着耳朵把兔子威从伤口处拿开,放到趴着比较舒适的大腿上。 “我刚才想到什么来着,被你一吓全都忘光啦。”素佯作不善,“若是能帮你找回身体的关键点,我可不负责任。” 兔子威摇了摇耳朵,眼睛依旧盯着流血的伤口。 素的记忆是危险的东西,及时扼杀是他的责任,只是可惜了那温暖的血,和他一样熊熊燃烧着的素的血,真想直接尝一口啊。 素被兔子威赤果果的眼神逗笑,挠了挠他的耳朵。 “耳朵用得还挺熟练的嘛,有没有觉得比以前的耳朵好用,不想换回去了?好了好了别看了,这种程度的伤用舔的可不会好。” 为了断绝兔子威的念想,素倒出药粉拍了上去,稍微等血液凝固不再流出,用绷带包扎起来,并多在胸腹上绕了几圈,权作固定。 阿伏兔还没回来,素摸摸兔子威的头,穿上中衣躺下,外衣盖在身上。 “我稍微睡一下,留你放哨。” 兔子威移步到素脑袋旁,也伸出脚爪摸了摸素的头。素对他笑了笑,很快睡去。 兔子威安静地趴着,听素的呼吸变得绵长,注视着呼吸带动鼻翼轻盈地翕动、白皙的肌肤也微弱的一起一伏。耳朵间的呆毛蓦地一振,兔子威眼睛一亮,悄悄坐起。 四下查看,很好,没有其它生物;支起耳朵仔细听,嗯嗯,没有阿伏兔靠近的脚步声。兔子威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左一小步右一小布,终于选好角度,重新趴下。 脚爪上的血色虽瑰丽,但粘结的绒毛难看煞风景,赶快在草地上蹭一蹭,唔蹭不干净,藏起来藏起来。兔子威把两条前腿藏到肚子下面,只伸出头,乖巧的靠近。 素的嘴唇是棉花糖一般的粉色,葡萄一般晶莹饱满。兔子威舔了舔三瓣嘴,偷偷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变成了兔子,总得有兔子的福利→v→ 第28章 S 27 阿伏兔没找到什么可用的线索,唯一的好消息要算他顺道看了看,他们的飞船逃过了海潮的袭击完好无损。他回来时素还在睡,兔子威示意让素再多睡一会儿,并自然而然地把放哨的任务丢给他,自己钻进素的臂弯下,也闭上了眼睛。 素前前后后共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看见阿伏兔,意外地愣了一下。 她敢大大方方地在这片人生地不熟、又被“魔法”笼罩的诡谲环境中睡觉,可不是当真放心兔子威给她放哨,若换了神威还好说,兔子威没有战斗力不是?她依仗的是多年下来磨练出的警觉,即使在沉睡中也不会错漏近身的气息。 夜兔经年累月地战斗,周身的杀伐之气早已融入血液,如影随影,甚至能够作为判断夜兔身份的标识。真要夜兔收敛杀气,反而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千夏那种干净阳光没有阴霾的气息完全是异类。夜兔喜欢征战杀伐,同族之间相处绝不会刻意收敛气息,在外行走以杀气震慑弱小生物、招揽强劲敌手俱是司空见惯。 那么,在这两者的前提下:她留有警觉,阿伏兔浮动的气息显而易见,为何她却毫无反应,竟直接略过阿伏兔继续熟睡?若换成别人,她今天这毫无警觉够她死太多次了。 难道在她的潜意识里,阿伏兔是无害的?虽然阿伏兔的为人保证了他的安全系数,但一向只有武力值才是她的判断标准,以她现在的水准要杀阿伏兔有困难,所以正常来讲不应该啊…… 素捏着下巴疑惑地思索,垂眼看看怀里的兔子威,觉得更大可能是神威熟悉的气息在身边之故。 同为夜兔,阿伏兔和神威都明白素这一愣的缘故。 阿伏兔想了想,把锅甩给见鬼的“魔法”。 “嘛,因为周围的气息混乱莫名其妙,大小姐你又受伤,一时弄不清也难免。对了,声音也奇奇怪怪的不是吗?” “声音已经没问题了,我们发现神威的身体失踪后不久,山上的声音就恢复正常了。不用深究原因,我以后会注意的。” 素对好心安慰她的阿伏兔微微一笑。她更多是奇怪,真说沮丧也没有多少,便是她实力不足不够警惕她也能坦然接受,所幸掉以轻心的是这一次,以后她当提升实力,加倍小心。 纠结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毫无意义,素对自己的大意进行反省并鞭策自己多多战斗获取力量后,立即把这个小插曲抛到了一边,询问阿伏兔这一趟的收获。阿伏兔见素本人不甚在意,又想到神威总不会经常变脆弱无力的兔子,以后有神威在根本无需顾虑,便跟着素换了话题。 神威和阿伏兔的想法一样,并比阿伏兔多想了一步。他暗自决定等身体复原,就给素当一回膝枕犒劳她,让她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最好做个关于他的好梦。 神威正在思考地点是选择吉原的房顶,还是其它什么地方比较好,忽感身体腾空,思绪老老实实回到毛茸茸的兔子身上。 素把兔子威抱在臂弯里,温柔地抚摸,指腹和掌心的热度从头顶缓缓滑过耳朵、后颈、脊背,乃至尾巴。兔子威舒服地伸伸腿,摊开来任由素揉捏。 “我这样像不像仙人,阿伏兔先生?” “啊?” 阿伏兔不明就里。不是在说没找到线索、正头疼神威身体的事情吗?这跳到哪一出上了? “阿伏兔先生不知道吗?是地球的传说故事,月亮上有个美丽的仙子,仙子居住在清冷的宫殿里,孤身一人,只有一只兔子陪伴。” “月亮上只有‘春雨’的月球基地吧。” “没有浪漫细胞呢,阿伏兔先生。传说仙子是偷吃了灵药,才孤零零地飞到了月亮,啊对了,人家的兔子会捣药呢。” 素把兔子威抱到眼前,兔子威抖了抖呆毛,阿伏兔不知他传达了什么讯息,素嗤嗤笑了起来。 阿伏兔上下打量了素一番,席地而坐,脚边扔着满是血污的绷带,身上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外衣懒散地披在肩上,从容地与兔子交流。 “你这不是仙子,是黑手党吧大小姐。” “真的?” 素眼睛亮亮地看向阿伏兔,阿伏兔这才想起这位大小姐的理想工作是能收保护费的黑手党来着。 “所以,到底和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啊,想到了问一句。” “……” 素笑眯眯地放下兔子威,右手就着盘坐的膝盖支起脸颊,肩膀伤口一痛,她讪讪地换成左手。兔子威看着,乖巧地趴到素右手底下供她抚摸。 “硬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仅仅是服下一份灵药,就令一届人类飞升月亮不老不死,这可以称之为‘魔法’了吧?你说呢,小明?” 阿伏兔心头一凛,反射性地就要对蓦然出现在身侧的气息发动攻击,又迅速反应压制了。圆滚滚的小胖鸟被阿伏兔的杀气惊得往旁边飞了飞,最后小心地落在了阿伏兔肩上。 “阿伏兔先生不仅不是没找到线索,相反,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带回来了。” 看着素不紧不慢的笑脸,阿伏兔抓了抓头发,有些没脾气。 “大叔我可不知道有这回事。别管其它的了,赶快把神威弄回来才是正经。” “没错,我们的目标很明确,你呢小明,独自找上敌人,想要谈些什么?” 小明低头,黑豆般的眼睛看向兔子威。即使被塞进普通兔子的皮囊,从那双蔚蓝眼睛中传来的凛冽杀气依然令它胆寒。先前见识素的手段已经令它产生了动摇,在他们凭人身之力挡下海潮后,它终于下定决心。 它死,或是与少爷、大毛、二毛一道族灭,这个选择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 三羽一族也曾繁盛过。 那个时候的山海星还不像现在这般贫瘠,大陆没有完全下沉,山海兽花个一、二十年,慢悠悠地从海中走上陆地,晒晒太阳再花一、二十年潜回海底,都是常有的事。 三羽一族是山海星上,比山海兽还要特殊的存在。它们获得了星球的馈赠,掌握着堪称“魔法”的神奇力量。凭借这种力量,不用挥动翅膀也可以飞越大海,尽管自身弱小也可击败猛兽,即使是足以淘汰山海兽的强大海潮之力,合族人之力,都可瞬间使其消弭。 只要不离开山海星,三羽一族的生活应该是永远无忧无虑的。 然而,宇宙之悠久,从来就没有什么永远。 三羽一族之所以名为“三羽”,来源于其独特的繁殖方式。雌鸟产卵,一枚则为雄性,三枚则为雌性三胞胎,雄性生来四颗心脏,雌性出生时却是没有心脏的。三羽一族有“魔法”之力,没有心脏的幼年雌鸟仍可存活一定时间,但无法长到成年,更无法繁衍后代。只有雄鸟将心脏分予雌鸟,雌鸟方可延续生命,雄鸟也可避免因四颗心脏消耗甚剧迅速衰老死亡。如此三羽一族方可长久延续。 三羽一族世世代代,都是一只雄鸟与三胞胎雌鸟结合,达到平衡与稳定。可不知从哪一代开始,雄鸟的出生率开始下降,没有雄鸟分予心脏,大量雌鸟幼年夭折,侥幸找到雄鸟结合的雌鸟,繁育的下一代中雄鸟数量却更加稀少,而雌鸟本身也开始出现广泛性的繁育能力下降,雪上加霜。 一来二去,三羽一族人丁凋敝,无论族人如何齐心协力,用什么办法挽救,最终还是一代少过一代,终于走到了种族灭绝的边缘。 “嗯,还挺可怜的。” 听完小明的历史普及,素客观地评价了一句。她冷清的语调显得事不关己,让小明有些退缩。它原以为为了同伴冲少爷开枪、力战海潮的人,不会这般不近人情。 小明踟蹰之间,只听它爪下踩着的大个子接着说:“是挺可怜的,若像夜兔一样自相残杀就算了,这种原因平白灭族,浪费了。” “也不尽然哦,阿伏兔先生。这是获犬魔法’的代价吧,就像我们惧怕太阳,那是我们获取强大力量的代价,我是这么认为的。” 阿伏兔对素的个人信念没什么意见,话题转回三羽一族那只脑袋有问题的“少爷”身上。 “大小姐你之前说放过那只鸟人一次,是早就知道他心脏有异了吗?” “小明它们出现后我开始怀疑,打碎一颗心脏之后确认的。一开始我听到三个多出的心跳声,以为还有三个敌人藏在暗处,我数一二三,小明它们借机出现后,我听着声音不太对,干脆找机会试了试。它欺负神威,死了活该,没死拉倒,大不了多杀几次。你说呢,小明?” 小明反射性地一抖,夹紧翅膀站好。她叫它的名字的时候好像要吃了它,真的好可怕呜呜呜。 素看着强装镇定的毛团,十分亲切地笑了笑。 “让我来猜一猜,三羽一族使用的‘魔法’,是磁力吧。具体的使用方法和使用原理我不懂,但迄今为止的现象,撇开重力套用磁力的话,就能解释的通了。” 小明僵住,震惊的模样已经证明了素的猜测。 “三羽一族数量减少是不是完全的自然原因我不关心,但想来应该出现过这种现象?族人数量越是减少,个体的力量就越是增强。” 小明继续受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好,一切都解开了。” 素开心的合十手掌,目光柔和地投向兔子威。兔子威耳朵和呆毛一起晃了晃,也伸出前腿同素击掌。 阿伏兔一手按着脑门儿一手抬起叫停:“等等,大小姐,难道你要说……阿尔塔纳吗?” “不,我要说的是,我说过飞船没问题,你们两个不信。现在知道那是受磁力影响了,知道错了吗?” “……” 嘲笑你的人变成了兔子在你腿上窝着呢大小姐,别欺负大叔人老实好吗? 阿伏兔点点头,说:“知道了。” 素满足地说回正题:“正是阿尔塔纳,各个星球俗称不同的,星球之力。” “既然是阿尔塔纳,为什么天道众没有出手?” “大概是太稀薄吧,而且早早地开始衰弱,没有开采的价值。毕竟关于阿尔塔纳的战争所耗甚巨,开采的成本也巨大,天道众有更好的目标,没有必要在这个枯竭的星球上浪费心思。” 素双手握拳,支起下颌。 “以阿尔塔纳之力,选择的化身不是强劲的霸主而是没有‘魔法’就活不下去的小鸟,这个星球的生命力本就脆弱,待阿尔塔纳开始枯竭,三羽一族也只能一起迈向灭亡。仅存四人的现在,力量大部分集中在那只蠢鸟身上,却也不过那种程度——我打碎它一颗心脏,于是海潮提前爆发。连星球都要死亡,生物短暂的生命,用来全力追逐热爱之事物,才不至于死的时候追悔莫及吧。嘛,我只要与强者厮杀就满足了,阿伏兔先生呢?要保住夜兔的延续,比灭绝夜兔困难多了。” “呀,就算我是大叔,也不至于把这个当做人生理想,大叔只是希望大家动手的时候稍微和睦一点而已。” “哈哈,阿伏兔先生奇怪的幽默感。算了,来说些关紧的事情。你想做什么交易,说说看吧,小明。” 阿尔塔纳和天道众的事情,小明是第一次听说。它听得十分认真,沉浸在素关于追逐热爱事物的话中,此刻被素点名,才恍然惊醒。 它从出生开始,就和两个姐姐一起,接受族中长辈的轮流教导,直至长辈们全部离世,它们姐妹三个被交给少爷。那时开始三羽一族仅剩下它们四个,少爷说不能让种族断在它们手里,一定要找到不仅它们能活下去、还要能繁衍后代、让三羽一族活下去的方法。 后来,少爷想出的方法很大胆,很疯狂,它认为可以凭“魔法”改造它们的身体,换成宇宙中常见的人形,或许可以打破桎梏。他抓了出于各种原因来到山海星的外来生物实验,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同时弄乱了脑袋。少爷疯了,唯一剩下了它要变成人的执念。 小明和两个姐姐早已接受了三羽一族将灭绝的现实,但凭着“魔法”,凭着这两个夜兔所说的星球之力,它们还能存活很久。小明很遗憾它从来不知道自己热爱什么,它、不,她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少爷和两个姐姐能找到,并不再拘泥于三羽一族,陪着眷顾过所有族人的星球走到终点,死去的时候没有遗憾。 小明小小的翅膀叠在胸前,垂下头去。 “少爷碎掉的心脏算我的,请你放过少爷和我的两个姐姐,我带你拿回同伴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发表预览不能用,好几章了,不能纠错查漏补缺,好暴躁_(:3」∠)_ 第29章 S 28 “我拒绝。” 素浅笑着,斩钉截铁。 “为什么?” “你看上去胆小老实,内里挺精明的呢。也对,傻一点就不会找过来了。” 素依然笑着,没有回答小明的疑问。 “我的条件对你没有损失,如果你们自己找,等你们找到,说不定同伴已经——已经死了。” “不,并不是‘已经死了’,而是‘已经被使用了’才对吧?” 素在“使用”二字上加了重音,一时间杀气仿佛压制不住,猛地激发出来。 被素一口说中唯一保留的秘密,小明本就惊惧不已,素的杀气同时压下,她险些从阿伏兔肩上掉下去。 “就算你不说,看你们少爷那人模鬼样,难道还不好猜?你指望我对你们少爷的印象先入为主,认为三羽一族的雄鸟都长成那副模样不成?人身结构的动物系生物多了去,但身体四肢的构造是统一的,鸟头和人身从脖子处断的那么整齐,就是异常了。” “只、只要及时阻止,少爷需要准备,一时不会动手换……用你们同伴的身体。”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拒绝啊。”素抿了抿嘴,对小明露出为难的表情,“你觉得帮助我们找回神威,我便可以放过它们三人,可是,神威无恙和放过你们少爷、大毛、二毛,我真的没有损失,这个价值真的是平衡的吗?” “不如我们换一换,小明。假设你们少爷是个正常人,不,假设它已经变成人类好了,只有一颗心脏的人类。我打了他一枪,本来打算杀了他,阴差阳错没有杀死,你们想办法救了它。然后我又出现说,我不杀他了,我们一笔勾销吧,你觉得合情合理,肯点头同意吗?” “这……” 小明露出些羞愧。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你提的条件,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请求比较贴切呢。我打碎你们少爷的心脏解除对峙,我与阿伏兔先生击破海潮化解整个岛的危机,你们少爷却趁机偷走神威的身体,现在我们要打上你们的大本营了,你来跟我说和解,我不拒绝,对得起被你们少爷坑害如斯,变成兔子的神威吗?” 阿伏兔无言地看着咄咄逼人的素,心中暗道,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天花乱坠,其实只是夸下海口不杀了那只鸟人,就得跟神威姓而已吧。 阿伏兔猜得一点也不错。夜兔的道德感、是非观是以战斗、而非善恶为基础评判,普遍而论的常理?当然是用来匡人的啊。 小明在混乱的思绪中勉强找出一点来反驳,但因羞赧和胆怯,自减了三分底气。 “你只是、是虚张声势吧,我不相信没有人带领,你们能找到地方。” “那我们拭目以待?啊对了,我有个问题来着。” 素摸着兔子威柔软的下颚,不问小明是不是同意回答,径直说下去。 “其实还是那个老问题,选择性地攻击神威和阿伏兔先生,是因为性别吧,最后为什么选了神威?又为什么要把他变成兔子?” “因为三羽一族……体型娇小,而且……长得好看。” 小明忐忑地偷看阿伏兔,只见阿伏兔转过头,咧开嘴对她强行微笑。她连忙站直站正,利索地回答另一个问题。 “变成兔子的情况也是第一次出现。以前少爷抓人的时候,他们都是连带灵魂晕过去,这一次你同伴的精神太强,少爷的力量拦不住,为了得到身体只好把灵魂弄出去,应该是他就近落在兔子身上了。”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附近是小狮子,就会变成可爱的小狮子吗?” “应当是的。” “唔,好可惜。” 素嘟了嘟嘴,抱起兔子威。 “以磁力干涉脑电波倒还好说,但是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存在么,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连‘魔法’也不好解释呢。灵魂,我们夜兔的灵魂,是血红色的呢,还是熊熊燃烧的炽烈火焰呢。你被扔出身体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神威?” 兔子威摇了摇头。 “好吧。” 素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流连,她把兔子威放到左肩上,一人一兔同时看向小明。 “我没有要说的了,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小明傻了。把过程顺着捋下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但怎么感觉哪里都不对呢?小明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晕乎乎地飞走了。 阿伏兔忍不住可怜了一下这个小毛球。 “这样过河拆桥好吗,大小姐?” “哦?阿伏兔先生常年征战,我以为必定心硬如铁,原来也抵挡不了萌萌的小动物吗?对了,阿伏兔先生喜欢小型犬来着。” “不是那种事情吧大小姐。它们……是整个族群都有问题?” “恐怕是的。但硬要说是问题的话,其实是我们这些心黑的人不好才对吧?” 阿伏兔看着笑眯眯地直言自己心黑的素,低声叹了一句:“原来还知道自己心黑。” 素笑容不减,道:“我听得见哦,阿伏兔先生。” 从素找上春雨,通过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相处,阿伏兔对素的性子也算有几分了解,眼下果断不接话茬儿。 素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三羽一族得天独厚,生活无忧无虑,天性单纯也说得过去,或许阿尔塔纳亦是看中了这一点呢。但因为对方纯善就不忍心欺负,我看起来像那种好心人吗?” 阿伏兔想回答“像”。 神威那张脸的话,尚有五五之数,他懒得装的时候着实一看就不是好人。大小姐虽不乏夜兔惯有的杀气,容貌、打扮却一贯给人清爽利落的印象,或许有身为女性的因素在,只论“看”的话,她还真就像个好人。 其实这也合了神威和大小姐的性格。神威对感兴趣的东西有极大耐心,看不上眼的就眼神都懒得甩一个,大小姐表面温和,真正接触起来却是挡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这两个小鬼能混到一起不是易事,放在夜兔中更加难能可贵,所以十分珍惜对方,半点容不得别人动手。 阿伏兔能体会素对向神威下手的三羽少爷的怒火,而且他不是神威,没有和素斗嘴的爱好,所以默默地把素看起来像好人的话咽回肚子里。 素没有在意阿伏兔的走神,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纵然三羽一族一个个都过度诚实,也不会玩弄阴谋诡计,那只鸟人动的心思却是邪门歪道。它不打神威的主意就不关我的事,至于现在,虽然我挺喜欢小明,可惜了。” “动手归动手,你照直了说,不怕刺激它们临死反咬一口吗?” “它们根本不懂狗急跳墙,想不到下黑手吧?再说了,我只是拒绝了小明提出的交易内容,我明确说什么了吗?” “……有道理。” 阿伏兔觉得他若是小明,一定会借“魔法”遮掩之便,偷偷留在原地听大小姐接下来的话,至少听到这里才肯离开。大小姐说让她回去,她一定是乖乖回去了,真想拉着她好好跟大小姐学学骗人。唉,跟小明一比连朴实的他都显得心黑了,说好的夜兔动手不动口呢。 阿伏兔对心黑的郁闷写在脸上,素莞尔一笑。 “夜兔不浪费口舌是为了抓紧时间打架,但打架不用动脑子的吗?如果一味蛮力就可以,宇宙最强为何落在夜兔头上?凤仙老板、星海坊主先生和我师父三人,为何混的差距那么大?适当动动脑筋,别拒绝思考,也别思考过头,否则嘛,轻则心灰意冷,重则父子反目。” 素抬手拍了拍肩上的兔子威,兔子威随性地动了动耳朵。 阿伏兔对素的事不太了解,神威的父子反目虽听说过,但两个小鬼的成长背景他才不想知道,于是敷衍地回答“是是是,大小姐说得对”。 “那么,动过脑子的大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阿伏兔先生还记得我说过,山海兽从外部不好下手,需要内部突破吗?山海兽体型巨大,体内组织结构的间隙便可容纳高楼大厦。小明它们有了解外星球的手段,纵然它们会魔法,机器却必定需要实打实的依托,所以它们在这只山海兽体内有寄身之处。鸟人少爷突然碎了一颗心脏需要休养,带着神威的身体飞越海面移动到其它山海兽也上不现实,所以它们只能留在这里。一会儿我们找一个背甲的缝隙进去,然后我会制造一场爆炸,趁着爆炸……” “等等、等等大小姐,你要制造爆炸?怎么做?” “术业有专攻,阿伏兔先生不合时宜的好奇心。” 素不满被打断,小声嘟囔着,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个棕色的小瓶,瓶身透明,里面放着一颗子弹。 “师父不打架了之后,做伞又比较空闲,就窝在家里搞研究,想制作威力强大的子弹,好把做伞人的历史再革新一番。我一向认为伞是夜兔的工具,是辅助,以伞为枪更是辅助中的辅助,最不耐烦学这个。” 素把瓶子放进衣服口袋,接着制造爆炸往下说。阿伏兔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是威力比较大的子弹,见素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 “鉴于磁力无孔不入,我们不会使用终究不好对抗,我会在爆炸中加入一些磁沙来干扰,先前闲逛时看见过几种材料,可以碾碎充做磁沙使用。爆炸开始后,我去找神威,剩下的就交给你了,阿伏兔先生。” 阿伏兔很明白这个“剩下的”包括什么,他还以为素更想亲手送那只鸟人上天。 “那三只小的呢?” “随便。” “抓来吃行吗?” “没有心脏呐,阿伏兔先生不觉得吃着很可怕吗?” “那给它们装上心脏?” “对呀对呀,然后再吃,就没有心理阴影了嘛。” 看着它们装上心脏还敢吃,那才有心理阴影吧,口不对心的大小姐。 阿伏兔站起来,从素手中接过兔子威。 素利落地穿好外套,竖起兜帽,隔着衣服握住了口袋中的小瓶。 “师父留给我的最后一个了。神威啊神威,你欠师父一个人情,不用还了。” 第30章 S 29 一切准备业已就绪。 素拧开伞柄,从枪膛中退出一颗子弹。 阿伏兔在一边瞧着,素的伞和一般的结构不太一样,枪膛短了有大约一掌的长度。想到素的“术业有专攻”,阿伏兔自觉收起了他“不合时宜的好奇心”。 素拆了那颗子弹倒空,重新装填磨碎的磁沙,然后直接捏碎棕色的小瓶,拿出里面小了一号的子弹封入中央。 这颗由素的师父研制、据说威力强大的子弹装填上膛,阿伏兔觉得素是不是需要煞有介事地摆出pose以告慰师父的心血,也算渲染配合即将展现的强大威力。试想,爆炸的火光与烈焰背景中,少女窈窕的剪影该是何等英姿,从天而降拯救困于危厄的小白兔,啊不,神威。 一时竟有些不习惯,阿伏兔还在努力把脑海中的神威从毛茸茸的雪白兔子换回惹是生非脸,这边素已简单地举起伞,也不瞄准,随意地向前射击,毫无拖泥带水。 山海兽的背甲内部结构相似溶洞,初步的爆炸声和经年累积而成的岩石破裂声传来,阿伏兔感觉素拍了他的肩膀,便收回跑歪的思绪看过去。巨大的轰响,分心后尚未完全集中的精神,阿伏兔看着素说话的口型,反应慢了一步。 炽热的温度裹挟猛烈的冲击眨眼而至,阿伏兔转身跟上已然跑远的素,这下子不用对口型,他也明白素说的是:“跑!” “不带你这么玩的大小姐!这不叫威力强大的子弹,这××活脱脱的火箭炮啊喂!就算不会死烧伤更难受啊啊啊啊——” 阿伏兔追着素的步伐跳下炸出的空洞,拖长的怒吼淹没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 * 小明经历素一番听起来很有道理好像无法反驳的理论轰炸,实诚地按照素的指点飘回栖身之处,直接被大毛和二毛抓包。 出生之后便形影不离从未分开的三姐妹,突兀而显眼的少了一只,大毛和二毛急得团团转,绕着三羽少爷的头飞了一圈又一圈。 回想起被素捏在手心,仿佛钢铁的墙壁从四周挤压下来、血液停滞骨骼嘎吱作响的恐怖,大毛和二毛心有余悸。它们单独也可以施展魔法,虽然威力要小上许多,但让自己逃脱不成问题。然而那个时候,平日里温顺乖巧、掀开就能躲藏进去的磁力线竟变得狂暴扭曲,甚至一度从它们眼睛里消失,失去“魔法”的它们根本连夜兔一根手指也无法抗衡。 大毛和二毛不知道是不是它们的恐惧影响了同胞的妹妹,导致小明也短暂失去力量,以致被对方抓到。一想到妹妹可能也要尝到那只夜兔魔爪的滋味,它们就心急如焚。 见到小明安然无恙地归来,大毛和二毛惊喜不已,一左一右扑住小明,三颗球圆滚滚地撞在一起。 “你被他们抓住了?有没有出事?” “有没有不舒服?‘魔法’用不了吗?” 小明连连摇头,对于她的擅自行动令两个姐姐惊慌感到愧疚。但姐姐们没有询问,她就没有主动说明她离开去干了什么。 “你去哪儿了?” 三羽少爷的眼睛如鹰一般锐利,小明垂下头,不安地扭了扭翅膀。比起看穿她的行动,小明更相信少爷就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有意识即将得到怎样严峻的回答,而目光锐利,怕是少爷又不知不觉地暴露融合的猛禽的本性了。 即使如此,小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去找那两个夜兔。” 一听到与它抓来的夜兔有关,三羽少爷立即兴致勃勃。 “你找他们干什么?啊,本少爷知道了,你看上那具身体了是不是?” “我找他们……谈心脏的事情。” 笼统的回答算不上谎言,但小明仍然产生了背叛的羞耻。她下意识地不想说出以性命为筹码的真相。 “他们肯拿出心脏?” 三羽少爷想当然地走错了方向。小明摇头否认。 “不肯也没关系,兔子的心脏不匹配。对了对了,本少爷要把他们都变成兔子。” 混乱的逻辑反应在语言上,三羽少爷并无所觉,它抬抬手,拿出神威的身体。 “这具身体前所未有的好,本少爷决定不分解融合,直接使用。这里有一颗心脏,本少爷还有三颗,一人一颗刚好够用,嘎嘎嘎嘎。” “少爷,如果没有成功怎么办?” “是啊少爷,这个夜兔身上已经出现过一次意外。” 大毛和二毛先一步提出了质疑。小明听出两个姐姐担心的是强行占用后果难料,并非完全反对少爷下手,她想了想,把前去谈判交易未果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倒不是背叛的耻辱感压垮了小明,而是眼下的状况,仅仅劝说已经不够了。她们三姐妹有服从少爷的使命,可以质疑、可以劝说、可以争执,但一旦少爷做出决定,她们就会听从。就像她一开始反对少爷捕捉夜兔,但少爷决定后她依然执行了。那时她对夜兔的认知停留在“据说很强”,对“魔法”的自信令她盲目。真正体会到夜兔毁灭性的强大,即使可能刺激少爷的疯狂,她也只能用三羽提前族灭来威胁少爷。其实两个姐姐亲身体会,应该更加透彻才对,为什么依然相信能用“魔法”与夜兔抗衡,小明不明白。 “……所以少爷,把同伴还给他们吧。我不要你的心脏,你们现在就逃走藏好,他们掀不开磁力线,你们还有一条生路。少爷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如果真的没办法,有他们说的阿尔塔纳,你们再活百年也没有问题。不用拘泥于三羽,找到热爱的事物,比我们立即死在他们手里要有价值得多。” “闭嘴!”三羽少爷果然发狂,“只要换上这具身体,我就完全化为人形,一定可以继续延续三羽一族。三羽一族不会毁灭!” “少爷,你换上这具身体,真的还属于三羽吗?你延续的,还是三羽一族吗?” “小明!” 小明的话无疑是对三羽少爷长久以来努力坚持的巨大讽刺,大毛和二毛严厉地喝止,却已无法阻止三羽少爷的进一步癫狂。 “不——不——不——不!” 尖利的啸声贯穿整个洞穴,回音相互撞击许久不散。受到三羽少爷情绪爆炸的影响,磁力线由平缓有序变得扭曲。 三羽少爷眼睛通红,双手抓住小明,死死捏紧。 “不!我们会活下去,你不会死,谁都不会缺少心脏,我们都不会死!三羽一族不会死!不会死!化成人形就可以解决问题,对,我们都要化成人,化成人化成人人人人人人人……” 三羽少爷反复念叨“不会死”和“化成人形”,这是它疯了以后仅存的执念,以它剩余的神智,已经无法区分进化中化为人形和占用他人身体成为形象上的人类这两个概念了。 小明没有在素手中体验两个姐姐险被捏爆的恐惧,却在自家少爷手上感同身受了一回。 好在三羽复读机很快卡壳,它倏地放开小明,转向另一边神威的身体。 “夜兔都知道了,要赶在他们来之前动手。” “少爷,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 “现在动手风险太大了。” 大毛和二毛瞪着小明,顾不上担心她是否安好,连忙劝阻三羽少爷。 正如小明不能理解两个姐姐的以蠡测海,它们也不能理解小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杞人忧天。然而三羽少爷已经魔怔,它挥挥手,扭曲的磁力线把大毛、二毛和小明一起束缚,并浮起神威的身体挪到一处平台上。 台子旁边立着几台大型机器,三羽少爷将线路的贴片与神威的身体连接,驱动机器显示神威的身体状况。这个流程它已做得十分熟练。 三羽少爷需要调整自己的波动尽量与神威的身体同步,这本就是一个需要精细感知的过程,可现下它焦虑急躁,更是增加了不少难度。就在波动忽长忽短接近同步时,爆炸声由远及近,雷鸣一般传了过来。 * “走这边,阿伏兔先生。” 爆炸已被远远抛在身后,仅仅凭借震荡的声音,素连续调整着前进的方向。 阿伏兔支起耳朵分辨或沉闷或绵长的声音,发现他能听明白的是显而易见,一边是山海兽的背甲一边是内部。 “这么远的距离,爆炸制造的磁力干扰恐怕要失效吧?” “嗯,微乎其微。干扰磁场是尽力为之,有效最好,无效的话就临场发挥喽。有机器的声音,要到了。” 和素的耳朵同时做出判断,藏在素衣襟里的兔子威呆毛一抖,探出了头。 “感觉到身体了?那你来指路,我歇口气。” 无暇顾及太多,素拎着耳朵拽出兔子威放到肩上。兔子威伸出前腿贴着素的脸给她指路。 目的地分明近在咫尺,却忽然像到了嘴边却遗忘的话语,忽近忽远,每每就要抓住,偏偏遗漏那一点灵光。 “不对,我们在以弧线绕开。”素骤然停下脚步,露出些趣味的表情,“借助我们的移动,以磁力干涉脑电波影响认知么,好用法。可惜声音是固定的呢,绕得有点儿远,我们来开条直线吧。” 素歪着头稍作判断,出伞刺向斜前方的岩石。 “不好,少爷,他们发现了!” 被缚住不能驱动磁力,但不影响大毛、二毛和小明观察磁力线的变化。作为实施者的三羽少爷也意识到它的把戏被识破,不由露出懊恼和狠戾的神色。要调整波动同步难度较大,若仅仅是改变身体的电流信号用以操纵,虽电流信号微弱,与之感应的磁力更加微弱,可凭它的力量则绰绰有余。 素和阿伏兔打穿通道,迎接他们的除了定在空中的三只小鸟、一脸神经质的三羽少爷,还有木偶一般、动作机械而僵硬的“神威”。 看着“神威”沉睡中安宁的神色和极不协调的姿势动作,素眉毛一挑,嘴角勾出甜到发腻的笑容。 “哎呀,你变成敌人啦,怎么办啊,神威?” 兔子威折下耳朵,摇晃着呆毛抬爪戳了戳素的脸颊。 素眯起眼睛,笑容更显愉快。她重新把兔子威放入怀中,低头亲了亲他的脑袋。 “感谢盛情款待。” 阿伏兔抬手扶额,动作仍不够及时,余光瞥见素一脚侧踢,“神威”沙包一般飞了出去。 真是夜兔的好榜样啊大小姐…… 大叔他可没有年轻人的热情,踏实完成工作才是大叔的魅力。 战斗毫无悬念可言。即便身体是神威的,三羽少爷的操纵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磁力线不能接纳异物,若它肯放弃神威的身体逃走,素倒真的拿它没办法,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它依然执拗地紧抓不放。自己不能醒悟,别人谁也救不了。 战斗的破坏令岩壁摇摇欲坠,终于坍塌。素一脚将三羽少爷踢给三只小鸟身边的阿伏兔,自己扑到神威身上,替他遮住大块砸落的岩石。 坍塌持续了不短的时间,连带先前的爆炸一起刺痛了山海兽。山海兽发出一声低吼,抖了抖身体。 自下而上的呼啸震耳欲聋,震动令破碎的岩石重新滚动不停。素强忍着震得脑袋七晕八素的声音,一手抱着掉出衣襟的兔子威,一手手臂撑着一整块板状的岩石,为保全神威的身体留出一块三角形的空间。 小兔子也被震得头晕眼花,软绵绵地扒着素的手臂。素忽然想起,小明只说过七天后“魔法”失效,却不知眼下这般,灵魂是否会自动回去。 震动的隆隆作响依然持续,又仿佛作为背景音渐渐远了。 素低声笑着,挠了挠小兔子额头柔软温顺的绒毛,细碎的笑声中满满的欢快。 素扬手一扔,雪白的小兔子砸向倒在地上脸朝下的神威。 “装什么死,起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打刀剑,这周裸奔一万五,自作孽不可活哈哈哈哈哈……_(:3」∠)_ 第31章 S 30 “装什么死,起来走了。” 素欢快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神威倒在地上,沉寂得仿佛失去了生命体征。 精准砸在神威后脑勺上的小兔子睁着圆圆的眼睛,湖蓝的瞳色中满是懵懂。它转动脑袋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对突兀变换的环境感到不安、却又震慑于四周无处可逃的凶悍气息,胆怯地战栗着,本能地连续在原地踱步,站起、趴下、挪动、臣服。 山海兽带来的震荡减弱,素发力推开岩石板,慢条斯理地拂去衣袖上的灰尘,然后轻快地鼓掌,声音透着揶揄的笑意,夸奖道:“小兔子干得漂亮,把他的头发踩得更乱一些吧,踩散了也没关系,我拿来辫着练手。” “……” 贴着地面的胸腔控制悠长的呼吸,带动整个身体规律起伏,仅有一丝微不可觉的停顿漏了出来,暴露出神威果然在装死的事实。 素嗤嗤一笑,不客气地打击道:“怎么,刚回到自己身体里不习惯?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昏迷演不下去,神威索兴动了动手指,顺着活动手臂的肌肉,舒展略有些僵硬的身体。不能用昏迷骗过素,好让她毫无防备的靠近,神威心里的小算盘却依然悬着,他保持着俯卧的姿势,背身抬起左手。 相比白皙柔软的脸颊,手臂的线条要硬朗得多,然而此时,打斗中散落的绷带柔柔弱弱地坠着,手腕有气无力的摆动两下,飘摇的手如同饱受风雨摧残的小花,弥漫着素再不握住、这只手立刻就要折断的悲伤。 素抱着手臂,冷眼瞧着这只呼唤呵护的脆弱手臂坚韧地矗立,不为所动。 神威委屈地扭了扭脖子,露出半张沾染了尘土可怜兮兮的脸。 素一口气噎住,挫败地撇撇嘴,上前拿开恐惧之下顽强坚守神威脑后这块阵地的小兔子,应了神威的意愿握住他的手,拉他起来。 由于身体素质等原因,神威的正常体温要比素高上一点儿,入手的并非温热而是些许凉意,素意外之余,反射性地握紧神威的手,想把温暖传递过去。 神威就着素的牵引翻身坐了起来。脸朝下倒地的姿势令他正面灰扑扑的,这下不用他明示暗示,素已主动撕下一片绷带,一处一处替他拭去额头、鼻尖、脸颊、下颚的脏污。 “你身体结构不匀称前重后轻是不是,为什么每次倒地都是正面!” “你还记得我每次摔倒的情形,我真开心。”神威眨眨眼睛,真诚地望着素,“怕我摔破鼻子?如果留下伤痕的话,素是不是就不再喜欢我的脸了?好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是这种问题,正面倒地留下的破绽更大啊。” “嗯嗯,我知道了。” 神威一副“就是这种问题”的脸,笑眯眯的看得素没脾气。 “每次摔正面都有合理原因啊,嗯,是巧合。再说了,这次是素把我打倒的,不能怪我吧?” “你没有同意我动手,是我自作主张的哦?” “我只是表示要打随意,没有要求素一定要把我打倒在地,素可以把我吊起来嘛。” “……怪我。”素看着神威变干净的脸,微微一笑,“松手。” 素话音才起,就猛地发力打算甩开神威的手,谁知神威早有预谋,在素笑意初显之时已看穿素的意图,抢先一步用力一拽,稳稳地让素跌进他的怀抱。 被神威设计着掉进他的陷阱,双臂身体都牢牢陷住动弹不得,素在神威耳边磨了磨牙,咬牙切齿地问:“我咬你耳朵好呢,还是咬你脖子好?” “都可以哦,无论素咬哪里,我都会当做温柔的亲吻接受的。所以让我抱一会儿,嗯——稍微久的一会儿。” 神威的“稍微久”令素哭笑不得,她扫了一眼神威身后哆哆嗦嗦的小兔子,还是把下巴落在神威肩上,放任了他的拥抱。 结实的躯体不同于小兔子的软绵,却又不会坚硬到硌人;一如反映在手上的温度,体温也微微偏凉。素感受着神威用力汲取温暖的紧拥,贴在她脖颈间的脑袋随着呼吸微弱起伏,一缕头发摩挲着滑下,似乎每一根发丝都诉说着满满的安心。 素试着抬起手臂,神威没有阻止。双手绕到神威背后轻轻抚摸,素惊讶地发现,个头未及她高、在她心中当属“娇小可爱”的神威,如今有着宽阔的肩膀和坚实的脊背。 他们各自在宇宙闯荡,三年的时间足以产生任何变化,然而神威对她的一片赤诚却分毫未改。重逢以来尚不足半月,若不是神威无差别地接纳她的一切,她也不至于时时忘却三年的分别,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简单地找回曾经的亲密无间。他们之间从未生疏,向来不懂得客气,而隐藏在心底的温柔,神威比她做得更好。 “神威你啊,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小孩子,今天突然长大了呢。14岁的夜兔了,还撒娇呢。” 素说“小孩子”时,神威的身体骤然变得僵硬,他听素说完,才闷闷地反驳。 “在我心里素才是小孩子。你嫌弃我14岁的话,就当我4岁好了。” 神威言语间,气息不断拂过素的脖子吹得她痒痒,她扳开神威的脑袋摆正,将拥抱换为由她主动。 “4岁的时候,我可不认识你。” “是你不认识4岁的我才对吧?” “我还以为你终于摆脱了兔子身在后怕呢,原来还有精神咬文嚼字?” “怎么会呢,我是装作在后怕,趁机占你便宜。” “嗯,没关系哦,是我这个姐姐做得不够格,我在反省了。” “那么就多抱我一会儿,多安慰我几句吧。” “乖。” 素轻柔地抚摸神威的头发,神威收起先前的强势,松散地揽着素的腰,下巴惬意地搁在素肩上,在素看不见的背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阿伏兔一脚踹开坍塌的岩石,入眼的便是抱着神威絮絮叨叨的素、以及神威诡秘的笑容。 一片温情被阿伏兔的突然闯入打断,素罕见地露出些羞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神威淡淡地瞥了阿伏兔一眼,收敛笑容,既没冒杀气也没出言讽刺。阿伏兔知道神威这是真起了杀心。得,妥妥的要遭报复,他担心两只小兔子,急急忙忙赶过来究竟图什么。 “那只蠢鸟死了?” “死了,失去所有心脏,死的不能再死了。” “有阿尔塔纳庇护,也不一定哦?” “是的,考虑到它们一族的特性,所以进一步……用了比较血腥的手法。” “诶——我还想亲自报仇呢,被你杀掉我不就没有出场机会了吗?阿伏兔也是,别看素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其实可喜欢血腥的手法了,照顾柔弱的女性感受什么的,她才不需要哦。” “喂喂,这出戏几乎没戏份的人少乱攀扯。长着乖宝宝脸的人是你妹妹,我属于美丽动人的少女好吗?阳光如此灿烂,我为什么要喜欢血腥的手法?还有阿伏兔先生,我们很有必要进行一场严肃的战斗。” “那个,不严肃的战斗就可以了,大小姐。但是你喜欢灿烂的阳光?” “当然不喜欢啦,素是我的,要喜欢也是喜欢我。” 由神威和阿伏兔开头,经过短暂的三人混战,对话最终水到渠成般演变为神威和素的日常。 阿伏兔表示求看在大叔人厚道的份儿上,不要见血、只扣一半工资。 解决掉三羽“魔法”事件,素终于着手来到山海星的正事,收集材料,给神威做伞。阿伏兔并没能发挥一开始被架上飞船的作用,他没有烧火做法,改为负责烧火为素制作的简易火炉提供足够的温度。当然这并不是说神威负责做饭,他的任务是游山玩水,打一打海里的大型鱼类,素会在烧制零件的间隙抽空把鱼烤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一周。 神威和其它零件并排躺在素脚边,有气无力地表示再也不相信素说的“游山玩水”了。 “山海兽和重水,巍峨的山峰和广袤的大海,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游山玩水’,我没骗你。” 素打磨着手中的伞骨,眯起眼目测了一下是否竖直,又捏着两端弯折。柔韧的薄片弯成U型,素满意地松开一端,薄片飞快地弹起,打在神威额头。 “我知道你嫌这里的鱼太弱打着没劲,这一把做好我们就走。十把伞,够你用一年了吧?” “不知道呢,如果不够怎么办呐?” 神威翻了个身,手肘撑地捧起脸,笑眯眯地望着素。 “不够用的话,我再给你做——没有这种好事。如果你飞快地糟蹋我的心血,我就再找一个有‘魔法’的星球,提前准备好小狮子,把你玩够一年再放。” “又在说傻话了,不用变成小狮子,我也随时恭候素来玩我呀。” 神威折起小腿在空中摇晃,头顶的呆毛也随之有节奏的摆动。素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神威。 “阿伏兔先生,这个零件有问题,扔进火炉重造吧。” 嘴上说着“没有这种好事”,拆掉火炉收拾东西回到飞船时,素交给神威的一捆新伞却有十二把。神威开心地表示他要为素蒸米饭,抱着电饭锅跑了。这趟旅程阿伏兔劳动最多,但平日里的工作也是一样的程度,他倒没什么所谓,启动了飞船就呆在控制室里专心驾驶。 飞船离开山海星的范围,开启平稳的宇宙航线后,阿伏兔意外地接到素送来的饭菜,没过多久,素更是拽着衣领拖来神威,拎出了两大坛酒。 没错,两大坛酒。 “大小姐,醉驾是不好的。” “让飞船自动航行,你看,两个小时以内没有障碍。” “两个小时……你就酒醒了?” “不啊。”素眯起眼睛,笑得特别甜美,脸颊上露出两片薄薄的酒窝,“这一坛的话,我一个小时就醒了,阿伏兔先生怕醉驾,所以再等一个小时。话说回来谁会查啊,拿出你们宇宙第一犯罪集团的骄傲来好吗,竟然害怕醉驾。” “我只有身为夜兔的骄傲没有春雨的。你和神威去喝吧,大叔会给喝醉的家伙盖条毯子的。” 阿伏兔摆着手,突然意识到进门以后神威一言不发、任由素拖在手中,不对劲。 “神威,完全不行呢。” 素手腕一提,被她拽着衣领的神威转了半圈,眼见就要歪倒,素连忙拦腰抱住,像人偶一样把面色如常却不省人事的神威抱进怀里。 “不敢相信,这家伙竟然一杯倒哎,身为千杯不醉的我的小伙伴,竟然一杯倒!我一盏还没喝完,他已经栽在桌子上了,害我受惊浪费了一盏酒,我从凤仙老板那里顺来的佳酿呢。所以你陪我喝吧,阿伏兔先生。” 好吧,之前阿伏兔就隐隐约约觉得素活泼过了点,既然大方地说出酒是从凤仙大人那里拿的,果然是活泼过了点。神威一杯倒,这弱点……还好不易被敌人利用。阿伏兔有充分理由相信,不是素端的酒神威不会喝,即使真喝了,神威也不会在掐断敌人脖子以前醉倒。不过这短短一段时间,神威也好、大小姐也好,被他知道的隐藏属性是不是有点儿多?大叔不想知道太多,真的。 就在阿伏兔忧心被神威累计报复的同时,素席地而坐,让神威靠在她身上枕着她大腿自己睡,变魔术一般掏出两个酒盏。 “阿伏兔先生的毯子呢,给神威盖上吧。啊,多拿一条出来,阿伏兔先生睡着后我也会帮你盖的,礼尚往来。” “哈哈……” 阿伏兔笑得十分勉强。看素喝醉的程度,阿伏兔估计以自己的酒量,把她喝倒然后继续驾驶飞船应该没问题,他放弃地抓了抓头发,倒酒。 然后…… 阿伏兔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只见坐在驾驶位上的素转过来,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 “阿伏兔先生你的酒量不错,我们下次再找机会喝。” “呵呵。” 阿伏兔暗自骂了一句,当然,他是骂自己傻。 千杯不醉的大小姐,这酒还是留给神威去享用吧。 阿伏兔看着依然熟睡的神威,内心生出一丝微妙的优越感。 “走到哪里了,应该已经接近地……” 屏幕上显示的星图有些陌生,阿伏兔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时静寂。 “大小姐你走错航线了啊啊啊啊啊——” 第32章 番外一·恋爱三十题 一·牵手 货物输送完毕后,升降架被拖开了一段距离。 我蹙了蹙眉,有点儿为难。 升降架到货物舱这个距离,我跳不过去呐…… “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你在犹豫什么?” 神威催促着,好整以暇的笑容是赤果果的嘲笑,笑话我孱弱到这点儿距离都无法跨越。 如果我能对神威那张脸下得了手……我也打不过他,失意体前屈。 “我跳不过去。” 神威嘲笑都嘲笑过了,我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正是因为我不甘心一直弱小,才和神威走到这里的。 大概是我的硬气——或者破罐子破摔——让神威无奈,他装作偷偷地撇嘴,然后伸出手,递到我面前。 我觉得这只手上明晃晃地写着“勉为其难拉你一把”。 我会变强的,强大到能够折断这只手。 我握住神威的手,微微一笑。 旅途开始。 二·亲吻某处 神威喜欢亲吻素的左脸——那里有素压上性命也要得到他认可的印记。 暴露在阳光下会现出浅浅暗色的疤痕,是为他刻下、独属于他的记号。 当然,一般情况下他能亲到素就不错了,没条件挑挑拣拣。 三·玩游戏 “神威,我脸白吗?” “白啊,你应该是肤色最白的夜兔了吧,所以也是最怕晒的夜兔。” “那,我美吗?” “嗯,貌美如花。你想说什么?” “我既白又美,为什么不是欧洲人?” 四·约会 神威十岁。 “素,我们去约会吧。” “好啊好啊,时间地点?” 神威十六岁。 “素,我们去约会吧。” “约架可以,约会滚蛋。” 神威二十二岁。 “素,我们去约会吧。” “出门左拐找高杉。” 五·接吻 神威不止一次地梦见他和素接吻。 不对,是和“素”。 银月沙淡薄的冷光背景中,她将他扑倒在地,柔软的手指摩挲过他的眼眶,划过鼻梁,在他的嘴唇上稍作停留,最后覆盖在平静跳动的心脏上方。 是他的心跳先出现错漏,还是她先吻下来的呢?饱满的唇瓣上沾染着艳丽的血色,不由渴望吞吃入腹,小巧的舌头伸过来,挑衅似的打转。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神志尽数归于她,他想沉迷下去。 然后,少女剖开他的胸膛,挖出心脏。 六·换穿对方的衣服 神威在我家蹭吃蹭喝蹭温暖已然不是一天两天,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整个早饭期间都目光怪异的在我和神威身上逡巡。 就这个问题,我以严谨的探究精神询问了神威。 神威眨了眨眼睛,甜甜一笑。 “你还记得我昨天穿的白色?” “是哦,我忘了,所以呢?” “你早上起床的时候穿了我的衣服,我只好穿你的了。” 七·cosplay “你在做衣服吗,素?” “嗯,我要cos时雨。怎么样,我的底子还贴合形象吧?” “你cos谁都好看,不过我建议武藏。” “武藏?” “装束简单,你用绷带就能搞定了。” 八·逛街 我上街买菜,远远看见神威带了个小女孩。 啧,这下阿姨们的小点心要飞走了。 装作不认识他好了。 九·和朋友消磨时间 “晋助你看,素折断了我的伞。” 抽烟,不语。 “晋助,你看你看,素给我的钱。” 抽烟,不语。 “晋助晋助,你看,素给我的巴掌。” 磕烟斗,好烦。 十·戴兽耳 “兔子。” “狮子。” “兔子。” “狮子。” “你们在争什么?” “我和神威打赌,赌阿伏兔先生愿意戴狮子耳朵的发卡还是兔子耳朵的。” “老子都不戴啊摔!” 十一·穿娃娃装 神威说,新的一年,送我一件新衣服。宽松的小裙子,泡泡袖,不显胸平,不显肚子肉。 我咬了他一口。 口感不错。 十二·亲热 阿伏兔之所见。 十三·吃冰激凌 素抬起神威的下巴,凑上去舔掉了沾在他脸颊上开始融化的冰淇淋。 神威不敢相信素这么主动,忐忑地触摸素舌尖卷过的地方,慢慢红了脸。 “素,我、我如果不小心把冰淇淋扣在脸上……” 素明媚一笑:“我就把你扔进水池里。” 十四·性别转换 “素,我要给你生孩子。” 十五·不同的着装风格 “素,穿这件浴衣给我欣赏一下好不好?” “不好。” “那只穿木屐?” “不要。” “求你啦,求你了求你了!” “……你去穿高杉的衣服,我就穿给你看。” 十六·晨起仪式 神威站在素的床前,合十手掌,默念一串词语。 熟睡中的素似有所感,皱起眉头裹紧被子。 神威双手平举,缓缓停在素的腰腹位置上方,深吸一口气…… 猛地一抓、一拽,掀掉被子。 “早上好,素。” 十七·搂抱 素睡着睡着,腰间突然多出沉甸甸的一团。 她翻了个身,把带着夜半凉意的神威抱进怀里。 这样,应该能安心睡着了吧。 十八·一起做某事 今天的吉原可以见到天空。 吉原最高的那栋华丽建筑在修缮,大型物料需直接以机械从地面垂下,于是才打开了天顶。 神威坐在一处阴凉僻静的飞檐上,膝上睡着蜷成一团的素。 时间悄悄溜走,檐下漏出几束阳光,神威撑开伞,遮在素身上。阳光一点点偏斜,伞一点点挪动,始终把素严密保护在阴影之中。 晴朗的天空,清爽的微风,佳人在卧,偷一缕闲。 十九·正装 “素,我穿西装好看吗?” “帅。” “那你帮我打领带。” “我不会啊。” “我教你。” “以我辫头发的水准,不怕我打成死结?” “只要是素打的,打成蝴蝶结我也戴哦。” 二十·跳舞 在你的手心跳舞,直到迎来破灭。 二十一·做饭 神威讨厌做饭,那会让他想起母亲和妹妹,想起昔日软弱的自己。 素知道,所以从来没提过要求。 其实素希望的话,他很乐意做给她吃的。 二十二·并肩战斗 阿伏兔表示针对两只疯魔兔,这个词应拆分为“并肩”和“战斗”使用。 二十三·争吵 神威以为11岁那年的分歧,会是他和素之间唯一的争吵。 二十四·和好 同样,他以为那会是他唯一一次退让。 二十五·凝视彼此的眼睛 我喜欢神威的眼睛,清澈的蔚蓝色毫无阴霾,诉说着对强者鲜血的渴望。 凝视他的眼睛,我能看到自己。 凝视我的眼睛,神威看到的,又会是什么呢? 二十六·结婚 “素,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婚对象?” “成熟稳重,会照顾人,认真工作,责任心强。” “听起来这么熟悉,是我的错觉吗?” “嘛,其实都无所谓啦,我有想要结婚的对象。” “谁!” “时雨啊,我,要和时雨结婚。” 二十七·其中一人的生日 “素,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比你小366天吗?” “当然记得。你是想说地球上1年365天,我们的生日只相差一天吗?” “不对哦,地球上的某些年份1年是366天,我出生的那一年刚好就是,所以按照地球的时间,我们是同一天生日呐。” “好巧,我们来……喝酒庆祝一下?” 二十八·做些滑稽的事情 神威趁素熟睡,给素扎了满头小辫儿。 素睡醒后直接出门了。 二十九·做些甜蜜的事情 素回来后,神威主动奉上画笔,仰起头方便素涂鸦。 素咬牙切齿下不去手,狠狠揉捏他的脸颊。 三十·做些热辣的事情 “素,一直烤鱼要吃吐了,我把那三只小鸟抓来吃好吗?我之前看到它们了。” “那么小的鸟,身上都没肉,我们三个人不好分,你想换个口味的话,吃兔子威吧。” “那么胖的鸟,身上还没肉?我们一人一只,吃兔子威才不好分。素过分偏爱小明,我和兔子威会吃醋的。” “兔子威你吃醋了吗?你看它摇耳朵呢。” “它哪里会像我那样机智地使用耳朵,所以给它换个名字嘛。” “是哦,灵魂本体都不见了的说。但是你要养它吗?一旦取了名字,就会产生意义了。” “你不养吗?” “我?我倾向于吃了它哦。毕竟是被你灵魂附着过的小兔子,不知道会不会变得好吃一点?” “啊,素你想尝我的味道是么,好吧好吧,我们来愉快地吃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过的恋爱三十题,名为“恋爱”,好像混进了奇怪的气氛= ̄ω ̄= 时间轴是乱的,第一人称是第一卷的时间,其它的过去、现在、未来时间段都有 尽量避开了剧透,如果这样还能看出什么端倪,让我称赞一句你好机智 来,上正文╰(*°▽°*)╯ 第33章 S 31 “放心啦,我没有走错航线。” 素歪过头掩住耳朵,躲避阿伏兔的惊呼。她按下控制台上的几个按钮,调出一份航线图,在屏幕上放大。 “从凤仙老板那里传过来的航线图,指向了一个黑不溜秋的星球,阿伏兔先生认识吗?” “不,没见过。” “一起传过来的还有凤仙老板的指令,说是他年事已高,担任第七师团团长力有不逮,现在想把衣钵传给徒弟。可他有两个徒弟,也都很优秀,他不好取舍,于是他想出了一个不偏不倚的方法,挑选了一处试炼场,完成他的考验的那一个,就会成为下一任第七师团团长。” “这是凤仙大人的原话?” 听着怎么这么怪异呢。 “不,前面是我用逻辑进行的合理展开,在试炼场完成考验的人会继任第七师团团长,这一句是凤仙老板的原话。” “……” 哪里有逻辑了?哪里合理了?凤仙大人是这么有责任心的师傅吗? “老头子要堕落在温柔乡里,就让他去腐朽吧。” 背后忽然有神威插话,素转过椅子,关切道:“你还好吗?” “不好。” 神威垂着头,脚步虚浮地飘到素身边,抱住她挂到她身上。素莞尔,揉了揉神威的脑袋,调整坐姿让神威趴得舒服点儿。 “这个地方是那个废物提供的吧,凤仙老板才没有特意遴选地点的闲情逸致。” “嗯,我查了一下,这片区域曾是‘千鸟’的活跃地带,想来千夏应该熟悉。抢占了地利,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 “但他搞不清自己的定位,否则就不会惹人嫌地乱窜。” “嘛,人家也是有追求的,虽然和你的不一样,你也要尊重别人和你不一样的权利。” “素其实才不在意那种家伙,想说的是自己吧。”神威不满的哼了两声,“那么重要的事情我都让给你决定了,还念念不忘。” “那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吧?” 素伸手就近在神威腰上掐了一下,手感硬邦邦的远不如脸颊,她改道想去捏神威的脸,却被神威提前一步,报复性地也掐了她的腰。 “素是我的,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有权力决定。” 神威一边大言不惭,一边很是回味地又一次掐上素柔软的腰肢。 素凌厉地拍掉神威的恶爪,狞笑道:“你还上瘾了,当我不知道你酒已经醒了,根本就不难受是不是?” “哦?”神威抬起头,蔚蓝的眼睛清澈明亮,又带着几分故意为之的委屈,“我怎么不难受,我难受死了,素欺负我。” “哈、哈、哈,这个笑话真好笑。” 早已被忽略到角落的阿伏兔麻木地表示,两位大爷,能先说完第七师团团长这件正事再开打吗? 悠闲愉快的航行时光是短暂的。 阿伏兔驾驶飞船抵达指定星球指定地点时,那里已经停着一艘飞船。不同于神威因私事开出来的小型飞船,那是一艘宇宙战舰。 千夏率领近百个夜兔,迎接了神威他们的到来。 “旅程还顺利吗,神威?想必你出马,定是收获颇丰。” “当然,素给我烤了一只兔子呢。” 千夏向神威搭话时就没有期待友好回应,但神威的回答也太不着边际。 “……是吗,大小姐的手艺一定很值得信赖。” “怎么传开了啊,阿伏兔先生。” 素扶额,阿伏兔称呼她“大小姐”她还算习惯,可从千夏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令她很是别扭。 千夏以为素是不好意思,微笑着打趣:“大小姐的称号已经完全在第七师团传开了,大家都很好奇,希望能一睹大小姐的风采。” “哦,是吗?” 神威倏地扬起嘴角,眯起眼睛笑容一片灿烂。 千夏顿了顿,不再谈论素的话题。众人聚集在这里为的是第七师团的归属,神威的个人感情不在计较范围。他想和神威搞好关系不假,却没打算将他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拱手让给神威。不管神威是有底气还是盲目自信,这般不配合不留余地,没办法正常交谈他也只好作罢。 如果阿伏兔知道千夏心中的想法,又要愁眉苦脸了。他希望以尽量温和、减少死亡的方式来进行这场考验,千夏的误会却只会令冲突升级。 千夏认为已经到了明面上争夺第七师团的时候,双方都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他不知道神威从来都没遮掩过。 他以为神威觉得胜券在握,于是避而不谈、故意用素搪塞话题。他不知道神威真不是故意的,神威本来就三句话不离素。神威会拿素的事情用于给人添堵?他太看得起自己。 千夏觉得神威从前的视而不见还能解释为性格问题的话,近几次同他交谈则绝对是明晃晃的看不起他了。千夏不知道是因为素在旁边,神威才肯勉强和他说上两句话,至于看不起一事——他终于感觉对了,神威的确看不起他。 其实,如果千夏能近距离与有素陪伴的神威接触一天,这些误会大约就不会产生了。千夏在以前有限的接触中,对神威的认知本就是片面的,素和神威在吉原停留的几天中,他们只在凤仙面前打过照面。千夏根本没有机会正确认识现在的神威,第七师团争夺战就拉开了序幕。 千夏原本只想通过考验摘取第七师团这颗硕果,他没打算赶尽杀绝,甚至没打算苛待神威。可神威若不留余地,面对神威的战斗力,他也只能压上全部实力了。 不起眼的误会即将导向截然不同的结果。 然而,谁又能说得清楚,这一切是不是尽在凤仙掌握呢? “凤仙大人的命令下得紧急,让你们途中改道,也没能返航补给做准备,我们来的时候带了充足的物资,一会儿你们去看一看,可以随便拿需要的。” 千夏作出决定后也不再与神威浪费口舌,简单交待过后,便换由部下为神威详细介绍情况。 神威让阿伏兔去搬物资,自己和素坐下解读到手的信息。 这颗黑色的行星没有名字。既没有宇宙公认的命名,也没有类似“狩猎场”那样的俗称。通体黑色是星球的地质原因,这个星球其实是一块完整的黑色石头。虽然体积巨大,它始终只是一块光秃秃的石头,没有水源,没有植被,几乎万物不存,除了一种生物。 这种生物外形酷似地球上的蚂蚁,体型小到三、五厘米,大到三、五米不等,名为“玲珑兽”。玲珑兽只生存在特定岩石中,以酸性毒液腐蚀岩石作为食物。它们虽然外形似蚁类,却有着一般魔兽都无法比拟的高超智商,然而这还不是“玲珑”这个美丽名字的真正来源。 玲珑兽的脑袋内部,以一定的几率,会生出玲珑珠。玲珑珠处理过后光彩绚丽,是受到宇宙普遍追捧的昂贵宝石。 玲珑兽聪明狡猾,有毒液傍身战斗力亦不俗,加之玲珑珠出产率低,其价值在黑市也是高居前列,并连年攀升。 凤仙出的考验题目便是将最大的玲珑珠交到他手上的人,即可从他手上继承第七师团。 “我听说玲珑兽需要百万立方米级的致密岩石体才能筑巢,这颗行星的玲珑珠资源若能合理开采,估计能换回与这颗星球等大的金子。千夏竟然舍得拿出来,我都替他心疼呢。” 素惋惜地“啧”了一声。 “你想要的话,我回头把这颗行星送给你,用我们的名字命名。” 神威笑眯眯的说着,东西送得毫无压力。 素设想了一下,名为“神威素星”或者“素神威星”的地方,黑色的石头上光秃秃的只有里面一个蚂蚁窝,搓了搓手臂干脆地拒绝。 “千夏会拿出来,就代表玲珑珠的开采是有问题的吧?否则有这些钱,他完全可以另立门户,不用整天忍耐碍眼的你。” “好过分啊,素。谁知到他是不是连蚂蚁都踩不死,没本事开采而已。” “那些还是次要的,你注意到了吧?千夏的变化。” “他一直自以为是地对我释放怜悯呢,我到底哪里看起来可怜了。”神威摊开手,不屑地笑了一声,“我管他想干什么,之前只能看素大展拳脚,现在机会送上门,我要玩到尽兴。” “你要自己进玲珑兽的地下巢穴?” “嗯。凤仙老板说的是把‘最大’的玲珑珠‘交到他手上’,所以寻找玲珑珠的过程并不重要不是吗?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点我懂,要靠碰运气来寻找的话,我们三个人怎么也比不上近百人的效率。因为我不属于第七师团,你不想带上我的话,好歹让阿伏兔先生一起,万一有突发情况,也好有个照应。毕竟除了凤仙老板的考题,所有信息都是千夏给的,不能保证准确性。” “放心啦,这里又没有兔子可变,一块黑石头上也不会有阿尔塔纳流动,其它情况我能处理。况且我不想带上素才不是第七师团的原因。” 神威握住素的双手,擎到唇边。 “蚂蚁杀起来粘液很讨厌,会弄脏的,你不用亲自下去。我会把最美的玲珑珠捧到你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凤仙要玲珑珠干什么?以装点吉原的名义送给日轮 第34章 S 32 “喂喂,听到了吗?” 神威捏着一粒豆子大小的通讯器试音,素坐在他身边,拿下耳朵里同样的豆子,摇了摇头。 “诶?”神威露出惊奇的表情,然后笑眯眯地凑近,下巴抵着素的肩膀,声音甜甜地跟素咬耳朵,“这下听见了吗?” 素抬手摸了摸神威的脑袋,顺便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让他到一边去玩。 对面千夏阵营的夜兔们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阿伏兔埋头干活,心里小小地为那些同族们哀叹。 出息,就这种程度,有什么好围观的。 神威丝毫没有被围观的自觉,素让他把脑袋挪开,他就继续挨近了些,勾手搭在素另一边肩膀上,一副好兄弟不分你我何须计较的模样。 “你说话我倒是能听见,是我边麦克风有问题还是你那个的耳机有问题?” “不知道,这东西我第一次用,看着也不太好拆,找千夏换一套吧。” “你不会修啊。” 神威语调带着遗憾,脸上却是“你终于不会修哈哈哈哈”的愉快笑容。 “伞毫无疑问我是会修的,枪的话,基本上也没问题,凭感觉我能简单修一下飞船,注意是凭感觉哦,真的是凭感觉哦,除此之外,我就只擅长修理人了。你有什么指教?” 素眯起眼睛巧笑嫣然,神威对她刺过来的杀气面不改色,竖起手指纠正道:“素擅长修理的明明只有我。” 素没说话。 阿伏兔腹诽:为什么要说得这么骄傲,没人会把被大小姐收拾当做一项荣誉和你抢好吗。 “你才懒得修理我以外的人,对别人只算得上是杀意作祟的打架而已。而任劳任怨地让素修理的也只有我、更只能是我。你说呢,素?” 神威的说法已经完全偷换了“修理”的概念,素却出人(阿伏兔)意料地没有反驳,而是点头作出肯定。 “我不为你操心还能操心谁?喜欢惹事就喜欢惹事,我又没有阻止你,扯什么任劳任怨。说吧,想干什么?” 神威被戳穿另有所图也不见羞赧,眯起眼睛甜甜一笑,把自己手中的通讯器放进素手心,和她的交换。这样一来,神威拿到的通讯器麦克风正常,可以将他的声音传入素的耳朵,素这边却无法做出回应。神威是想单方面将他的话语传递给素,一星半点儿也不让素插手帮忙了。 “你呀,要单独行动大闹一场也就算了,话都不听人说,怕我一路吐槽你吗?” 素屈指敲了敲神威的额头,他很乖地伏在素肩上,作逆来顺受状。 素好笑地摇了摇头,莞尔道:“嘛,反正你从小就一肚子坏水,倒是不怕你拿不出鬼主意。左右祸害的人不是我,我无所谓喽,你想让我单单看着,我就只用看的好了。” 神威连连点头赞同。 素放下神威换给她的通讯器,拿过神威手里的,嵌进纽扣大小的摄像机中。她对着神威打开摄像机,与之关联的电脑上立即显示出神威放大的脸。 素伸手捏住神威软软的脸颊,说:“来,睁大眼睛,笑一个。” 神威依言照办,素迅速截屏保存。见状神威也不甘落后,握住素的手将摄像机拿远,亲亲昵昵地和素头挨头,连截四五张图片。 不远处的千夏正在向伞中装填弹药,随便抬头一看,正望见神威和素玩得不亦乐乎。 又是这样,一个两个都是,一次又一次,究竟要多不把他当回事、要把他踩低到什么地步才够! 算了,何必计较这些,他会用结果来证明自己,也只有以胜利打他们一个响亮的耳光,才能证明他的努力。即使不善武力,他也是堂堂正正的夜兔。 千夏自顾自地发奋,神威和素的摄像机之争则进行到了下一阶段。 摄像机只有纽扣大小,背面带着一个小夹子方便固定。素捏着摄像机在指尖转了转,视线扫过神威的衣领,辫子和呆毛,霎时有了主意。 素的眉眼一弯,神威就读出了端倪,呆毛不堪重负似的折倒,战栗地抖了抖。素还没伸手,神威就“嗖”的一下抱头跳开。 “你还说我!你才是从小一肚子坏水!” 事关他宝贝的头发,而且是宝贝的头发中最难能可贵、从来没有被素的魔爪蹂(= =)躏得手过、自带灵性、甚至能跟随灵魂反应到兔子身上的那一缕,神威对素打得歪主意非常抗拒。 素撇撇嘴,“切”了一声,然后摊开手面露无辜的微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机器不能像亚连·沃克的蒂姆恰比或者黑色教团的魔偶一样,会飞行并自行选择合适的角度拍摄,所以只有挂你身上喽。为了方便你用麦克风,还是衣领处最合适,要不要我帮你戴上?” “我才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神威对素的“引经据典”不感兴趣,很显然她是被揭穿之后在胡乱掩饰,但素说要亲手帮他把摄像机戴到衣领,这个邀请对神威很有诱惑力。 神威在素骗他往枪口上撞、和素羞于阴谋被揭穿、稍作弥补以堵上他的嘴这两者之间衡量了一番,继续抱着头,小心地踱回素身边。 素抬手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戚然道:“我自认为是个开明的长辈,没有把你往传统路子上教养,为什么你把头发当性命一样宝贝,还比女孩子更甚?你不是说任劳任怨让我修理的吗?” 第一搬出神威无可奈何的年龄压制,第二挑明神威讨厌她记挂的男女之别,第三再次曲解“修理”的含义,素对自己的挑衅还算满意,神威却对她的激将毫不买账,完全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 “夜兔最古老的传统也没有要求女孩子要把头发当做性命一样宝贝。我姓神,还好不是黑发,正因为是男人更珍惜比女孩子还优秀的头发,这样会让素感到为难吗?” 神威表情平静,没有嬉笑的伪装,没有博取心软的刻意示弱,仿佛最日常不过,却是最异常不过。 素的心被狠狠挠了一爪,猛地揪成一团。她的脑海出现短暂的空白,回想不出她怎么、她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坏到这个地步。 神威厌恶自己的家族,准确的说、是厌恶自己的父亲星海坊主。其中固然有当初“弑亲”的因素在,但作为厮杀对象而论,星海坊主之于神威,更多地扮演着必须排除的障碍一角。神威对父亲的厌恶终归不能摒除母亲的身影,除了汇钱就不懂照顾母亲的那个男人,是毁掉母亲的罪魁祸首。 素在背后全程见证了神威的“弑亲”行动,对他这段过去也算了如指掌。比起母亲喜欢的“神威”一名,偏向父亲的“姓神”的说法,从根源上就不符合神威的情感。更何况“还好不是黑发”什么的,明晃晃地指向神威厌恶的血缘,简直就是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神威的平静让素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在疼痛。她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会儿缺根筋,竟粗心到大大咧咧地踩上神威的雷区,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挽回,咬着嘴唇不安地嚅嚅。 “我没有非议你的意思,你喜欢就可以了,我没有意见。嗯……你的头发的确比女孩子还秀丽,哦我个人觉得秀丽比较贴切,你喜欢优秀这个词还是用优秀……我、嗯,我……对——” 素要说“对不起”,神威一急,上手捂住她的嘴。 神威长呼一口气,面部肌肉松动,骇人的平静冰雪消融般散去。他空闲的手挠了挠脑袋,眉眼露出些生涩的笑意。 “吓到你了吗?呀,原来骗过你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我没有生气啦,怎么会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生素的气呢,啊不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生素的气呢。我只是觉得素用激将的样子很可爱,心血来潮而已,素才是,不要生我的气嘛。” 神威腼腆地认错,手心压在素的嘴唇上,暴露出心脏快速跳动的节奏。 素惊疑不定地拿开神威的手,想把受到惊吓的委屈化作怒火给神威一记手刀,心中却仍忐忑那惊人的平静并非演技,眼下才是神威为了安抚她作出的另行演绎。 神威见她犹豫,找回平时的微笑,蔚蓝的眼睛亮闪闪地眨了眨。 “素不生气的话,就亲我一下吧,就当是……誓约胜利之吻?” 素放心了,一把摔了神威的手,气呼呼地走开。 神威笑着甩了甩手。他怎么那么蠢,堵嘴这种活计竟然用手。嗯,这可是坏毛病,得改。 神威没有说谎,他并非生气,不是为了安慰素说着好听的。然而他也没有完全说实话,他的心血来潮可不是觉得素的激将可爱——当然素假哭的伤心模样是很可爱,那是另外一回事——他明白素话中的一二三,年龄的梗,青梅竹马那么多年,和“读数少”一样翻着花样玩过太多遍,在“修理”的字眼上咬文嚼字,这些他都无所谓,唯有性别问题…… 素的意图不是开他太女孩子气的玩笑,而是引出他曾重点向她强调过的、不因性别而区别对待一事,这点他懂。他的确不希望素拘泥于女性的身份,自己给自己套上干枯乏味的枷锁,限制她的强大,可那是武力上啊!是武力!只要是能够痛快战斗的强大对手,谁管是男是女。但不区别对待男女的武力值,和男女之间毫无区别可是大相径庭好吗! 先前被他“占便宜”,素像模像样地修理他,他还没觉察出什么。后来素对兔子壳里的他不加设防,勉强也可说素只拿他当兔子看。可一桩桩一件件积累下来,他的疑惑终于在这里寻到突破口,答案却令他心中冒出说不清楚的苦闷,直接导致他失言吓坏了素。 素用把他当作女孩子区别对待来挑衅他,正反映出素心中没有区分他们二人的意识。他本该欢喜素拿他当做她自己一样对待,可一想到素对他的认知根本没有打上“异性”、“男人”这些标签,神威简直想拎着耳朵把三年前灌输素“无差别”思想的自己扔出去。 喜欢素? 神威摇头,他对她的感情绝不是那种肤浅的东西。 那为什么一明了缘由,就迫切地想要计较? 神威按捺着焦虑思考,摆正素的观念,让她认识到他们有所不同,然后又能怎么样吗? 素是愉快地接受?或者落寞地疏远? “神威。” 神威没有理出头绪,他微笑着抬头,素横眉怒目,气呼呼地回到他身前。 “你对黑发有意见?” 神威点头。 “但我喜欢素的头发。” 神威挽起素的一缕长发绕进手指间。 “我喜欢素的颜色。” 蔚蓝的眼睛闪烁起异常明亮的光彩。 素准备好的冷言冷语统统夭折在肚子里,她扁了扁嘴,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撇开头凌然道:“我不生气了。” 神威的思绪飘摇太远,一时没反应过来素说她不生气了代表着什么。他点点头,轻声说:“嗯,不生气了就好。” 素面露怀疑,目光在神威身上转过一圈,选择相信神威这是笃信她会妥协的表现。素抬手拨开神威额前的碎发,印下一吻。 “喏,你要的誓约胜利之吻。” 神威怔了怔,张开双臂拥抱素,明朗地笑了起来。 他凝望素的背影从来只为一个目的,其它的,都不重要。 早在神威抱头抵抗之时就溜走的阿伏兔远远观望着,气氛时而欢快时而沉重,一会儿吵架一会儿呆萌。他扯起嘴角笑了笑,啊,还好大叔跑得快。 作者有话要说: 我究竟扯什么扯了一章_(:3」∠)_ 我对神威家的事情是这样理解的:星海坊主负责打怪挣钱,是主外、虽然也照顾家庭,但对家庭不够细致的那种类型,看年轻时的星海坊主以及奉子成婚,星海坊主对家的心理准备可能不够充分,表现在后来就是神威母亲常年生病他依然以打怪挣钱为主,当然总得有人去挣钱,但是在幼年神威看来是很忽视母亲的行为,他觉得母亲的衰弱是星海坊主的错。当然神威决定弑亲还是因为骨子里好斗,所以年幼的神乐认为他才是毁掉他们家的罪魁祸首,经历不同看法不同。其实都是夜兔,星海坊主为了家人也很努力了,而且人家知道自责。讲真,夜兔们有遗憾,要怪就该怪自己要打架,有本事学人家小神乐抵抗本能啊 以上纯属个人看法,若被打脸……反正我也习惯了︿( ̄︶ ̄)︿ 第35章 S 33 玲珑兽的巢穴深入黑色星体内部,因直接以岩体为食无需外出,故而星体表面并无明显的洞口。千夏在神威的见证下,用仪器探测出一处岩层薄弱的地方,强行炸开一个入口,露出向下蜿蜒的幽暗洞穴。洞穴内的空气不算新鲜,混合着硝烟的气流散发出酸腐刺鼻的味道。千夏一行人纷纷戴上事先准备好的面罩。 神威扇了扇鼻子前端的空气,本想问素要一卷药水浸泡过的绷带,又记起他自己跟素说要一个人玩到尽兴,便打消了主意。千夏提供了美妙的舞台,一点儿也不借助素的力量,漂漂亮亮地表演给她看,才好让素清晰地了解他这些年的长进呢。重逢以来的主要事迹只有打了一架和变成卖萌的小兔子,还没能身体力行地告诉素,他也是个可靠的男人了。 素原本已经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摸出了一卷绷带,却不见神威回头,确定他要严格意义上的单枪匹马大闹一场,她不由莞尔,把绷带扔回包里。 千夏人多,礼让神威先走,神威坦然接受。尽管没有声音输入,神威还是装模作样地从别在衣领的“纽扣”上连了一根耳机线。他回身对素挥挥手,指了指塞在耳朵里的耳机,步伐轻快地走下洞口。 素和阿伏兔回到战舰上接通信号。摄像机和通讯器使用的系统和信号都来自战舰,虽然是千夏带来的,但总归是第七师团的东西,不需要太多讲究。千夏留在外面的一半人马也回到了战舰上,千夏带了人手不需要与他们实时通讯,他们一时无所事事,一个两个便暗暗观望素和阿伏兔,顺便也眼巴巴地观望小小的电脑屏幕上神威传回的影像。 玲珑兽形似蚁类,所筑巢穴也与蚁穴类似,洞内弯弯绕绕纵横交错,且不仅仅限于近地表层,而是越向下越错综复杂。好在洞穴的道路还算宽敞,大约是方便体型巨大的玲珑兽通行,神威走着十分顺畅。 神威随性地向前走,走着走着,走出岔口到达一个汇聚的结点时,几乎同时地,千夏走了出来。 千夏的表情微微一变,显然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遇见神威。他带入地下洞穴的四五十号夜兔不知去了哪里,此时都没有跟在他身边,神威动动手就能轻松灭了他。千夏没停下来打招呼,前方只有汇聚的一条道路,他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沿来路返回。 神威捏着下巴想了想,甩手跟了上去。 玲珑兽在巢穴内的行动不需要借助光线,地下洞穴内也没有什么自行发光的物质,神威和千夏都带着灯光照明,所以神威很快就追上了千夏。千夏纵然有心熄了灯光,这段路上却没有能让他适时躲藏的岔口,况且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他的隐蔽能不能骗过神威还是两说。 眼见神威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千夏只好停了下来。 “你不去找玲珑兽,跟着我有什么用?难道我看上去像运气好、低头就捡玲珑珠的人吗?” 千夏说着,从地上的碎岩石中捡了一块趁手的,手指绷紧弹向神威。神威挥手接住,掌心一碾,指缝里漏下一蓬粉末。 “你运气好不好不重要,我觉得你脑袋不太好。”神威歪头轻敲脑壳,声音爽朗,“你特意单独行动,不就是有阴谋?我好奇以你的水准能做到什么不入流的程度,我主动给你提供施展阴谋的机会,还不好吗?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用阳谋哦,对吧,素?” 地面之上、战舰之内的素“呵呵”两声,斜了斜眼。阳谋个鬼哦,单纯是觉得跟踪千夏能更快有架可打吧。 诚然,千夏撇开下属单独行动,的确是他计划好的一环,应神威所言是“阴谋”也不为过。可他的计划尚未实施,却是先一步遇上神威,此时真有点儿有苦说不出,还更要小心不能暴露、破坏整个计划。 千夏不想和神威多做纠缠,继续前进,走到一处分岔的结点,立即停下休息。 千夏的模样是打定了主意要等神威先离开,他人多势众,真要拼概率,他耗得起时间神威耗不起。 然而,神威比千夏还要气定神闲。他在前方三个岔口悠闲地踱来踱去,不时选择一条向前打探几步。他仿佛在千夏身上放了监视器,每每等千夏以为他走远了,正要起身行动,他就时机精准地重新返回,还很是无辜地笑着说“前面是死路呢”。 留在战舰上的千夏部下们本是侧面观望,有一个胆子大的,慢慢挪腾到素和阿伏兔身后偷看屏幕,见素和阿伏兔都不予理会,他们一个两个都聚了过去。起初他们还有偷看的自觉,一个一个猫着腰,把自己前面的人当做遮蔽物,最前面的是那个胆子大的不用管,等看到神威三番两次拿千夏开涮,一个个不由怒目圆睁,杀气直压屏幕。 素把背后黑压压的人群当空气,阿伏兔在背着素的一侧对身后的同族摆了摆手。他觉得这些可怜的家伙再不趁早开溜,要闹幺蛾子的就不止屏幕里面的神威了。 素忽然笑了,膝盖叠起右手撑起脸颊,对倒着出现神威半张脸的屏幕说:“好啊。” 神威的步子顿了顿,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他望着被黑暗吞没的道路,眯起眼睛露出微笑。他捏着衣领上的纽扣摄像机倒转向自己,柔声问道:“素,我走这条路好吗?” 素的“好啊”并没有传进神威耳朵,但神威知道素会说好。他还知道素会好整以暇地笑着,对他直觉感知到的危险充满期待。 神威没有再理会千夏,他仿佛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径自整理衣领摆正摄像机,大步迈出,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照明的灯光和曾有一人停留的气息被黑暗不声不响地蚕食,了无痕迹。 被神威抛在屏幕无法显示的后方、终于得以自由行动的千夏看着神威消失的路口,犹豫片刻,最终走向另一条岔路。 神威的直觉对危险气息一向灵敏,他跟着感觉走过几个小的岔口,果然遇上了玲珑兽。 高逾两米的黑褐色生物几乎就是一只大型的蚂蚁,神威突然出现时,它正在吐出毒液腐蚀岩壁。进食被打断,闯入的还是陌生生物,玲珑兽愤怒地扬起头,露出巨大的口器。 玲珑兽的毒液蓄势待发,已经可以看到即将沿着口器尖端激射而出的液滴。神威飞起一脚,象征性地用了三分力道,打算实验玲珑兽的外壳硬度及毒液以外的战斗能力,却不料这一脚竟直接踢爆了玲珑兽的头部。 神威忙不迭地跳开,避免被破碎的脑袋沾染,至于已经弄脏的靴子,出去见素之前扔掉就是。他从仍在抽搐的玲珑兽身上卸下一条腿,戳着黏糊糊的脑袋残骸一番搅拌。这只玲珑兽的脑袋直径有半米以上,神威不讲章法的一通乱打,还真就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很快就捞了一颗豌豆大小的圆珠出来。 “这么小……” 神威嫌弃地又卸玲珑兽一条腿,来回划拉那颗“豌豆”,直到在地上蹭干净才捡起来。 这颗珠子不是完全规则的球体,通体清澈透明,在灯光下透射出五彩斑斓的绚丽光辉,洒在岩壁上映得岩壁如同琉璃。大约是未经处理的缘故,神威觉得它美则美矣,却缺少几分灵动,要作为位列整个宇宙榜单前三的宝石,目前的状态还不够看。 神威将珠子捏在指尖,变换着照明灯光的方向展示给素看。他问素喜不喜欢,末了隐隐得意地说:“素有没有觉得玲珑珠还不如我的眼睛漂亮?比起这种小玩意儿,素当然是更喜欢我的眼睛呢。” 素听着神威像个不肯让出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抢夺喜爱的话语,哧哧笑起来。这粒“豌豆”当然比不上神威的眼睛漂亮,她在惊讶神威的好运气,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玲珑珠所谓的美貌上。 神威似乎听到了素更喜欢他眼睛的保证,满足地收起玲珑珠,继续前进。 随着深入巢穴内部,神威接连找到了三只玲珑兽,并以神奇的运气一一从它们头部挖出了玲珑珠。 四颗珠子大小不一,最大的一颗有葡萄大小,最小的便是那颗豌豆,成色上倒是相错无几。神威回忆先后被他爆头的几只玲珑兽,总结出一个规律。 “壳越硬的家伙,脑袋里的玲珑珠就越大,蚂蚁本身的体型倒是其次。壳的硬度几乎就是那些蚂蚁的战斗力,所以也可以说战斗力越强,玲珑珠就越大。这么一来找最大的玲珑珠就要去打最强的家伙,虽然省事是很好,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说呢,素?让我预感等在前方伺机而动的,这不是这种程度的东西,而且这么长时间过去,仍然不见千夏的动静。嗯,下一步先做什么好呢……” 神威上下抛动几颗玲珑珠,灯光时断时续地穿过珠子,琉璃般的光影在岩壁上跳跃变幻。斑斓的色彩中倏忽闪灭一道白影,神威手中的玲珑珠剩下三颗,那颗“豌豆”碎成了齑粉。 神威稍微收敛他的漫不经心,声音染上些许鼓动自己的兴奋。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神威一边说着,一边朝那抹白影藏身的角落靠近。 “白色的玲珑兽,原来玲珑兽是分颜色的吗?或者是得了白化病的玲珑兽?嘛,什么东西都无所谓……” “你才有白化病!年轻人,说话留点口德,要知道天理轮回,报应不爽,咳咳。” 一只巴掌大的玲珑兽从角落走了出来,通体玉白,一条前腿拄了一根小小的拐杖颇有姿态,仅凭看也能知道和之前出现的不在一个等级。 神威惊奇地睁大眼睛。他说让对方出来,其实也就是顺口说说,并没有期待对方真的能听懂,不想这只玲珑兽不仅能交流,神威觉得它若能长一绺胡须,这家伙还要扮作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吧,一条腿拄拐杖一条腿捋胡须,还能剩下四条腿走路。 神威一时间想笑,却不知该先笑“年轻人”,还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他想了想,露出另一种微笑。有这个白胡子老头、哦不对,拄拐杖蚂蚁带路,叩击他心脏的影子,也该从幕布后露出尾巴了吧。 ————情人节小剧场———— 情人节第一幕第一场 神威:“素,你知道今天在地球上是什么日子吗?” 素:“不知道。” 情人节第一幕第二场 神威:“素,你知道今天在地球上是情人节吗?” 素:“不知道。” 神威:“你都知道地球的传说故事里月亮上住着仙人仙人有只会捣药的兔子,却不知道情人节吗?” 素:“你有意见?” 情人节第一幕第三场 神威:“素,你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吗?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你不就知道了么。” 素:“哦。” 神威:“今天是情人节哦。” 素:“哦。” 神威:“今天是情人节……” 素:“然后?。” 神威:“情人节……” 素:“节?。” 情人节第一幕第四场 神威:“素,今天是情人节呢。” 素:“情人节!我的时雨有情人节限定!” 巧克力第一幕第一场 神威:“啊!素,你在做巧克力吗?” 素:“不是啊,我在cos做巧克力的时雨。” 巧克力第一幕第二场 神威:“素,你在做巧克力吗?” 素:“不,不是巧克力,是散发巧克力味道的试剂。” 神威:“用……途呢?” 素:“吃巧克力会死。” 讨要巧克力第二幕第一场 神威送给素一盒巧克力:“你的巧克力。” 素:“谢谢。” 神威伸出手:“我的巧克力呢?” 素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我的巧克力。” 克服困难讨要巧克力第二幕第二场 神威拿出一盒巧克力从素眼前晃过:“我的巧克力。” 素伸出手:“我的巧克力。” 神威乖乖交出巧克力:“你的巧克力。” 千辛万苦讨要巧克力第二幕第三场 神威:“素,兔子太孤单会死的,给我巧克力。” 素:“夜兔太孤单会死人的,巧克力没有。” 比巧克力更好的第二幕第四场 神威蔚蓝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素:“素,我要巧克力。” 素:“巧克力被我吃掉了,没办法呢,给你一个巧克力味的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都是作者的碎碎念,全部忽略不影响正文 这是命运多舛的一章 从小看春晚是个习惯,虽然并没有什么可看的,我以为今年也和往年一样,看看电视,吃吃东西,发发短信,没想到除夕晚上爷爷病重,差点没熬过年。我爷爷,应该说是我外公,同姓的爷爷在我爸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我从小就这一个爷爷。爷爷最终没熬过去,初四早上去世了。爷爷今年84,是个很开朗、很朴实的人,老一辈生活苦,跟不上现在的时代,但自有一套处世的道理。我也不小了,不是不能接受,但心里还是非常非常舍不得,初九火化,然后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了 大年初三的时候我第一次开车上高速,当时经过一个出入口,我刚刚开过那一段,准备变道就看了一眼后视镜,觉得后面的景象好奇怪啊为什么那辆车横着,又扫一眼,那辆车刚好撞上隔离带,如果我晚一两秒经过那里,会不会撞上我这个第一次上高速紧张的要死的人我也不知道 虽然喜欢怪力乱神,我们这个地球上的生命还是既脆弱又值得敬畏的,好好对待自己吧 我得离开椅子,锻炼身体才行 借着这个地方乱七八糟地胡写一通,感谢包容 第36章 S 34 神威直觉幕布正在掀开一角,看向新登场的白色玲珑兽的目光便带上了不一样的热切,它拄着拐杖以年龄压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神威不打算嘲讽它了。 神威吹掉手心里“豌豆”玲珑珠破碎的粉末,挑出形状最不圆润的一颗,蹲下来拿在白色玲珑兽面前晃了晃。白色玲珑兽拄着拐杖的腿激动地发颤,脑壳上笔尖点画似的米白色眼珠微微泛红,模样十分垂涎。 先前神威抛着玲珑珠玩,这只白色玲珑兽就妄图凭借速度快抢下一颗,他及时避开没让它得逞,却在夺下空中玲珑珠之时发力过猛,不甚捏碎了一颗。此时以玲珑珠为饵,这只白色玲珑兽依然贪婪不止,神威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很有趣的东西,值得一探究竟。 “喂,老头儿,你想要吗?” “你这年轻人,怎生这般无礼!” 白色玲珑兽拿拐杖指着神威,没有白胡子可以气得吹起,只好头上两根触角竖得笔直,衬着微红的眼睛好歹有几分瞪眼睛的气愤感。 “老夫年岁二百有余,子子孙孙不计其数,哪一个不尊称老夫……” “咦,我还以为你很想要呢,既然不是就算啦。你都两百多岁的老不死了?看你之前抢东西的动作还很敏捷嘛,都不用你的子子孙孙出来帮你。啊,我之前杀掉的该不会就是你的子子孙孙,真不好意思呢,不如我好心一点,送你们去团聚如何?” “咳咳,咳咳咳……” 白色的玲珑兽一阵“老夫很虚弱老夫风一吹就倒”的咳嗽,然后像选择性地删除了前一个片段一般,拄着拐杖站得颇有姿态。 “老夫名为白桦,汝所持之物,正是老夫急需的药材。” “药材?呀,果然还是白化病。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歧视白化病。” 他只歧视弱者。玲珑珠在神威手指间滴溜溜地打转,他摆出怜悯的笑脸。 “都说了老夫才不是白化病!咳咳。”名为白桦的玲珑兽连连咳嗽压下情绪,用一对对称的腿共同拄起拐杖,俨然“老夫是一只有故事的玲珑兽”模样,陷入遥远的回忆,“这件事说来话长……” 神威不客气地打断道:“长话短说。” 在神威高超的截话头技巧和准确的抓重点能力下,他从白桦口中还原出一个故事框架。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星球上的玲珑兽就已经灭绝了。 白桦也好,神威先前所杀的黑褐色“玲珑兽”也好,它们都不是真正的玲珑兽,而是玲珑兽的共生族群。 宇宙中广泛存在的说法是在玲珑兽的脑袋内部,会以一定几率生出玲珑珠,这种说法实则存在偏差。真实情况是名为“珑兽”的族群中,后代会以一定几率产生高超的灵智,为加以区别作为亚种命名“灵珑兽”,“玲珑兽”只是因玲珑珠而起的误称。 灵珑兽天生脑内蕴育一颗明珠,其灵智与明珠是否有关尚未可知,那颗明珠的美丽却是毋庸置疑。明珠美得蛊惑人心,将美丽据为己有的捕杀自然追逐而至。灵珑兽的智慧是珑兽一族的宝贵财富,每一只灵珑兽都弥足珍贵,为了更好地保护它们,整个珑兽族群做出了牺牲,以数量更多的珑兽模糊了灵珑兽的概念,这才有了宇宙中流传的“玲珑兽”版本。 灵珑兽也好,玲珑兽也罢,原本只是生物趋利避害、自然演化过程中的一朵小小浪花,白桦这一支珑兽族群的异变与之无关,而需从它们的迁徙算起。 在更为久远的过去,白桦的祖先并不是生活在这颗星球上,而是属于一个庞大的珑兽族群,盘踞在一颗古老而巨大的行星上。祖先们一代代繁衍生息,将巢穴所在的岩石体渐渐腐蚀一空,生存难以为继。族内的灵珑兽分散带领族群在宇宙中迁徙,终于有一天,白桦的祖先们寻找到这个天然的乐园,整个星球都是可供生存的岩石体,没有天敌,甚至连任何一种生存的竞争者都没有,它们欣然安居下来。 然而,或许是这颗星球的黑色岩石中含有未知的物质,又或许是没有天敌的安逸生活所致,族群正是一番欣欣向荣地扩展之时,后代出现了不同于灵珑兽的另一种变异。它们初生时与普通珑兽无异,成长之后才会暴露出毫无理智,它们仅有野兽疯狂捕食的本能。它们的繁殖能力远远强于未变异的珑兽,而且与以岩石为生的珑兽不同,它们杂食,也就是说,它们会捕食自己的同类、自己原本的族群、甚至自己的亲人。 灵珑兽们意识到变异种的危害,召集族群痛下杀手,情况却没有好转。新生的珑兽无法甄别变异种,待到显露端倪,父母不忍手刃亲子反被吞食的事情时有发生。原本安乐和美的族群分裂成敌对杀戮的两个阵营。 战争持续了很久,有理智的珑兽们终究短于情感上的弱势,胜利的天平渐渐倒向变异种一方。就在这个阶段,事情出现了转机。起因是一只变异种偶然吃掉了一只灵珑兽,仿佛那颗玲珑珠中真的蕴藏着智慧,这只变异种竟渐渐产生了神智,它开始懂得说话,懂得伦理,逐渐与普通珑兽无异。 珑兽们为此高兴了一段时间,因为经年累月死去的灵珑兽们,它们的玲珑珠都供奉在神庙中,完全可以拿出来救治变异种。只要变异种恢复正常,逝世的灵珑兽和新生变异种达到平衡,族群又可以恢复平静。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残酷无比。变异种终归是变异种,它们和原本的珑兽已经不同,玲珑珠可以令它们神智恢复正常,却无法更改已经变异的基因。 变异种依然大量繁衍,后代依然无一例外的是变异种。灵珑兽的数量本就稀少,完全无法达到平衡。变异种和珑兽的战争不得不继续,那些已经获取玲珑珠恢复理智的变异种两面不讨好,索性袖手旁观。 一次次的打击让珑兽们心灰意冷,它们藏起神庙中的玲珑珠,集合全族的力量与变异种殊死一战。变异种们取得了胜利。骤然获得大量的珑兽尸体,变异种们很是饕餮了一段时日。只有少数获得玲珑珠的变异种意识到,在变异种独占这个巢穴之后,如果它们不能像本源的珑兽那样,单纯以岩石为食物,杂食的它们就不得不面临自相残杀。 事情的发展果然和预料的一样,甚至比预料的更加惨烈。变异种才将珑兽覆灭没几十年,就因内部土崩瓦解而面临灭绝。 此时最早因吞食灵珑兽而开启神智的那只变异种已到了风烛残年,它临死之前突发奇想,剖开自己的头颅,想知道它的脑袋里会不会也有玲珑珠。它当然没能坚持到自己搅烂自己的脑子,所以它无法得知第一个追寻气味来吃它的变异种同族当真在它脑袋里吃到了一颗珠子,并随之也神智渐生。 这个意外像一把钥匙,开启了新的猎杀日常,而通过二次吞噬获取玲珑珠智慧的变异种所诞育的后代,出现了天生脑内蕴育明珠的个体。状况初显,并未传承珑兽历史的变异种们一片糊涂,只觉得珑兽一族的发展说不得也是这样循环中前进,便重拾珑兽身份,并感念玲珑珠再造之恩,也算随宇宙中的大流,自称“玲珑兽”。 这一支珑兽族群的进化、变异走到这一步,时间是在数千年前。历经变异的玲珑兽们以为族中会产生新的灵珑兽,它们一族的风波可以渐渐平息,实际上变异还远远没有结束。 新个体脑中蕴育的并非与祖先同样的玲珑珠,只是类似玲珑珠的假珠。变异种吞噬这种假珠获取神智,非但效果不足、仅勉强能让它们不沦落为野兽,时间上也极为有限,一颗假珠只能让变异种获取一年时间左右的神智。 真正的玲珑珠至多经历三到四次的叠加吞噬,作用会削弱到微乎其微,得到过智慧的变异种再也不想回归蒙昧未开,只好不断夺取假珠来维持神智。因是杂食,夺珠与进食并不冲突,而变异种繁衍极快,一时间同族之内的生存争夺战倒是僵持下来,渐渐地反而变成了生存的日常。 白桦讲述的故事大体便是如此,神威只在它说出那些被当做玲珑珠的东西是假珠时,遗憾地叹了口气,对其它部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白桦眼热地盯着一直被神威转悠在指尖把玩的玲珑珠假珠,问:“老夫把历史由来都详尽相告了,你也不需要这东西,不如就交给老夫。” “谁说我不需要了?” 珑兽内部翻来覆去的自相残杀对神威来说无聊透顶,如果不是白桦的话中处处留着心眼儿,神威把解读它的谎言和漏洞当做游戏来玩,怕是早就忍不住拍死它了。白桦故意流露对玲珑珠假珠的渴望,装作这就是它的目的,神威还有要利用它的地方,倒也不介意继续和它虚与委蛇。 “就算是玲珑兽括号伪和玲珑珠括号伪,离开这里又没人知道,我说这就是玲珑珠,一样有人买账,干嘛要给你。” “咳咳,什么玲珑兽括号伪,老夫不都讲清楚了吗,万变不离其宗,玲珑兽就是玲珑兽,老夫是玲珑兽,不是什么括号伪!” “哈哈哈,你们算哪门子的万变不离其宗,只不过是进化失败。”神威甜甜地笑着,十分干脆地拆台,“或者你效仿先祖把脑袋剖开,里面有真的玲珑珠,我自然相信你是玲珑兽。” “哎呀你这年轻人怎生这般死板,此玲珑兽非彼玲珑兽,都是玲珑兽,何必那么较真。算了算了,老夫不欲与你争执,你要说玲珑兽括号伪,随你就是了。” 白桦浑身上下散发出“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的气息。 “其实我也懒得说玲珑兽括号伪这么麻烦呢,果然还是简洁一些,直接叫做括号伪吧。”神威像发现新玩具一样,开心地合十手掌,三颗玲珑珠假珠鼓囊囊地合在手心,“我不讨厌你呢,看在这个份上,你带我去那个所谓的神庙,我就把这些都给你,这个交易如何?” “真的?”白桦一喜,然后立即咳嗽两声,做出德高望重的姿态,“神庙仅存一小片遗迹,传说中被隐藏的玲珑珠并不在那里,你去神庙干什么?” “要你管。” 神威再次笑眯眯地说着不客气的话,引得白桦的仙风道骨范儿又露了馅。 “你这少年,老夫好心提点你……” “闭嘴,你就说干不干。带我去就把这三颗伪玲珑珠给你,不带我去还要你干嘛,现在就踩死你哦。” 一直蹲在地上方便和白桦说话的神威站起身,垂头微笑,抬脚对白桦示威。 “咳咳,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是好事。你说的交易老夫不费力气就有丰厚报酬,自然是心向往之,但这一路上可能会遇上诸多危险,老夫好好为你说道说道。” “边走边说,简洁一点,再上括号伪的历史课就踩死你。” 神威整了整衣领,跟着习惯成自然般快速切换融入导游角色的白桦,向着洞穴深处进发。 “喂喂,这就跟着走了,有这么轻信的吗?” 阿伏兔忍不住拿下耳机,对素抱怨道。 “阿伏兔先生是在试探我吗?认为我看不出问题?” 素同样摘下耳机,对阿伏兔微笑。 白桦一出现,素就关闭了屏幕上的图像显示,声音也改用耳机听取,隔绝背后千夏部下的刺探。此时白桦的事情基本已见分晓,她和阿伏兔交谈起来便没有了太多顾虑。 “不是试探啊,大叔有试探你的必要吗?大小姐你肯定明白神威打着什么主意,就一点儿不担心吗?” 大叔很担心啊,没人看着神威,谁知到他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不是试探,那么是抱怨?阿伏兔先生不想自己开口,所以想听我责怪神威吗?” “饶了我吧大小姐,大叔只是没力气说话。” “好吧,看在阿伏兔先生这么劳神的份上,我来批评神威吧。” 素诚恳地眨了眨眼,与神威如出一辙的神态看得阿伏兔一阵心塞。 “那只括号伪的历史普及课程漏洞百出,既然听出来了就早点拆穿它嘛,害得我都快睡着了。阿伏兔先生你想啊,括号伪说它们一支的祖先是在久远的时间以前迁徙至此,既然它们能够以‘某种’方式进行宇宙层面的迁徙,为何却无论怎样生存艰难、甚至灭绝,都没有想过再次迁徙走? “姑且当做它们使用了消耗性的能量无法逃离好了,于是经历变迁,‘玲珑兽’的本源被括号伪取代。可是啊,照那只括号伪所说,它只是想要神威手上的伪玲珑珠的话,根本无需详尽地讲明自己族群的每一步演变历程,更何况是毫无荣光可言的黑历史。只要说出它们是括号伪,就可以直接引入替神威带路这个结果了,科普那么多难道是兴趣使然? “还有还有,阿伏兔先生有没有觉得,玲珑珠这东西,已及玲珑珠的假珠、伪玲珑珠,简直就像是游戏道具呢。玲珑珠是改造道具,一经改造终身受用,只是有一定的改造次数限制;伪玲珑珠是加血道具,积累越多底气越足,要千万小心不能清零。虽然那只括号伪的话半真半假相互掺杂,这一点却大约是真的。 “这些东西神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他明知那只括号伪心怀鬼胎还贸然跟上去,虽然自信能解决等在前方的陷阱是好事,但……好像没什么可但是的哦,括号伪的整体水准都好弱,真的没办法不自信。那只括号伪应该也是知道神威根本不相信它的,假装相信它的说辞跟它走,利用完再一脚踢开、嗯说不定是一脚踢爆?嘛,总之明明白白感受着神威的杀意,还揣着明白装糊涂,演的一套一套的,手中也有好用的底牌,才有恃无恐吧。双方都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也知道对方知道自己不怀好意,还那么友好的演下去,好假啊,假的不想听后续了的说。” “……” “你怎么不说话,阿伏兔先生?” “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你这是在批评神威?难道不应该叫做“强行解说”?大叔就是明白这些才觉得心累,因为这代表着神威会造成的灾难等级在逐级攀升,大小姐你还在兴致勃勃地解说给谁听? 阿伏兔瞥了一眼背后黑压压的人群,以及人群中有人身上配备的通讯装置,想戴个眼镜把眼睛遮起来。他先前说什么来着,逃跑的时机稍纵即逝,大小姐也要开始疯魔了。 “为什么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嘛,阿伏兔先生。我的分析不是处处表明神威的胜算吗?不用那么悲痛的。” 素站起来,美美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像看到黑压压的人群才回想起自己把他们遗忘的一干二净一样,羞愧地轻敲脑袋,笑盈盈地合十手掌贴在右脸颊上。 “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哦,我知道了,神威和千夏下到黑黢黢的蚂蚁洞里去给凤仙老板挖宝石,我们这么多号人干等着的确很无聊呢。怎么样,要一起玩一场吗?” 千夏的部下们面面相觑。第七师团近日的八卦都围绕着这个忽然出现在神威身边的少女。据说神威和她亲密无间,据说凤仙大人有招揽她的想法,据说——这个不是据说,是阿伏兔亲口传出了“大小姐”的称呼。 虽然第七师团众夜兔很有八卦再多来一点儿的希冀,奈何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实在不多,属于千夏阵营的就更别提了。之前他们围观摄像机传回的画面,不见这位大小姐任何反应,听她对神威说话也是温温柔柔,只当她性子软绵。但后来她果断关闭影像和声音,又似乎显示出她不是简单依附于神威的柔弱少女。借着和阿伏兔对话,突如其来的解说显然是为了传进千夏耳中,或许大小姐她胸有丘壑呢? 素的表现虚虚实实飘忽不定,千夏的部下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倒依旧是最早来偷看摄像机画面的那个大胆子夜兔,大着胆子开了口。 “大小姐想怎么玩?” “哎呀,都不问玩什么就答应了吗,成年之后的社会人就是爽快。” 等等,谁答应你了! 大胆子夜兔超想反悔,可身为已经成年的社会人,在同僚们的注视下,他实在做不出比不上敌对阵营一个未成年少女的事,只好硬着头皮接话。 “大小姐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大家听听。” “嘛,不用这么拘束,干等着无聊,我才想着要不要找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如果诸位不方便就算了。阿伏兔先生又不参加,还不知道你们和我能不能玩到一起呢。” “我参加。” 阿伏兔站起来,站到素身后。他真正想做的其实是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来着。 这下子场面看上去完全像两方对垒,由不得千夏的部下们推拒了。近五十对二,况且本就是素的提议,大胆子夜兔再次询问素想“玩”些什么,怎么个“玩”法。 场面基本上达到了预期,素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晃花了对面不少夜兔的眼。 “我们来赌、博吧。” 第37章 S 35 赌、博。 部分养气功夫不到家的夜兔顿时一口气憋住,露出想扭曲却不敢扭曲的怪异表情。 神威在地底下卖命前途未知,你在地面上跟敌人们愉快地玩耍这样好吗! 看着同僚们不淡定的骚动,阿伏兔挺想得意得扇扇风,促狭地揶揄一下他们“太单纯了”,但是考虑到他们已经被动打上可怜的标签,阿伏兔好心地收起了助纣为虐的念头。毕竟,大小姐自己就能玩得他们团团转了不是吗?就算夜兔动手不动口,智商的差距仍是致命的。嘛,聪明人也不会选择千夏就是了。 素捧着脸,露出好奇、不解和羞愧混杂的表情,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乖宝宝模样。她声音惴惴地说:“我就担心玩不到一起呢。我只是想着,打架、喝酒、赌博,前两项你们都毫无胜算,只有赌博公平一点,因为我运气平平,你们尚有一息胜算呢。” 素掰着手指一一数过打架、喝酒和赌博,然后扣下代表打架喝酒的食指和中指,孤零零地剩下代表赌博的无名指,有气无力地强撑着。 众夜兔群情激奋。 换了阿伏兔这么说,因为他们之中的确没有人打得过阿伏兔,他们也就老实认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不过是借了神威和阿伏兔的势,竟敢大言不惭,他们一定要让她明白夜兔的生存之道,靠得可不是漂亮的脸蛋! 这个时候尚有人顾虑着千夏的部署。 千夏留一半人在地面并不是针对素和阿伏兔。神威人少还不合理利用一个人逞能虽然让他意料之外,对他的计划却没什么妨碍,他依然留下了一半人手,也不算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任务,只是相互照应以备不时之需。这其中是否包含在他回来以前与素和阿伏兔激化冲突,千夏没有说明。 有人联系千夏希望得到指示,可反复尝试,千夏那边却毫无动静。 适时,素绞着手指慌张地解释:“你们不要生气,我没有针对谁,我是说在场的诸位联手,赌运总应该是好的。” 那就是说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她了?岂有此理,忍无可忍! 千夏没有反应就当他是默认了,反正双方早晚要对上,提前一步掐断神威的退路也没有坏处。他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小女孩加一个阿伏兔?就是车轮战耗也把他们耗死! 众夜兔举起伞,要打架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素为难地歪头,道:“真的要动武吗?比起倒下的人摞成小山,我还是更喜欢口袋里的钱蹭蹭蹭涨起来的感觉呢。不然……你们一定要打架也行啦,能不能添个彩头?大家都给自己标一个价,打输了就连身价一起输给对方。这样打起来才有劲,不至于放水嘛。” 谁是嫌弃打着没劲放水那一个不言而喻。 阿伏兔忽然想起他和素因小明而起的一番对话,大小姐承认自己心黑来着。这是要榨干他们的剩余价值啊。 于是阿伏兔站出来插话:“大小姐你可能不太清楚,第七师团的人外出执行任务很少带钱,你要他们压身价是压不上去的,恐怕真压上也拿不出钱。要欠着带回第七师团那可就一团乱账了。不过第七师团的人有春雨账户,可以内部互相转账,大小姐你不介意的话,大叔我就退出比斗,专心用我的账户帮你转钱。” 素眼睛一亮,暗中给阿伏兔比了个十分感谢的手势。而阿伏兔在这个紧要关头“激流勇退”,在对面众夜兔眼中不免有些破财消灾、花些小钱保存自身战斗力的意思,一个个都讥笑着起哄让阿伏兔不要做缩头乌龟。阿伏兔懒得再为这些自身难保的家伙哀叹,随手抓过对面一个看着呆愣的,两人负责转账事宜。 素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张卡片夹在指尖,笑盈盈道:“神威给我的,春雨通用货币,好像有一百多万的样子,我压个整数,一百万吧。” 神威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素时,告诉她爱怎么花怎么花。那时刚刚发生了在吉原的街上买东西吃没有钱、让跟踪她的小姑娘付钱一事,素想了想也就接受了。即使现实背景中极大部分有神威根本用不上钱的因素,素还是为此感动了好一阵儿,觉得从小都是去她那里蹭吃蹭喝蹭温暖的弟弟如今长大,知道回馈她的含辛茹苦了。神威那会儿笑得特别灿烂,使劲勒着素的脖子,谆谆教导她用什么钱啊,比起用钱交易直接抢不是更爽快?没关系有他给她撑腰呢。 给了素钱随便花的机会,又豪迈地保证万事有他撑腰,神威那两天特别希望素上街买买买,不然就惹点儿麻烦让他表现一下。可素向来轻装简行,除了美食从不买买买,在凤仙的地盘上也实在没有麻烦敢惹上门,神威只好悻悻地放弃了这个乐趣。 那之后去山海星,然后转战这里,素一直没有机会真正把神威的钱拿出来用。如果神威知道素爽快地用他的钱压了身价,一定会很高兴吧。 可惜神威并不能远远感知素花他的钱带给他的愉悦,事实上,他现在很是高兴不起来。 白桦一路上带着神威闯过种种危险地段,神威在几次危急时刻拉了白桦一把帮它脱离险境,白桦和神威建立起非常重要的队友情谊——表面上的。 潜藏在幕布后面的阴影连续刺痛神威的神经,感觉一时强过一时。站在一个分岔路口,神威不再需要白桦,也明白接下来该向何处前进。那种感觉十分类似幼时站在水布之前,穿过光怪陆离的幻象,峡谷里会打人的“妖精”树和沉睡在沙地上的白蛟便会显露身影。 然而前方不是只需闭上眼睛的水布,身边的也不是牵着他的手坚定前行、成为黑暗中唯一光亮的素。 白桦不断催促神威要他跟上,走的却是与神威的感知相悖的另一个方向。神威装作跟上然后退回,没多久就听见白桦凄厉的惨叫。 神威计较地想,怎么素遇上的是只会说真话、圆滚滚的可爱小胖鸟,换了自己就变成一切以骗人为目的的讨厌蚂蚁呢。 话虽如此,甩掉白桦走向他想去的地方,神威此时的心情还是愉快的。他找到一片建筑,像溶洞一般、却比溶洞精致千百倍、将岩石腐蚀雕刻而成的楼宇飞檐。这应该就是神庙了。神威进去参观了一圈,残破的岩石依稀有着雕琢成蚂蚁石像的轮廓,经过久远的时光,轻轻一刮就掉下一层粉末。 神威知道神庙这里就是关键,却始终找不出可以掀开幕布的破绽。他尝试了闭上眼睛感知,依然没有收获。这处路障不同于水布,神威想了想,左右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干脆破坏一两栋建筑试试好了。 神威活动手臂,协调身体肌肉,准备起跳出拳——然后直直地栽倒下去。 倒地的时候神威想,素不喜欢他正面触地来着。 神威伏在地面,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鼻腔紧贴地面,若有似无的奇诡气息仿佛钻入大脑和四肢。神威明白了,他中毒了。 用上毒(= =)药的战斗是对战斗的亵渎。 神威不开心。这个时候告诉他素如他所愿地花钱,神威也不开心。 “嗒嗒嗒”的声音由远及近,清脆得仿佛轻盈的音乐。神威转不动头,但不用眼睛看他也知道,来的东西是白桦。 “年轻人,老夫不是告诉你要走那边了吗?看看、看看,这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白桦用拐杖轻快地敲击地面,声音中满满的得意,以及憋屈压抑许久之后的幸灾乐祸。它走到神威耳朵旁边,两条腿并用掐住神威的耳廓。 “嗯,好嫩啊,老夫好久没有吃过年轻人新鲜的血肉了,今天可要大饱口福。” 白桦发出一串尖锐高亢的笑声,声音在神庙中扩散,即将展开回荡,白桦突然击碎一根石柱,令声音平息下来。 “老夫的猎物,怎能平白让那些狡诈的家伙得了便宜。待老夫先行享用一半,那些家伙闻着味儿来了,也只剩下一半可以扯皮。” 白桦的声音中几乎可以滴下口水,它连忙咳咳两声,此时若有胡须,应当“老夫仙风道骨老夫怎么可能吃人”模样地捋上一捋。它拿拐杖敲打神威的脸颊,说一句打一下,语重心长痛心疾首。 “让你威胁老夫,让你辱骂老夫,让你折磨老夫。年轻人,天理轮回报应不爽,所以你该当成为老夫的食粮。” 白桦扒开神威的头发,张开大口,伸出一直掩藏的口器,直冲耳后柔软平整的肌肤刺下去。“咔嚓”一声响,白桦口部剧痛,它的嘴里被一把塞进了大量石块。它来不及反应,支撑身体的两条后腿又是一阵剧痛,腹部被钉到地上,胸腔被紧紧箍住几欲断裂。 神威一手撑地,摇摇晃晃地坐起来,靠到神庙一块石头上。卸下白桦两条腿只杀它个半死耗尽了他仅存的体力,虽然一把掐死最省功夫,但有一些事情还需要印证,只好让它多苟延残喘一会儿。 “你是灵珑兽。” 神威说的是肯定句,白桦的惊愕证明了神威的肯定。 神威无声地笑了。真好,这下子要交差的和答应素的,都有着落了。 第38章 S 36 玲珑兽是个奸诈狡猾的物种。 它们依存少数几种岩石为生,一边腐蚀岩体作为养料,一边筑巢扩张种族。待一处岩体腐蚀一空,它们就分散迁徙,寻找新的岩石栖息。它们的巢穴深深隐藏于岩体之中,其它生物贸然闯入,多半会被毒液挥发产生的瘴气侵蚀,成为它们的盘中美食。 最初玲珑兽是否杂食已不可考究,那是玲珑珠出现以前的古老时代,那时的族群还叫做珑兽。或许那个时代的珑兽已经奸诈狡猾,采用各种各样的陷阱手段猎捕其它生物,或许是从某只珑兽的变异开始,珑兽族群中出现的智慧超群的亚种,它们最先尝到了鲜活的血肉远胜岩石的美味。 变异的亚种很快成为整个族群的领导者,它们得意洋洋地为自己命名灵珑兽,却又苦于脑中天生明珠而引来的猎杀,于是它们用整个族群伪装自己,令族群改头换面成为玲珑兽,误导捕猎者玲珑珠以几率存在于全体种族,好让捕猎者出现时无差别地猎杀,为自己挣得更多逃跑、或者反捕猎的时间。 前一个巢穴消耗殆尽,一部分玲珑兽迁徙到这个黑色岩石星球后,它们在这里安居下来。地处偏僻少有捕猎者知道,加之没有天敌,它们的族群迅速繁衍壮大,然后出现新的变异种。原有族群和新的变异种之间的生存竞争激烈地进行,白桦的叙述几乎没有偏差。编造历史的工作太过繁琐,它只在真正的历史上改动了一些细节,营造对它有利的局面。 比如,原有的玲珑兽根本没有灭绝,惯会用族群替自己挡枪的灵珑兽自然更没有灭绝。 黑色岩石星少有外人造访,玲珑兽只极其偶尔才能捕食路过或者误入生物。它们长期嘴馋新鲜血肉,在发现变异种繁衍速度快后,立即就盯上了它们。灵珑兽向族群洗脑:变异种的大量繁衍会抢占它们极其有限的生存资源,它们没有理智只知道进食和繁殖,它们必须及早遏制变异种才不会让家园迅速毁灭。 灵珑兽教唆族群,玲珑兽一方先发起了自相残杀的战争。死去的族人?它们是为族群牺牲,将它们送入原本只供奉玲珑珠的神庙——然后由灵珑兽悄悄瓜分;死去的变异种?是它们造成了这一切,所有玲珑兽都“恨”不得生啖其骨,谁也没把它们当做昔日的亲人。 变异种本无理智,玲珑兽杀过来,它们便也杀回去,杀掉了玲珑兽同样用以果腹,于是有了变异种因吞噬玲珑珠产生神智。白桦所言灵珑兽们善良地拿出玲珑珠救治变异种,那根本是子虚乌有。 白桦编造的历史明晃晃地暴露着许多破绽。神威对细节的真相不感兴趣,之前也要利用白桦带路,所以没有戳穿,但那不妨碍他从蛛丝马迹判断出一个结论。 白桦大量讲述变异种的发展,刻意展现自己对变异种历史了如指掌,不断加强自己是变异种的事实感,唯独没有解释它异常的白色,仿佛那只是因为神威见过的变异种有限、颜色本身不是需要特意说明的问题。 用改动的历史、偏颇的真相极力掩盖的,会是什么呢? 神威没把白桦当好人,也没打算自己充当好人、善良地设想白桦有不得已的理由和苦衷。在他们互相知道对方心怀鬼胎还结伴而行的情况下,神威最直白地认为,白桦觉得它的秘密会让他杀了它,即使失去它这个带路人。 表面上神威要白桦带路去神庙是为了寻找玲珑珠,不再需要带路人,不再需要前往神庙,只有他提前得到玲珑珠。那么,只有白桦是灵珑兽一个解释了。白桦脑内就蕴藏着无价之宝玲珑珠,杀了它,神威就不需要多余的行动了。 事实上白桦的担忧是多余的。神威很早就猜测它是灵珑兽,但比起立即拿了玲珑珠去找凤仙交差,神威更乐意先找到藏在幕布后面的危险家伙战斗。他甚至觉得这只蚂蚁冒死来骗他很有胆量,反正弱得没有踩死的价值,作为嘉奖就放它一马。 可惜白桦终归贪心,并盲目信任神庙附近积累的瘴气没有生物可以抵抗。如果它不在诱骗神威救它未果、骗局已被拆穿之后还折返回来,如果它不光想着吃独食,如果它不是把神威当做砧上鱼肉待宰羔羊放松了警戒,至少它能保留性命,不至于被自己的腿钉穿腹部,勒断胸部,缓慢地等死。 神威依然对细节的真相不感兴趣,玲珑兽进化失败或是灭绝怎样都好。体内的毒素仿佛凝固了他的血液,体能的产生和使用都变得十分艰难,他不会浪费在玲珑兽的故事上。 神威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太清晰,开始乱七八糟闪现记忆的片段。银月沙淡薄的冷光背景中,素被白蛟的鲜血染红一半,肩膀上他戳出的血洞也在汨汨冒出液体;他去杀那个男人却输掉之后,额头上淌下的血液阻碍了视野,痛觉麻木,唯有包裹他的温热血泊在一圈圈扩大…… 神威想了想,抬动手腕就近划破大腿放血,希望能降低毒素的侵蚀。 白桦看见神威的举动,声音刺耳地大笑起来。 “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闻到血腥味,老夫的同伴立刻就会赶来,你还是要被咬得千疮百孔、撕成碎片!” 神威没搭理白桦,它看似“老夫死了有你垫背”的癫狂大笑自讨没趣,又立即换了面孔。 “你放了我,只要你帮我,我也帮你解毒。灵珑兽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我虽然是同伴,但受了重伤它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你等它们大发慈悲,不如相信我,你这么厉害我再也不敢害你了。只要你救了我,我带你去埋藏先辈们玲珑珠的地方……” 情急之下,白桦“老夫”的自称也不要了,一股脑儿地开出条件,极具讽刺性地将希望寄托在了神威身上。 神威微微一笑,一字一歇地说:“告诉我千夏的安排。” 白桦一愣,脱口而出:“千夏是谁?不认识。” 神威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白桦的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希望,小米粒般的眼睛变得通红。 神威脚步虚浮地挪出半步,几乎又要跌倒,他的身体却倾斜着扭转,带动手臂向身后切出一条弧线。一只从神庙残破的石缝中钻出、悄无声息地偷袭神威后背的玉白色灵珑兽随之身首分离。 大大小小的玉白色灵珑兽从连通神庙的洞穴中爬出,小的不盈一拳,大的有半人之高。它们警惕地观望着,既观望作为猎物的神威,顺便也观望互为竞争对手的同胞。它们害怕神威中毒未深仍有余力、自己抢先试探风险太高,却又怕自己动作慢了只剩下残羹剩饭,一时间举棋不定。 距离神威最近的两只灵珑兽争抢着,扒走了神威脚边身首异处的两半尸体。它们立即咔嚓咔嚓地啃咬起来。 神威全程没有阻拦的意思,这如同一个信号,灵珑兽们纷纷吐露沾满毒液的口器,缩小包围圈步步逼近。 神威转动肩颈,身体内部传来微弱的脆响。他眯起眼睛微笑。以夜兔的身体适应这种毒素似乎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但一时半会儿也摆脱不掉晕眩和软弱无力。 “弱得连千夏都不如,真讨厌呢。但是,这种程度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追上素。” 眼睑微垂,收敛轻浮的笑,神威抬手掩下嘴角的杀意,蔚蓝的眼睛波澜不兴。 地面上。 “阿伏兔先生,进账的钱你留下一成。” 素同时达成“打倒的人摞成小山”和“口袋里的钱蹭蹭蹭涨起来”两项成就,简单用药粉处理了伤口,兴致盎然地坐下跟阿伏兔分赃、啊不,分享胜利的果实。有赖阿伏兔提醒和帮忙才拿到这么多钱,素觉得拿出一成给阿伏兔当做佣金和好处费是非常应该的。 阿伏兔的模样有些惊讶,他烦恼似地抓了抓头发,说:“大叔要你的钱干什么?全都给你。大小姐你同时打那么多人也不轻松,你的辛苦钱就好好收起来。” 千夏的部下一开始对素存了轻视之心,等素以“柔弱”的身板连续撂倒他们五个彪形大汉,他们才认真起来,但好歹还是一个一个打擂台。十五个人堆到一起初显成效时,一群成年的社会人再也顾不上所谓的尊严。钱输了还是小事,作为千夏阵营的后方力量被神威一方全灭,那可是有可能小命不保。身为夜兔,死在派系斗争中,简直枉为夜兔。 剩下的二十多号人群起攻之,阿伏兔当时想插手帮忙,却被素阻止。她笑盈盈地转动手中的伞,让阿伏兔别收漏任何一个人的钱,就迎面冲向那群气势汹汹的移动钱码。 然后,一群人变成了一堆人。 一直兢兢业业没有因为双方敌对就耍诈、老老实实一笔笔从同伴账户上转钱的少年老成的小伙子在素走向他时,异常憨厚地从自己账户上划出一万,主动躺到了人堆顶端。以防万一,素还是补了一击,温柔地敲晕了他。 素得胜归来,挥手一甩,再手腕一翻收起伞的时候,说了一句让阿伏兔都觉得有点帅气的话。 “这种程度都打不赢,我还说什么追赶神威。” 阿伏兔脑内英姿飒爽的大小姐和眼前捂着心脏、因为他不要分成受到会心一击的素形成了鲜明的落差。 “竟然分文不取全都给我,阿伏兔先生,你是好人!我为小时候捉弄你道歉。” 不用道歉,你以后别欺负大叔就行,大叔倒找你钱。被“大叔”深深伤害过一颗年轻青春心灵的阿伏兔险些脱口而出,他顿了又顿,才云淡风轻地开口。 “根本算不上事儿,那时候你才七岁,我怎么会计较呢。” “谢谢你,阿伏兔先生,你是大好人。” 素其实半点儿没有为什么捉弄、以及怎么捉弄阿伏兔的记忆,在春雨基地见面时,神威提了一句,后来她也忘了再问。素甜甜一笑,用“大好人”把话题糊弄过去。 料理完地面上的事情,素重新打开屏幕戴起耳机。屏幕一片漆黑,显示神威那边的摄像机已经损坏。麦克风存活下来,传来神威睡着一般轻而细的呼吸。 素侧耳听着,一边调出麦克风的录音记录,一边告诉阿伏兔:“神威恐怕中毒了。” 从录音记录中了解到没有特别悬念的危机,阿伏兔松了一口气,并在心中默默感叹大小姐和神威不愧青梅竹马狼狈为奸,宣言都一个模式。 录音的最后一句,先是一声人体倒地的响动,随即神威轻笑了两声,说:“素,这一次我是仰面躺倒的哦,我躺在满地的玲珑珠中间呢,嘛,勉强可以这么说吧,哈哈。我要亲手把玲珑珠捧到你面前,所以不让阿伏兔下来捡了,你再多等我一会儿好吗?我稍微……” 后面是能与实时的声音接续上的轻浅呼吸。阿伏兔指出以神威的身体素质,即使当时是轻度昏迷,这会儿也已演变成真正的睡眠,健康保证无需担忧。 素摇了摇头,表示她担心的并非毒素。她敲着额头略作思忖,从人堆中翻出一套通讯良好的设备,一半带好一半交给阿伏兔,拿起照明灯,准备动身。 “阿伏兔先生,你留在这里,如果千夏回来你看着周旋。我要去找神威。” 第39章 S 37 千夏记事的时候,就已经生活在“千鸟”海贼团了。 千鸟海贼团的提督是个夜兔,原本收拢着一帮手下,主要做星际间的走私贸易。那两年夜王凤仙带领众多部下加入“春雨”,成立独属于夜兔的第七师团,一时之间风头无二,春雨也因之更进一步完全压过千鸟,他十分不服气,随之也开始大量吸收零散的夜兔佣兵。 千夏猜测有两种可能,自己要么是被当做“成长中的夜兔”让人给带进了千鸟,要么父母至少其中一个属于千鸟。事情的真相是怎样,随着他的长大变得无关紧要,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不会带来任何不便,在海贼团里所谓的亲情和同盟一样靠不住。 有一个老得忘记故乡在何方的狼人勉强算是照顾千夏的负责人。他步入暮年之后遗忘了很多事,唯独星空上的航路图,每一根线条都纤毫毕现地刻在他脑海中。只有看见星图,他浑浊的眼睛才会出现光芒,星图上的光点仿佛倒吸进他的眼睛,而他的眼睛里面才是浩瀚宇宙。 老狼人掌握着几条没有记录的航线,那是提督的秘密不方便公开标记,老狼人因此得以在千鸟安逸的生活。千夏虽然每天要干繁重的杂活,沾了老狼人的光,至少顺利成长。老狼人曾经流露把他的知识传给千夏的意思,千夏不想学。幼时的他一心想着自己是个夜兔,提督、夜王凤仙、星海坊主那样传说级的人物才是夜兔正经的奋斗目标。 但千夏没有战斗的天分。无论他怎样努力,战斗力始终连夜兔的及格线都达不到。他在其他夜兔、甚至非夜兔战斗人员的嘲笑中夜以继日的磨练自己,然后在夜以继日的失望中明白了一件事。他根本就不喜欢战斗。 老狼人面对星图,眼睛会出现光芒,有人愿意听他讲解,他会一改沉默寡言,指点星图侃侃其谈。千夏面对战斗时眼睛不会出现光芒,他愿意想出几十、几百种方案交换利益解决,也不愿意参与不讲道理的打打杀杀。千夏一想起无聊的战斗就觉得头疼。 虽然想通自己并不喜欢战斗,千夏仍然努力锻炼自己,他仍记得自己是夜兔,而追逐强大应当是夜兔的本分。数倍于其他夜兔的努力,收到的回报却微乎其微,残酷的训练同样没有任何快乐可言。挣扎在自己既不擅长也不喜欢的战斗上,千夏有好几次都在想,不如早早地死在战场上。 就在这时,千夏收获了他眼中的光芒。 夜兔的小孩子一般十岁以后,才会渐渐走向战场。在缺乏人情冷暖的千鸟海贼团,千夏更年幼之时已被派上前线,满十岁不久,他收获了“战斗力低微”这个听着很委婉的废物评定。因为他在战斗中的表现极其糟糕,他被踢出主力的第二师团,调派到了一条普通的奴隶贸易航线上。千夏去的第二个月,这条航线赚取的收入就翻了倍,原先存在的一些贸易冲突和纠纷千夏也一一解决。 千夏一下子就喜欢上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不用一兵一卒,同样能令对方心悦诚服。 千夏在贸易航线上如鱼得水,为千鸟挣得不少利益。因此,他有机会见到了新上任的第二师团副团长、千鸟海贼团的大小姐、提督的女儿,钻石姬。 千鸟内部的晚宴上,那位大小姐一个不高兴,随手就把惹到她的侍者砸进了墙壁里。千夏看着年龄只稍长于他、身量却远不及他的娇小大小姐,对她的暴力从心底滋生出深深的不甘。 千夏对经营一项事业的热爱没有消失,也依然觉得只知道战斗战斗战斗的家伙们愚蠢无聊,但挥舞一个彪形大汉嵌入墙壁的娇小身影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越刺越深。 千鸟海贼团覆灭后,和千夏一起走贸易航线的部分海贼向他提议,他们不理会那些打打杀杀,继续只把贸易做下去。千夏拒绝了,一来没有战斗部队的开辟,他们拿不到稳定的奴隶源,二来……他想去春雨,去第七师团。 千夏初到第七师团时,并没有想过能得到夜王凤仙的重用。凤仙在见过他后要收他为徒,则让他惊喜交加。凤仙把第七师团的各项产业交给他打理,自己做甩手掌柜一年中大半年待在地球,千夏才从如履薄冰中慢慢重拾信心,凤仙需要的就是他不同于其他夜兔的才能吧,毕竟神威万事不管。 如果说钻石姬是女孩子,还让千夏对自己的认识不够清醒的话,神威的存在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千夏,什么叫做夜兔的活法。 千夏第一次见到神威,就在凤仙说收他为徒之后。凤仙当之无愧“夜兔之王”的称号,不怒自威的气场镇得他一身冷汗,面对凤仙时的胆战心惊,是他面对千鸟提督时完全没有过的。他从凤仙的会客厅出来,站在附近的走廊上回神。 然后神威走了过来。凤仙说他已经有一个徒弟,是星海坊主的儿子,名叫神威,“一看见那个混小子你就能认出来”。 如凤仙所说,千夏一眼就断定甩着手欢快走近的那名少年便是神威。神威身上有和昔日的大小姐钻石姬相似之处,他们实力强劲,因强劲而自信,因强劲而任性。而神威身上,还有更胜大小姐一层的杀气。 千夏羡慕这个得天独厚的少年,甚至微微有些嫉妒。在千鸟时曾有夜兔嘲笑他说,他就是长得清秀了一点点,就把战斗的天分全消耗了。眼前这个少年长相出众,战斗力也一样出众呐。 尽管对战斗系的神威有些本能地排斥,千夏内心却升起了几分希望,夜王凤仙都认可他的才能,凤仙的弟子、他未来的师兄弟应该也可以接纳他这样的夜兔吧? 千夏希望神威与那些嘲笑他弱小的夜兔不同,而神威的做法也确实与那些嘲笑他弱小的夜兔不同——另一种意义上的与众不同。 千夏微笑,礼仪周到地和神威打招呼,“你好”的话音未落,神威已经从他旁边走了过去。继续甩着手、继续步伐欢快,一点儿没有停顿或减速,神威把他当做空气一样熟视无睹。 神威开门时,终于回头说了一句话,声音甜甜的。 “咦,你在跟我说话吗?你是新人?没人告诉你,我不和弱者说话吗?” 不是嘲笑,是鄙薄。 尽管在场的没有其他人,千夏还是无地自容。他的不甘像一把巨锤,狠狠地将心头的刺钉穿心脏。他不知道他怎么保持着清醒,还听见神威对凤仙说“收他为徒?你已经老到脑袋生锈了吗,什么时候让我杀了你?”这种他想都不敢想的话。 第七师团的生活和千鸟有很多不同,不算上神威的存在,可以说千夏过得比之前十多年都好。幼时老狼人带他识别星图的画面变得特别遥远,远得像抓不住的幻象,几乎快要消散。 时间久了,千夏发现神威也没那么难应付。容貌再隽秀,脑袋里只有战斗,难怪第七师团要落到他手里。 在素出现之前,千夏都认为神威是不动脑子的,他任性到只动手不动脑。虽然素出现之后千夏发现神威不是不会动脑,只是他懒得动脑,千夏觉得也阻碍不了第七师团众人追随他的大局。至于人为加封“大小姐”称号而非真正有出身的素,她跟本就是局外人,多她一个也无济于事。 凤仙让他挑选试炼场地时,千夏有些意外,按理说这种关键时刻最要讲究公允了不是吗?但凤仙说没关系,千夏就应下了。他很小的时候跟随老狼人走过几趟,将一些重伤的俘虏和不方便贩卖的奴隶送到一个地处偏僻的星球上。老狼人和上面玲珑兽的变异种有些交情,他很快就有了方案。 如果神威误以为假珠就是玲珑珠,他就只拿真正的玲珑珠回去交差,无论他多么不甘,第七师团都需要突出的战斗力。如果神威找到真玲珑珠,他就让变异种帮忙困住神威为他争取时间,以神威的实力自然性命无忧。 千夏忍气吞声顾全大局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是开场前的争执令千夏的决心动摇,他考虑着借机除掉神威。接着神威遇上和变异种分庭抗礼的玲珑兽原族群,不仅没打起来还结伴去了变异种探查不到的区域。然后他自己这边也出了岔子,曾经交好的变异种首领将他们一行人引向巢穴深处,那里信号不通、空气沉闷,它们猛地撕破脸下杀手。还好千夏从未信任过所谓的同盟,还算有所防备,属下的夜兔们一个个杀红了眼才逃出陷阱。 变异种首领求饶时说出了藏在洞穴深处的秘密,同时告诉千夏,他原本让它们盯着的目标在中毒的情况下屠尽了灵珑兽,此时人在神庙前躺着。 千夏脸色阴沉,维持不住一向阳光的风度。他想了又想,令变异种将神威投向了那个藏着秘密的洞穴。 残存的变异种千夏一个也没有放过。他收起满满一袋玲珑珠,想,就算是给神威报仇了。 洞穴的墙壁上,不久之前与设伏的变异种战斗时留下的血迹,此刻已变得乌黑发紫。空旷寂静的洞穴中似乎回荡着厮杀声,以及,某种不同寻常的痛苦吼叫。 千夏带着面罩,一步一步踏在碎砂石的道路上,心中生出不忍、恐惧和与之矛盾的雀跃混杂的感受。 小山包一样填满了整个洞穴尽头的白色茧型生物终于出现在千夏视野,那是变异种的“蚁后”。第一个吞噬玲珑珠产生神智、后又在垂死之时剖开脑袋的变异种,它的后代每一代都吞噬母体,竟进化成蚁后一般的存在。它产下的卵对夜兔算不上威胁,它自身的毒性却百倍于普通变异种。 千夏不知道毒素能将神威腐蚀到什么程度,他有些抗拒即将出现的画面,却又忍不住立即去寻找可能属于神威的断肢残骸。 没有!蚁后身前的地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蚁后整个吞吃了吗? 千夏急忙打量蚁后的腹部,期望找出一个人形。这一眼仔细查探,千夏发现了蚁后头部附近一条极细的血线。 空气中多出一声叹息。 千夏一惊,等他再次定下神,已经被踩着脸制伏在地面上。面罩掉落在一掌之近的地方,浓重的毒素混合着空气灌满他的呼吸。 素面容平淡地看着千夏,声音也淡薄到了极致。 “十二岁和神威吵架过后,我就没生过气了。今天毒重祥瑞,宜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千夏的计划有这么简单吗?是的就是这么简单,他根本不了解神威,只把神威当成任性的小孩 详情分解,且看素下一章的嘴炮 第40章 S 38 “我生气的是神威。” 素踩着千夏的脸,鞋跟在上面拧了拧。 “不是你,别会错意。你还不值得我动怒。” 千夏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又一个!他曾经向大小姐钻石姬表达为之效命奉献忠诚的决心,却被对方头也不回地扔到墙上,轻飘飘地掷下一句“我不需要你这样的部下”;神威不屑跟他说话,现在眼前这另一位“大小姐”也把他看做地上的污泥,若是踩脏了鞋子也只好自叹不小心,连生气的价值都没有! “就那么希望别人看重你吗?” 素继续加重脚下的力道,硌人的鞋底花纹几乎要穿透皮肉印上骨头。 “我这个人有个爱好,踩人喜欢踩脸。虽然幻想过很多很多次,无比想把神威踩在脚下好好儿关照一番,但神威那张脸,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下脚。机会难得,我想跟你多聊几句,你接受现状的话呢,就说上两句;你不接受的话呢,就被动接受。你若认为我就是想多踩一会儿,让你更多体验毒入肺腑的感觉,我只能说我就是这么想的,有本事你起来打我呀。” 千夏的脸上露出浓重的屈辱。 “哎呦,说中你的伤心事啦?你是不是觉得‘变强’这个词,你已经非常努力地尝试过了,可没有天分、你的努力得不到回报,你也束手无策。你是迫于无奈才另辟蹊径,想证明即使不会战斗,夜兔也可以在其它价值上做出一番成就。” “难道不对吗!不是每个夜兔都像你们一样为战斗而生。” “不,我们不是为战斗而生,是我们选择了生而战斗。不止是我和神威,阿伏兔先生、凤仙老板、第七师团的人,以及像星海坊主先生那样散落在宇宙各处的夜兔们,是夜兔遵从自己的血选择了战斗这条道路。当然,你不选择战斗也无可厚非,那你的人生,但你为自己的人生作下的决定,你就要自己为它负责,别指望别人为你买单。” “你知道我什么!身体素质的差距根本是锻炼无法弥补的,我不喜欢战斗,刚好有其它擅长的事情,只因为是夜兔,这种活法就错了吗?” “不会呢,你的话说得真的很对,身体素质的差距锻炼无法弥补,不喜欢战斗也不是错误,我师父也不喜欢战斗。你表现在外的那一面,很多人不仅没有看扁你,反而敬佩你追随你不是吗?如果讨厌战斗是你的真实想法,你自然是没有错的。” “你……” 千夏瞪视素的憎恨目光忽然移开,急切地辩驳被素毫不留情的截回。 “你不喜欢战斗不是性格喜好所致,而是不擅长、无法从战斗中得到快乐、得到认同、得到荣誉感,所以不喜欢。就像有些人孤僻是真喜欢独处,有些人却是不擅长与别人相处、害怕人际交往,于是隐藏内心的孤独装作孤僻。你并非真正厌恶以战斗的手段解决问题,你是因为自己弱小,害怕别人嘲笑,才想要与战斗无能的那种自己撇清关系。如果你真正放下战斗热爱自己选择的道路,又何须一而再、再而三地介意自己是个‘应该’战斗的夜兔? “对着自己的心,老实承认吧,看到其他人战斗的身姿,看到他们从战场上浴血归来,每一次你都羡慕不已,自己只能看着的不甘心要把心脏撕成碎片。我小时候被师父拘着不准打架的时候,看到其他孩子打闹,整个人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焦虑。从这一点上讲,至少应该夸奖你抵抗血性的坚韧意志,即使它的出发点是你的懦弱。不限于夜兔,仅仅作为有智慧的生物,为自己钟爱的事都不敢付出的懦弱。 “所以说你该明白神威为什么讨厌你的。渴望强大的夜兔比比皆是,只有你因为自己不够强,偏要伪装出一副志不在此的模样。一开始就不要来到第七师团,忘掉自己的夜兔身份找个地方发展事业,这才叫战斗以外的另一种人生。一边对战斗就是日常的第七师团热心不已,一边标榜自己的价值不在战斗更高于战斗,下面一句还需要我明说吗? “其实如果你只做到这个地步,我是无所谓的。你是不是夜兔的耻辱、会不会一出现就令空气变得污浊、到底有多招神威厌恶,都与我无关。懦弱是合理存在的现象,没有任何规定写着懦弱虚伪的人就不可以继续追求真正想要的东西。但我不是说了吗,你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别指望别人为你买单。 “想变强,因为可能性微弱而放弃努力,那么就不要嫉妒别人因强大得到尊崇。神威不欠你什么,不需要舍己为人做你的垫脚石,用他的一切证明你人生的对错。你很羡慕神威吧,战斗力、出身、师傅的纵容,你是不是觉得他简简单单就拥有你求而不得的一切,你是不是很想成为神威?” 素用鞋跟踢了踢千夏的脸,他从最初的急于辩驳却被踩着脸无法插话,到中间神色颓败,此时因为毒素的扩散,已经完全没有了说话动弹的力气。素踢着他转了个方向,让他能够看到平躺安放在一旁的神威。 “说实话,我认为你比之我和神威,最短板的并非战斗力。如果我是你,在已经抢占地利的前提下,绝不会设计一出玩笑一般的剧目。提前安排变异种引路,取代白桦、我说的是那只真灵珑兽所做的一切,必要时自导自演一些陷阱尽可能博取神威的信任,很多事情就好办得多。事到如今就不讨论这些细节了,明明可以布下天罗地网让神威防不胜防,你却几乎什么都没做,只寄希望于跟神威耗时间,你究竟在犹豫什么?该说你心地善良呢,还是优柔寡断? “我想大约都不是吧。你那么羡慕神威、那么嫉妒神威,一定很想看他一败涂地,看他从云端跌落的狼狈,从此在你手底下看你的脸色、仰仗你的鼻息过活,这当然需要他活着。先不说神威就是输了第七师团会不会就伤心颓唐,不得不说你的心挺大,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却自以为能利用神威。 “在你心里,神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有明确的概念吗?在我看来你根本就没有正视过神威。你一边不满神威的态度,一边和神威一样不把对方看在眼里,把神威当做任性妄为的傻瓜。神威有武力作保障,你有什么?你不为自己的懦弱自卑,却生出浮萍一样的自负,是凤仙老板给过你底气吗?你的潜意识里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凤仙老板唯一的目的只有把你当做磨刀石,方便不听话的神威乖乖接手第七师团。” “是啊,我明白,呵……我都明白,第七师团……不可能交给我,我只是不想醒过来,故意不让自己明白……全都是自欺欺人罢了。但有一点,你猜的不对……”放弃反驳多时的千夏第一次挣扎着开口澄清,“我,不想杀神威……他这样的夜兔,应该……活下去。” “然而现实是,你不仅要杀了神威,还希望他死得无比痛苦。你渴望神威那样的人生,把神威当做标尺,为之不想他死的心或许有一点,这一点具体有多少,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了。” 素挑了挑眉,提起神威被扔给蚁后一事,露出些怒容。她想和千夏说的已经说完,索性不再理会千夏,走到神威身边,抬起脚在神威脸上比来比去。素终于没能踩下去,挫败地收脚,敛起衣衽就地取材,坐到神威身上。 “还要装死多久?” 原本沉寂得仿佛失去生命体征的神威忽然眼皮一跳,可以看到闭合的眼睑下,眼珠骨碌骨碌地转了几圈。他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于是睁开眼,蔚蓝的眼睛亮闪闪的,惴动着躲闪的心虚。 “素,你生气啦。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生气会变老的,别生气。” 这是想不出办法,强行耍赖了。 “滚!” 素照着神威的头顶就是一巴掌,呆毛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你先起来我才能滚啊,哎呀,现在没有力气滚不动,等我康复了再补上行吗?” 素气得直笑,挽起左手的袖口,在手腕上一抹,一处新鲜的伤口再次涌出血液。血液在空气中依然保持着亮丽的鲜红,纵然空气中毒素浓郁,也分毫未受侵蚀。 “喝!给我喝到能站起来为止!” 神威看到素的伤口眼睛一暗,呆毛也跟着垂下几分。其实他醒过来本身,已经注解了素做的一切。 神威握住素气势汹汹横在他嘴边的手腕,细心舔去表层的血液,然后并不吮吸,略显僵硬的舌尖继续只在伤口表层流连。 “你又饮毒了。” “这种程度的毒我一点儿事情没有!” 神威不肯继续喝她的血解毒,素也不做强求,她从神威手中拽走左手,整理好衣袖。 神威开始道歉。 “对不起,我说了要单干,却提前掉以轻心,还不把毒素放在心上。我不应该因为你在就得意忘形的。下次再遇上这种情况,我一定第一次见到千夏就杀了他,反正那种废物也没有留到最后才打的价值。话说回来难得碰到触动危机感的家伙,竟然没有战斗力只是太有毒不能靠近,真令人失望。” “你的自省我很不满意,神威。如果我不在……” “如果你不在,我绝不会在神庙前倒下。” 神威抬起手臂,抓住素的衣角,可怜兮兮地眨眨眼,然后露出一点点笑。素的目光幽幽地投过来,神威自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已做足,安然与素对视。 素大怒。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我不该来找你,先是兔子又是中毒,一趟把你害惨了。我走就对了吧,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577里的神威新属性,小时候逞强之后站在雨里哭那一幕,心疼 但要杀了神乐以激怒老爹神马的,手动再见,一路走好,嘛,虽然父子打架应该是不会再继续了 再次对星海坊主扔下老婆孩子表示不解,但这一话还是提升了不少好感度 既然是逞强,一个人偷偷的哭,果然还是没对素哭过,顶多半夜跑去当抱枕吧 神乐说的对,神威根本没长大 第41章 S 39 神威懵懂地看着怒气冲冲的素,一脸状况外。 阿伏兔从通讯器中无死角收听了所有情节,此刻恨不得远程操控神威抱住素的大腿说不要走。 团长喂,不要和女人讲道理懂不懂! 神威不懂。 和神威关系最亲近、性别为女的三人:母亲、妹妹、素,都不是“不要和我讲道理,我说的就是道理”那种人,相反神威本人更有“我说的就是道理”这种素质。他一向在母亲面前装乖,母亲无需、也没有精力管教他,妹妹管不着他,从前的素则是“关我何事”的懒得管他。上一次因为素师父的事情闹矛盾,两人推心置腹的一谈就解决了,神威料想他这次不过一时松懈,认个错就揭过了,没想到素会有这么大反应。 虽然摸不着头脑,神威还是凭借直觉避开继续讲道理的选项,拽了拽他一直抓在手中的素的衣角,严肃而痛惜地说:“我错了。” 阿伏兔的心陡然悬到最高。 还好素没有按照经典套路来上一句“你没错,你怎么会错呢”或者“你哪里错了”,也没再继续“追根究底此事怪她给了神威依仗,她走”的推论,令阿伏兔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素叹了口气,使劲揉乱神威的头发,从他身上挪开,背靠他坐到地面上。 “我在有什么好得意忘形的啊,我又不是无所不能,能罩着你横行霸道。如果不是刚好我不怕这些毒物,你即使不死也得进医院监护半年。别跟我说正因为我不怕毒物,你见到是毒物才继续大胆前进,我不想听。” “我不是期望素一定要帮到我什么,素在我身边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令我得意忘形了呀。会有我们联手解决不了的困境吗?况且素不需要无所不能,会打架一条就够了。至于贪功冒进,嗯,你不想听,我就不重复了。” “别以为你说些好听的,我就会轻易原谅你。一想到你这么乱来,我不在的时候或许已经有过很多次,你险些因为类似中毒的可笑理由死掉,我就想立刻杀了你。比起玲珑珠和第七师团,当然是我的夙愿重要得多。” 神威眨眨眼,机灵如他一点就透。 他一门心思扑在自己信誓旦旦要大显身手替素捧回玲珑珠、最后却有赖素救了他这个方面,竟然忽略了最根本的。对啊,他怎么忘了,上一次吵架到动手,他不也是这么担忧的吗?害怕素的生命即将浪费在没有价值的琐事上,令他的一腔心血付诸东流,所以宁愿在素坏掉以前扼杀。他上次抓狂,动手就见了血,相较之下素只是发个火,真温柔。 “你在害怕失去我吗,素?” 神威已经明了素生气的,是他无端将自己置于死亡的风险中,可“害怕”一词被他咬在舌尖,似乎因虚弱而软绵绵的声音将之渲染出另一个层面的意味。 素懊恼地白了神威一眼,痛恨自己不忍心教训他,连生气都让着他,这么快就交出了把柄。然而神威还算乖觉,大约怕引起素的怒火再度反弹,没有揪着不放,主动绕过了这个问题。 “素,如果能让你消气的话,踩我的脸也可以哦。” 原本歪着头和素说话的神威平平正正地躺好,一副欢迎素来踩的模样。素即便真能踩得下脚,神威的“大方”也堵得她一口气吐不出来。 “……你果然早就醒了。” “也只是勉为其难听了全过程而已啦。动静那么大还不醒,岂不是又要劳烦素训斥我警觉不足。哎呀我不是说你制造的动静大,都怪那边的废物脚步太重,我躺在地上震动特别强烈。对了对了,素,我们出去吧,和有些东西躺在同一个地面我会觉得难堪呢。动手都是浪费力气,任其自生自灭好了。” “其实你不这么嘴贱,或许就没有这趟麻烦。”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天真的友好论啊。不会战斗就不要奢望夜兔的生活,无能却不甘屈居人下,没有那种好事吧?” “好好好,你有理有据。” “那素背我出去?我走不动。” 神威横在地上,大有你不背我我就不走、就是这么耍赖的气势。 “我说了不生气了吗?你团成球儿,我把你踢出去啊。” “那我出去后,是先治中毒住内科,还是先治骨折住外科?” “你在说什么脆弱的笑话,骨折还需要住院治疗?” 千夏看着素一边和神威争论不休,一边伸出手拉神威起来,蓦地对自己生出些荒唐之感。 他一直为得到夜兔的认可而努力,努力成为与众不同的夜兔,可究竟怎样活着才算夜兔?像神威、像他们这样吗?像大小姐那样吗?千鸟在大小姐手中分崩离析,她不仅不心痛,反而畅快得到解脱,像那样的大小姐吗? 千夏挣扎着翻过身,略去神威看向素。 千夏的神色并非死到临头卑微的祈求,而是有心愿未了郑重的托付,素愿意听一听他想说什么。 “你有遗言?” 看出素少许良善作祟的意图,神威抢先出言询问。他精神地问完立即继续虚弱地伏在素肩上,要完全倚着素才能站立。 千夏对神威下杀手是不争的事实,素对神威不放过最后一个机会恶心千夏报以充分的理解和支持。于是她没有重复询问,千夏说则说,不说则罢,虽然她有些好奇,却不是非探听不可。 千夏没有介意,他的视线越过素和神威,飘向虚无的地方。 “如果见到大小姐,千鸟的钻石姬,请帮我问问她,她是不是……”千夏忽然顿住,片刻的思考过后,他苦涩地笑了笑,说:“算了。” 素抽了抽嘴角,干巴巴地“呵呵”了几声。 “怎么了,你羡慕人家‘钻石’的称号吗?” “不,我有强迫症。” “严不严重?强迫症很难治的。” 神威一本正经地表示他信了素的说辞,非常信。 素嘉奖地摸了摸神威的头。 最终素还是如神威所愿,背着他走。神威身体软弱无力不是造假,虽然不至于到了站都站不住的地步,要走路却是摇摇欲坠惊险连连,素还不如背着他走来的省心。 神威手臂环抱素的脖子,脸颊贴在素的脑后,头顶的呆毛随着素的步伐上下摇晃。他大半路程都用来考虑怎么才能让素消气,暂时想不出好主意,只好先贡献出玲珑珠。 真正的玲珑珠硬度极高,柔和的光芒仿佛由内而外发散而出,又像是将四周的光线吸纳而入,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远非玲珑珠假珠可以比拟。 由神威收获,千夏半途劫去,现在归于神威之手的玲珑珠大大小小有百颗之数,鼓囊囊地填满一个厚实的黑色遮光布袋。神威把它挂到素腰间,换来素一掌拍他的脑袋。 “老实一点别乱动,你比小时候重多了。” 神威想说“你肯定也比小时候重多了呀,难道你没胖还和小时候一样重吗”,想了想没敢说出口。他左臂挂着素的脖子,之前松开给素挂玲珑珠布袋的右臂没有放回原处,而是伸直了搭着的素肩,前端手掌上单独托了一颗玲珑珠。 “千夏说我不去找玲珑兽,跟着他又没有用,反问他看上去像运气好到低头就捡玲珑珠的人吗,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当时在想好机会,如果是我立刻杀了他。” “我当时也有过那种想法啦,但是杀了他就看不到他准备的手段,而且也有这颗玲珑珠的原因。”神威掂了掂手心的明珠,“他当时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扔我,我用手碾的时候竟然从外层的岩石中捏到了这个。我考虑着,他有低头就捡玲珑珠的好运气保佑,才凭借弱不禁风的力量爬到现在的地步,太不容易了,放过他一次好了。” “如果你不要说得那么幸灾乐祸,我会相信你一点。” “哎呀我哪有幸灾乐祸,我不都没拿这件事情刺激千夏,多么贴心的临死关怀,你都不夸奖我!” “夸奖你什么?当时就判断出这颗是玲珑珠,真聪明?还是在分别得到真珠和假珠之后依然跟白桦演戏,演得真好?” “没有啦没有啦,我当时只是猜测,是猜测,啊哈哈哈哈。” 前后说辞出现矛盾,神威连忙打哈哈糊弄过去。素用鼻音发出一声冷哼,没和神威清算。 “这颗玲珑珠属于化石级别了,你喜欢吗,素?” 素看了看神威当真捧到她面前的玲珑珠,侧头看了一眼笑如春风拂面的神威,问:“你不介意这是千夏的运气吗?” “不会啊,虽然是他先捡到,但是是他自己扔给我的,所以是我的运气才对吧?即使千夏有些好运气,可是也要断在我这里呀。” 素再次看向神威手心的玲珑珠,经历时光的打磨,它变得更为润泽,光华更为内敛,也更为瑰丽。 “嗯,我很喜欢。” “还有整整一袋都是素的,我只拿一颗最小的出来给凤仙老板交差。” 神威毫不犹豫背弃师傅,通讯器另一端的阿伏兔捂着耳朵默念“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伏兔摘下通讯器装聋作哑其实毫无意义,回到飞船上神威在他面前挑出最小的那颗玲珑珠,和素完美分赃。 千夏在进入蚁后的毒穴去找神威之前,已经把他带入地下洞穴的夜兔幸存者全部打发出来,他们清空了变异种,那附近对千夏没有威胁,于是他们放心地听从了命令。回到他们的宇宙战舰上,阿伏兔悠闲地坐着,旁边是堆成小山的同伴,顿时又是一片黑压压的群情激奋。 阿伏兔不想动手,却没人听他解释。阿伏兔认为等回了第七师团,很有必要让这群不相信大小姐实力、叫嚷他敢做不敢当是个×××的兔崽子们陪素玩一场赌博。 一堆夜兔顶端的憨厚家伙及时醒来,客观地解释了一切。如果不是确定神威不玩间谍战,阿伏兔都要怀疑这个名为云业据他自称还是少年的家伙是神威派遣的卧底,实在是……实力坑队友。 看着“少年”下巴上已趋向浓密的胡须,“大叔”阿伏兔得到了极大的心理安慰。 阿伏兔好说歹说,才让幸存的三十多位同胞和他一起坐下来等待最后的结果。素背着神威出现,说出千夏死在毒穴深处的消息后,他们躁动不安,一部分人想打倒素和阿伏兔,另一部分人则以救出千夏为先。 众人干脆划分两拨,然而搜救千夏的人还没带好面罩出发,围攻素和阿伏兔的人也还没来得及动手,脚下先传来了一波波震动,由微弱迅速加强。 素和阿伏兔交换眼神,素继续背着神威,阿伏兔用披风卷走属于他们的东西,三人迅速撤退。不多时,强烈的震动传至地面,黑色的岩石星体大范围开裂、塌陷。千夏的原部下们自顾不暇,只好也开始撤离。 小飞船的优点此时显著体现,阿伏兔驾驶飞船离开岩石星的重力圈时,战舰才堪堪起飞。 “地震?” 阿伏兔瞄了一眼“运气好”的神威。 “不是地震,洞穴内多处共同发生了大规模爆炸,这个星球本已被玲珑兽蛀蚀得千疮百孔,在爆炸的作用下全面坍塌。这块岩石星恐怕要毁灭。” 黑色岩石星果然分崩离析,为免被震荡波及,阿伏兔远远地行驶到安全区域才停下来回望。战舰同样安全脱离,他们在停留了一段时间,没有攻打过来,发来联络讯号告知他们返回第七师团便迅速离去。 被素要求卧床静养的神威站在驾驶室外透明的窗前,看着破碎的星球残骸沉默了短暂的时间。硬质玻璃窗映出他安静的脸,然后他回头对站在他身后没有打扰他的素微笑。 “如果是你,你会选在什么时机引爆?” 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会犹豫不决反复无常呢,我不太懂。还有那句话,他想问钻石姬是不是怎么样,是不是记得他?过得好?还是是不是知道他喜欢她?” “你关心?” “不关心。”神威甜甜一笑,“一时的感慨和好奇,在素流露抓我回病床的意思时,就可以扔掉了。如果素肯陪我一起躺病床,我一定乖乖休息。” 素比划着敲在神威后颈,神威配合地上演昏厥倒在素身上。素摸了摸神威的头,在他耳边低声嘱咐,轻柔的嗓音缠绕近乎叹息的无奈。 “以后可别再大意了。” 素其实还想添上一句:对我,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 神威想再重复一遍:我知道。 第42章 S 40 素一夜暴富,很有花钱的欲望。 神威正愁找不到方法哄素开心,于是提出回去向凤仙交差的路上,在一处贸易和旅游都很发达的星球短暂停留,休憩放松两三天。 阿伏兔看了一下神威提议的地方,是个远近闻名的购物天堂兼游乐场。虽然诧异神威会提出这么正常的地方,阿伏兔还是举手赞成。两个小鬼怎么放松他不管,大叔只想找个酒馆“正常”地喝顿酒。 三人达成共识,愉快地中途改道。 下了飞船阿伏兔就和两个小鬼分道扬镳。 神威尽管处于行动无碍战斗无能的状态,在这个和平的繁华地带倒无需担忧,他比素还积极,兴致勃勃地拖着素杀向第一个目的地。 内衣店。 神威对素不健康的裹胸方式牵肠挂肚,趁着躺在病床上闲暇,翻阅各种网络资料做足了功课,只等一个实践的机会。 素对内衣这种东西比较陌生,属于在别人身上见过但自己不用的范畴。面对内衣店甜美的粉色招牌,琳琅满目的俏丽花样,以及指点各种款式内衣向她普及科学知识的神威,素虽然说不上抗拒,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素和众多夜兔一样,从小生活清苦,而她师父一个没结过婚的中年大叔,不懂、也不方便教导她女性的生理心理问题。这几年在外闯荡,素在基本限度上了解了一些身为女性的常识,但精确到内衣什么型号和款式最适合自己这种问题,素想都没想过。她不懂,主观上没想弄懂,客观上既没时间、也没金钱去弄懂。 在神威热情地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用软尺帮她测量上下围的时候,素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怪异,疑惑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神威正捏着软尺量到素胸口正中央,闻言眯起眼睛,笑盈盈地看着素。 “因为该知道的人不知道,只好由我替她操心了呀。” 素恍有所觉地“哦”了一声。 “你不是说不喜欢你那个粘人又爱哭的妹妹吗?难道这是作为兄长特殊的担忧?还是说你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神威等着听素夸奖他“你这么贴心为我考虑,我很感动”,等来的却是一记对心灵的暴击。他“呵呵呵呵”地笑了一连串,问:“如果我是那种变态,你要怎么办?” 素想也不想地回答:“只要对我没有影响,你变态就变态吧,反正真要说你不变态,你也说不上有多正常。” 神威报复心极强地针锋相对:“啧,说着这种话的素才变态,才不正常。” 素想从令她眼花缭乱的内衣海洋中赶快脱身,神威想一口气买上一打,像素给他做伞一样,保证她至少一年份的换用,两人都没有就谁变态的问题继续无意义的争论、进而可能导致破坏性的后果,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得不说神威愿意用心的时候,成效是十分显著的。他挑给素的内衣且不论样式,至少款型都贴合素的身材。除了初时禁锢身体的不习惯,素表示没有什么其它不适。 神威立即又高兴起来,按照他的眼光强烈推荐蕾丝混纱的各种花样,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最能引人遐思。 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神威遗憾地说:“你真没有时尚感。” 素白了神威一眼,满脸“时尚感是什么可以吃吗”的不在乎,然后郑重其事地双手按住神威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育他:“我们一族的优良传统就是这么朴素,不要被喧闹的繁华迷住了双眼,来,回想起回归自然、源自内心深处的祥和与宁静。” 神威从肩上拿下素的双手,情深意重地握住,说:“你买的话,我就去买西装。” 素反手回握神威的手,斩钉截铁道:“一言为定。” 神威的换装秀结束之后,素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应该先去买一部移动终端,俗称手机,用以拍照留念。 神威这边以前都是阿伏兔负责联络事宜,他本人几乎用不上手机,素这么一提他觉得很有道理,以后晚上睡觉之前可以和素互发晚安,于是欣然附议,和素一起买了同款。 常年一身白、伞是白色方才买的内衣也大体是白色的素,这次竟看中了黑色款,神威脑筋一转,自己买了只白色。 手机附赠的数据信号只覆盖这片商业区,其它的应用需要连入有基站支持的数据网络后才能设置。卖手机的章鱼大叔还没将使用说明啰嗦完毕,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就一左一右分头跑开,隔着人群遥相对望,快乐地通起了电话。章鱼大叔望着对面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的游乐园广告,悠长地念了一声:“青春啊……” 商业区内有帮客人送货的服务,神威和素除了衣服没买什么大物件,找人送走衣服,手机装进口袋继续逛去了美食区。他们在美食区流连了一整个下午,其间素曾在酒馆附近看到阿伏兔的身影,可惜素才想挥手呼唤大叔坐下来融洽地喝一杯,阿伏兔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再也不见踪影。素失望地一个人喝了三瓶酒,然后继续和神威进军游乐园。 两个继续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挑着惊险刺激的项目玩了个遍,接着悠闲地逛过经典的鬼屋,最后和一大群人一起聚集在同样经典的摩天轮下。 摩天轮作为游乐园的标志性建筑,建造得十分高大宏伟,夜晚各色灯饰亮起,无论在游乐园中一角仰望摩天轮,抑或从摩天轮上俯瞰整个游乐园,俱是美轮美奂。游乐园全天开放,每日零时固定燃放焰火,许多人慕名而来,希望获得自己的座舱上升至最高点那一刻、零时的焰火燃起的好运。 在游乐园中获悉这段关于摩天轮盛名的介绍,素不自觉地就想试试神威的运气。此时距离零时尚有两个小时以上,素拉着神威登上摩天轮,决定先体验一番,权作考察。 摩天轮平稳的转动,座舱缓缓升高远离地面。素趴在窗户上对着远去的地面缩小的景物感悟了好一会儿,回头对神威说:“和飞船起飞没什么不同嘛。” 神威笑了笑,打趣道:“还不如飞船起飞吧?我记得你每次离开烙阳,都要深沉地看上很久。” 素一窘,上前扑打神威。 “我没有装深沉,我是好奇、是有感而发!” “我没有说你是装作深沉啊。你可能是好奇、是有感而发,可能非常发自肺腑,是我分别不出,所以一概而论,只觉得你情感深沉,有什么不对吗?” 素再度窘迫,干脆也学起神威耍赖的招数,不作争辩直接上手掐了过去。两人瞬间打闹成一团,若从摩天轮外望去,这个座舱的晃动都要比其它的剧烈一些。 座舱缓缓上升至高空,距离最高点只剩一个舱位。素一手拍上神威的肩膀,一手拇指指向身后的窗外,问:“你觉得会不会发生什么?” “我——” 素话音才落,神威一个字来不及说完,摩天轮整个一震,像是被卡住了转轴,猛地停顿下来。紧接着,游乐园像个漏气的气球,由摩天轮向外,刷刷刷刷一层层切断电源,繁华喧闹如白昼的游乐园顿时陷入一片令人恐慌的黑暗。 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切断的声音渐渐复苏,演变成此起彼伏的疑问和抗议。困在摩天轮上的游客同样惊恐不安,许多离地面较高的座舱内响起了游客奋力拍打玻璃窗的声音。 素的手还停在神威肩上没有离开,她顺手再一次拍了拍,说:“告诉我接下来是什么惊喜?” “我……” 神威的话再次被打断在第一个字。 一枚焰火拖出长长的尾巴尖叫着升空,划出一道耀眼的红色光芒后,轰地在天空炸开,星星点点的火焰光芒散落,编织成一个既像太阳也像螃蟹的抽象记号——赫然是“春雨”。 神威:“……”。 素目光灼灼地审视神威。神威尝试性地清了清嗓子,没有出现被截断的预兆,尽管如此他还是略去一再中枪的打头字眼“我”,直取重点。 “不知道,与我无关。” 句中的“我”没有遭受打击,像是解除炸弹的按钮,神威连忙松了一口气。 “真的不是有人庆祝你成为第七师团团长的惊喜?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你就是这么好运。” 素强忍嘴角的笑意,以看热闹的态度大肆鼓励神威。 游乐园外远方的灯光黯淡地映衬出更加浓厚的夜色,神威也笑了笑,揉着喉咙用清爽的声音轻快地说道:“谁若是这样替我庆祝,我回头就弄死他。” “唔,好可怕。”素抱着自己作颤抖状,“那么我们就是撞上春雨出外勤?你的运气果然不是盖的。” “素,难道你没有发觉……”神威略作停顿,斟酌了一下措辞,“你没有发觉,这更像你的运气吗?招灾惹祸意义上的。” 素:“……”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你就是事故体质。这么一说越想越有道理,我第一次遇险就在认识你之后,后面哪一次跌宕起伏没有你的身影。素,自己的锅,自己背。” “如果没有你我并不会招惹上这些事端,我顶多就是催化剂,这黑锅我不背。” 两人从来狼狈为奸,谁先惹的祸怎么说得清楚?素磨磨牙,想趁神威无力反抗揍他一顿。 素才转动了一下手腕,游乐园中就忽然亮起一处灯光。 摩天轮在“咔”地轻颤过后重新转动,一个个座舱的游客或抓或赶,皆被强制带走。 素和神威对视一眼,默契地向地面上全副武装的匪徒举手投降,跟随人群前往那唯一灯光亮起的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想要素是什么size,B还是C? 第43章 S 41 灯光亮起的地方在云霄飞车的轨道下,有人就着轨道最低点,临时搭建了一个高台。一只高大威猛的山羊人拿着话筒,站在高台上训话,表示这里已被他们春雨某某部队占领,所有人都不要妄想抵抗,交出财物换一条命云云。 “冒牌货。” 神威这么告诉素。 “哦、你如何断定?春雨组织那么大,总有很多人你不认识。” 素对神威的判断依据表示好奇。 “因为那只羊傻呀,如果这里这么容易攻占劫掠,春雨早就纳入囊中了。”神威提供了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解释之后,竖起手指补充强调,“如果他们真的是哪个角落里不知名的小分队,这种自杀行为也不会有上面的人在背后支持,我说他们是冒牌货,他们就是冒牌货。” “有个新上任的位高权重的家伙穷极无聊,春雨的人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神威捏着下巴歪了歪头,麻花辫从肩上垂落身后。他一脸欠揍的天真纯朴,诚恳地说:“没关系,不知道的人很快都会知道的。” 素摸了摸神威的脑袋,替他把辫子拢回肩上,同样恳切道:“有好玩的记得叫上我。” 神威仗义的表示那还用说吗我们俩谁跟谁,然后问素还要不要留在这里观摩,不如他们先走? 素想了想,点头同意。 神威和素的窃窃私语早已引起旁边匪徒的注意,他们打算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离去的行径还未招摇过市、引发受俘人群的骚乱,两只山羊先端着枪对准了他们。 “老实点儿!抱头蹲下,再有异常举动等会儿就先用你们开刀!” “哎呀别生气,来来来,说起来都是本家,不要自己人闹了笑话。” 神威抓着山羊头上的角,友好握手一般用力摇了摇。 说是用力,以神威余毒未清的孱弱状况,至多只能让对方的山羊头脑发晕,眼花两下很快就能清醒。虽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可颜面大损的山羊恼羞成怒,猛地甩掉神威的手,尖利的角就朝神威撞去。 神威被山羊甩开,踉跄着后退一步,落进素怀里。他眼睛蓦地一亮,素却已经松开揽住他的手臂,脚底一转,一个回旋踢重重落在山羊脸上。 向前冲的山羊陡然折出九十度直角横飞出去,在人群中砸出一条通道,和它搭档的山羊见状举枪就要射击,可眼前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举着枪的山羊小心翼翼地左右观望,它忽生警觉,然而背后一冷的同时,已被一双纤细的手扭断了颈椎。 从第一只山羊被踢出去到第二只山羊被拧断脖子,时间不过一个呼吸。第一只山羊不知道搭档已经死亡,还想爬起来冲回去。它爬到一半,先前被人抓着摇晃的那支角突然传来钻心的剧痛,随即强烈地失重感袭来,它被人狠狠踩到地上,断裂的角扔在它的眼前。 “碰都不能碰的贵重的角,可千万要收好呢。” 山羊看着踩在它脸上的阴沉女人,知道对方远非自己可以战胜,但他们不过区区两人,岂能与它们全副武装的队伍抗衡?对,它可是春雨部队的一员! 山羊重拾信心,它面色狰狞地开口威胁:“我可是春雨……” “你是春雨?”素微微一笑,脚下传来皮肉与鞋底摩擦的嘎吱作响声,“你还是驱逐栖姬呢。” “什么?你在说什么鬼话!疯女人,快放开我,否则我们春雨不会放过啊——” 山羊发出凄厉的惨叫,它脸颊处的骨头被硬生生踩碎了。 “我问你,你是驱逐栖姬吗?” “是是是,您说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求求您饶了我。” 山羊心中暗骂自己倒霉,遇见个打不过的疯子。 素观察着山羊暗自扭曲的脸,稍微抬起脚。山羊一喜,就要从素的脚底爬起来,它动作到一半,素重新踩了下去。 “打倒驱逐栖姬会有Prinz Eugen掉落,告诉我,我打倒你,你给我Prinz Eugen吗?” “我、我没有您要的东西,我真的没有啊,您不相信,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您看,您看上什么都献给您。” “我想要Prinz Eugen,你不能给我Prinz Eugen,要你有什么用?” 素说着,继续去踩山羊的脸。 “给给给,我给我给,您要的P……总之我一定给您弄来!” “你算什么东西,能弄来重巡洋舰?不是靠自己1%的努力和99%的脸打捞得到,我才不要。” “诶?我刚想说你要不要试试刷我的脸呢?你喜欢玩看脸又读心的游戏啊,想不想换一换,来试试掌机?” 神威捏着自己的脸,强烈推荐。 山羊这才明白自己被拿来开涮,不由怒火中烧。然而烧也是白烧,它爬都爬不起来,怒火也只能跟着它屈服。 位于高台上的山羊头领终于念完稿子上的抢劫宣言。它很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可它是有威严的头领,怎么会因为一点点小的异动就急急忙忙赶去处理呢?所以它继续向劫持的游客们强调交钱赎命,从容不迫地将稿子念完,才姗姗来迟。 神威对长宽高几乎都两倍于他、仿佛自带熊熊黑焰燃烧背景的壮实山羊头领挥了挥手,老朋友一般熟稔地挥手打招呼:“哟,哪个师团的?” 山羊头领本是赶来杀鸡儆猴,这个开门见山的炸弹问得它一愣,黑焰的背景一下子缩了进去。它看神威闲庭信步般淡然处之,再看踩着自己部下杀气比自己还滔天的素,不由地就心虚了几分。 山羊头领缓了好一会儿才整顿他的威严,高高地昂起头颅仍作霸气地回答:“第一师团。” “呀,我好久没去看你们团长,他最近好吗?下雨的时候关节炎还发作吗?” “这……” 山羊头领内心一阵阵发虚。它和部下们原本只是细枝末流的犯罪团伙,仅仅在自己的星球上活动。前一阵子它认识了一位春雨的干部,对方答应只要他们做出一笔成绩,就介绍它们加入春雨第一师团。对方画给它们的生活前景无比美好,怎能让它们不动心?于是它们一合计,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个远近闻名的贸易星球。经过考察,它们决定先占领游乐园作为根据地,逐步扩张至商业区。谁也没思考过出门在外会不会遇见“自己人”,遇上了又该怎么办。 山羊头领不过与那位春雨的干部见过几面,哪里知道第一师团团长是谁,近况如何?它急中生智,露出怀疑和为难的表情,问:“不知阁下是?” “第七师团,神威。”神威爽快地报上姓名,然后指着素介绍,“我家的——” “阿伏兔。” 素瞥了神威一眼,冒用阿伏兔的名字抢断。 身在某个角落的阿伏兔猛地打了个喷嚏。 神威在素警告的目光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他只是想尝试一下对别人说这是“我家的素”,会是什么感觉而已嘛。 神威和阿伏兔两个名字在春雨,即便不是人尽皆知,至少也算得上大名鼎鼎。山羊首领是个长期固守自己老家的春雨预备役,它这完全是第一次听说。它见神威说得十分自然不似作伪,不敢再继续跟神威装腔作势,但它也不敢完全相信神威,它也说自己是第一师团的呢。 亮完身份当然不会再开打,可接下去该干嘛呢?邀请他们一起做这一票?山羊首领内心不愿意让出自己的果实。不如款待他们一顿,打发他们走?山羊首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两位是来这里度假?” 高大威猛的山羊首领换上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身后似乎出现大片大片肥美的山坡草场。 神威笑了笑,回答说是。 “我们等着零时的摩天轮和焰火,结果让你们破坏了。” “对不住对不住,等在下做完这一票,一定让出整个游乐园,你们想玩多久玩多久。” “啊没关系没关系。”神威大度地连连摆手,“我们要回去摩天轮的地方,你们别过来打扰就好了。” 神威的要求正中山羊首领下怀,既不分一杯羹又省了它一顿饭钱,它顿时欢喜地交待部下,无论发生什么都坚决不准过去打扰。 素早已放过那只山羊,退到一边看神威和山羊首领演对手戏。 四周被挟持的游客们最初对素和神威满怀期望,不料他们却和劫匪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此时一道道目光,有怨恨,有恐惧,也有绝望。 神威和山羊首领交谈完毕,无视那群做背景板都嫌过分密集的弱小生物,走到素身边牵起她的手。 “我们走吧。” 远离人群之后,神威主动放开了素的手。 “我演得怎么样?像个普通的小人物吗?” “像个笑话,很冷的那种。” “不管冷不冷,如果能逗素笑一笑,就算有价值了。”神威用手背轻轻贴了贴素的手背,声音变得低落,“我希望素来这里玩得开心,可是素全程都只是在陪我‘玩’,那样就没有意义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消气,以后都不会大意轻敌这种事,也没办法大言不惭地和你约定。” 素一时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她才主动握住神威的手。 “所以我生气也没有用是吗?那我为什么还要自己气自己?我不能说我就从来没有大意过,但是你这次,风险太高了。否则你今天就不会需要我出手,替你教训那只山羊。” “于是就把那只山羊当做我在教训吗哈哈哈?但我可以给你Prinz Eugen哦,无论是游戏里,还是真正的重巡洋舰Prinz Eugen号。” 神威向前探出头,蔚蓝的眼睛在薄弱的光线下亮闪闪的,像个考试拿了满分等待表扬的孩子。素头一扭,别开脸故作气愤。 “无论给我哪个我都不会开心的,向我炫耀你既有脸又有钱吗?” “那么我怎么做你才会开心,告诉我吧,素。” 神威换了只手与素交握,撒娇似的抱住素的手臂,亲昵地贴近。 素敲了敲神威的额头,好笑地说:“我可不会当做你才六岁,不需要我告诉你,你也有所准备吧?和那只大山羊虚与委蛇只求脱身,你计划了什么?” “咦,又被你发现啦?你就装作不知道,多少保留一些惊喜嘛。”神威扁了扁嘴,把素的手臂抱得更紧一些,“那么软弱无力的我现在都靠你啦,我们到摩天轮上面去吧。” 素按照神威的要求,带着他站上位于摩天轮最高点的座舱舱顶。一场意外的骚乱占用掉不少时间,此时距离零时也不过三五分钟。素明白了神威的意图。 两人在吊着座舱的钢缆旁一左一右、保持着平衡坐下。座舱轻微地摆动,神威晃起双腿,令座舱摆动的幅度更大一些。 “小时候经常像这样,我们一起坐在楼顶上,商量下一次要去什么地方玩,什么时间、怎么溜出去。那时候我就很想要一个秋千,你坐在上面的时候,我可以把你摇飞到天上去。” “……你那个时候比我矮这——么多,能不能把我摇飞可难说。”素翻动手掌,比划出大半个手掌长度的“这么多”,然后继续说下去,“说是商量出去玩,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你自己去,我却要被师父关在家里。你出去玩也就罢了,每次我交待的材料你都不好好寻找,还嫌我做的伞不经打,可愁死我了。” “所以你才绞尽脑汁,不断磨练手艺,现在才有扎实的功底,不感谢我吗?” “谢谢你,把你推下去哦。” “好过分。” 神威连忙抓住素,趁机牢牢抱紧了她的腰。 素白了神威一眼,问:“要不要坐到我怀里,我抱着你?没关系,姐姐我不介意。” “我介意。”神威郑重其事地盯着素,“我——” 焰火升空的呼哨声压过神威后面的话语,素的目光被接二连三炸开的盛大焰火吸引,没有注意神威说了什么。 焰火变换色彩与花样,整整燃放了十分钟。余烟渐渐散去时,素像只傲娇的小猫,捂着耳朵意犹未尽。 神威看着素,忽然感到满足。他咽下原本想说的话,素这样就好。 “抵达这颗星球之前,我就把阿伏兔安排好了。游乐园的预定只有一分钟,我把它翻了十倍。与其期待运气,不如用自己的手创造。对吧?” “可这难道不是用阿伏兔先生的手创造的吗?” 素眨了眨眼,故作不解地问。 神威没理会那个不合时宜出现的名字,他捧起素的脸,专注地凝视她的眼睛。 “素,我可以吻你吗?” 素垂下眼浅浅一笑,凑近了些。 “不可以。” 神威迎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上一章的B、C问题,是作者的意见(B)和主角的意见(C)产生矛盾的结果,既然你们清一色支持神威,C就C吧→v→ 忍不住用了舰娘的neta,诶嘿 第44章 S 42 素发誓,她真不是故意推神威下去的。 耳朵捕捉到异常的机械声,她一时分心,推开神威脑袋的动作就大了点儿。若是放在平时,这力气大点儿也就大了,偏偏神威此时毫无抵抗之力,素的“轻轻”一推,直接让他像个被扇飞的玩偶,从摩天轮的座舱上歪了下去。 素其实挺不想理会神威的,摔下去是他活该。即便柔弱无力,这个高度也摔不死一只夜兔。但是……毕竟没让神威得手,他又正是体弱,算了,还是拉他一把吧。 素倾身一跳,脚尖点着座舱的边缘发力,俯冲追上自由落体的神威。神威还深陷在下一秒可以亲吻素但这一秒他提前被打飞的巨大落差之中,看见素近身,反射性地捂脸,露出万般委屈。素没好气地提着衣领把神威翻个个儿,让他的一腔委屈去对飞快接近的地面倾诉。 座舱在反冲的作用力下猛地荡起,吊住座舱的钢索不堪重负地断裂,以微小的抛物线坠落,沉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不少碎屑和灰尘。 因发力加速,素抓着神威先一步着地,她顺势在地上滚了两圈,避开座舱坠落的范围——当然,她是抱着神威一起滚的。 从客观上讲,到了这种时候,素还惦记着保护好神威,与地面的磕磕碰碰她垫着尽量不让神威受撞,已经非常厚道了。她若存心报复,落地后把神威扔出去,让他自己多滚几圈,虽然重伤不到哪里,但爬起来必然是一副灰头土脸,恐怕神威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凑上前。 然而现在,素躺在地上,自己灰头土脸,垫着身上头发都没乱的神威,神威还很不厚道地来了一句:“这点儿高度你应该可以稳稳落地站住的。” “闭嘴。” 素没忘记造成她轻轻一推“扇”飞神威的起因,她一直提防着那个机械声,才选择了比较简单的着陆方式。 “是飞船,看来是你说的幕后老板一方了。没有直接看到飞船,大概也没有发现我们,很好,趁这个时间去找阿伏兔先生吧。” 素松了一口气,她热爱战斗,渴望与强者战斗,但对单方面碾轧的体力劳动很不感冒,那对她没有学习进步的价值,是完全没有回报的消耗。比如占领游乐园的山羊群,她可以轻松团灭它们,但那只是徒劳而机械地重复屠杀的过程,不能让她的战斗力得到一丝一毫提升,所以她懒得去做,能避就避。 素偷懒的想法虽好,神威却没那么爽快地顺从她。 “又要不明不白地糊弄过去吗,然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素,你的眼睛,还看着我吗?” 神威左手撑地,右手抚上素的脸,身躯严密地将她笼罩。神威摆明了不会善罢甘休,素收心不再去听周围的声音,也不去摆脱这样受制于神威的姿势,平静、以至于冷淡地回望他的视线。 “发生过什么应当郑重其事的事情吗?” 神威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但他飞快地收起恼羞成怒的狼狈,换上同平日别无二致的微笑。 “素,你是故意折辱我吗?我对你的感情,你怀疑我的赤诚吗?” 神威嘴上说着自己的赤诚,手按上素的心脏。 “我从未怀疑你的赤子之心,但你对我的感情?如果你特指‘喜欢’的话,我感觉不到。” 素毫无芥蒂地说出一直被规避的“喜欢”字眼,眉头都不皱地否定神威。她缓慢地抬手,手指滑过神威的脸,骤然掐住他的脖子,翻身和他调换了攻守的角色。跨坐在神威身上,素微扬着下巴,模样仿佛对可怜的小白兔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般傲然。 “你一再要吻我,是想向我证明什么,还是要向你自己证明?我再说一遍,你对我的感情是喜欢这种事,我感觉不到。” “诶——” 从居高临下颠倒为被俯视,神威的脑回路仿佛也颠倒了一次,他一步步的咄咄逼人改头换面,像听说“我家小狗走丢了”一样事不关己而略带惊奇地感叹了一声,然后嘟起嘴抱怨道:“有这种想法却一直装傻,装作没有知觉不加理会,我讨厌这种狡猾。” “哦,是么。” 素随便地应下,全然是你讨厌是你的事别骚扰我就好的真、事不关己。 虽然神威明白这是素的秉性、无论嬉闹的时候看起来多么亲切、该不关心的时候她一样冷漠到令人心脏抽痛,虽然神威有点儿明白了素不是要糊弄过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是在她心里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如她所言——“应当郑重其事的事情”,虽然神威自己心底也承认他对素的感情从来不像喜欢、那是某种更加强烈的情绪,但是素的态度,就是让他不愉快,非常的,不愉快。 所以神威睁大蔚蓝的眼睛,委屈地笑了笑。 “不能不为了证明吗?不为向你证明什么东西,也不为向我自己摇摆不定的内心证明结论——你是这个意思吧?如果我是为了传达给你呢?如果你感觉到我的喜欢,你会怎么办?” “你的‘喜欢’……吗?比起你的‘喜欢’,或许我感动于阿伏兔先生的照顾而来的‘喜欢’还更有诚意一点儿。” “你都说了只是‘或许’。” 神威按照套路流利地挑刺,一句话说完才从脑子里过滤出重点。他眨眨眼,再眨眨眼,忽然间仿佛有山海星上海潮那般盛大的画面被抽离为静止,内心平静到不可思议,先前的恼怒也如同力量瓦解的海水,冰消雪融般回归静止的海面之下,不见了踪影。 “你不是阿伏兔喜欢的类型呢,素。” 神威睁圆了眼睛,没什么表情的脸意外地显得真诚。 “哎呀,竟然不是说要杀掉阿伏兔先生。”素抿起嘴唇,弯了眼角,“所以说你的‘喜欢’只是‘如果’的程度,或者该说你的‘喜欢’,至少现在还不存在吗?” “难道素不能理解,我命名为‘喜欢’的那种感情,并不是那么庸俗的东西吗?” 神威举起手臂抚摸素的脸,素低头看着他,弯了弯腰降低高度。 “像这样蔑视庸俗的那种喜欢,迟早会被狠狠回报一记响亮的耳光呢,神威。” 神威甜甜地笑起来。 “只要由素来动手,我不介意呢。” “你一厢情愿的不介意,也要看我是不是嫌弃。”素拿开神威的手,俯身贴近神威,“别再说我是你的你自己决定就好那种话了,它不会动摇我任何决定,没有意义的。” 一板一眼地声明她的一切只属于她自己,此刻的情形虽然与刻在记忆上的画面有些许相似,神威却不能将眼前的素与记忆中的重叠起来,即使用白蛟的血把眼前这个人染红半边,也一定无法重叠。他想要的,只属于他的,如果语言无法传达到更深的地方,的确没有意义。 他能让素重叠起来,但目前是否为时过早呢? 素吻下来的时候,神威蔚蓝的眼睛依然专注地望着她,但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轻柔力道终于将他的视线从距离海面遥远的深壑中生拉硬拽上浮到海面。素说得没错,想要亲吻的执着只是为了一个证明,这个止步于嘴唇相互触碰的吻已经足够证明结论。 “你看,你的心跳多么平静,脸也不红,这是你教我的。” 素只离开神威很近的距离,像预防神威作弊一样牢牢盯着他,她左手扣着神威的手腕,右手卡在神威脖子上,两处脉搏传来一样平稳有力的震动,不见丝毫猝然急剧的起伏。 尽管心跳始终如一,神威却如梦初醒般,慢慢从恍惚中露出浅浅的笑容。握在素手中的手掌变换手型,他隔空做出抚摸的动作,轻声对素说:“你真热情。” 素“嗖”地甩开神威的手,觉得她自己有脸红的倾向。 “我教你的已经过时了呀,素。我们长大了,变强了,最关键的是,你变强了。我喜欢你,所以这一刻才更加冷静呢。” “神威……”素皱眉,心中突兀地冒出少许慌张,直觉告诉她前方危险,可眼下的状况由不得她临阵脱逃,“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神威动作轻缓、幅度微小地摇了摇头,将手覆上素的脸颊。他注视她的蔚蓝眼睛中仿佛有光,声音缓慢而有力地强调,“你不懂,但素明白的。” 尽管神威全无动手之力,裹挟着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语而来的巨大杀意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令素——恐惧,恐惧、然后从血脉的每一份组成中反弹出“战!战!战!”的欢呼雀跃。 素的瞳孔猛地收紧,有蛰伏在牢笼中的猛兽从睡梦中惊醒。仅仅一瞬,猛兽穿透被恐惧撬开的缝隙扫到惊醒“它”的生物并无威胁,立即又封闭了沉重的门扉闭眼睡去。 神威全副心神都集中在素身上,然而除却瞳孔的急剧收缩和一点点的呼吸不稳,神威没能抓到任何破绽。那一瞬间短得令他失望。 那一瞬间痛得令素险些失去意识。从另一端强制流入的力量仿佛一颗炸弹,塞入了本不能负荷的身体。因力量的流入而产生痛楚还是第一次,素一手按着几欲裂开的脑袋,一手提着神威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猛地拉到眼前。 “哦?力量变强了。” 神威还想继续尝试一下煽风点火,这是难得的机会,他不想平白浪费。 “闭嘴!”素冲神威低吼,“我们说好不说这个,只把它当做一个秘密。” “嗯……说什么?我说了什么吗?” 神威眯着眼睛笑,歪歪头装作不懂。 “神威!” 素的表情写着如果她能腾出一只手,她就会抢先“庸俗的喜欢”,作为愤怒给神威一记响亮的耳光,但神威一副没骨头她一松手他就倒回地上的模样,素只好拽着他的衣领拼命摇晃。 在坚持的问题上,神威一向是很有骨气的,即使被摇得七荤八素不得不倒回地上,他也依然没有松口。素开始看见交错的火红与银白色浮动的光影,她没时间和神威耗下去,于是松开神威,伸出右手的小指。 “神威,和我约定,把它当做秘密不再触碰。” 神威看着悬停在眼前微微晃动的手指,微笑着拒绝:“我不要。” 白瓷制成的伞尖贴着神威的耳朵钉进地面,柔韧的伞面轻盈地摇摆,暂停在神威脸侧,风压切割的细线渐渐渗出血珠。 素撑着伞站立起来,踉跄了一步看起来痛苦不减,神威摸了摸耳朵,捻下几绺断发。 “脸我是无所谓啦,头发很难长的,可以不要削头发吗,素?” 伞尖几乎贴着神威的皮肤收回,勾起神威一小股酥麻的战栗。素扶额的手已经遮去大半张脸,神威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咬着牙开口,声音压抑地扔出一句,作为她的结论。 “你的喜欢,我见识到了。别来干涉我的喜欢,剩下的是我自己的事,不麻烦你了。” 素丢下神威,转向游乐园进入交战的区域,脚尖点地几个起落迅速消失。神威抬头望了一眼素离开的背影,撇撇嘴“切”了一声,继续挺尸倒地。 “不止是狡猾,太理智我更讨厌啊。我的喜欢,难道会只有这种程度吗?你不懂,我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啊,素。所以说这件事不可能和你约定的嘛。” 神威捂住脸,滚过半圈,蜷起身体。 “还要继续等下去。可究竟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没关系,我可以继续等下去。为了素,我会等的。” 手掌之下,神威蔚蓝的眼睛暗自闪烁惊心动魄的瑰丽光彩。 “啊,等等,不准我干涉她的喜欢,说的是什么?” 神威忽然从手掌下抬头,朴实地茫然着,眨眨眼,再眨眨眼,呆愣了好一阵子。 “哦,阿伏兔吗?阿伏兔阿伏兔……啊?阿伏……兔?” 作者有话要说: 打脸什么的已经习惯了,习惯了,真的习惯了_(:3」∠)_ 但被剧情吓到这是第二次【上一次是疼卷光明正大地表示赤司就是双重人格(教练,不用送他医院吗) 一看到现在的神威就不由产生愧疚和自我厌恶,让他病错了方向真对不起他,于是就卡文卡得狗带了(神威表示不要甩锅给他) 看到星海坊主自碎蛋蛋,我觉得已经不用我下黑手,神威都未来堪忧(ノへ ̄、) 江华麻麻好美啊好美啊好美啊,我对不起你竟然转移你儿子对你的爱 所以按照我原本的想法素在神威心里占50%分量的话,默认把它修改成10%肿么样 以及就算被打脸,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按照设定情节写下去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朝剧情里的说法扭转,不过我已经不太认识神威了_(:3」∠)_ 第45章 S 43 焰火升上零时的夜空,寄托了阿伏兔诚心诚意的美好愿望。 愿宇宙和平,愿两只小兔子重归于好、相亲相爱更胜从前、全心全意注视对方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比如大叔他,愿牺牲实现前一条目的熵值用于实现第二条目。 现实是,将这等宏大的愿望寄托给焰火实在过于强焰火所难,抑或夜兔的大老爷们儿不适合许愿这等纤细的活计,阿伏兔的美好愿望落了空——令人悲伤的、痛心疾首地、彻底落了空。 神威见到四处找他的阿伏兔第一个照面,立即微笑着、亲切地挥了挥小手,诚恳地请求道:“请你去死吧,阿伏兔。” 阿伏兔辛辛苦苦找到神威,但也只找到神威而不是卿卿我我腻在一起的两只小兔子时,就估计神威重获大小姐欢心的计划出了变故,于是对神威让他去死大度地一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事,大叔习惯了。 然而,阿伏兔自我开解式的不以为意并没有换来神威的体谅,神威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表情,告诉阿伏兔:“素说她喜欢你哦,阿伏兔。” 阿伏兔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糟糕,他忽然就想起素小时候昂着头,笑眯眯地对他说“我会记住你的,阿伏兔先生”的恐吓模样了。 “我、大叔我喜欢更成熟、更有韵味的类型啊哈哈哈哈……” 阿伏兔连连摆手,向神威表示他坚决没有觊觎大小姐的意思。 “我跟素说了呀,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素警告我别管呢。” 神威摸着被削掉的发梢,说得漫不经心。 神威越漫不经心,阿伏兔就越惊心。大小姐她,认真的?不、等等,素喜欢他?素为什么会喜欢他?他只是个大叔而已,真的只是大叔的立场而已啊。 这边阿伏兔惊心地想哭,那边神威一脸“啊,今天晚上天气不怎么好呢”的模样,愈发散漫,从发梢间摸出几根断裂的细碎发茬儿,吹蒲公英一样鼓起脸颊一口气吹走,然后感慨道:“我真不明白,素怎么会喜欢你呢。” 阿伏兔估计紧接着就该他破破烂烂地落到地上与尘土为伍,尽管心中悲痛这飞来横祸,脸上还是露出“是啊是啊大叔也不明白,大小姐其实是心情不好说着玩儿的吧”的无辜表情,并配合神威的不解连连点头。 “不用那么紧张啦。”神威干脆被阿伏兔的如临大敌逗乐,笑着摆手,“素如果真的喜欢你,我也没有办法呀,她都不许我干涉。” 不不不,比起大小姐的喜欢,你这种仿佛真正无所谓的态度才更让人紧张吧,刚才说要杀了他的亲切去哪里了。阿伏兔默默哀悼,没敢直言。 “不说这个了,反正都是没有意义的。去找素吧,这么久应该足够她稳定情绪了。” 下垂的呆毛重振旗鼓似的抖了抖,神威把辫子甩到身后,舒服地伸个懒腰,模样已与平时无二。 阿伏兔更加一头雾水。要搭配“素喜欢他”,神威最开始丢出了请他去死的话语才更符合神威的正常反应,他都做好了一系列被报复的心理建设,神威却表示无所谓?即使确认了他的无辜,这样三言两语之间自说自话地振作起来,神威的表现无论怎么看都很违和。还有那句“反正都是没有意义的”,不在乎的语调听起来有点儿别扭,神威是笃定了自己的胜算吗?当然不是针对他的胜算,可正因为对手和目标都是素,混入情意不纯粹比较武力的话,阿伏兔完全不看好神威的赢面。 不、等等!阿伏兔的思虑豁然停顿,对他而言,目前的危机还是大小姐说喜欢他吧?神威不来给他雪上加霜完全值得鼓掌欢呼,个中缘由还是闲得找抽的时候再作探究。 改变思路,阿伏兔的包袱顿时轻了一半,他跟上神威,去见这沉重包袱的另一半。 找到素的时候,眼前的画面令阿伏兔心头一凛,什么扪心自问他没有得罪大小姐、大小姐为何对他如此残忍,什么两只小兔子为什么要从相亲相爱地看烟花延伸到煞风景的他,霎时抛到了脑后。 就着云霄飞车轨道建立的高台支离破碎,前方空场上横七竖八陈列了一地尸体,全副武装的山羊、打着天道众标记的卫队成员、间或有普通游客,一个搭着一个,血流成河。素坐在轨道的钢架下,脚边小山一样的山羊首领还没死透,血色糊了一身,正痛苦地抽搐,原本为它的抢劫致辞而点亮的明灯,此时依然恪尽职守地发出炽烈的白光,囊括所有被血流侵染的地方。 神威一路向着最吵闹的地方走,原来是在追惊恐的尖叫声吗?阿伏兔听着前方逐渐远离的喧闹声,心中对那些被吓破了胆的逃出生天者产生了一星半点儿微弱的怜悯。神威已经预见素会制造一场屠杀,所以才说了“稳定情绪”。用这种方式稳定情绪,这两只小兔子,还真是……夜兔中的夜兔。 手上的宇宙生命绝不比两只小兔子少、毕竟年龄差距摆在那里的阿伏兔心情复杂地看着素,她仿佛并未察觉有人走近,拿着染血的绷带、魔怔一般反复擦拭洁白如新的伞面。 “素。” 神威轻声呼唤,素恍若未闻,无动于衷。神威走进素五步的范围,素猛然抬头,如野兽炸毛一般,整个人进入戒备状态,落在神威身上的目光充满威胁,却毫无理性,空洞无物。 神威握紧了拳头,手背一再绷紧,就那样与素对峙。气势上的争夺令周围的空气也紧张到凝滞,就在阿伏兔考虑他是不是应该站到中间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神威松开手,抿了抿嘴,露出几乎没有弧度的浅笑。 “你太残忍了,素。” 神威的声音轻而低沉,阿伏兔惊讶“残忍”的字样之余,从中听出了浓浓的不甘。素眼睫微颤,瞳孔似有微光躲闪的细小变化,阿伏兔仔细看去,却依然仅存巨大的空洞。 神威向前走了一步,素机械地举起伞对准他。神威无视素的威胁继续向前,素手有轻颤,那是野兽本能中的恐惧,但她很快稳住,当神威靠近到一步之遥时,当真开了枪。 阿伏兔看到素开枪的动作迈腿,神威已压着伞尖指向一旁,恰巧给了山羊首领一个痛快。以神威目前的身体状态,他不可能在素开枪之后才做出行动反应,也就是说神威有所行动是在素开枪之前。阿伏兔以为眼下的境况,素对神威开枪就可以冠上一个“竟然”,神威竟然也相信着素会对他开枪吗?失神的无理智,夜兔的本能虽然是类似的东西,但看看这一地的断肢残骸,要将素逼迫到死亡边缘令她爆发本能,这种程度根本不可能吧? 阿伏兔心好累,夜兔一族的未来一个两个都不给人省心。 神威仍然停留在中毒柔弱无力的状态没有回复,但他推开了素的伞,并把伞从素手中打飞。恐惧而又无计可施的虚张声势吗?神威抓住素的双肩,看着扬头以空荡荡的眼睛迎上他、要杀要刮随便的素,在给她一个结实的拳头和给她一个结实的胸膛中选择了后者,将素抱入怀中。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对我,都走到这一步,却怎么都不肯相见吗?” 神威抱着素,埋头在她的肩胛。什么都没有改变,却有难以言说的伤心平白倾泻而出,连他的身影都变得苦涩。素僵硬地抬起手臂回抱神威,垂下头放在神威肩上,像野兽撕咬过后互相舔舐伤口,松懈下来。 神威安抚素的温柔抚摸直接变为一记力道不大却落点精准的手刀,砍在素颈后,打晕了她。 沉重而难以言说的伤心情绪才刚刚传递到阿伏兔脚边,尚未来得及摸到阿伏兔的披风,就被神威这一记手刀劈得粉碎。 大叔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变化了好吗?大叔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就算了,眼前这一切更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阿伏兔思来想去,生硬地开口打了个招呼:“团长。” 神威奇怪地瞥了阿伏兔一眼,打横抱起素,继续拧着眉头、眼神难过地注视她。阿伏兔看看神威怀里的素,再看看抱着素的神威,忽然想到,这种难过他或许是明白的,因为决定了什么,因为要舍弃什么。 飞船回归预定的地球航线,素昏睡了一觉醒来,用无情的现实向阿伏兔证明了神威究竟在难过什么。 “昨天的事,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神威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带微笑,过分冷静到令阿伏兔打了个寒颤。 “我们去买了手机,后来吃东西、喝酒,难道我喝醉了?不应该吧。” 素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一脸茫然。 “游乐园的事情,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游乐园?”素摇头,“抱歉,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啊。”神威爽朗地给予否定,“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春雨和天道众出了点儿小乱子,你去添乱,我把你打晕了。” 神威以偏概全混淆是非的水准阿伏兔不是第一次见识,然而这般淋漓尽致的精彩发挥还是让阿伏兔叹为观止。 团长,大叔想给你鼓掌喝彩。 阿伏兔看着神威藏在身后、在素看不见的地方攥得死死的手,认识到神威那个“残忍”的评价并不为过。 替素处理好所有伤口,站在她床前对昨日的素最后一句不舍,神威是怎么说来着? “不想面对的就忘掉,完全不理会我会怎样,很残忍呐,素。”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更新后第二天本审神捞到了数珠丸,所以明天去捞不动吧╰(*°▽°*)╯ 第46章 S 44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素拽着神威的衣领,一通排山倒海地猛摇,然后在神威无招胜有招的甜美笑容下,失意体前屈面朝仪器显示屏上的数字跪倒。 “出什么事了?”阿伏兔手拿一张清单,从旁边屋子里探出头,看到令素跪服的那台仪器,不由扶额,“团长是男人,快十八岁才终于在身高上超过你,也不用太在意吧大小姐?” “我才不在意身高那种东西……” 素的声音闷闷不乐,幽幽地从身子底下传出来,她继续拒绝面对现实。 神威“哈哈哈哈”爽朗地一笑,竖起手指轻松愉快地道出真相:“素不是介意没我高,她是介意比我矮,还比我胖。” “うるさい!”素亮出尖牙利齿,恶狠狠地瞪视神威,“就你知道!你只是比我高一个基本单位,我也只比你重一个基本单位而已吧,我一定是重在胸部了,一定是的!” 素挪挪腿坐起来,双手交叠伤神地抚着胸口。神威在素身旁蹲下,捏捏她的肩,戳戳她的腰,手掌覆上素的手背。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哦。” 素冷哼一声,神威在她因重量而生的骄傲和因重量而生的仇视转化为对他凶神恶煞的打击行动之前,抢先把素的关注对象从自己身上移走。 “阿伏兔也是这么觉得吧?” “啊?哦,当然,当然是这样。” 听到阿伏兔也赞同,素的不开心稍有缓解。神威递上手拉她站起来,她拍打衣衫,抱怨道:“为什么突然搞体检?春雨是这种免费送福利的机构吗?” “赌上春雨犯罪集团的名号,不是。” 神威随随便便将春雨的名号赌了出去,然后扭头看向阿伏兔。 “喂喂团长,我之前向你报告过了吧,根本就没听吗?” 神威微笑不语,默认了他的确没有听阿伏兔的报告。 “春雨暗中控制的一颗星球上发生了叛乱,因为那颗星球环境特殊,要检查体格之后才能决定派哪个师团过去。详细的报告一定还在你桌子上,回去自己看。” “奇怪,这种检查对夜兔是没有价值的吧?派第七师团不就好了。是想知道除非不得不动用第七师团,还有谁可以依靠吗?我做了什么令老家伙们忌惮的事情吗?” 神威面露不解,阿伏兔沉默,这话茬儿他不接。素重新踩上检测身高体重的仪器,脚下飘忽干扰仪器的准确测量,同样不语。 神威在素身后加了一只脚,显示屏上的数字一跳,素也跟着一跳,随即发现神威的小动作,跳起来向他掐去。阿伏兔估计两只小兔子还要在这里玩很久,玩够了也不会继续其它无聊的体检项目,只好继续代替神威作为夜兔的代表,赶去进行下一项。 事实证明阿伏兔的预测全中,同时神威还附送上两条:他回去后并没有看报告,但他向提督打了个报告,顺利接下了这趟平叛的任务。阿伏兔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感到意外,唯一让他稍微放心的是,素出现在了出航的飞船上。素对那颗星球产生兴趣,至少说明她认真看了报告,会有所了解和准备。 自游乐园事件已经过去将近三年。素将关键时间段内的经历忘得干净,神威也仿佛没有经历过,只言片语都不曾提及,并认真告诫阿伏兔也不要说起。看着神威和素数年如一日的相处,不同于从前那般欣慰的一种违和笼罩在阿伏兔心底。阿伏兔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两只小兔子的深厚情谊不该有哪怕一处玻璃丝般一触即碎的维系结点。而失去明言喜欢他的记忆,素依然于细微之处流露出对他的好感,阿伏兔虽困扰,可素没有挑明,神威又视若罔闻,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回避。 如同对凤仙所言,素没有加入第七师团,第七师团的任务她觉得有趣的时候就跟去,无聊的时候也会另行外出。神威对素的一切都有深不见底的耐心和包容。近三年的时间之中,惊险的场面遇见过不少,神威和素各自在危机中成长,然而重逢之初那样的动荡再也不曾重现。 目的地星球出现在视野之中,浓厚的云雾层层包裹,形成完整而严密的一层壳子,阻挡外来探究的视线,以及——阳光。 素眯着眼睛打量据称99.99%反射来自宇宙任何波段射线的特殊云层,以防万一,还是打上了防晒的绷带。 “素,有没有觉得……很压迫?” 神威看看云层,转回来脑袋搁在素肩上,亲昵地发问。 “你也这么觉得?所以会遇上有趣的事情吧。” 素摸了摸神威的脑袋,对他笑了笑。 “嗯,素也这么说,就值得我好好期待一番了呢。” 座位,言语,亲昵程度,神威和素的每一次出行,都会令阿伏兔恍惚他们重逢后飞向地球时的场面。彼时的欢乐在阿伏兔记忆中依旧,眼前的场景却一再蒙上不够纯粹真切的阴影。阿伏兔望着被神威称为“压迫”的云层,这一次所谓夜兔的直觉带给他的沉重感尤甚。 在阿伏兔弄清楚他不祥的预感是不是过度忧虑的心理暗示、会不会对夜兔一族出色的未来造成隐患之前,现实先带给了阿伏兔一个沉重的打击。 超重力行星落月,非兽人族不得入境。 哦当然,夜兔在宇宙种族划分中不属于兽人族、因而被拒绝入境并非打击本身,阿伏兔的调查报告中就有关于落月这条外交政策的说明,第七师团来此平叛,雷厉风行强硬介入即可,不需要考虑入境问题。 然而素考虑了。素不仅考虑了,还做了详细的调查,找出了一条具有高度实用性的捷径——落月对兽人族的判断以兽耳为标准,也就是说,一个兽耳发箍即可轻松混过入境手续。 这真是个沉重的玩笑啊大小姐。阿伏兔对朝着体重秤失意体前屈的素感同身受。 “我没看到你准备啊?” 神威一手撑着脸颊,饶有兴致。 “落月有人专做这门生意,不然我怎么能确定戴个兽耳就行?位置在落月的一颗卫星上,顺便能对落月做些更详细的调查,飞船也需要整备吧?所以去吧去吧。” 素双手捧着脸和神威面对面,积极地怂恿拍板做决定的神威。 “重中之重是戴兽耳吧?”神威一语戳穿素的意图,他伸手捏了捏素的耳朵,甜甜地笑道:“好吧,我们入境玩一天再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破千了!破千了破千了破千了!感谢大家╰(*°▽°*)╯ 过渡的小短章,短出字数新低_(:3」∠)_ 更文大法好,上次更完第二天第二把就捞到了不动 综上所述,5月31日、6月1日、6月2日连更 第47章 S 45 “唉——兔子耳朵只有一个啊。” 神威面对货架上分门别类的兽耳发箍,拿下仅有的一个兔耳,语调充满遗憾,脸上充满与遗憾背道而驰的雀跃。他笑眯眯地把兔耳发箍递给素。 “给你戴。” 素对神威的装模作样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有拒绝。曾被塞进小白兔的身体,神威对兔耳有阴影什么的,可以体谅,可以体谅。 “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嘲讽的事情,不过没关系。” 神威对素的白眼笑容以对,脸上明晃晃的写着“素戴兔耳就好”。 素撇撇嘴,假装看不见神威闪闪发光的期待,晃到镜子前,随意拿兔耳发箍在头顶比了比,随意试了试,然后随意地、真的非常随意地戴着没有再摘下。 发箍做得相当不错,发卡的部分隐藏入发间,栩栩如生的兔耳假以乱真,竖在头顶宛若天生,令素看起来还真有了两分兔人族的模样。神威跟在素身后,他打量镜中的素,抬手摸了摸柔软的兔耳,手指顺着头发滑到素的耳朵轻轻触碰。 “这双耳朵有点儿多余,用头发挡起来如何?” 神威拢起素的头发,替素挽了个松散的发髻,脸颊两侧垂下的部分恰好将耳朵遮去。脸还是那张缠着绷带的脸,换了个发型,素的轮廓顿时变得柔软,当真多出几分小兔子的温顺乖巧。 素鼓起脸颊,小声嘟囔说神威的爪子才多余,却又不舍得真正拍掉神威的手,打散他手中的发髻。她怎么也不能算笨拙,做伞时枪膛的精密部分都是手到擒来,但在编头发一途上她完全不开窍,被神威甩出一个星系。 “末末,有没有发夹?” “嗯,有姐姐的发夹,我帮你拿。” 柜台后钻出一只小狐狸,毛色灰扑扑的,憨态可掬。它叠起小爪子对素抱拳鞠躬,一溜烟儿跑去店面后的房间拿发夹了。 既然决定就照神威挽的发髻固定,素就准备从神威手中接过发髻自己捏住。素碰了碰神威的手,他却无动于衷。两人还站在镜子前,素从镜中看向身后的神威,他不知何故,盯着手中的发髻出神,连她看他都没有发觉。 素又仔细看了看神威,心头忽然冒出些隐晦的紧张。神威微笑着,比平时稍浅,却带了点微妙的兴奋;眼睛比平时睁得要大,似乎因出神模糊了焦距,蔚蓝的瞳色显得幽深。 原本被头发遮盖的脖颈产生悚然的凉意,素不自在地歪了歪头,头发牵动神威的手歪到一侧,暴露出颈后更大的范围。神威腾出一只手,从素耳后的肌肤沿着肌肉的流线划过,停在被绷带包裹着、颈侧最脆弱的点上。 下一刻神威就切断绷带、剖开肌肤,手指引导皮肉下的鲜血汨汨流出。素有一瞬间完全被这种强烈的错觉笼罩,然而那一瞬间,她并没有做出行动。再下一刻,神威也没有割开素的脖子,他依然忘我地盯着指尖,眉眼间几乎是迷恋。 素的心跳不可抑制地慌乱,她抓住神威的手从身上拿开,再顾不上什么漂亮的发髻,转身退开一步。神威愣了愣,像平日舔舐指尖鲜血一样,下意识地收手舔了舔手指。 “神威!” 素想给神威一巴掌帮他清醒清醒,自己又下不了手,摘下头上的兔耳发箍就抽了过去。 神威的战斗本能帮他躲过来自兔耳的攻击,然后他才如梦初醒,视线对焦落在素脸上。 “抱歉抱歉,素太漂亮,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呢。” 神威举起双手投降,可怜兮兮地望着素,甚至配合地红了脸。如果她不是半张脸上缠着绷带,素觉得神威的话尚且有半分可信度。但神威既然用了托词,他不想说,对于令她心悸的□□,她也不打算盘根问底。 “唉——不相信我吗?是真的啦,你摸我的脸,或者摸我的心跳,有小鹿乱撞哦。” “别扑上来,离我远一点!你的少女心恶心死了。” “素其实是害羞了吧,离远一点才好偷偷脸红?” “收起你的脑洞。”素拎起手中的兔耳想再抽过去,转念一想顺势改口:“否则这对兔耳还是归你。” “我不要。”神威义正辞严地拒绝,“小兔子什么的,一人一次才好。我的话……这个怎么样?是你喜欢的小狮子。” 神威拿起一圈雄狮鬃毛,比起发箍它更像一圈毛领子,神威拿它绕脸一周。 “你是狮子セイバー吗?” “那这个?” “你cos勾狼吗,连眼罩都戴上了。” “那我戴这个好了。”神威拿起一对火红的狐狸耳朵,“你很喜欢那只店员小狐狸的样子。” “嗯,好啊,你扮火狐狸意外地合适呢,和末末一样可爱。” 素打量一番神威的扮相,拍手称赞。 毫无疑问,神威其实是想听到素否定的,素直白地承认只会令他更想教训那只小狐狸。但他刚刚才差点惹出乱子,这会儿更宜老老实实,所以他只能怨念地看着毛色灰暗、一点——儿都不可爱的小狐狸递上发夹,然后在小狐狸自告奋勇要帮素整理头发时,跳出来无情地摧毁它的愿望。 末末虽然年纪小,但经常帮姐姐看店,形形色(= =)色的人见过不少,对神威的孩子气并不恼怒,它给素和神威介绍了许多落月的情况,因素告诉它他们是来游玩,还特别推荐了落月上的几处景点和美味的特产。 “前面港口有前往落月的飞行器,很快就能直达入境口岸。审查很松懈的,用我家的发箍一定没问题。” 小狐狸拍着胸脯自豪地夸赞自家商品,夸赞完了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上细密的绒毛。 “多谢你了,末末。这个送给你玩。” 小狐狸站直了才只到她腰际,素弯腰摸了摸末末的脑袋,付钱之余掏出一颗白色的骨珠。珠子正是当初山海星上,素从鸟人少爷那里夺来的,尽管失去了“魔法”加持,却仍留有干扰磁力的效果,以及——第七师团大部分人都认识,这是她时常拿着玩的东西。 末末惊喜地“啊”了一声,腼腆地揉了揉脸颊,随即又忐忑地对起了小爪子。 “姐姐说不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没关系,收下吧,这是礼物。替我向你姐姐问好。” “谢、谢谢你,素……素素姐姐。” 收到礼物的小狐狸开心得耳朵尖儿打转,害羞地叫了素一声姐姐。素一颗心都要萌化了,如果不是神威眼疾手快拉住她,她大概就要失礼地扑上去,抱住小狐狸蹭一蹭了。 离开末末家的店铺,一“狐”一“兔”出发前往港口。因为发箍上耳朵大小与长度的问题,并不显得稍微大只一个基本单位的狐神威一脸灿烂的笑容——搭配上耳朵一起看,那笑容显得有点儿险恶——一路牵着素的手,周身半径五米内充斥着不准靠近的腾腾杀气。 “啧,对方只是个小孩子,担心亲爱的姐姐被其它小朋友抢走吗?” 素耸肩,空闲的那只手给自己扇了扇风。落月的多颗卫星都藏在包裹落月的云雾壳中,气温较高,她缠着绷带更觉闷热。 “又不是会咬人的小狮子,完全的兽形也是兽人族,这样喜欢一个陌生人可不像你。你说呢,素、姐、姐。” “难得肯叫我一声姐姐,咬牙切齿可不行。像末末那样叫得更甜美可爱一点,才好抓回我的心呐。” 素眨眨眼睛,认真的教导。 神威眉毛一挑,当真露出甜腻的笑,声音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素姐姐”。 素的手抖了抖,败下阵来。 “好啦好啦,你和一只小狐狸较什么劲,我只是觉得它很可爱而已。在其它星球见到可爱的小狮子我不也逗着玩吗?末末虽然是狐人族,你也听到它说的了,在狐人族中,完全兽形的它是最末等的,甚至被高等狐人族当做未开化的野兽。它才三岁就生长到少年期,一派贴近本性的天真和淳朴,所以不要想那么多好吗,神威?” “不多想一点儿是不行的吧?说到底所谓的‘叛乱分子’是哪些人,我们还不知道呢。” 神威笑了笑,他说得随意,但结合他所说的内容,语调怎么听都有些意味深长。 “我不会妨碍你工作,无论明天是什么样的事实。” 素干脆利落地做出保证,保证内容完全在神威的预料之中。素接下来的话却令神威怔了怔。她捏着垂在耳朵前的头发,斟酌了用词,缓缓说道:“怎么说呢,我觉得从刚才开始,你的情绪就有点不对,咄咄逼人的,过于计较了。比起抓着末末的把柄,你的做法更应该是发挥长处(脸)来跟我撒娇吧?” “我也以为……你的情绪不太对,松懈过头了。” 神威的话果然令素也是一愣,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素握紧神威的手。 “你有没有一种不太正常的紧张感?本来现在的情形应当是愉快地玩耍,没有需要紧张的对象,但我有种说不出根据的紧张,若隐若现抓不住尾巴。” 素的眼中流露出疑惑和真真切切的紧张感,神威不想帮素猜测她这份紧张会不会残留自他先前的举动,于是斩钉截铁地断言:“没有。都说你松懈了,哪来的紧张?啊,因为你太松懈,才会对本该普通的程度感到紧张吧?” “是这样吗?” 素半信半疑。 “是这样,我完全不紧张。”虽然不紧张也是事实,但落月似乎真的有问题,过于误导素、万一令她遇上事端时产生错误判断并不是神威的本意,他想了想,告诉素:“不紧张是不紧张,但我比平时稍微兴奋。” “所以说,我们的情绪无形中受到了未知又不可控的影响?” 如果情绪不受自己控制,行为也会随之失控,这是件可怕的事情。素的关注点略过神威的“兴奋”,着眼于“情绪”本身。 “我不确定,只是怀疑。” 神威不确定那一刻的兴奋是不是仅仅源自他的本性,可不提游乐园事件,连稍微像样的事情都没有,仅仅看着素就失去耐心失去理性,不是他的风格。 素松开神威的手,抱起手臂望向云雾深处,绷带也掩藏不住逐渐扩大的笑容。 “原本我只想试试‘没有阳光’的传闻,现在我开始期待了呢,叛乱。” 神威摸了摸头上的狐狸耳朵,眯起眼睛微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是夜兔嘛。” 第48章 S 46 落月上真的没有“阳光”,神威亲测。 飞行器靠近落月,白茫茫的云雾中漏出锦缎般柔软的白色光晕,随着云雾变幻,小鱼一样灵活地游走。素解开食指指尖的绷带,想尝试触摸那些看上去温润而不灼热的光团,以她的敏感程度,一瞬间的接触就足够判断这种光线是否无害。尽管如此,神威还是挡下素的手,将素的指尖包裹进手心,自己另伸了手去试探。 暴露在光团下的白皙手掌坚持过3秒、7秒、12秒,乃至更久,每一刻时间都被体感拉长,神威的手安然无恙。 眼睁睁看着神威把手放在“阳光”下烤,素也被本能中的畏惧炙烤地焦躁不已。神威才一有收手的动作,她立即挣脱神威的阻拦,抓过他的手,像是要给烫伤降温一般,将神威的手背贴到脸颊上。依然是正常的温度,依然是正常的触感,素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 神威浅浅一笑,手背贴合素的脸颊温柔地摩挲。 明明怕成这副模样,当年在“狩猎场”是怎么决心扔下伞,用赌上性命的自残来博取他的信任呢?那个时候他早一点儿认输,素的脸就不会伤那么重,不会留下疤痕,一旦靠近明亮的光线便暴露出左脸肤色的暗沉。但是不能没有这片伤痕,这是素为他刻下的勋章,是铭记她选择了他的碑文。 贴在素右脸的手灵巧转动,扳过素的脑袋,神威羽毛般轻盈地亲吻素的左脸。素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神威已笑着退开,她只好对着神威头顶的呆毛扇了一巴掌风,不假辞色道:“又发什么疯!” 神威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头上狐狸耳朵一抖,说:“想看你为了我脸红的样子。” 素摸了摸狐狸耳朵,眯起眼睛抬高下巴竖直兔耳朵冷笑:“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为了让你脸红亲回去。” “唉——”神威泄气地趴倒,头上再次传来被抚摸的触感。他听到素的轻声细语:“早就不会再痛了,别担心。” 神威怔了怔。在他编造给素的认知中,她脸上的晒伤是和他一起出门狩猎、受伤之后无力躲避阳光所致,如果事实如此,他可能真的会内疚没有保护好素吧。可如果事实如此,没有白蛟前的生死一线,他还会不会对素一往无前?或许按照他们两个不安分的性格,没有白蛟也早晚要折腾一出大事件,所以他们始终会走到一起,成为对方的一部分。 神威抬起头对素微笑,蔚蓝的眼睛闪闪发亮。 抵达落月,轻松混过入境检查,第一站,素拽着不情不愿的神威去了服装店。 “可以大白天的不用打伞、露脸露胳膊露腿诶,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还穿这身衣服四处溜达,不行不行。” 在素的坚持下,神威换了白衬衫、黑色的马甲和西裤。其实素更推荐一件果绿色的短袖衬衫,说是与火红的狐狸耳朵更搭配,神威坚决拒绝后,她才退而求其次,央求神威尽可能穿出黑手党的风范。 “是谁曾经跟我说我们一族的优良传统是朴素的?” “那是两码事,看,还是很朴素啊。” 素上身换了件无袖宽松的背心,简单裁剪的白色布料,下面是贴身的短裤,脚上一双细带凉鞋。她像是要把这些年裹在绷带里的苦闷一次性补个够本,方便坦露的地方全都解放了出来。素抬起手臂转了一圈展示给神威看,朴素确实朴素,然而从未晒过的肌肤白皙无暇,透出健康的粉嫩,腿部结实优美的线条,还有他一直喜欢的脚,神威不自然地揉了揉喉咙,觉得他不太好。 “素,我已经过了十七岁、快要满十八岁了。” 神威难得纠结于语言,想从侧面委婉表达他的抗议,然而他表达抗议的侧面侧过了头,素正咬着发夹想把试衣服时弄乱的头发挽回去,闻言口齿不清地回答。 “我知道啊,我快十九岁,你当然快十八岁了。没头没脑地说这个干嘛?” 神威估计素的心已经飞到了明媚的白昼之下,他再不约束她就要这个诱人的模样走上繁华的街道惹人垂涎,这种事情他可不答应。 “素。” 神威坐在提供休息的沙发上,两手交叠,手肘分别支在膝上。他的呼唤引来素的目光,然后他挑眉、摊手,动作饱含谈不拢就闹崩的示威,语调却惬意轻快。 “你这样,我会想推倒你。” 素手指一滑,长发散落下来。她放下手臂,给这个无趣的惊吓竖了个中指。 神威正色道:“不是说笑,我是认真的。” 素抱起手臂俯视自称认真的神威,也端正神色:“我说过我喜欢阿伏兔先生。” “阿伏兔也说过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我记得你‘失恋’那天抱着我哭诉,我帮你打了一轮游戏,你就对着新掉落的女孩子说要和她结婚了。所以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程度上的喜欢,真的不是你搪塞我的借口吗?更何况你喜欢阿伏兔和我想推倒你……有什么冲突吗?” 神威抿抿嘴,表示他的结论是没有。 “就事论事,是没有冲突。但你的话令我不太愉快。”素垂下眼,重新拢起头发,淡漠地给出客观的认可,“我明白你的考量,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所以就此打住,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些否定素对阿伏兔的喜欢的话语几乎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后,神威就有些后悔。素对阿伏兔那点儿说不上多上心的喜欢若有似无,稀薄到三人都当它不存在若无其事地相处。素或许不在意阿伏兔不喜欢她,但恐怕不能忍受他横加嘲讽,轻视她对待“喜欢”本身的态度。可是在“喜欢”这件事上涉及到阿伏兔,神威一步也不想退让。 果然,素的话一开头,神威就知道坏了。他本设想到了这一步,素该失去跟他打太极的耐心,更加直白地询问他的真实意图,这下可好,别说他没了退路,素都说明白他的考量,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神威心生懊恼。如果他另选衣服给素,素不见得会拒绝,本没必要把场面弄得这么僵硬。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放穿得清凉的素出去,素可是他的素啊…… 神威面带微笑,特别乖地坐着没有继续说话。 素觉得能从神威脸上教科书般标准的微笑中读出他愁肠百结的自己也是活该。她换了条长度到膝盖以下的裤子,回来摸摸神威的头,安慰他:“都说了我明白你是关心我,看在你还算有几分像黑手党的份上,我没有生气。” 神威很高兴素换了条稍长的裤子,但他对素不生气半信半疑。 “你真的不生气?我说阿伏兔的事也没有生气?” 神威不知道自己出于何种见鬼的心理,再次问及阿伏兔。 “阿伏兔先生的事情只要你别背后动手脚,我就不生气哦,真的不生气。”素勾起嘴角,露出诡谲的笑,笑完撇撇嘴,继续说正经的:“况且眼下情况不明,不能随便生气呢。你也一样,记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哦。” 神威想说点什么回应素,张开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呆呆地哦了一声。他总有办法让素原谅他,可素这般轻易原谅他,他反而不知所措。 神威呆愣的样子令素莞尔,她把发夹塞给神威,正了正头上的兔耳。 “我弄不来,你帮我。” 随手给素挽好发髻、离开服装店乘上前往落月最繁华都市的低空飞行器,神威一直心不在焉。素倒是认真翻看旅游手册,选定了末末推荐过的、手册上介绍是古代遗迹的一处广场作为目的地。 广场上游客很多,一派热闹的景象。神威对参观古文明毫无兴趣,陪着素随便逛了一圈,两人找了个地方乘凉喝饮料。 “你有什么看法?” 素用吸管搅动杯中的冰块,挑出一块咬住。神威瞄了一眼素双唇之间融化了边缘的冰块,一手支着脑袋歪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回答:“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对狐人族的进化史不感冒。” 素一口咬碎那块冰,咽了下去。 “我问的是跟踪我们那些人。” “你说它们啊,你讨厌的话,我去做掉它们?” “不用。”素简直不想和没精打采智商下线的神威说话,可为了稳妥考虑,她忍了。“你就不好奇吗,我们一路走来一片繁华和平,丝毫不见乱象。如果不是有人盯梢,我都要怀疑所谓的‘叛乱’是误报了。” “这样啊……嗯,对了,你说你有所期待。期待他们来挑衅?” “不不,也没有期待立刻就全面开战,至少今天想要玩到尽兴。” “那就别管了。对方设了圈套,我们踏进来了,所以对方总会出招,无需我们替敌人着急。”神威连连摆手,展示他的智商没有完全下线,“就算它们还有更大的阴谋,这是第七师团的工作,你喜欢就参与,不喜欢的不必理会。我只要你玩得开心就好。” 狐狸耳朵勾勒出风度翩翩的弧线,神威从自己的杯子里挑出一粒冰块递到素嘴边。素张嘴去咬,神威手腕一转,冰块掉转方向,飞进他自己嘴里。 素虽然怀疑落月异常的平静,但神威和第七师团出手确实无需担忧,跟踪她和神威的人没有动静,她也就无视了。落月的特产是多种鲜美的菌类,明明是兽人族混居的星球,特产却是菌类,无论这个现象合不合理,反正素和神威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回程之前还有一点时间,两人闲逛到了一处公园。 天空上的夜幕正在推进。 包裹在云雾层中的落月夜幕降临的方式与夜兔阴雨连绵的母星大相径庭,并非阴暗的天空上重叠覆盖一层层铅灰,白日里明亮活泼的乳白色云雾层上,界限清晰地划分出属于绀蓝色的区域,犹如时钟盘上指针扫过,后方的时间便被夜幕统治。 公园里有一个水池,里面游动着金黄的小飞鱼,不时跃出水面。素想要近距离观察小飞鱼、因而跳上水池的台阶同时,夜幕降临,公园的灯盏层层点亮,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喷泉开启,与绚丽的灯光交织成画。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素看得一愣,她第一反应回头望向神威,内心认定神威又触发了什么隐藏条件。然而神威落后素几步,此时竟还站在白昼之下,素“哧哧”地笑了起来。 “这一次居然不刷你、改刷我的脸了吗?” “说不定刷的不是脸,是胳膊腿也未可知。” 神威看了看因不顺口而没有提到的脚,默默在心中补充:脚也好看,素全身上下都好看,刷哪里都有可能。 素张开双臂,沿着圆形的台阶边走边转圈,神威站着没动看素转圈。绕了一圈回到神威跟前,素蹲下观察灯光、水光与喷泉的扰动下纷纷沉入池底的小飞鱼。她没回头,勾手招呼神威上来。 素感觉到神威的手擦过她的手背移向肩膀,她以为神威怕她转晕跌下去,正要笑话神威保护过度,肩膀上便猛地受到抵抗不过的巨大推力。 水扑面而来,素的脑袋陷入短暂的空白。 神威?把她推下了水?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个生贺的日子里,神威把素推倒了→_→ 第49章 S 47 素一瞬间的大脑空白,令她错失了回手抓住神威、不能稳定自己至少也要拖神威下水的机会。好在喷水池中水位较浅,素抬手就撑到了池底,翻身屈膝跌坐在水池中。水面将将没及素的膝盖,小飞鱼们受惊逃窜,喷泉却恪尽职守,变换花样间歇有规律地从她头顶浇下水柱。 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摘下吸水后变沉、弯折垂下的兔耳,看向保持着推人姿势没动的神威。 “你是积蓄了一整天的不满,伺机报复我吗?” 她都这么说了,神威依然无动于衷,素意识到情况不对,似曾相识的心悸卷土重来。 不知哪里的灯光角度微妙地映亮神威的眼睛,反射出一点明亮凌厉的光,夺去原属于蔚蓝瞳色的熠熠光采,令之黯淡失色。 下一个动作神威要干什么?扑上来撕碎她吗?素抓起吸饱了水的兔耳砸了过去。 溢出的水滴在空中甩出一条弧线,素看到神威转动眼球,那点慑人的亮光随之消失。神威眼睛捕捉到飞向他的“武器”,人却没有躲闪,被兔耳砸个正着。 即便兔耳吸饱了水,砸到身上的力道对神威也应是不痛不痒,神威的身体却晃了晃,头顶呆毛一个激灵。 “素,你怎么……” 神威的视线重新落在素身上,一脸状况外,对他一眨眼素就狼狈地坐在水池里感到不解。素扬扬下巴,指向仍悬停在空中没有收回的罪魁祸“手”。 神威这才注意到自己嫌疑十足的伸着一只手,手臂的动作嫌疑十足的像是推人。而他距离水池台阶、台阶距离素跌坐的位置,一切证据都表明正是他推素下水。 “我干的?” 神威面露郁色。 “你真的不是故意报复我,再装作一无所知逃脱我的追究吗?” 素再次抹开脸上的水,拜喷泉不停浇水所赐,她现在浑身上下全部湿透了。 神威一脸哭笑不得的冤枉。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报复你?我如果敢推你下水,必然有后招,或者有足够狡辩的理由吧?” “……说的也是。我没有感觉到你的杀意,也没有听到异常声音,所以才毫无防备。你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看你转圈,一直看着你,想起了你牵着我的手……就是一些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事情。” 神威想起的是“狩猎场”的峡谷深处,素牵着蒙上眼睛陷入黑暗的他在“水布”中行走的事,这件事他不能对素明说。 素的心思不在这细枝末节上,她第三次拂去快要流入眼睛的水滴,沉声道:“所以是落月的锅,我就平白被你推下水遭罪咯?” “对不起。”毕竟人是他推的,神威赧然挠头,又惊觉用的正是推了素的那只手,连忙放下藏到身后,“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素勾勾手指招呼神威上前,同时明目张胆地掬起一捧水。 神威笑了笑,站上水池台阶。没等素想好泼衣服还是泼脸,他接着向前迈了一步。神威跳进水池,俯到素身边,腿和手臂支撑沉入水中。喷泉不看脸坚守工作,不偏不倚地将挡在素身前的神威淋了个通透。 手捧中的水从指缝中漏了下去,素不自觉地收拢膝盖,给她和神威之间腾出一点空隙。神威拒绝素的疏离,他贴身上前,距离素更加亲密。 “这样你满意吗?” “嗯、嗯满意了,已经满意了。” 素轻推神威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让开。神威不让,伸出一只手抚上素的脸颊,然后后移揽住她的脖颈。 神威将额头抵上素的额头,两人几乎挨近到眨一眨眼、眼睫都会相互触碰的地步。素知道在神威贴过来、不,早在他俯身的时候她就该推开他,但那片蔚蓝色之中有一个漩涡,她陷了进去,忘了挣脱。 “素。” 轻浅的呼唤因温柔而格外旖旎,神威的紧张通过颈后的手指传递给素。素听到他干涩的喉咙中传出渴求的话语。 “素,你不要喜欢阿伏兔好不好?” 眼泪忽然上涌,瞬间模糊视线,然后夺眶而出,和脸上残留的水融为一体。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感念于阿伏兔的关照、才会连神威一句乞求都经受不住,但现实才是一切,她跟本无法拒绝神威。 “好。” 神威对素的答案既感到惊喜,又有几分胸有成竹,他侧开几分角度吻上素的嘴唇。素初时全身紧绷,而后也柔软地回应了他。 离开落月,乃至从末末所在的那颗卫星返回第七师团的飞船,素和神威一句也没有交谈。素脑袋里一团乱麻,不想说,也说不出什么。神威或许比她好一点,或许也是一样,总之谁都不发话。 这种微妙的缄默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神威指挥第七师团的飞船直接登陆落月,仍是那个微笑着杀伐果断的第七师团团长;素表示落月软绵绵的“叛乱”她提不起劲,仍是那个我行我素的大小姐。一切照旧,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除了阿伏兔,甚至没有人看出异常。 当然,看出异常的阿伏兔在旁敲侧击是否发生棘手的事情、被神威回以“再问就杀了你哦”之后,他果然没再多问。 神威当天没有回程,素并不担心前方的战况,也没有前往控制室打听动态,只窝在房间里修伞。 神威才当上团长、她才在第七师团跟人混脸熟那段时间,第七师团的团员们对她这个会修伞做伞的漂亮小姑娘抱以极高的热情,可团员们却很快就不再上门。她一开始还纳闷难道自己学艺不精,抓住好几个人问,老实人云业才吞吞吐吐说出实情,说她经手的伞虽然结实好用,但只要谁的伞经了她的手,团长必然要找个机会跟人“试伞”,最终伞毁人伤,无一幸免。 素记得她当即跟神威打了一架,对他践踏她的劳动成果示以极大的愤慨。战况异常激烈,最终以她的落败、但她折断了出自她手的神威的伞收场。她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下了病床神威笑眯眯地伸手问她要新伞。之后她就妥协了,连阿伏兔的伞也没给修过。 素打磨着神威用旧的伞骨,想起许多以往不曾在意的事情。 神威喜欢她吗?他们的亲密一直以来习以为常,可要说那是喜欢,素总觉得不够真实,有什么地方笼罩着谢绝窥探的黑色幕布。 那么,她喜欢神威吗?素很茫然,想来想去忽然连喜欢是怎样一种心情也弄不清楚。她想从阿伏兔身上得到的,是类似于对师父那样牢固的归属感,它听起来不太关乎“喜欢”,但是对神威,素没有任何诉求。 仿佛神威只要如今这样就好,又仿佛神威无论怎样都好,素从来没考虑过未来他们会变成什么样。素毫无根据地明白,她的道路前方有一座山,山顶上存放着某个结果。在拨开迷雾登临山顶之前,她既不会得知结果如何,更不能提前知晓这个结果因何而生。然而她不得到这个结果,她的道路就无法向前铺设,一切都是空谈。 那个时候她不仅没能拒绝神威的吻,驱使她做出回应的,究竟是何等面目全非的自己呢? 素看着自己的手,沉下心感受心跳、脉搏,甚至血液的流动。平稳运作的身体机能听上去声音沉闷,远不如激烈战斗时鼓点一般酣畅淋漓。构筑这具身体骨骼的,是夜兔不灭的战意,浇筑这具身体血肉的,是夜兔追逐强大的意志,令她和神威走到一起的,是同一条追逐最强的道路。人生是需要各种点缀,却绝不该因此徘徊止步不前。 想到这里,素一刻也待不下去,换好平日的衣服,即使不会晒伤还是缠好绷带,独自开了一艘小型飞船,即刻前往落月的战场。 素的出行是完全的临时起意,她驾驶飞船飞到一半,却早有人恭候多时。 “末末。” 接受对方飞船的通讯信号,看到小狐狸末末的时候,素发自内心地感到遗憾。单纯的遗憾,没有失望,没有愤怒,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分的期待。 末末看到素,惊喜地叫了一声“素素姐姐”,然后害羞地用小爪子挠挠耳朵。 “姐姐说想见见你。” 似是觉得传话的内容不太礼貌,小狐狸不安地对起爪子,灰扑扑的模样仍是憨态可掬。 “好啊,我也想见见你姐姐。” 素一口答应。她直觉落月上的种种不合理现象,能够在末末的姐姐那里得到答案。至于对方准备了什么样的武力来对付她,素现在丝毫不感到畏惧。 末末的飞船在前方领航,不断深入云雾更浓的地带。降落的地点十分荒凉,空旷得寸草不生。 对方未带一兵一卒,身着华服的狐女姿态雍容,与完全兽形的末末不同,除去头顶一对雪白的耳朵,全然的人类身姿。她对素盈盈一笑,荒凉的大地上如有百花盛开。 素自我评价容貌不算差,但与对面的狐女比较依然相去甚远。她的举手投足都是风姿绰约,一颦一笑艳丽无双。 末末一溜烟儿跑到狐女跟前,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狐女在末末额头落下一吻,小狐狸开心地捧着脸站到她身后。 “奴的名字是末月。” 名为末月的狐女手拢衣袖半遮面,向着素款款一拜。 “素。” 末月的行动和素的预期有很大出入,素一时拿不准她的目的,只好暂时观望。 “听到你亲自对奴说出名字,奴好开心。” 末月面色微红,羞涩地望着素,眼波潋滟。 素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三年前一睹你的风姿,奴再也忘不了你,奴的一颗心早已交付与你。” “不、等等,你这种一见惊为天人的美人,我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 这不是有哪里不对,这好像哪里都不对。 “你真的觉得奴很美吗?” 末月欢喜地眼中含泪,失态地向前冲了一步,她似是害怕给素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忙端正身姿,抚平衣服,双手相握满怀希冀。 “请你留下来,与奴诞育子嗣吧。” 素心上一寒,难以置信地低头。 灰扑扑的小爪子从身后穿透她的腹部,染上浓稠暗红的血液。素昏迷前的最后一眼,看到抱她入怀的末月身后,七条曼妙起舞的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实话,素是被吓哭的 以及小飞鱼们表示能不能别大摇大摆闯进别人家里搞污染 第50章 S 48 “素失踪了?”神威捏着下巴,歪了头作认真思考状,“虽然失踪好像是很严肃的事态,但因为是素,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以素的能力不会有事——啊,在躲我吗?” 神威呆毛振奋一抖,握拳敲击手掌心,忽而灿烂的笑容几欲闪花阿伏兔的眼睛。 阿伏兔先前就看出两只小兔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神威放狠话不说他就没再多问。如今看神威一脸荡漾,果然是……不可告人。 “如果只是一时半刻不见大小姐人,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大小姐开出去的飞船弃在荒野上,人却不见踪影,闲得无聊浪费财物不是大小姐的作风。落月上的叛乱也好,留下白骨珠不见了的小狐狸也好,事情处处透着怪异。还是把大小姐找回来比较好吧?” 阿伏兔的忧虑不无道理,但神威全然没放在心上,摆摆手留给阿伏兔一个背影。 “素想出去玩,就随她去嘛。她是素啊,我、亲爱的素。” 神威甜蜜愉快的尾音飘散在空中,身处落月未知角落的素打了个寒颤,从昏迷中醒来。 入眼是樱花粉色的轻纱罗帐,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铺,素撑着手臂坐起来,发现一身衣服已被人换下,只着一件半袖中衣。她拉开衣襟,腹部的伤口果然经过仔细包扎,有赖夜兔强悍的恢复能力,此时几乎已无痛感。 素一坐起,立即有一双晶莹纤细的手探入罗帐,扶住她的肩膀,挽住她的手臂。末月自觉地挨着素坐下,眼眸中波光流转,欲借出怀抱给素倚靠。 素拂开末月的手,心情实在是……想不复杂都不行。除去幼时才认识神威那段时间,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强烈地想把一张美人脸揍成猪头。哪怕是见识那只真有病的鸟人少爷,素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见鬼地、切身地体会到何谓“有病。” 末月眨眨眼,美人顿时眼中含泪,别有风情我见犹怜。 “奴对你的情意出自肺腑,你不相信奴,还是瞧不起奴也是女人?” “不,你喜欢百合是你的事,但不要拖上我,尤其是别用背后捅爪子的方式拖上我。虽然这点儿伤和一次性失效程度的毒对我没什么伤害,但来自一个自称喜欢我的陌生狐人族女性,我敬谢不敏。” 素明知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末月的来历和自己眼下的处境,却不知为何,恍若不受控制一般接了末月的话。 “奴是无奈之举。想要从那个男人手中消无声息地带你走,奴只好出此下策。你若是怪奴,奴都受着。” “我揍你,你也受着不还手吗?” “你、你真的愿意责怪奴,而不是对奴视而不见吗?你在意奴的事情,奴好开心。” 末月捂住脸,少女心大作。 素想,如果她能做到不在意有人一边跟她表白一边背后捅她,她说不定真的会爱上这只脑回路奇妙的狐狸。 末月好似并未看到素无言以对的扑克脸,她轻轻抚平素衣服上的皱褶,眉目忧伤地哀求:“请先不要动手教训奴,你愿意听一听奴的故事吗?” 比起动手教训奴,难道你不想知道奴的事情? 素宁愿听末月采用这种低级威胁,而不是演戏故作姿态,硬要把她的阴谋诡计套到自己对她的意愿上头。所以素断然拒绝。 “没兴趣,不听。” 末月意外地一怔,反而收敛惹人垂怜的柔弱之姿,盈盈一笑,抱住素的腰肢妩媚地缠了上去。 “这么快就摆脱奴的小把戏,奴有些伤心呢。拿走了奴身体最宝贝的部分却翻脸无情,奴……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我们的孩子了。有奴的美貌和你的力量,一定会是特别可爱的孩子。” 听到“孩子”这个字眼,素腹部的伤口一阵抽痛。先不说以现阶段的技术,狐人族和夜兔能不能跨越生殖隔离,一个狐女期待满满地拉着她一个夜兔、性别女要生孩子是怎么回事?虽然神威不正经起来说话糟糕得多,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莫名的有几分气短,就像是……直觉告诉她末月不是开玩笑,她真的有可能贞操不保。素头疼地扶额,这件事污不污暂且不提,要她生孩子?无论怎么想都很可笑。 “我拿了你什么?” 末月对素不解风情的冷静和一本正经投以嗔怪的一瞥,然后伸出一条尾巴搭上素的大腿。 “末末,是奴最末的一根尾巴。”末月抬手以袖掩笑,面露怜爱,“奴用最小、最末长出的尾巴,混合你的血液,造出了末末。你感到很亲切吧?不由自主地喜欢它对不对,甚至更不由自主地受到影响。奴的末末,不,是奴和你两人的末末是个好孩子,所以奴与你真正孕育的孩子将会更加出色。” 末月再次跑题到孩子一说,这一遍素的心气平和不少,于是也就有了心情追寻细枝末节。比如:既然可以用一根尾巴混合她的血液造出末末,是不是用同样的方法造出孩子?需要她多少血量?又比如…… “你从何处取得我的血?” “自然是三年前与你邂逅那个夜晚。或许对于身为夜兔的你,杀戮已是习以为常,可对奴却是惊魂一夜、刻骨铭心呢。” 末月流露出珍而重之的追忆神色,素却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三年前左右的时间段里发生过什么符合末月描述的事件。 “如果奴当时没有乔装,你一定会记得奴吧?可事分两面,如果奴当时没有乔装,或许已经没有命在了。” 末月衣袖掩着嘴,讨巧地笑了笑。素故作高深地“哼”了一声,既不表态也不针对自己并无相关记忆做出说明。她等着末月说下去,趁机获取更多线索。 “那天夜里,你们撇下众人离开,奴和其他游客一样失落,以为自己难逃一劫。还好奴身处人群中央,劫匪的山羊们没搜到奴这里,天道众的部队已经赶到。双方交战,游客们四处逃窜,局面本就混乱,你竟忽然出现,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所过之处浮尸遍地血流成河。” 素忍不住皱眉。劫匪的山羊?她有印象听神威说起过,说是春雨和天道众之间出了点乱子,她因作妖的时机不当还被神威打晕。大概是当地的酒太烈,她对事情的具体经过没有清晰的记忆,但她可没听过她的添乱是见人就杀流血漂橹的程度。问题出在哪边?是末月夸大事实,还是神威掩饰了真相?仔细想来,神威的说辞的确是简明扼要,以至于……含糊不清。 末月没有注意到素的异色,继续她的讲述,眼中显出几分激动和狂热。 “奴是术士,肉体弱得一塌糊涂。你从奴眼前掠过,矫健、英武,苍白的灯光下血花漫天飞舞,你便是战神的化身,美丽不可方物。奴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你身上移开,一边希望你也能看到奴,一边又害怕你看到奴,一个照面就了结奴的性命。奴的心情既甜蜜又惶恐,长出多年却一如死物的最末的尾巴竟然在那时有了动静。奴当即断尾,以术法使尾巴接近你,与你擦身而过之时摄取你一滴血液。断尾虽痛,还折损了奴的术法能力,但奴半分也不曾后悔,奴终于找到想要共续血脉之人。奴知道当时并非良机,便随着人群一同逃离,之后这三年间,奴多方收集你的消息,了解所有关于你的事情,派人打入春雨内部,令落月先假意归顺而后叛出,一步一步详细引导,终于将你带来奴的身边。” 这真是……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处下嘴。 末月声声动人,句句真情,可当真被一只美丽如斯的女狐狸爱上,素也不想感念对方的深情,只想回敬一张生无可恋脸作为配图。 难怪落月一片安宁,难怪对神威防备甚深的春雨元老院此次大开绿灯,绕了一大圈,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在这里,而目的竟然是她吗?撇开神威成为主角什么的,这份殊荣令她受宠若惊,到了真正惊恐的地步了。 素已经相信从末月口中还原的,才是游乐园那一夜的真实境况,神威为何对她有所保留?虽然她的所作所为有些过度,可说到底并不是动摇信念的程度,她不会不敢面对事实,神威更不会在意,相反他不喜欢她逃避的吧?能让神威缄口不言的,答案呼之欲出。 一圈灰色的光芒忽然亮起,缠绕素的双手手腕,流动密密麻麻的咒印。素的脑袋像是被一把刀猛地劈开,剧痛之余浮现零碎的画面。坠地的摩天轮座舱、反射淡薄冷光的沙地上一抹白影、幽深的山谷之中火焰熊熊燃烧。 末月将素抱进怀里温柔地安抚,瞥向素腕间咒印的目光却冷了下去。她把末末融进素体内本意是为了治疗,没想到竟挖出素记忆的断层。素的身体不容有失,记忆虽不会遗传,精神上的不稳定却可能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她只有一次机会,任何瑕疵都不能放过,必须杜绝一切风险。 末月在心中咒骂神威放任素的记忆断层,口中却是轻声细语,哄素躺下休息。 “等你的伤养好了,奴带你出去看看真正的落月,还有奴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 * 神威坐在飞船的扶梯上,捧着脸无聊地遥望浓厚的云雾层,长叹一口气。 “都两天了,素怎么还不回来。” “让你找人你不去,现在麻烦了。” 阿伏兔从舱内走出,脸色不大好看。 “欸——怎么了?” 神威问得心不在焉,依然遥望云层,希望看到素开着飞船现身。直到耳朵把阿伏兔的话过滤掉,他才后知后觉地被个别字眼从神游中叫醒。 “你说通讯怎么了?” “通讯失灵了。对外也好对落月也好,所有线路一起失灵了。” “通讯失灵吗?我记得素说落月的云层有一项设定是反射射线吧,所以终于不再局限于阳光,开始扩展到其它波段了吗?” 神威笑眯眯地和阿伏兔探讨学术问题。 “喂喂,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大小姐还在落月……”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神威站起来伸个懒腰,“找到好玩的事情竟然不带我,我只好自己找过去了呢。” “没有通讯定位航线,你打算怎么找落月、找大小姐?” “乱飞碰运气?”神威一脸认真的建议,并一本正经地嫌弃道:“阿伏兔的脸会拉低运值。” 在阿伏兔发作之前,神威拿出素送给末末、又辗转回到他手里的那颗白骨珠,它正在不断颤动,微弱地向一个方向偏移。 “是曾经附着‘魔法’令它幸免呢,还是‘魔法’互不兼容呢?” 神威轻快的语调并不包含真实的好奇,他再一次望向云雾深处,蔚蓝的眼睛里是跃跃欲试的笑意。 “牵着这根无形的线,你会在尽头等我吧,素。”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千里迢迢跑去CP18,果然没什么BG的粮TUT 第51章 S 49 “站起来!” 不满三岁的幼小孩子摔倒在地,旁边的父亲既没有心疼地抱起孩子,也没有耐心地引导孩子自己坚强爬起,而是严厉地呵斥起来。地上碎石尖利的棱角划破孩子娇嫩的皮肤,孩子忍不住哭泣,却被厉声的呵斥吓住,一时噤若寒蝉。 这里是远离城镇的山谷,地处偏僻荒无人烟,充斥怒气的回音在山谷中往来折返,最终被山谷吞没。孩子战战兢兢地爬起,双腿打颤尚未站稳,父亲的掌风已至,一巴掌拍在孩子胸前。孩子倒飞出去,如同一只皮球,在碎石的地面上翻滚数圈才停歇。 “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躲不过去,废物没有哭泣的资格,只有死路一条!站起来,继续!” 孩子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多处见伤狼狈不堪,父亲攻击孩子的一招一式却不见丝毫犹豫和放水。孩子畏惧爬起后又将到来的打击,却也同样畏惧记忆中爬不起来的后果。从学会走路开始的残酷训练,孩子什么也不懂,唯一能做的只有忍受,忍耐到生死一线、失去意识。 孩子并不知晓失去意识之后,面对死亡的威胁,流淌在身体中的本能会苏醒,代为抵抗外来的打击。而那只低声嘶吼警戒一切的小小野兽,才是父亲真正乐见的对象。 最初的几次训练,孩子并未表现出战斗的天赋,父亲对此十分失望。他本人战斗力平平,也看不到任何提升变强的空间,遂将名为“强大”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真正拥有战斗天赋的人是否才一学会走路就能展现天赋尚未可知,可父亲一心希冀,对孩子的训练更是一天也不能拖延。 尽管孩子每每被打得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父亲始终不肯放弃,他抱着一线希望,意图挖掘孩子骨子里的潜能。孩子一次次的“失败”不断压缩父亲的希望,父亲却牢牢坚守自己的立场,不退反进,步步增加训练强度。对父亲而言,如果孩子不能爆发潜能,那么在训练中夭折就不足惜。 残酷无情的折磨终于唤醒了孩子求生的本能。她的出现,只是为了活下去,仅仅是孩子想要活下去而已。她不是意识、不是思想、不是某种明确的存在,本该随着危机的解除,重新蛰伏于肉体深层的每一个角落,为孩子把守死亡前的最后一步,可是她的出现,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父亲对孩子的训练变本加厉,他放弃了孩子本身,转而将希望寄托于表现出惊人战斗能力的“本能”。父亲想要孩子的“本能”上浮成为表层,为了训练孩子的“本能”,每一次训练初始,父亲就迫不及待地对孩子猛下杀手。 她不是意识,无法抗拒更不会抗拒死亡关头保护自己;她不是思想,不懂得考虑频频从潜藏的最深处上浮到最表层会导致什么后果,等到她想要抗拒、开始思考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如同病变的细胞,单个虽然微不足道,但一次、两次……过多次数的复制、加强之后,也能成为妨碍母体的“独立个体”。作为孩子的“本能”,在经历了过多次数、过于频繁的上浮意识表层之后,她的存在性被加强,延伸出意思和思维,她从孩子的内在割裂,开始完善为独立的“人格”。 一如她从孩子的一体中剥离的漫长演变,要令她完整脱变出另一重人格也将需要漫长的过程。她暂时还只是个混沌迷蒙的粗浅意识——就连孩子自身也还年幼不知事。 然而,尽管没有对外界的认知,也没有足以罗列解析的思维方式,但脱胎于本能的她还是先于本体明白,她的存在对“她自身”绝非益事。她压抑、克制自己上浮意识表层,即便孩子的意识丧失,身体受她“本能”支配,她也尽最大可能封闭本能中属于野兽的部分,仅令孩子陷入空白。 她是为了保护自身而诞生,成长却会威胁自身。她抑制自己的成长,却又不得不令自己成长。直到她有能力打破这扭曲的锁链,孩子才能摆脱这场噩梦。 素流着泪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同样泪眼婆娑的末月。末月让她枕在膝上,像个温柔慈爱的母亲,轻柔抚慰熟睡的孩子。素眼睛刺痛,眼泪沿着鬓角流入发间,她抬手伸向末月,轻而易举便触到末月的脸。素的手冰凉,末月回握素的手,她的手很温暖。 “我像这样将手伸向母亲的时候,母亲总是温和地看着我,却一次也没有回应。你想知道自己看就好,为什么要让我记起来?” “奴……” 窥探过素的记忆,末月此时没有辩解的立场。 “我被父亲打到昏迷,再醒来时母亲也是这样抱着我,怜惜地问我疼不疼,然后一勺一勺喂我喝药。我一直以为那是治病的良药,即使内脏绞痛伤口腐烂,也只以为是自己没用,既无法应对父亲的训练,就连受伤恢复也格外困难。时至今日才明白那一碗碗都是毒,我是不是很可笑?” “不,所有的一切都不怪你。你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是那两个人不配做你的父母。” 末月握着素发凉的手,想要将自己的坚定传递给素。 “孩子?是啊,除了如何逃避殴打什么都不懂的5岁稚童,弑杀双亲,纵火烧山,毁掉一切有关过去的痕迹,再醒来仍是一张白纸。他们想要打造一个强者,想要我代替他们完成他们做不到的事情,种因得果。说到底这般凉薄的血缘,谁都不配拥有。” 素浅浅一笑,神色凄厉。 “动手的人不是你。” “她不是我吗?那么弱小到自救都做不到、只能等着被拯救的我应该消失。抢下生机的人是她,有能力成为强者的人也是她,弱小的我却一再从她那里夺走力量化为己用。” “你不要钻牛角尖,她不能替代你,她始终是你的一部分。她是你自己挣扎求生而分离创造出的一部分,是你为了保护你自己封闭隔绝的一部分。她远远不是完整的人格,那些她所认为的意识、思想,其实仍然属于你。她是‘本能’,她所做的一切,依然是你本能的体现,未有超过。” “所以弑亲的人也依然是我。” “你……” 末月气急,几条白绒绒的尾巴从衣摆下露出,张牙舞爪地乱窜。 “只在她出现时露出笑容的父亲,微笑着喂我喝下毒(= =)药的母亲,亲手杀了他们的自己,这些过去对现在的我没有记忆的价值。让我忘掉不好吗?就像在师父身边醒来时那样,对父母充满别样的美好幻想。” 素不再流泪,闭上眼睛气息下沉。 “不准逃!”末月猛地站起,素从她的膝上滑落到地板,她狠狠掐住素的肩膀,试图将素叫醒,“不要再逃了,懦弱地逃跑更显得你输给她,面对它克服它……” 末月的声音渐弱,没用了,素已经沉睡,意识也再一次封闭了。 末月气恼地扯了扯尾巴,令尾巴藏回衣摆之下。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失败了,面对陡然揭露的过去、残忍无端的父母,素再三选择退让,重新将之遗忘。她的术法纵然能将遗落的记忆映像给素,但原有的记忆被“本能”剪下封存,如果不能夺回“原件”,有“本能”那团意识从中作梗,再尝试多少次,只要素决心忘却,结果终将失败。 从本能中分裂出的不完整的第二重人格,她想要的竟不是一个完整的“自己”,一心只认定本体就是自身。素想要遗忘她就短暂地上浮,甚至不必上浮到最表层就已解决问题。素说着“让我忘掉”而睡去的时候,或许有部分意识受到控制,她才能对遗忘那般笃定,然而那团意识不主动现身,末月就拿她毫无办法。 眼下摆在末月面前的,只有两个风险极高的选项:第一,她亲自对素施加致死的术法,逼迫本能的“素”现身,交还记忆;第二,放那个惹人厌的男人进来,他曾经生拉硬拽叫醒“素”,提供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 前者的风险在于末月的肉身战斗力完全是渣,若真的迫使“素”现身,她很可能自身难保,况且要亲手对素施加致死的术法,她心痛难安。而后者的风险在于神威的行动不受控制,一处不慎就是引狼入室。 末月抱起素走出房间,背阴、幽暗的山谷,碎石铺地,完全按照素幼时的生活环境还原。走出山谷,石砖堆砌的房子高低错落依山而建,山体与砖墙上布满青苔,放眼望去一座青灰色的山城。末月的木屐“嗒嗒嗒”地敲在青石台阶上,声音清脆悦耳,在这座荒废了百年的城中回荡。 末月想起千年前,她从城中走过的光景。年长的狐狸们恭敬地躬身与她施礼,小狐狸们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一群一群地围到她身边,欢快的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叫她“末月大人”。它们争先恐后地说着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她只好一一表扬过去。族人为她在山顶修葺了一座楼阁,她欢喜地住进去,每日推开窗便能看到满山的狐狸。 可她的命太长了,昔日的长辈、朋友一个个离去,临终前它们匍匐在她身前,亲吻她的脚背,祈愿末月大人天寿,为一族带来繁荣。几代之后她终于厌倦,封闭楼阁外出游历,成为族人口中的传说。两百年前,狐狸们开始离开家乡,搬去地面融入都市。最后一批狐狸临走之前,在楼阁前祭拜了不知是否存在的传说中的守护神,终于只剩下末月和一座孤城。 末月抱着素回到她的楼阁顶层,她推开窗户,望着下方青灰色的城。最初的落月,是这个隐藏在地壳之下的天然断裂带,她的祖先在这里诞生,她们一族创造整个落月地面上的繁荣,所以她的终点也想结束于此。 末月做出决定,放神威进来。 第52章 S 50 神威的路忽然变得顺畅。 在落月上绕来绕去都不得其门,转眼间却是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做出诱导和指引,神威连连发现线索,回到素失踪的荒原上,抵达一处通向地下的入口。入口被巧妙地掩藏着,神威打手势示意阿伏兔止步。 “你自己下去?”阿伏兔颇不放心。 “不知道素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有个万一,我只好杀你灭口了。” “呀,我相信以团长你的能力一定能把大小姐救出来,不对不对,是以大小姐的能力怎么可能出事呢哈哈哈哈……” 神威心头鼓荡着甜美奇妙的预感,懒得再和阿伏兔浪费时间,一跃跳下入口。地下的道路蜿蜒曲折,走势不断下降,道路尽头却透出一点光亮。神威走出去,发现他站在一座与地壳相连的山巅上。 “别有洞天呢。” 举目望去,森林、溪流,广阔的洞穴中自成一脉小世界,唯有头顶的光源不知从何而来,甚至看不出地壳的原貌,也像笼罩在落月外的云雾层一样空茫。神威向可以看见城的那座山走去,走到山脚,与外界昼夜分明的界线同样,他一步跨进了完全迥异的场景。 地壳下的洞穴消失不见,只剩一座废弃的游乐园。神威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初的游乐园,于是他先去了摩天轮。摩天轮下并没有素的身影,摩天轮上最高点的座舱也安然无恙地挂在原处。纵然知道这大约只是幻影,神威还是跳上摩天轮,把位于顶端的座舱一脚踹下,才转而找去云霄飞车下的广场。 神威远远地就看到了素。轨道的最低点,曾经搭起高台的地方,现如今安放着一个血红的王座。素躺在王座上,安稳地沉睡。神威没有贸然上前叫醒素,他站在血红的王座之下想了想,把王座踹了个散架。 铺在王座上的绸缎保护了素,她落在零散的支架上仍未醒来,一时之间像个睡在摇篮中的孩子。神威的视角从仰视转换为俯视,他微微弯腰,手掌覆上素的脸。触碰素的瞬间,有凌乱破碎的画面传进神威脑海,驳杂而不连贯的画面一闪而过,神威暂时无暇理出头绪,索性扔到一边,目光则被素手腕间亮起的灰光吸引。 “果然存在干涉精神的力量吗?结果你被玩坏了?” 神威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戳素软软的脸颊,大有不把素戳醒不罢休的势头。或许是太过专注于脸颊凹陷、弹起、凹陷、弹起的循环,神威恍然醒悟之时,素一双眼瞳漆黑如墨,正直直盯着他。 “啊,你醒啦。” 神威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微微一笑,正想屈指敲一敲素的脑袋,素机械一样没有起伏波动的面容和毫无波澜的瞳孔却连成一线,电光一闪直击神威。神威的微笑僵在脸上,渗出几分惊讶,随即是狂喜。 “你……醒了?” 靠近素的手指微微发颤,神威小心翼翼地试探到。素仍是没有表情,开口说话仿佛都无需牵动面部肌肉,声音平淡成一条直线。 “神威。” 会说话的素令神威飞起的心脏失望地坠了回去。素坐起来,进一步抬手抚摸神威的脸,缓慢而轻柔的动作传达出应当是眷恋的情绪,素开口依然平稳如直线,眼神却陡然凝聚。 “请你去死。” 是先看到素变化的眼神,还是先听到了“死”的发音呢?抑或是,他心底依然抱着希望,所以才有所戒备?神威歪着头后退到安全距离,代替脖子被划开的脸颊上一条血线淌下血来。素立在散架的王座上,伸出舌尖将手指上的血珠一一舔去。 “我心心念念等了你十二年,珍重的重逢一见面就请我去死,真无情啊。” 神威甜蜜地笑着,蔚蓝的眼睛里满是停不下来的惊喜。素捂住一只眼睛,嘴角几不可见地微撇,做了个大概是嘲讽的表情。 “养着我,为了杀。” “你是想说我一直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了杀你,所以一见面就请我去死恰如其分吗?嗯——虽然这么说也没错啦,可是你想啊,那些从六岁开始读书学习十二年只为斩掉一场考试的可怜孩子们,他们在得到一个结果时尚且有各种复杂的心情,我比他们努力多了,先让我为夙愿得偿高兴一会儿不行吗?十二年了,我一直追逐你,就是为了再见到你之时,把死亡那一刻的感觉还给你。对于你,我同样是十二年前的故人呐,开始厮杀之前,先怀念一下嘛。啊,可以拥抱吗?我的喜悦和感动无可消解,我保证不动手。十二年前你要杀我、却因毒箭倒在我怀里之前,我就想拥抱你了。片刻就好,就当做是诀别前的遗赠。素,你牵着我的手走上这条路,我爱你,一直一直,我一直爱着你,可是你挡在我前面,把你的背影击溃之前,我都无法继续前进。” 素对神威以杀她开篇表白做结的痴狂言论无动于衷,仅仅冷淡地指出其中的谬误。 “我,一直看着。” “嗯?你是说虽然素意识不到你的存在,但你一直都能通过素的眼睛知晓外界吗?你不是一直在沉睡,对哦,你掌握语言了。明明一直看着我,却彻底冷漠地拒绝我呢。” 神威想作出忧伤的模样,可混合他无法抑制而扬着笑容的嘴角,变成一张十分险恶的脸。 素露着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她保持先前掩于手掌下的眼睛紧闭,换手捂住这只眼睛。 神威估计素的意思是对他翻了个白眼,此刻的他根本不在意是否自说自话,他张开双臂,诚恳地请求一个拥抱。 藏身于山顶楼阁上远观这一切的末月不由为之气结。她想尽办法无论怎么尝试都功败垂成,连“素”的一只眼睛都没见到,神威一来“素”干脆爽快地主动现身了,欺负狐狸啊! 末月这么想倒是冤枉“素”了。“素”不愿上浮意识表层是为自身考量,与面对的是夜兔还是狐狸无关。此次现身与神威相见,全然是知道单凭她封闭意识不能再躲过,与其被神威武力威逼到被迫自保,主动现身还能免去自身一场灾祸。 “我是本能,存在,为了求生。十二年前意识薄弱,白蛟死后,你有杀气。” “素”将神威的求拥抱视而不见。从分裂出懵懂的意识至今她第一次与人交谈,语言能力尚不完全。对于她的表述,神威放下手臂,面露不虞。 “你在为当年杀我的行为辩解吗?如果你的存在更完善,如果我在白蛟死后停止与你的战斗,你就不会对我动手?你欲杀我并非刻意,我终究也逃过一劫,于是我最好轻轻放下,将这一页揭过?你不是本能,你是胆怯、懦弱。素有夜兔的傲骨,你为了活下去,要摒弃这一切吗!” 连声的责难是神威爆发的怒火,他追寻了十二年的结果,决不允许逃避。 掩在手掌之下的眼睛从指缝中注视神威,神威能感受到“素”最后看了他一眼,无声的叹息之后,阖上了眼睛。他对“素”妄想逃避的愤怒霎时扑灭,仿佛从未出现过,消失得无影无踪。神威意识到他弄错了。 “素”放下手,双眼闭合的面容如同再次陷入沉睡,淡薄到声音也悠远飘渺。 “我,不想你死。” “素”按住心脏,虽然双目紧闭,神威依然产生了被盯住的紧张。他下意识地反复在心底诵读“素”的话,许多遍之后恍然,“素”说的“我”是指本体的素,是素,不想他死。 “你想杀我,我都知道。你对‘我’很危险,我不希望你存在,至少,不在‘我’身边。但‘我’不想你死,未意识我,潜意识仍能抗拒我杀你,否则,你坟头能长草。现在,我或许已经杀不了你,我的存在,为了求生,为了守护。神威,你坚持不放,别无他法,我,请你去死。” “素”反手执伞,睁开眼睛,漆黑的瞳色竟染成一对鲜艳的血红。 银月沙冷光映照出的血色终于不再是一抹幻影,“素”睁开双眼、展露切肤杀意的同时,神威终于还是抛开“素”的话语带给他心间的震撼冲击,沉下心神,为抓到手中的厮杀而笑。十二年来的朝思暮想,终于在这一刻化为淋漓鲜血证明的现实。 第一击的碰撞就打碎了末月构筑的幻象,游乐园瞬间崩坏。末月十分悔恨引来神威,素的精神问题或许可以得到纾解,但素本人……不知道能否保得住。要不了多久战斗就会波及末月所在,她自身难保,此刻却像被钉住了双脚,逃脱的步子一步也难以迈出。 末月没有欺骗素,经历了漫长而枯燥的时光,见到素的那一刻,她被挥舞着生命的光芒感动。高于任何狐人族存在的天狐一族,她们延续的方式是将自身血肉精气化为饵食,喂养母体诞育胎儿。生产胎儿之时便是母体丧命之日。末月喜欢素,喜欢到想要与素诞下孩子,她愿意一条一条断去尾巴,力量一点一点被素吃掉,结束她的宿命与素共赴黄泉。 然而,亲眼见证神威与素异常惨烈的决斗,再一次在素身上见到曾经点燃她的光芒,末月改变了想法。她要素活下去,即使要用她的死亡来挽救。 荒原之下开始传出阵阵轰响、伴随地面由弱到强的震动之初,阿伏兔就知道事情不妙。他冲入地下入口没走几步,道路全面坍塌,他只得返回地面。他自我开解掳走大小姐的敌人再强,还能强过两只小兔子联手?他是担心两只小兔子又做过火,毁了落月回春雨不好向上头交代。阿伏兔不知道他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所谓的“敌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神威和素的敌人,只是素和神威。 在阿伏兔焦急的等待中,荒原中心的地面整体塌陷。上扬的尘土暂时遮蔽了地下的境况,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踏着碎石由远及近,步履缓慢地穿过飞扬的尘土带,渐渐清晰。 站着的人是神威。 神威抱着血色染红的素,脸上没有胜利的笑容,也没有后悔的心痛,而是一种空洞的茫然。他看到阿伏兔,招呼阿伏兔上前,将素交到阿伏兔怀里。 “帮我抱一下,便宜你了。” “喂喂,团长,发生什么事——” 阿伏兔的疑问戛然而止。怀中的孩子双膝以下不到一掌的地方整齐地再度弯折,一处断裂的骨头穿透血肉暴露在外,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心跳、呼吸、所有能感受到的,素的生机,尽数断绝了。 饶是阿伏兔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他正待询问,神威忽然露出浅淡的一点笑,伸手抚摸素闭合的眼睛。 “我不需要你了,没有你的前方,我……” 神威一头向前栽倒,阿伏兔惊魂未定再接惊(= =)变,抱着素撑住神威倒下的身体。 一柄白瓷的匕首插在神威背上,刃尖不知没入身体几分几寸,位置,正是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啊,所有的铺垫(?)终于结束了 再有一章后续一章番外,第二卷结束 第三卷,认真恋爱 第53章 S 51 素醒的时候,身体像拆散了尚未重组一样,没有一处不痛。 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思绪在黑色的视界中徘徊。如何得以生还、为什么还能再一次醒来?是另有原因,还是……神威最后一刻留手放她一条生路?至今为止不断欺骗她的,她的记忆和神威二者,她努力至今的可笑和可悲……素什么都不想去想,连同放空思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是不是她“自己”,一并不作考虑。 素是谁?她是谁?迷失在失去的一切和重新得到的一切之中,如果说她的生还还有目的和意义,她只想找到真正的自己。 “你醒了?” 不知哪一刻,神威的声音神清气爽,突兀地钻入素的耳朵。素不想看见神威,耳朵却借此被唤醒,原本封闭而静谧的空间被打破,接纳外界细碎嘈杂的声音:有细小的水珠溅落,毛巾簌簌抖动,衣物布料间的摩擦带着湿气浓重的沉闷。 “果然是醒了,我看到你耳朵动了呢,素。” 神威仿佛并未经过一场死斗,声音还是曾经的爽朗,话语一如过去一样亲昵。他还上手捏了捏素的耳垂,温柔如旧。 素无法忍受这原封不动的一切,在神威一边向“她”倾诉爱意、一边破坏她之后,神威的触碰只会令她难堪。 素转头,将耳朵从神威手中挣脱。 “咦?真的醒了?”神威反而惊讶道,“就怕你装睡,早知道是这一次试探有用,我就早一点去洗澡了。” 神威嘟着嘴的声音无辜而遗憾,仿佛诚恳地认为他早一刻洗澡素就会早一刻醒来。素知道神威不过是在引诱她睁开眼睛,如果她不加理会,神威只会玩出更多花样,哪怕使她厌烦来达到目的,素此刻已然心中不耐,于是遂了神威的愿,睁开眼睛看他。 漆黑的瞳孔中映出神威的身影,衣服穿得还算整齐,只有领口的两颗扣子敞着没系,散落在肩上的头发向下滴水,他却停止擦拭扔开手中的毛巾。 “我以为你会更生气一点,醒来、嗯……先给我一巴掌之类的。”神威在床边坐下,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卡住素的下颌骨,将她的头转回他的方向,“你太冷静,我会伤心。” 素看了神威一眼,视线移开望向天花板。 “我没有失望是黑色眼睛的你,不,如果是红色眼睛的你,我才要失望呢。那些记忆,现在不需要再锁起来了吧?你父母的倒是无所谓,忘掉我也不在意,白蛟的事和游乐园里我说过的话,无论如何想要你明白。” 素重新闭上眼睛,神威的话她不想听。 静默片刻,神威再次开口,却是换了个话题。 “你有机会杀了我的,虽然胜负已定,但你的伞柄中藏着匕首是件意外,我毫无防备。你已经刺破了我的心脏,为什么停手?再向下送入一寸,我现在就不必被你讨厌了。” 素眼睫微颤,却坚持没有做出回应。 “你的伞断了,没人能修。你的腿也接不好了,可以治疗,不能完全复原,我为你准备好了轮椅。素,我做的一切,我不后悔。我曾经想过如果是你,我们可以一起走下去,是我太天真了。终究,最强这条路上,前方只能空无一物。” 神威俯身,头发垂落在素脸侧,发梢的水珠沿着素的脸颊滑下,如同真实的泪水,却不知将落在谁心上。神威捧起素的脸,脸颊上的肌肉紧张而僵硬,素有所觉,不顾伤痛强硬地从神威手中偏转脑袋的方向,避开神威的吻。 留给神威的是右半边脸颊,而非曾经为他刻下伤痕的左侧,亲吻曾经由他仔细舔舐过的伤痕也被拒绝,神威没有勉强素继续下去的心情。素在他臂弯之内,他却无法拥抱素,他选择了将素推下独木桥,一无所有的他不能再拥抱素。 从六岁开始决心杀掉的人,用一路走来的动摇加倍坚定的信念,明明结果还没有达到他预期的那样决绝,为什么……心会痛呢? 神威忽然又想勉强素了。他扳着素的双肩压了下去,素又惊又怒,顾不上消极抵抗,眼中的憎恶与耻辱有形无力,她怒急攻心,一口血喷出,倒在床边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黑色的污血带有少许毒性,令神威脸上被溅到的皮肤被腐蚀地微微发烫。神威用衣袖擦掉脸上的血,看着呕血的素,放过了已经错失的机会。神威从床上退开,挽起素一缕黑发放在唇边,却没有亲吻就放开了。 “你不再是我的,我不要你了,素。” 素先前不愿和神威说话,此时想狠狠地把“我从来不是你的,你有多远滚多远”砸到神威头上,可根本无力开口。她看着神威出门,门锁亮起封闭的红光,气力无以为继,再次陷入昏迷。 尽管神威宣告要抛弃素,可除却他本人不现身以外,既没有直接把素当做垃圾扔进宇宙,也没有在哪一个荒凉的星球停靠把素扔出飞船,反而好吃好喝好药调养,房门锁得严严实实不准素离开。送轮椅过来的阿伏兔一不小心说漏嘴,疑惑自家团长每天站在门外这是什么抽风的监(→_→)禁play,看到素强撑着变形的双腿攀上轮椅,又连忙闭嘴逃窜。 素在与牢笼一般无二的房间里将养了一个月,抛开双腿不谈,身上其它的伤总算好了七七八八。武力剩下几分都好,她的命还在,纵然失去双腿,她也不会沉沦。坏掉的伞才斩断她与师父最后一丝联系,转眼间她就像师父一样坐上轮椅,然而她不会成为师父。弑杀双亲、艰难地从神威手下逃脱升天,甚至自身的存在都留有瑕疵,她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她依然是夜兔,要活出堂堂正正为祸宇宙的样子。 “阿伏兔先生。” “啊啊啊!” 陡然被应该关在房间的素拦路,阿伏兔吓得连退三步。 尝试着就素的问题询问神威、意外得到神威大方承认之后,阿伏兔选择了保持沉默。两只小兔子背后的故事他不清楚,况且他们的人生选择题都要靠自己,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横加干涉的。照顾素饮食用药的人神威另有安排,所以自落月离开之后阿伏兔见到素仅有送轮椅那一次。 那一次的所见令阿伏兔产生了少许愧疚。他和素的交情不算浅薄,不仅互赠“亲切”的称呼,而且素曾对他表露心意。虽然他无法回应,但看到素的惨状却不施以援手、任由神威胡乱对待夜兔的未来,阿伏兔于心很不忍。如果素不堵他的路,阿伏兔也就是暗自不忍心罢了,但素找到了他,阿伏兔知道自己不得不帮忙了。 “大小姐,你怎么出来的……”阿伏兔苦着一张脸,提前为自己被神威追杀的未来默哀。 “阿伏兔先生忘了吗,我是能凭感觉修飞船的人,一个电子锁岂能关住我。” “说的也是。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谢谢你,阿伏兔先生。”素面色平静,唯有明亮的眼神显露出她的诚恳,“请你送我去落月。” 目的地选择落月令阿伏兔稍微讶异,但春雨对落月的“叛乱”仍有收尾的工作,前往落月的理由倒是十分便利。阿伏兔很快就安排好了飞船,避开神威带素上船,整个过程顺利到异常。 这份异常终于在飞船启动前一刻有了答案。 “你要去哪儿?” 屏幕上神威笑眯眯地质问,轻快的语调极是寻常,尾音落下后漫长的一大片空白却仿佛填满了被丢下的空落和隐秘的乞求。 阿伏兔忽然明白素的出走如此顺利全因神威无意阻拦,甚至自家团长拐弯抹角,想要大小姐留下又要推大小姐离开的纠结,阿伏兔也有几分明了。如果囚禁持续下去,恐怕素会很快真正死在神威手里。 阿伏兔知道神威问的不是他,却要在神威暗藏“闪开或者死”的微笑中硬着头皮回话。神威始终盯死了阿伏兔,最终也没等到藏在黑色披风后那白色的衣角转着轮椅出来。 “团长最后那副笑得快哭的表情,你应该看一眼。” 神威决然打碎屏幕结束无望的期盼,阿伏兔忍不住帮自家团长说好话。 “不用了。无非就是‘我是爱你的,但我想杀了你的心是同等的’。”素抿嘴一笑,与神威的模样相错无几,“既然同等,就抵消了吧。” 素头也不回地离开,轮椅在荒原上留下粗浅的辙印,风一吹便消失无踪。许久之后,素的身影都模糊成一个白点,一只灰扑扑的小狐狸探头探脑从塌陷的废墟中钻出,嗅着残存的气息飞快地追了上去。 阿伏兔回到春雨时,神威躺在椅子上活脱脱一个废人模样。阿伏兔有心安慰,思来想去素一路从上船直到离开,无论哪一段拎出来都只能更打击神威,只好转移神威的注意力。 “元老院的命令,让你带人去吉原。” “啊,可以把凤仙老板杀掉了吗?” “先看情况啊喂!你不要故意引起争端!” “嗯嗯,我会先确认凤仙老板的剩余价值。走吧走吧,现在就走,三个人就够了,我、你,还有……抓上门外遇见的第一个人。” 神威套上披风,打开储物柜。一模一样的伞仅仅剩下三把,他得省着用了。 “将你也舍弃掉,一无所有的我只有成为最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情要忙,下次更新大约是17号 第54章 番外二·BE三十题(慎) 一·我永远得不到的你 素爱神威,神威爱“素”。 “素”一眼也不曾正视神威,神威一眼也不曾在注视素的时刻,看到素本人。 循环无解。 二·反目成仇 她的伞折断,她做的伞折断,她的双腿折断。 他得到所爱,他得不到所爱,他终不得所爱。 你毁了我的人生,我就毁了你。 三·终其一生的单恋 素不死,“素”无以为生;素死,“素”亦无以为生。 神威爱着死亡线背后的影子,无论生死触之不及。 四·分手 素以为和神威“相”爱过。 原来,连说分手都没有资格。 五·与爱无关 “我的感情,温柔也好期望也好索求也好,所有的一切,一分一毫都不是给你的。对我来说,你只是她的容器而已。” 六·报复 神威爱“素”,素却带走了“素”。 想要令素痛苦,即使是手段下作的占有。 七·七年之痒 神威囚禁了素。第七年的时候杀了她。 再怎么等下去,他爱的人也不会出现了。 八·错过一世 “六岁那年就杀了我该多好。拥抱甜美而奇妙的死亡,我带着‘素’一起死去,素的一切与我再不相干。” 九·杀了你 “素”立在散架的王座上对神威说。 “我最后悔,我有机会,11岁的你离开前任何一秒,我没有杀了你。你的爱,是对我存在意义的否定。” 十·一直都是骗局 “你说希望我变强,是假的?” “是假的。” “你说我是你的灯塔、追着我的背影,是假的?” “是假的。” “你说喜欢我,对我的感情一片赤诚,是假的?” “是假的。” “你说……” “是假的,从你对我有记忆开始,一切都是假的。” 十一·抱歉,我不认识你 地面塌陷的废墟之中,神威看着怀中的人昏迷复又转醒。 素死去,“素”醒来,他只需要这种结果。 然而既不是素,也不是“素”。 白纸一样的眼神,空无一物的记忆。 “你是谁?我……又是谁?” 十二·无爱亦无恨 神威想:如果“素”不爱他,恨他也是好的。 “素”对神威仅存唯一的执念:他的死亡。无关爱恨。 十三·永远触碰不到的恋人 “想握住你的双手,想抚摸你的双眼,想亲吻你的嘴唇,想要触碰你,而不是那具容器。” 十四·从未相遇 “为什么我没有死在父亲的训练或母亲的毒(= =)药之下呢?那样我就不必与你相遇了。” 十五·无知伤害 “用忘却来逃避的你,哪怕笑一下,都令我为‘素’痛苦。” 十六·我们都老了 素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她和神威都已白发苍苍。 只是个梦而已。 十七·如果当时…… 如果那一天没有帮师父推轮椅、没有见到你该多好。 如果那一天我们一起被白蛟吞食该多好。 如果分别之后,宇宙茫茫再不相见该多好。 如果山海星上,你就变成兔子死掉该多好。 如果你中毒不治该多好。 如果…… 十八·“比起你来说,他更重要” 素想了很久才告诉自己,神威比“素”重要。 十九·痴人说梦 “‘素’,难道你不能看到我,不能爱我吗?” 二十·玩笑而已 “我喜欢阿伏兔先生。” “哦,是么。” “这么冷静,看出我在开玩笑了?” “……嗯,当然。” 二十一·梦里的圆满结局 推门而入的少年几乎与神威一个模子刻出来。 “父亲、母亲,我回来啦!” 二十二·厌倦 “无休无止地追逐一个影子,你不会厌倦吗?” “因为是她,所以不会。而你,我早就不厌其烦了。” 二十三·粉碎性自尊 “反过来,把我当做她的影子也没关系,只要……” “我拒绝。” 二十四·多余的人 孩子?不被欢迎、不受期待、不该存在。 二十五·相思相忘 素还爱着神威,素要忘了神威。否则,她要怎样活下去呢? 二十六·生离死别 神威眼看着血红的色彩在那双眼睛中染黑。他要杀素,而“素”死去了。 二十七·到死都没说出口的…… 峡谷的太阳、劈开的海潮、从中毒中醒来。 在有限的几个时刻,他曾爱过她。 二十八·“请回头看看我” “‘素’,如果你只向着前方眺望,我会坏掉的。” 二十九·撕毁梦想 “你爱我体内的‘素’是吗?只要我还活着,绝不让你见到她。” 三十·无爱者 神威深爱着“素”,和想杀死“素”的情感一样强烈。 神威想杀死“素”,和深爱着“素”的情感一样强烈。 三·今朝雨 第55章 S 52 神威的手停在门上,正待发力之时,他又卸去力道,蜷回手指。 素在这扇门背后——尽管抵达这颗不知名的星球、一路找到这座山谷中的小木屋途中,神威已经做了太多次心理建设,可当真下一刻就要与素相见,神威仍是不由地紧张,如同近乡情怯,在尘埃落定之前,刻意将这一刻的僵持拖延地更加漫长。 轮椅转动的声音在门后停下,神威恍然一惊,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落荒而逃,全然一个干坏事被抓个现行的孩子。神威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披风,露出笑脸迎接打开的木门。 素平淡无奇地出现在门后,看到冲她拼命挥手的神威,稍微愣了一下。神威很明确地意识到,那是单纯意外此人会在此时现身此地的微小惊讶,并不因为他是神威而包含特殊深意,随便换一个路人来也是一样。 来此之前,神威曾忧虑素见到他第一眼,会动口让他“滚”,还是动手让他滚,答案揭晓,素的反应是毫无反应。抛弃曾经的交情倒是其次,连最后的切肤之仇都仿佛不曾经历,令他像个陌生人一样、远远站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之外,这可真是……干得漂亮,折磨他意义上的。 “素……” “你还活着啊,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素的语气像在说“好久不见”一样熟稔,话语的内容却化作一支利箭穿透神威的心脏。神威抹了一把嘴角看不见的血,弱弱地唤了一声“素”。这一次素没插话打断,神威却在弱气的呼唤之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素转动轮椅退后,既无邀请、但同样没有阻止神威进屋,神威连忙跟上。 素回到桌边,桌子上摆放着吃了一半的菜肴,她没有继续吃,拿起尚未使用的钢叉在手中把玩。虽然凭着“自觉”进了屋,神威没敢再接再厉、“自觉”到坐下来与素面对面,他在距离桌子一步以外的地方站定。 素没有浪费自己的时间晾着神威,直截了当地问:“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位置?” “晋助告诉我的。对了,你可能不太清楚……” “我知道,高杉晋助。那个男人有热心助人这种设定吗?” 素小幅度地啧了下嘴。 “咦,你知道啊?但晋助可不是无偿帮我呢。” 神威挠挠头,很希望素主动询问他交出了什么代价。他的期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素没让他如愿。 “我,陆奥,辰马,高杉晋助,你。这条线能够成功串连起来,每个人都要付出代价才行。”素手腕一甩,叉子“嗖”地没入一块水果之中,她正眼看着神威,不留情面地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别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神威摆出一张愁苦的脸,“花费了将近一年时间才被动地认识错误,之后我就一直在找你,找了整整三年。那句话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把我们去过的所有星球都跑了个遍,同时还要躲避春雨和天道众残党的追杀,这么辛苦有价值也好啊,可是你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我完全找不到你呢。” 神威描述着近四年的辛酸,素冷淡地应了一声:“哦。” 神威苦笑,转了个方向靠在桌子上。 “我把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知道要你轻易揭过太厚颜无耻,但我需要你的原谅,素,因为我……” 神威的话中断,素抿了抿嘴,露出几分嘲讽。 “我没打算阻止你,不继续说下去吗?还是你的理由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你根本说不出口。” “不是那样的,素。”神威捏着脸颊旁的发梢,接下来的话比较敏感,他心中忐忑,“我不后悔与你战斗,从来没有后悔过。你是我必须跨越的高山,如果18岁的时候没有战胜你,我就不能在紧接下去的事件中改变,然后大概会坏掉吧。战斗的过程中我太粗暴,打断了你的腿是我不好,如果像你对我那样及时收手,嗯……总之,战斗本身对我的意义是不可或缺的,我不能后悔,否则我亲手折断你的未来,岂不令你受的伤害变成了虚妄吗?素,我并不后悔,但我向你道歉。” “我是夜兔,在公平的战斗中输掉是我能力不足,技不如人没什么可怨恨的。只输了一双腿而不是整条命,我没有任何不满。我从未介意过这件事。如果不接受你的道歉会令你耿耿于怀,我接受也可以。现在,你可以走了。” 素面色平静,说起失去双腿、和神威决裂,也是心平气和。她当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仅仅一个“技不如人”便将打断双腿这一页掀过,轻松如斯本该对神威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可神威一星半点儿都轻松不起来。不介意双腿之事,却这般冷淡对待他,只能说明另一件事情,她介意地不得了,甚至……很难原谅他。 “你不恨我打断你的双腿,从未介意此事,因为你介意的从来不是此事,你恨我——” “神威!”素提高音量盖过神威的话,注视他的目光多了一抹厉色,“慎言。” “我不想说惹你生厌的话,但你终于肯暴露一点心思了?” 神威离开桌子向着素靠近了一步,眉目间是欣喜和苦涩交织的复杂模样。 “如果你听不明白我的弦外之意,那么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想看见你,现在、立刻离开我的山谷。”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听你说输给我心服口服。你急切地要赶我走,是撑不住表面的伪装了吗?” 神威继续向素靠近,素转动轮椅后退,他紧跟上去步步紧逼。神威一手定住轮椅的轮轴,一手想去握素的手,被素收手躲开。 “战胜你之后,我整个人变得空荡荡的,连结我们的线断开,你不再属于我了。我当时很混乱,很多矛盾的想法挣扎、倾轧。我根本不需要你,你只是我从六岁起必须战胜的目标,而我已经赢了;我们一路互相扶持,我必须将你从我的道路前方清除,否则我迟早会失去你;或许以你的能力,我可以不必失去你,而和你一起继续走下去。这些想法都很顽固,我无法顺利选择其一做出决断,而独立在它们之外,自私的我另有一种认知:你是我的,和我需不需要你、要不要扔掉你、会不会失去你无关,从过去到未来,你一直都是我的,所以你不再属于我是不行的,我想要你继续属于我。这个唯一清晰的念头一冒出来,我满脑袋只剩下这一种欲望。是我混蛋,逃避自己的困境,用不成熟的想法抱……” “啪”地一声,声音清脆果决,素打了神威一耳光,力道之大令神威半个人歪向一旁。神威歪着头没动,额前的头发遮挡住眼睛,落下一片阴翳。素喘着气,慢慢平复一时的激动,她正要转动轮椅远离神威,却倏地被神威抓住了左手。猝不及防的动作令素一个激灵,寒毛根根悚立,却见神威在她脚边半跪下来,握着她的手贴上他尚且完好的右半边脸,抬起头对她甜甜地笑。 “这只手痒不痒,要不要对称地打一下?” 素猛地甩开神威的手,神色愠怒,还有几分受辱的刺痛。 “如果你是来向我认错,如果你还知道我的难堪,别碰我。” 神威的手僵在空中。片刻之后,他收手,向后退开。素依然神情不虞,而下一刻,她脸上的懊恼更添了无措和悔恨。 神威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素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带来动静的人或事物,则正是她不想让他知道的,所以先前才一直急着赶他走。 一晃神的功夫,背后已有攻击袭来,神威歪歪头随便避开那柔弱到不值一提的攻击,抓住踢空后从肩上越过的一只细小脚踝,把偷袭他的小东西拎到眼前。 神威傻了,比从南天楼摔进宇宙的时候还要大脑空白,像岩浆从头顶浇灌下去,直接将他烫熟了——倒挂在他手中、挣扎着要打他的幼小男孩,橘粉色的头发蔚蓝眼瞳,就连脸,也活脱脱是他小时候的模样。 神威又惊又喜:“那一次……中奖了?” 素的怒气隐忍不发。 “放开他。” “啊,好好好。” 神威连忙平稳放下手中的孩子,小男孩随即反扑,“啊呜”一口咬住神威手腕。神威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头,任由他发力撕咬。 “修,不用理他,来。” 素头痛地按住额角,对儿子招了招手,小小的一团立即松开神威,扑到素膝上。 “麻麻,坏人,修保护你。” 三岁的稚童咬字尚不清晰,声音软软地,令人的心情也跟着变软。 神威继续沐浴在某种奇妙的光芒中,软绵绵地说:“叫做‘修’吗?是个好名字。” “我家一脉相承,都是单字。” “随便啊,跟你姓我没意见。” “你以为我需要你的意见吗?” 素的话语陡然变得尖刻,将神威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幻觉中拽回他一手打造的修罗场。这个落差太大,神威悲痛地捂住心脏。 “你想知道的,已经得到了答案;我不想你知道的,你也得到了结果。你对我们的生活是多余的、破坏性的存在,所以你走,否则别怪我再一次请你去死。” 素抱起修放在膝上,转过轮椅背对神威。 神威又一次苦笑:“我是带了耐心来的,不找回你我不走,我也会阻止你离开。” “是吗?刚好我这几年磨练最多的就是耐心了,你可以试试,看我究竟会不会心软。” 素带着修进入内室并关上了门,神威孤零零地站在外面,气氛忽然冷却。他叹了口气,尽管知道素耳朵好听得见,还是为了鼓舞自己大声开口。 “我们约定过:时间合适之后,我会来接你。你的安身之所只有我身边,到那个时候,你跟我走,不拒绝。素,现在我来接你了,我会想尽办法,令你履行约定。” 作者有话要说: 素醒来感觉身体散架,而神威在洗澡,神威说以为素醒来会给他一巴掌的环节,很有隐蔽□□233 避免想岔先说明,那不是素第一次醒,神威也没有做犯罪的事 修的存在以后还会说明 第56章 S 53 神威在素的木屋外扎了个帐篷,位于一棵古树的阴影下,正对木屋房门。这个星球的“一天”较短,以地球为比较对象,大约只有18个小时。神威躺在帐篷里发呆,从白天到入夜,又从夜晚到破晓,对面再无半点儿动静。 两颗太阳同时从山谷两侧升起,因山谷地形遮挡,阳光恰好在木屋周围留出一片阴凉。山谷深处传来几声鸟叫,如同古老的座钟报时一般悠长。木屋的门在最后一声鸟叫落下后打开一道缝隙,修探头探脑、偷偷冒出小半个身体。 神威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修,见他像只好奇却胆小的幼猫,想来探看又不敢上前,于是笑着对他招了招手。修抓着门框藏身门后,再三打量神威,大约是神威的笑容足够亲切,他终于放下戒心,跑到神威跟前。 “父亲。” 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当真像只小猫,在神威心上挠了一爪,令他倍感酸涩。然而过于字正腔圆的发音暴露出生疏和刻意,也让神威感受到挫败。他错过素最艰难的时刻,错过修的出生和成长,他错过太多东西,他愧对这声“父亲”。 “你是个好孩子,修。” “大家都这么说的。”修满足地接受了称赞,神威不知道他口中的“大家”都是指谁,只见修劲头十足,好奇地盯着他。 “父亲,你为什么要打断麻麻的腿?麻麻用轮椅很不方便。” 这个问题直白地令神威有落泪的冲动,他该怎么回答才能既不在儿子心里留下坏印象,又对自己的行为作出不是辩解、歉意足够诚恳的回答?毕竟这个回答可能会通过修传进素耳朵里,万一被素误解,越描越黑他就真要哭了。 “我们……” “麻麻说你们打架,是你死……嗯,你死……” 神威正为难,修不懂他的吞吞吐吐,径直说下去,却卡在“你死我活”一词上,忘了怎么说。 神威会意地提醒:“你死我活。” “嗯。”修认真地点头,“麻麻说,如果不是她断腿,就是父亲死掉。为什么是麻麻断腿,不是父亲死掉呢?这样麻麻就不用坐轮椅了。” 修一板一眼地向神威捅刀,捅完犹不自知,掰着手指喃喃地计较“如果麻麻不坐轮椅,是不是不会经常抱他坐在怀里”的问题。神威没有心情理会他死掉哪来的修这个无意义的假设,他觉得素的教育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知道什么是‘死’吗,修?” “就是见不到啊,我以前见不到父亲,以后见不到也没关系,希望麻麻好起来。” “你……是你麻麻的好孩子。” 神威明白哪里不对了。修虽然叫着他“父亲”,但意识中并没有他在血缘上与素等同的概念。正如生硬的发音,素只教了修应该这么称呼他,却没让修明白“父亲”所代表的含义。他对修,就像一个名叫“父亲”的陌生人,虽然眼下的确是比较陌生,可他必须挣回父亲的地位和分量才行。 要在修心中树立起形象,首先要知道他在修心中是怎么样的一个形象,于是神威问道:“你麻麻都怎么和你说我的?” “麻麻说父亲在找死……不对,是走在一条找死的路上。”修努力回想素的原话,他拿手指戳着脸颊,在肉乎乎的脸上按出一个圆圆的窝,“麻麻还说从没懂过父亲,因为父亲有病。” 真是精准而狠辣的描述。神威对第一句哭笑不得,第二句则令他心情猛地沉重。素说没懂过他的时候,心中对他会是失望还是憎恨呢?至于说他有病,从前已经被说过很多次,他习惯了,嗯,真的习惯了。 “父亲也有哪里断了吗?” 修依次扫视神威的脖子、肩膀、胳膊等地方,纯真的期待特别诚恳,神威顿时感到自己不断一两处骨头意思一下很对不住。 “我好好的呀,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麻麻有一次说她也有病。”修迷惑不解,他还不懂什么是心病,只把有病和素的腿疾等同起来,“真的没有哪里断掉吗?” 看着修清澈蔚蓝的眼睛睁得圆圆大大地望着他,神威对自己没有断手断脚的罪恶感越发严重。他敞开怀抱对修保证:“真的没有,不信你打一拳试试。” 修依言上前,小小的拳头如同敲门一般,绕着神威敲打一整圈。他失望地发现神威果真没断哪里,全身上下完好无损。 “可是麻麻说有病……咦,这是什么?” 修在神威腰间敲到了不同于肌肉的硬邦邦的东西。 神威拿出一只扁长的盒子,神色放软。 “里面是我这几年给你麻麻写的信,因为寄不出去,每一封都收了起来,不知不觉攒了这么多,还没找到机会交给你麻麻。”神威念头一转,摸了摸修的头,“不如你帮我转交给她?” “嗯,好。”因为是送给麻麻东西,修果断答应了。他接过信匣看了看,期许地看向神威,“我可以看吗?” “不……只能看一封。” 神威在儿子亮晶晶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小时候素也是这样才拿他没辙的吧。神威打开信匣,拿出一沓信件,展成扇形让修选一封来看。修随便从中间抽出一封打开,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素,我、想、做……” 神威几乎要跳起来,迅速果断地从修手中抢走信纸,并一把捂住修的嘴。他犹豫再三才把这封也放进信匣,因为它和其它许多反思认错的信一样,皆是他写信之时最强烈的感受,他希望素了解。能在众多安全信件中一次抽中这唯一特殊的一封,这种运气……不愧是他儿子。 修“呜呜”地挣脱神威的手,以孩童的天真质朴问道:“为什么父亲的信是竖着写的?” 我不是竖着写我那是一字一行,充分表达我极力忍耐的感官,你现在怎么会懂。神威知道他说出来也只会令修继续问让他为难的问题,于是信口胡诌:“是习惯。” “哦。”修点头表示知道了,乖乖把信收好放回信匣中。神威逃过一劫松了口气,修又抬头,好奇地问:“最后一个字我认识,是‘爱’,父亲为什么不让我读?” “……怕你麻麻知道,不想理我也要来打死我。” “麻麻看了会生气吗?那我不要给她了。” “我不知道她本来会不会生气,但你看过她一定会生气。不如我先把自己弄到半死,素一定不屑杀没有还手之力的我。” 儿子的天然太难以招架,神威半是放空,为修的解答趋向自言自语的碎碎念。 修听不清神威说什么,把信匣整理好放回神威怀里完璧归赵。他看上去还想换个话题问点儿别的,却仿佛听到有人叫他一样,忽然看向帐篷外,然后轻快地跑出帐篷。神威恍惚自己貌似被儿子挖了个大坑,正思考怎么从素那里扭转不利局面,只听修一声惊喜的欢呼,紧接着是他一边拍响木门一边呼喊“麻麻,小明来了”。 小明?小……明!神威这一次真正跳了起来。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小明,山海星上被阿尔塔纳眷顾的三羽一族最后一代残存者、生活在磁力系统下、诚实过头的小胖鸟,是那个小明吗? 神威走出帐篷,眼前震撼的景象便是他也不由惊讶。山谷上方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已消无声息地出现一座浮空要塞,规模与曾经春雨的南天楼旗鼓相当,遮天蔽日,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令整个山谷都为之静寂。 一艘飞船从要塞中降落,停在木屋前的空地上,仿佛刻意又似乎只是无奈波及,降落的余波将神威的帐篷掀飞了出去。飞船的舱门开启,一团银白色的毛球飞出,果然正是三羽一族的那个小明。修欢快地冲上去把小明捧在手心,放到脸颊上蹭了蹭。 舱门后走出的第二个,也是神威的“熟人”。曼妙绝伦的身姿证明了神威的帐篷确然是遭受了有意的黑手,末月更美了,比从前美得更有灵动的活力。 末月故意在神威看得见的角度亲了亲修的脸蛋,然后迈着舞蹈一般愉快的步子走到神威面前,半掩着嘴柔媚地笑,说出和素同样的开场白。 “你还活着啊,奴以为你早就死了。” “你已经死了吧?从头到脚、啊不对、是尾巴,散发着诈尸的臭味呢,老妖怪、狐狸精。” 神威也笑得灿烂,与末月针锋相对的恶意笑容碰撞出隔绝他人的异常气场。 当年在落月之时,神威只知末末,并未见过作为本体的末月本人,眼前的见面其实算得上两人正经意义的初次会面。奈何当年素离开后不久,神威就收到一盘录影带,末月以术法记录了素曾经忘却的幼时记忆,以及素失踪的几天时间里她对素所做的“各种各样的事”。当时神威嗤笑末月的低级趣味,被神乐再教育之后,他不止一次反复观看记录中的影像,虽然不想承认,但父母也好、本该最亲密的他也好,施加给素的都是痛苦。 “挡路了,让开。” 冷淡的话语从旁边砸了过来,素看也不看笑得甜美如花暗中互相较劲的神威和末月,转着轮椅去了修和小明那边。 尽管神威很想给素的出现加上一个“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后缀,但这个阵仗很显然,素是为了让他赶快滚蛋、抑或她亲自离开从而摆脱他,她才不得不出现。 末月直接抛弃和神威气场的比斗,转身就没骨头似的抱住素的肩颈趴到轮椅上。这样的动作和姿势也丝毫无损美人的风姿,反是别有一番韵味。 “难得的休假被人坏了心情,你看你,眼底都青了。奴另寻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就奴和你,再带上修去散心如何?有些事你别在意,当某人死干净就好了。” “是啊,难得的休假。”素抬头望着天空中的要塞,神色怅然。但她立即坚定了表情,拍了拍末月的肩膀,“麻烦事很快会接二连三,立刻准备起来。” 神威疑心素在说到“麻烦事”时,视线稍微向他偏移了一下,但他不能肯定。直到素一个招呼也不打、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带着修进入飞船,他才感受到胸口绵延的钝痛。素的绝情,是他自食恶果,从他们背道而驰的那一日起,就只剩痛苦在不断累计。他早有认识,只是无法阻止痛苦的无孔不入。 神威呆怔地盯着飞船的舱门,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强闯素的飞船,迫使素履行约定又会惹她更讨厌他。神威的体感时间有些漫长,却不知为何舱门迟迟没有关闭。他的心脏跳动节奏逐渐变快,修也好小明也好,哪怕末月也好,是不是有谁要出来,素有话要带给他。 出现在舱门可见范围内的,是半只轮子。 “欠着你一个约定令我不舒服,上来吧,我和你一起走。” 第57章 S 54 “小明,帮我接陆奥。” “好——” 飞船进入浮空要塞后,末月推着素来到一间会议室。反正没有人挡着门阻止他,神威自觉地跟了进去。会议室中只有一块嵌在墙上的电子显示屏,既无相关设备,甚至连套桌椅也没有,整间屋子空荡荡的。 联想小明的能力,神威将视线投向站在素肩上的小胖鸟。七年时间的流逝并未在小明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还是那么圆润,像个毛茸茸的球。神威想起曾经山海星上发生的事,他被塞入兔子的视角,仰视那时还比他本人高出一点儿、在兔子看来异常高大的素。做兔子威的那段时间,他短暂地将超越“素”的执念扔进了心底偏僻的角落,兔子威可是柔弱无力的呢,他只要享受素软绵的怀抱和保护就好了。 神威一走神的功夫,素果然吩咐了小明。小明翅膀一挥,屏幕上开始出现混乱的信号流,几秒种后,画面骤然定格,屏幕上显现出一张放大的扭曲面孔。 “很高兴见到你被家暴,辰马。” 素声音凉凉的,不咸不淡地问候到。 “哦哦哦,这不是……你是谁来着?” 坂本辰马的脸离开屏幕,他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做出疑问的态势。 “失忆?这个我有经验,最好治不过了。你适合场景重现的小小刺激,我想想,美人蛛的深渊欢迎你。” “哇,这种心狠手辣让我想起一个人。她人长得漂亮,维修的能力非常棒,我们认识正是在一起飞船事故中,她凭感觉就修好了第一次上手的飞船,是不是特别出色啊哈哈哈哈……我记得她和陆奥有关联,是什么呢?是什么……啊对了,她比陆奥高——” 坂本辰马的脸倏地扩大,再一次贴上屏幕。 “就算你用第三人称夸她,她也不会给你打九折。” 坂本辰马的脸从屏幕上滑下,露出站在他身后的陆奥。后者在被拿来和素比较身高的第一时间,毫不手软地给予坂本辰马一击,此刻继续毫不手软,拎起坂本辰马的衣领将他拍到旁边墙上。 素无动于衷地看着,然后附和陆奥:“没错,恭维我不如老实给钱,我动起手来就不是温柔地嵌进墙里了事了。你不用演给我看,陆奥,我很生气,非常恼火。告诉我,你知情吗?” “我不知道。”陆奥歉意地低头,“那个白痴擅自泄露你的消息,我代替他向你道歉。” “你不知情就好。如果并非辰马背着你、而是你亲自出卖我,陆奥,我会伤心的。自从我修好辰马玩坏的那艘飞船和你一见如故,至今将近十年了。我们分散在宇宙中难得见面,但一起收保护费的友谊固若金汤,这次也不该被一点儿浮渣动摇。所以今年的红利让给我2%,我就放过辰马。” 素略带伤感地诉说往事、煽动情谊时,神威心中颇有些唏嘘。当年千夏求素帮忙带话钻石姬,素的表现其实已经暴露出零星苗头,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以前的他不在意素的生活中与他无关的部分,因为他只把素看作私有物,看作迟早要踏平的垫脚石。素在没有他的时候经历过什么,她的朋友、她的心情,他都不曾关心。他在意的素,只有被他束缚的那一部分。说到底他还是自私地只在意着自己,把素气走也无可辩驳。虽然有点儿对不住对面被拍来拍去的坂本辰马,但他找到素,总算又抓住一点儿渺茫的机会,去真正了解素,把素带回他的人生。他不会再做以前那个总是要素迁就他的混蛋,不会再做素口中的“浮渣”,素心软放他上船,他要把握机会好好表现。 好好表现的第一步,素说的一切都是对的,素做的一切都是正当的。比如收保护费的友谊和分红什么的,全怪他孤陋寡闻。 “那个白痴的命一文不值,哦不对,按照奴隶贸易的市价值个十文。我算你免费,而且补贴你的来回路费,你把他带走随便处理。” 在保护费的分红面前,陆奥果断将坂本辰马卖了出去。 “我好像听见有人说我心狠手辣?你这样辰马会哭的。” “不会哭,堂堂快援队的船长,不可能因为这点儿小事而哭。” 从墙边爬回来的坂本辰马抱住陆奥的腰,墨镜之下流出两行清水。 “看你这么可怜,减1个点,1%。” “成交。” 陆奥照着坂本辰马的头敲下,就着坂本辰马扑地的声音与素达成协议。 “还有一件事……” “还有!” 坂本辰马顽强地爬起来,闻言哀号。 “不用那么紧张,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辰马的话,我最多再一次把你踹下美人蛛的深渊,不会做更过分的事情。” 素像是想起什么愉快的事情一般露出笑容,屏幕上坂本辰马的脸色写着把他踹下美人蛛的深渊已经够过分了,想象不出更过分的程度。这一次陆奥没再把坂本辰马掀飞,听任他抱着她的大腿可怜兮兮发抖。 “你要高杉晋助的位置?” “还是陆奥了解我。”素合十手掌拍了拍,“鉴于我让高杉君的同伙上了船,位置就不必了,我需要联系方式。你申请使用他船上的电磁波频道就好,接不接通都没关系,小明会捕捉频道信号。高杉君的联系方式,你一定有吧,辰马。” “当然。” 坂本辰马大义凛然地拍着胸脯,爽快交出兄弟的联系方式。 素让小明记下信号,强调年末记得打钱给她,然后与陆奥道别。屏幕暗下的瞬间,可以看到陆奥掏枪开始与坂本辰马上演快援队的日常。素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转过轮椅时,方才的轻松愉快已尽数收敛。 “你要晋助的联系方式,我会双手奉上,不用这么麻烦的。” 神威眼巴巴地望着素。 “辰马只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绝不勉强他自己。他认为让你找到我是正确的,而让我找到高杉晋助亦是正确的。他的是非观我不干涉,而我要做什么、怎么做,是我的事。陆奥小时候几乎成为星海坊主的徒弟,我允许你确认钻石姬其人,现在你出去。” 素直白地下了逐客令,神威挠了挠头,微笑。 “你与晋助谈判,不应该让我缺席吧?我既是同伙,同时也是被交换抵押的代价,如果目标一致都是天道众,不先客观地听听我的说法吗?” 神威以抛开私人恩怨的客观立场建议,他担心尽管如此素仍不愿意听,于是紧接着说下去。他开口之后,素倒是没有打断。 “晋助想完全摧毁天道众的残党,但他的鬼兵队加上我、阿伏兔以及第七师团幸存者,我们的力量不够,所以晋助考虑着找人合作。我不知道他怎么考虑到你的啦,老实说他告诉我你手下有一支部队、而且你们和天道众有冲突的时候我是不信的,但他能帮我找到你,你手下有没有部队都好说。因为几年前的一些事情,我一直被天道众和春雨追杀,晋助要求的代价是利用我作为诱饵,我答应了。听晋助说,要天道众贸然对你的势力出手风险很大,所以用我钓出天道众,然后我们联合,将他们一网打尽。” “如果没有人刻意透露消息,能查到我,不简单。”素一手支着下巴,沉思片刻,对联手一事并不表态,而是朝神威甩了甩手,“你可以走了。” “咦,为什么还是要走?而且这句话听起来真是耳熟呢哈哈哈哈。” 神威生硬地笑了几声,素蔑视他一眼,冷笑道:“诱饵没资格知道内(= =)幕。不,你们不要弄错了,想借助我等的力量,你和高杉晋助的鬼兵队,你们都只是诱饵才对。” “诱饵就诱饵,充当前锋也可以啦,我……” 神威要说“我都不介意”,然而“我”之一字刚刚吐出,整座浮空要塞猛然一震,随即大幅度歪向一侧。 素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轮椅带着她侧滑向墙上撞去。站在素身边的末月阻拦不及,反而将她自己摔了出去。神威无暇考虑那些有的没的,脚尖一点冲到素与墙壁之间,一手抓住轮椅的扶手一手绕过椅背,将整个轮椅圈住使之稳定。 浮空要塞经历十几秒的晃动后恢复正常,神威松了一口气,询问几乎就在怀里的素:“有没有撞伤哪里?” 素目光冽冽,不自然地挪动身体,向远离神威的角落坐了坐。神威知道他越线越得有点儿早,可他不想退开,其实他还想更靠近一些。 “奴不说话,就真当奴不存在吗?” 显化尖利指甲的兽爪从旁伸出,像一张网兜住神威的脑袋。飞在空中的小明见状,也落在神威头顶。末月的力道尚不足以将神威强行推开,但这个姿势有点尴尬,神威站直身体向后退了一步。 末月恨恨地瞪了神威一眼,化回柔软纤细的人手帮素抚平衣服。素下意识用手指绕着头发,绕了好一会儿才收手。 “小明,什么情况?” “我们被天道众和春雨的舰队包围了,要塞左舷受损,损伤度10%,不影响航行和战斗。” “很好,我们去指挥室。” 素简单交待小明几句,让小明先行传达下去。她去转动轮椅,手指触碰到扶手,又缩了回来。末月及时上前推起轮椅,素抬手制止。 “你挖了人家祖坟么?那群畏首畏尾的东西都敢正面进攻了。” “出来宇宙混刀尖舔血的生活,还要留着祖坟,太不敬业了。” 素凉凉地讽刺,神威甜甜地微笑。素冷哼一声,自己转动轮椅。 “你跟着过来。” 素要神威一起去控制室,是让神威见证天道众和春雨的舰队如何被摧毁。春雨曾经的要塞也有武装,但这座浮空要塞兼顾普通航行,火力也要高出春雨要塞许多倍,这份力量的确不容小觑。 “素,对方的远程炮火能量装填超过90%了,击穿左舷的就是那个。” 小明向素展示了一处坐标。 “使用主炮。” “好。” 随着小明清脆的声音落下,要塞缓缓震动。所谓的“主炮”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中,但神威能想象到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东西。 “看‘苍蓝’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她们的大招。” 素惬意地躺在船长的椅子上,讲话对象“不明”地炫耀她的高级周边。小明报告说准备完毕,她扬起手,手腕转动,轻飘飘地挥下。 “Fire(开火)。” 爆炸的白光铺满控制室前方的画面,素转动轮椅直面神威,挑眉一笑。 “诱饵?我不需要。想摧毁天道众,拿出更有说服力的价值来,或者,你从我面前消失,神威。” 第58章 S 55 出手摧毁天道众?可以,只要他从她面前消失。面对素这个两难的威胁,神威挠挠头,露出并非为难、而是难为情的模样,腼腆地笑了笑。 “执着于毁灭天道众的人是晋助不是我,虽说天道众追杀我,但摧毁他们对我而言并不是第一优先的事情。晋助要求我的代价是成为钓出天道众的诱饵,不包含要我扛起摧毁天道众的责任,我有好好做个诱饵,但鱼不上钩不是诱饵的错吧?所以你不出手我无所谓啊,应该为此交换代价的人不是我。天道众可以不毁,我坚决不走。” “……” 神威讲的道理竟然很有逻辑,素的目光刀子一般锐利,割在神威脸上,神威笑得更腼腆了。 “你出去。” “说得老师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出去罚站的段子主角是小明才对,你说不过我可以打我呀,我保证不还手,别赶我走嘛。” “……” 素不想说话,末月无言以对,只有做鸟诚实的小明认真纠正。 “我不是说得老师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出去罚站的那个小明。”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大毛、二毛和小明那个小明。” 小明还想说话,素挠了挠她的翅膀让她别理会神威。素给末月一个眼神,末月站到素手边,亲近地握住她的手。末月像主人对待客人一样,对神威露出“招待不周还请见谅”的歉意笑容,可高高扬起的唇角和眼角却彰显着她满满的得意,是“孩子是你的又如何,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我”那种得意。地板上打开一条通道,带着末月、素和素肩上的小明下降一层,离开了控制室。 跟着跳下去不是难事,但死缠烂打的策略不适合应用于现状,神威知道自己目前在素心中的地位经受不住一点儿风浪,于是眼睁睁看着素上演“你不走,我走”。 通道封闭,地板恢复如常,神威冲地板吐了吐舌头,走正门离开控制室。素和晋助算账、啊不、谈判不想让他旁听,其实无论她说他什么坏话,他都会坦然接受的。事关摧毁天道众,晋助应该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一定会在谈判上尽力争取。晋助办事他放心,所以要不了多久就能在这座浮空要塞上见到晋助了吧。晋助一来,麻烦的事情就可以甩手不管,眼下他的第一优先事项,只有把素追回来,其它的都不重要。 即将得到一员超强的助力,神威心情放松,哼起轻快的调子前往船坞。素“忘了”安排他的食宿,末月自然也“没想起来”,左右晋助抵达也不过三两天的事情,他就暂且在船坞打地铺好了。 现实是残酷的,除了很快能在浮空要塞上与高杉晋助见面,神威轻松愉快的小算盘完全落空,就连他预计的两三天时间,也属低估了浮空要塞的黑科技——他的地铺还没打,鬼兵队的飞船已停入要塞内的船坞。 神威看着走下飞船的高杉,欢快地挥手打招呼:“哟,晋助,你来得真快。我从你那里离开后一路偷渡飞船,因为绕了点儿路,找到素的时候足足过去半个月呢,这个路程你半天就解决,难道你其实一直跟在我后面?你是想看戏?这个我拒绝……” 高杉借着脚踩木屐的优势,从上向下蔑视神威。当然,即使没有木屐加成,他眼睛上扬的角度看上去仍是十足的蔑视。神威话没说完,高杉挥手便是一刀,迎头劈下。 “啊,好险好险。”神威侧身闪过,顺势踩住高杉的刀刃,“看你的脸色那么黑,谈判被素坑了吗?你不是第一个被坑的啦,来来,心态放端正,不要迁怒我。” 高杉挥刀将神威的脚掀飞。 “我看你可怜,好心卖你情报,你不仅前哨打不好,竟让我给你收拾残局。愚蠢至此,先死一遍再来切腹认罪。” “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死两遍,素下手这么黑,都把你气疯了吗,晋助?”神威无辜地睁大眼睛,连续闪避高杉的攻击,“在这里打起来素会生气,我们的决斗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没有要和你打的想法,你不能先告诉我谈判结果吗?它将决定我能不能光明正大地留下,对我很重要呢。” “谈判?哼。” 高杉这一刀忽然节奏加快,堪堪从神威脸旁划过,神威宝贝地摸了摸头发,还好,没伤着。 高杉回刀入鞘,留在飞船上避免被波及的武市变平太抓住时机站了出来。 “谈判还没有进行喔,神威大人。那位素大人只是要求晋助大人来领走神威大人,另外她有一句话要带给你:‘约定已经两清,你趁早滚蛋’。我们也还没有弄清状况、不知道神威大人你做了什么事情惹怒对方,这座要塞已经空间跳跃到可视的坐标范围内了。我们等待空间跳跃的余波平息,立即就赶来了。” “诶——这样啊,这是公报私仇吧,啊不对不对,这个词用得不好,我和素怎么会有仇呢。” 神威摸着下巴转移话题,企图混淆他的存在给高杉的计划带来的负面影响。 高杉的手还未从刀柄上移开,神威觉得他有重新拔刀的冲动。 “虽说晋助你认为我能顺利追回素、从而有利于你的谈判,但是我这边不顺利的情况你一定有考虑在内吧?” 神威用十足的信任说着火上浇油的话,高杉面色不善,阴郁地开口。 “我相信你才交给你,没想到你这么没用,追个女人而已。” “嘛,这方面我的确不如你,我承认。” 神威示弱地说着“我不如你”,整个人却透出一种别样的自豪,毕竟话题不是打架而是“追女人”,高杉的女人缘嘛……嗯,至少他有儿子,高杉没有。 一边想着自家儿子超可爱,一边随意在船坞内扫视一圈,神威还真的发现了修的身影。他藏在远处的一间电梯后面,小小地露出半个脑袋,正好奇地向他们这边张望,恰巧与神威对上视线。神威惊喜地冲修招手,修看看他,又看看陌生的高杉,不肯出来。 神威胡乱拍拍高杉的肩膀,叮嘱他“在素面前可别说追个女人而已的话”,便丢下高杉跑去修那边。高杉一行只见神威开心地跑开,然后又开心地跑回来,怀中多了一个缩小版的他。 神威抱着修举到高杉面前,无比骄傲:“晋助你快看,我儿子。” “……” 诧异的沉默在高杉和他身后的武市半平太、来岛又子及河上万齐之间流转,高杉的脸色更黑了。 “人都追不上还能有儿子,儿子都有了还连人都追不上,无用至极。” 这一刀插得又准又狠,神威但笑不语。修对接二连三的沉默不解其意,他从神威手中跳下地面,看了看高杉,小手抱成拳头礼貌地一拜,自我介绍道:“叔叔好,我叫修,今年三岁。” 尽管长了神威那张欠揍的脸,可小孩子自带的软糯和修的彬彬有礼却令他与父亲大相径庭的可爱。高杉不由想起自己在松阳老师门下的时光,老师无私地教导每一个去上课的孩子,即使是修这般尚不知事的幼童也一视同仁。 高杉蹲下来,摸了摸修的头,从怀里拿出一本影印的吉田松阳编纂的文集送给修。 “这是我的老师教导我用的,我把它送给你。” “老师?那是什么?” 修好奇地盯着手中的书册,不解地发问。 “老师……是最温柔的人,也是最强大的人。” 高杉自嘲地笑了笑,松阳老师许多年前就死了,虚不是松阳老师,而天道众的存在是对老师的亵渎。虚在四年前的大战中死亡,剩下的天道众残党,他势必要摧毁,一点儿渣滓也不留。 “最温柔、最强大的人,像我麻麻一样吗?”修抱住书册,目光闪闪、期待地望着高杉。高杉再次摸摸修的脑袋,不忍心让他失望:“大概是吧。” 修立即高兴起来,想和高杉说些什么,要塞内却响起了寻找他的广播。 “修,你去哪儿了?听到后回你的房间。” 修听着广播害羞地笑了笑,抱着书册向高杉道谢,然后礼貌地向包括神威在内的每一个人道别。 修小跑着离开后,高杉拿出烟管,填上烟丝抽了一口。 “你儿子不像你,挺好。” 高杉以为神威会装模作样地反驳一句“我儿子哪里不像我了?”,可事实上,神威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嘛,像我的话,的确不太好呢。” 然后神威原形毕露,嫌弃地向旁边站开。 “素不喜欢烟味,你离我远点儿。” “……” 为什么不在他抽烟之前说? “对了晋助,素看不惯衣衫不整的人,你最好整理一下,不,最好换身正装。” “……神威。” “啊?” “你老婆说得对,你趁早滚吧。” 既然允许鬼兵队的飞船进入要塞,素没有不近人情地拒绝与高杉会面。末月出面接洽,安排了一场谈判的机会。高杉从神威口中和其他渠道认知过两个版本的素,见到坐在轮椅上的素本人,他立即将那些不靠谱的形象统统清除,开始凭自己获取的信息判断素的为人。素倒是只打量了高杉一眼,没有流露过多好奇。将神威的因素排除在外,冷静理智地坐上谈判桌,素握有绝对的主动权,故而轻松自在。 素带着末月,高杉带着武市变平太、来岛又子和河上万齐,双方第一个共识便是将神威关在了议事厅的门外,任由神威可怜兮兮地敲门也无动于衷。高杉陈述了他合作的诉求和可以交换的利益,素向他阐明了她至今未对天道众残党出手、因为付出高于回报的事实数据。虽然谈判的结果高杉未能如愿,但他看到了在未来仍有合作的可能,于是暂且退让。 议事厅大门打开时,等候在外的人多了一个修,父子俩正互相翻巴掌玩儿。高杉懒得问,就算素要求他把神威带走,神威肯定是不会走的,他索性当做没看见神威走了过去。 然而高杉走出议事厅不到十步,只听背后传来明朗果断的声音,素说:“高杉君,请留步。你的合作方案,我答应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高杉惊诧,转身看见修扑在素膝上,他又恍惚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果然,素紧接着客气地请求。 “这孩子喜欢你,希望你能留下来做他的老师。如果你愿意指点这孩子些许,天道众的残党可由我等一力扫清。不知高杉君意下如何?” 老师……吗?高杉几不可见地笑了笑。 “合作还是按照方案来,合作期间我会留在这里。” “好,一言为定。修,你自己选的老师,不管你想学什么,都要认真、听从老师的教导,知道吗?” “我知道了,麻麻。” 修来到高杉面前,再次抱起拳头郑重一拜:“晋助老师。” 高杉怔了一下,双手扶起修。 “‘老师’之名沉重如山,你叫我一声老师,我自当背负。” 第59章 S 56 修亲近高杉,喜欢高杉说着“老师”时温和儒雅的气息,希望高杉也能做他的“老师”。 因为修这个小小的愿望,素答应与高杉联手摧毁天道众。有失败的谈判在前,高杉大概清楚素要为这场战争赔进多少钱,好在素赔的只是钱,拿下天道众的地盘将来还能赚回来,对高杉却是帮了大忙。双方就联手的细节进行了详细的探讨确认。素这边由末月做战术指挥,小明负责全舰队之间的联络,鬼兵队方面则由武市变平太指挥。 “你这位大将不坐镇后方吗?”素听完鬼兵队的部署,询问高杉。 “真不巧,我喜欢身先士卒。你也是大将,又为何不镇守要塞?” “我不擅长战术指挥,术业有专攻,各取所长就好。” “你的专长是……武力?” 不怪高杉质疑素,虽然一个夜兔擅长武力没什么奇怪,但素的情况上了战场……高杉不由看了一眼她的轮椅。 “就算坐在轮椅上,我也是这个要塞内最强的人。” 素淡淡地笑了笑,笑容中有着绝对的自信。 素所指的要塞内,是他们到来之前的统计,还是把他和神威也包含在内?这个问题高杉只留在脑海里转了转没有明说。即便素比他强也没什么,他不在意这种事,至于神威……这两只夜兔间的问题根本不在乎谁强谁弱吧?说到底,他们还是两个稚嫩的小鬼罢了。 当下谁是这座要塞内最强的人并不重要,若是不以个人武力、单以杀伤力计算,或许挥挥翅膀就能令敌方舰队瘫痪的小明才是最强也不一定。高杉没有接话,素顺势跳过了这个话题。 浮空要塞需要检修,素和高杉双方都需要更加充分的战前准备,于是要塞载着一行人回归大本营。航行需要一段时间,末月为高杉众人安排了房间休息。神威在末月刀尖一般寒光凛凛的瞪视和素的无视下,乖觉地跟着高杉走了。 只剩下末月和素两人,末月在素脚边蹲下,握起素的手。 “以前我们没有对天道众和春雨的残党动手,只是没有必要大动干戈,既然你答应了,顺便除掉他们也不麻烦。素,不用你出手,奴会处理好的。” “不用担心我,春雨和天道众而已,我不至于把这点儿事情放在心上。” “所以神威的事,你还是上心了。” “……”素从末月手中抽回了手,“末月,不要玩文字游戏。” “是不是文字游戏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素,手术在即,你不能再继续把神威留在身边。手术会影响你的情绪稳定,正常状态下的你接受手术都曾经失控,而你的心现在因为神威一团乱吧?推迟手术,一切交由奴来处理,就像从前的那么多次一样,奴会摘下胜利的果实捧到你面前。” 末月抓着轮椅的扶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在她不容拒绝的期望之中,素缓缓摇了摇头。 “末月,我们都死过一次,也都为了重获新生,付出了空前的艰辛。你舍弃八条尾巴,倾尽所有的力量救我,破而后立重新长出九条尾巴后,依然全心全意地帮我,你的担忧我都明白。我想恢复健康,想重新站起来,但我不想因此逃避曾经折断的伤口。如果只是神威的存在就令我退却,即使重新站起来,疼痛却会永远刻进骨头中。不斩尽心中的邪念,输的人依然是我。请照常进行手术,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无论哪一边,我都选择面对。” 素微微一笑,摸了摸末月尖尖的耳朵。 “已经到了敷药的时间,走吧,毕竟要脱到只剩内衣,换别人来我会含羞。” 末月咬咬牙,纵然心中仍惴动着不安,终是默认了素的决定。 “晋助,素的组织是什么,告诉我吧?” 要塞进行空间跳跃后,航行的路线令神威产生了似曾相识之感,他反坐在椅子上趴着椅背,身体前倾压得椅子两条腿悬空,一边摇晃一边询问高杉。 高杉拿下烟管磕了磕烟灰,慵懒的开口:“用一用你生锈的脑袋,你能猜出来。” “就算要我猜,也要给一点情报提示吧,漫无边际的联想怎么行。” 联手成功高杉心情不错,尽管神威没有发挥正向作用净添乱了,但看在他是修父亲的份上,高杉还是开始讲解。 “近两年迅速扩张,与天道众和春雨残党产生利益冲突的组织数量不少,敢于又有实力正面交锋的组织却不多。最初我选择素她们,是那个整天啊哈哈哈的笨蛋推荐,她们与快援队有贸易往来,而夜兔陆奥是组织四个创始人之一,持有10%的股权。陆奥告诉我组织首领是一名叫做素的女性夜兔,这个名字不正是另一个蠢货经常念叨的吗?至于那个蠢货你,却对这个组织毫不知情,是你的心上人从来没跟你提过她的宏伟愿望,还是你的脑袋里全是铁锈?” 高杉对神威投以怜悯的一瞥,寓意“你追老婆的前景一片黯淡”。 “她们的组织性质是……” “自称黑手党,名为‘月’。” 神威抱头在椅背上撞了又撞。 “风头正盛的‘月’,我没听说过她们是黑手党啊,啊不对,好像是有收保护费的传闻,正是素的理想职业。可是我被追杀的时候,‘月’曾施以援手,素怎么可能会救我呢?我第一个就把‘月’排除了。难道是下面的人随便救的和素无关吗……” “……” 神威做下的事究竟有多过分,才能自暴自弃地坚信素一定更乐见他去死呢?这背后的故事,高杉不好奇,一点儿也不好奇。 “‘月’啊,真是懒惰,名字都不认真想一个。” 神威一副快要吐血的状态,脚步沉重地挪到舷窗前,果然,包裹落月的云雾层已隐约在望。他盯着渐渐迫近的浓重云雾,胸中也仿佛被云雾填堵,越来越沉闷。 当年素让阿伏兔帮忙送她离开,目的地正是落月。他断定素只是将落月当做中转站不会久留,他还相信素会远离这个撕碎美梦只余淋漓鲜血的地方,原来,畏惧着落月留下的伤口,远远躲开从而麻痹痛苦的人,是他自己。 “你在害怕吗?” 末月的声音那么甜,甜到毫无疑问里面裹着毒(= =)药,神威回头看向款款而来的末月,摆出笑脸故作轻松。 “彼时的我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所以我知道我对家人的做法是错的。可是素不一样呢。” 神威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留下一半给末月抓狂。末月终究是活了太久的狐狸,对神威的恼恨丝毫没有流露于脸上,她极有涵养地露出笑容。 “是么,那么奴可要期待你的表现了。” 要塞穿过云雾层,舷窗外的景象豁然开朗,暌违已久的落月出现在神威视野,和四年前完全变了个画风。环绕在落月同步轨道上所建的堡垒几乎覆盖半个落月,这座浮空要塞只是一块拼图,恰好可以嵌入一处缺口。 末月优雅地拎起裙角,蜻蜓点水般微小地施以一礼。 “黑手党‘月’参谋长末月,代首领,欢迎诸位光临。” “……” 神威什么也不想说,末月很满意他的无言以对,施施然转身,打出邀请的手势。 “财务官已备下丰盛的筵席款待诸位,奴为诸位引路,相信会给诸位带来惊喜。” 末月说“惊喜”的时候,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神威脸上。神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呵呵,我真期待。” 因为末月的恶意而满怀“期待”,神威见到月的财务官其人时,反而觉得这个“惊喜”还不够劲爆,差了一点点针锋相对难以收场的味道。 千夏和18岁时的模样没太大变化,换上衬衫类的制服温文尔雅,完全看不出是个夜兔。他等候在堡垒和要塞的连接处与末月交接,向高杉等人致意,也普通地和神威打招呼,既不刻意拉近关系也无刻意回避,心态非常平和。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神威从前没把千夏看进眼里,现在也不认为能成为朋友。千夏还活着、并活出了价值,这于他不过是惊讶地“哦”一声就可以揭过的事。只是千夏为素工作,这个立场……有点儿微妙。 “要多谢素找到我、给我工作的机会,我人生唯一的遗憾只剩下陆奥大小姐根本不记得我。” 千夏同样没有叙旧的意思,只对他曾经“临死”前的请求做了一个交代。 一路无话。千夏主持筵席,陪众人用餐结束,他表示还有工作等待处理,末月已经在前来的路上,请众人休息片刻稍作等候。客随主便,高杉没有异议。千夏临出门离开,神威却忽然叫住了他。 “末月既然过来,素的病情稳定了?” “暂时稳住了,但以目前的状况硬要接受手术还是太勉强了。”千夏叹了口气,抬头对上神威阴晴不定的脸,惊觉:“你诈我!” 神威倏地一笑,说:“末月反复出现离开我就在怀疑了,能不能详细向我说明呢?” 千夏果断道:“不能。” “那我去找小明好了。” “小明只会告诉你素不让她说。” “没关系,我还有修。” “难道修不会问为什么你要打断素的腿、导致素现在的凄惨吗?” “你好烦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你在这里多管闲事。” “因为你的做法行不通,你带给素的,除了哭泣什么也没有。你问问你自己,对于现状你能做到什么?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素……还肯为了我哭吗?”神威捂住脸,声音近乎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我需要做些什么去改变,如果不知道做什么就什么也不做,才是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神威松开手,又是一张笑脸,他身影一闪,一把将千夏按倒在地。 “有什么能交出来的,都交出来吧。” 千夏果断交出他的身份识别卡,并老实交代:“医疗部在6层。” 神威放开他迅速不见了人影。高杉全程看戏,此刻悠然地吸了口烟,道:“你为何帮神威?” 千夏从地上爬起来,并不整理脏乱的衣服,反而松了松领口,让神威掐在他脖子上的痕迹暴露地更加显眼——至少要做个样子给末月看。 “你为何断言我在帮他、而不是陷害?撞上此时的素大小姐,结果还很难说。” “有道理。”高杉继续悠然地磕了磕烟管,笃定地说:“我猜,结果不会好。” 第60章 S 57 小美人鱼向巫婆换来双腿,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会是什么感觉呢? 神威找到素的时候,她正扶着墙上的栏杆,弯着腰、身体剧烈颤动着,一寸一寸艰难地向前腾挪。疼痛令她不住地流汗,薄薄的T恤和短裤湿透了贴在身上犹不足够,汗液滴落地面,在所行之路上留下潮湿的痕迹。 神威想,以人类肉体的脆弱程度,小美人鱼一定很痛,可是小美人鱼还能笑着与王子跳舞,所以素一定更痛吧。不是素比不上小美人鱼的忍耐,而是素的痛,凭借远胜人类的夜兔的身体强度,也难以负担。 好痛啊,为什么他的心脏只被划破一层皮膜,而不是一层一层剖开呢?那样,是不是抵得上素的痛呢?神威按住胸口,心脏的跳动有种迟钝的扭曲,令他失去哪怕再向前一步的力气。 逃走吧,趁着素还没有发现他,快逃,不逃的话,只会令他在她面前更加苍白无力。耳畔仿佛有甜美的声音诱惑他退却,并给予沉重地钉在地面的双脚后撤的力量,神威看着素摇摇欲坠的背影,不知怎的回想起素打他那一巴掌。不愿在他面前流露一丝软弱的素,说着只输了一双腿而非性命并无怨言的素,在背后独自咽下了多少磨难呢? “素。” 神威轻声叫了素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更希望素原谅他还是责难他,他斩断退路拒绝逃走,此刻只希望扶住素的手臂做她的支撑。 被疼痛麻痹感官的素并未察觉神威的到来,更不知道神威已在她身后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蓦地听到神威的声音,受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控制不住身体颤动的幅度,双腿一扭歪倒在墙上。 “素……” “别过来!” 神威急切上前,却在触碰到素之前被素厉声喝止。他的手脚仿佛优先接受了素的指令,一下子就僵停原地。素撑着栏摇摇晃晃,足用了一分钟才强撑起下滑的身体。有权限放神威进来这里的人数量有限,稍微一想就能锁定千夏,素什么都没问,也没有转身面对神威的余力,只低沉地开口:“你出去。” “素,你这是……手术前的准备?” “日常而已。”意外的,素开口回答了神威的问题,可答案却显得不那么友好,素的声音也像压抑着一只欲挣脱笼子的猛兽,“不保持使用,不保持疼痛的刺激,腿会坏死。”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神威的喉咙干涩得发疼,他努力克制自己落荒而逃的冲动,自嘲地想大不了素说他能做的就是滚出去,他再滚。 “你能做的?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为了生下修,我拖着两条坏掉的腿一步一步走过冰天雪地,爬也爬到了医院。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来问我,有什么你能做的?现在已经不用了,不,再也不用了。” 猛兽冲破束缚,素说到后面,已然变成了低声的咆哮。她反常的激动情绪令近来习惯了冷处理的神威心中惊异,但他随即释然。素仅仅是站立就疼痛难忍,换了谁在莫大的痛苦之中,都难以保持正常的心绪,更遑论还有他这个“刺激”在侧。或许让素将情绪发泄出来、尤其是对他发泄也是好的,压在心里容易闷出精神问题,尤其这个人还是二重人格的素。 直到这时,神威才想起他似乎早就应该关心的、“素”的问题。“素”的事,其实也没什么重要。 “你一直对生孩子嗤之以鼻,为什么选择留下修?” “我是想打了他的,一到落月就准备动手,趁月份还小没成人形早些了断,被末月和陆奥强行制止才没成功而已。你听到这个答案是不是很愤怒?” 素靠在墙上,用尽力气笑了笑,满是讥讽。 神威摇了摇头,说:“你不想要就该打掉,总好过你每天看着他,想起我痛苦。素,你把与我有关的过去都收集到身边,不痛吗?” “换了你,一定不会心痛吧。”素似乎有些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墙面缓慢下滑,“我就是为了痛啊。不痛的话,腿会坏掉;不痛的话,心也会坏掉;不痛的话,我会忘了恨你……” 素的声音渐弱,神威竖起耳朵才听到她说“恨”,因而忘了分辩换了他,他的心一样会痛。 素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她干脆松开了栏杆,不打算再站起来。她蜷缩着身体更显单薄,神威想上前,却又顾虑素的心情不敢上前。 “素,你恨我对你趁虚而入,对吗?我向你解释过,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想要维持‘你是我的’这个概念,我根本就不清醒,没有理智作出判断,在你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对你下手。可如果我们都清醒,会有比今天更好的局面吗?以我当时的混蛋程度,我觉得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好事情来,毕竟我当年真心认为我爱着‘素’,爱着你的一部分却不是你的那个人。你先别生气听我说,素,时间久了,现在我已经明白,我对‘素’的执念的的确确只是执念,她是你的一部分,是你的影子,和我朝夕相处的人从来都是你,为什么我会天真地认为我打败她,我就再也不需要你了呢?我过去做了很多可笑的事情,但黑历史这种东西人人都有,所以,能不能稍微原谅我一点呢,哪怕百分之一也好,然后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神威以温和沉稳、最有信服力的声音娓娓说完,中途不见素打断,心中燃起一丢丢希望。然而他等了又等,始终不见素做出反应,神威心头一凛,冒出不妙的预感,一个箭步上前,抱住素的肩膀将她转向他。果然,早在不知何时,素就已经陷入昏迷。 神威就近踹开一间病房,把素抱到床上躺好。后续的治疗他无能无力,只好去找末月。末月显然已经从千夏处得知神威“抢”了他的身份识别卡,就在前来途中。两人在电梯口撞上,末月双眼冒火,恨不得露出狐狸牙生吃了神威,却只是咬牙切齿吐出一个“滚”。 发话让他滚的人是末月而非素,神威当然没有乖乖滚蛋,好在修追着末月而来,他抱着修站在病房外,倒也不显得突兀或多余。末月在路上已经通知医疗部队时刻准备以防万一,此刻人员设备迅速到位,开始诊疗急救。神威看着这个阵仗,有些茫然。 “需要做到这么夸张的程度吗?素的身体绝对没有这么差。” “你知道个屁!”人比花娇的末月忍不住说了有损形象的话,“除了腿素的身体一点儿毛病都没有,腿的毛病还是她自己瞎××折腾。如果只是身体问题,你们夜兔会囿于残疾一蹶不振吗?还不是你×××搞出来的精神病!” “……”末月的话虽不中听,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神威觉得打脸打得有点疼,“说素有精神病不好吧,素只是二重人格而已。” “呸,她若仍是二重人格治起来还简单得多,为了你这个夜兔渣把自己折磨成人模鬼样,她没神经病,你有吗?” 末月盛怒之下吐露了不少信息,神威恍若没有听见,微微一笑,以面包人人有份不用争抢的态度安慰末月:“小病而已,都有都有。” 末月拒绝再让一个患有深井冰的夜兔渣站在病房外污染素的治疗环境,将神威赶出了6楼。找到一处楼梯坐下,神威收起对末月的敷衍态度,回想这短短一会儿收到的不少冲击性事实。 素的二重人格或者融合恢复、或者恶化为了更加难以处理的问题,所以她在疼痛的刺激之下,才会在他面前情绪失控,说出那些话吗?倒是他最后的话,希望能够安抚素的心情,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哪怕一句呢?和四年前的那时一样,分明狼狈地躺在病床上,素的模样却总是平静而深沉,反而令他变成更狼狈的那个。 啊啊,好想拥抱素,只有抱着素的温暖,方能驱散他失去一切的胆怯。 神威屈膝抱臂,深深地埋下头。 * 神威像座石像一样,已经在床边站了很久。他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于是他换了个姿势,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经过整整一天的急救和为期三天的重症监护后,素的命终于保住了,折断的双腿虽然无法再完好无损地接回去,等素醒来,想要换用义肢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手术。从病房出来五天了,素还在昏睡,医生检查的时候说,她差不过快要醒来了。 神威抬手,用手背贴上素的左脸。素的皮肤发凉,温度低于他手背的热度,神威却仿佛感觉到了阳光的灼热,从曾经干枯开裂的伤口处发散而出,烫得他倏地收手。神威俯身,不认输地捧起素的脸。阳光的灼烫终归只是幻觉,素微微发凉的脸在神威的手中温暖起来。 神威还是觉得不够,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怎么填也填补不上。他捧着素的脸抬高,同时将身体压得更低,终于使他和素贴近到鼻尖与鼻尖几乎触碰的距离。不够,依然不够,即使将素的手与他铐在一起,即使整夜整夜躺在素身边,怎样都无法满足。 “你是我的。” 死亡也好,未来也罢,素的一切,都是他的。只有这样想,沉重得透不过气的心会有一丝轻松。所以,素是他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是我的。” 神威一遍一遍向自己申明,却始终保持着与素的一线之差,迟迟没有逾越。直到脑后有力量压下,神威猝不及防,嘴唇浅浅地贴上素的嘴唇。 素消无声息地醒来,一双眼眸如上好的墨玉,漆黑中蕴了一泓水光,盈盈地注视神威。视线触碰,素眉眼一弯,挑起万千风情。神威因惊诧而愣怔,素双臂环过他的肩颈,抱着他压向自己,双唇微启吐出舌尖,缓慢而仔细地舔舐神威的嘴唇。 神威很不好,不想好,也好不了了。 “素,没有你攻我的道理。” 神威推开素,把她狠狠按回床上,柔软的床铺随之下陷。素不说话,只看着神威浅浅地笑。 “是么,是这个你啊,既不是素,也不是‘素’,所以,是连接素和‘素’的部分吗?我无所谓呢,对我而言都是这具身体里的你,所以都是我的。” 素依然不说话,双手捧住神威的脸闭上眼睛。 “你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吗?什么都不要想,先做完再说?” 神威低头吻素,动手解开她的衣扣,露出伤痕未愈的身体。 “吃了你能不能填满我呢,素?如果做完我没有杀你,等你醒来,建议你先给我一巴掌。” 素依然闭着眼睛,她摇了摇头,微笑,同时流下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趁夜深人静…… 第61章 S 58 “父亲。” 修清脆的呼唤打断了神威的回忆,将他从当年和素缠绵那一夜带回了现实。神威看了一眼面带好奇、天真地望着他的儿子,不由心虚地斜开视线。这孩子,来的有些血腥暴力啊。 “你麻麻没事了?” “嗯,末月阿姨说精神状况已经稳定了。手术前后麻麻总是心情不好,特别容易发病。有一次她在手术中掀了整个医院,后来赔了好多钱呢。” 你的重点落在赔钱上这样好吗? 神威摸了摸修的脑袋,心疼他小小年纪,说着素发病的事竟习以为常。他作为父亲,从前不知道修的存在,不曾给过他一分一秒的关爱,连遥远的思念也一刻未曾有过;而素这个母亲,从她轻易为修改变主意、答应与晋助联手可以看出她对修很好,但神威隐约能感觉到一层隔阂,比起对儿子的爱,素更像是在理性地尽一份责任,名为“母亲”的责任书里条款分明地罗列,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执行。摊上他们这么一对有病的父母,这孩子的未来真是堪忧。 想来想去,竟然真的是交给晋助比较令人放心。神威投向修的目光充满忧虑。 修脆生生地问:“父亲,你怎么了?” 神威当然不会说出“有病”的顾虑,他故作轻松地耸肩,甜甜一笑道:“我没事,我很好。” 修眨了眨蔚蓝的大眼睛,半信半疑。 “真的很好吗?” “嗯嗯,非常好噢。” 神威拍拍手臂,努力向儿子传达爸爸我很强壮,可以让你坐在肩上转体翻腾1800度。哪知修询问确认的意图并不在于陪神威玩耍,认定神威状况“很好”,他撅起嘴变得不开心。 “父亲很好,还欺负一身伤的麻麻,我讨厌你。” 空气中似乎响起一声清爽的“扑哧”,神威捂住心脏,弯腰埋头臂下膝间。不疼,他才不疼呢,被刀子捅得多了,他一点儿都不疼。 此时辩解喊冤已经太迟,谁让神威自己拍着手臂保证他“很好”呢?从某个长远时刻看,他欺负素也算事实,神威忍着暗伤将冤枉吞进肚子。 “对不起哦,都怪我,修教父亲怎么改,不要讨厌我好吗?” 修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然后语出惊人:“麻麻不肯讨厌你,我代替麻麻讨厌你。” 神威一怔,素“不肯”讨厌他,那她…… “修,素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是怎么看待我的?你告诉我,我好想方设法哄你麻麻开心。” 神威循循善诱,以图从修口中打探虚实。修干脆直白地给出了神威想要的答案,可答案却又不是神威“想要”的。 “麻麻恨你啊,有一次手术后,麻麻抱着我哭,说‘神威,我恨你’啊。” 本该惨烈的场景由修轻描淡写地说出,神威搞不清自家儿子究竟是单纯还是可怕。他按住钝刀割肉般绞扭的心脏,埋头小声呻(= =)吟:“修,我好难过。” 虽然神威只是单方面倾倒一下心中的苦闷,可修若是给予关怀和安慰,他一定能在零下三十一度酷寒的艰难中更快站起来,但是—— 修认认真真地敬上:“活该。” 神威手一滑,从胸口掐到了肋间。喂喂这谁家的小孩,嘴怎么这么毒。神威在骤降零下六十二度的冰刀中倒在冰天雪地里。 修接着清清脆脆地补充:“晋助老师也说父亲活该。” 喂喂这谁家的合作伙伴,净不教小孩子学好。 神威在心中骂着高杉,便听木屐的“嗒嗒”声,踏着楼梯不紧不慢地行下。神威抬头与高杉一个眼神交错,神威微笑,高杉亦抄着手,露出高深莫测的笑。 「你怎么从六楼下来?」 「关心合作伙伴,是我应该做的。」 「那你下来干什么?」 「还用问?当然是看你笑话。」 「劳你‘教育’修,真是多谢啊。」 「好说,不客气。」 眼神的交锋高杉完胜,他带来素已清醒,正在找修的消息。修一听到素醒了,急忙礼貌地向神威和高杉道别,沿着楼梯向上跑去。高杉不着急走,等着神威开口向他求助。 看穿高杉凑热闹的心态,神威不介意满足他的得意。 “你在素身上发现了什么,教教我吧,晋助老师。” 高杉对神威的“晋助老师”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他留下一句话,向着五楼离开。 “剔除‘夜兔’和‘战斗’,你老婆的属性普通又单纯。” “哈……” 神威撑着脑袋冥思苦想,反复拆分咀嚼高杉话中的意味,始终觉得他只说了一通废话。如果剔除夜兔和战斗,他还是普通又单纯的少年呢。神威明白高杉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不着边际的废话,可他具体想说明什么?就不能说得更明白一点儿吗? 直到夜幕的线滑过,楼梯通道内骤然陷入黑暗,神威才站起来伸个懒腰,看了一眼依稀散出光亮的楼上,下楼回到他的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修说素“不肯”讨厌他、又说素恨他、高杉说素“普通而单纯”,以及近来种种纷纷浮上脑海,夹杂着久远之前的记忆,在神威脑内形成一场纷乱混沌的风暴。 半睡半醒间,神威似乎在暴风雪般飞快旋转飞舞的记忆中看到了一条闪烁微光的线索。他意识到如果不赶快抓住它,一觉醒来又会只剩下散乱一地的迷茫,于是拼命回忆、拼命伸手去抓取。神威终于要将那条线索抓进手中,串连了素折磨她自己的痛苦、修捅他的一刀又一刀、高杉煞有介事的“建议”的线索—— “啪!” 神威脸上一痛,一个激灵清醒地不能更清醒,闪烁着微光的重要线索、混沌的记忆风暴,纷纷在眼前这只白皙的手掌之下碾成碎渣。 素凭借双膝支撑跨坐在神威身上,此时一手揪着神威衣领,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正要再来一巴掌,见神威醒来,她收了手。 “你教唆了修什么?” “教唆修?没有啊,我问了他几个关于你的问题,只有他为了你连续戳我痛处,我哪有机会教唆他。” “你没有,修为什么到我面前替你说好话?你求高杉晋助教唆修吗?” “晋助我请不动好吗?素,你需要和修交流,明白他的想法,而不是把他放在你预想的框架里。” “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带孩子!” 神威猝不及防地又挨了一巴掌。 从一片脑内混乱中被打醒,紧接着严厉的质问当头一棒,神威都无暇为素主动现身惊喜,先被她打懵了。然而定下神,有微凉的触感落在脸上;眼睛适应黑暗的光线,看到素不断落下的眼泪。一滴滴眼泪像是大块大块的冰雪,冻僵了神威的身体四肢。 “不够吗,神威?撕碎我还不够吗?你没有对孩子的期待,不能当做没有修的出生吗?你就一定要摧毁我所有希望,让我变成地上的烂泥才满足吗?我生修的时候,因为维持身体的药物导致早产,那一天陆奥和末月都不在,我走了一半爬了一半,到医院时筋疲力尽。没有力气生产,受寒血崩,我差一点儿死在手术台上。我不欢迎这个孩子,但我为他搭上了命,是他的哭声将我从死亡手里抢夺回来。我恨修是你的孩子,恨他来历不光彩,可我爱我的孩子。你要抢走他吗?” 素泣不成声,眼泪打湿神威的脸,一反前一刻,给予了神威滚烫的力量。他抬手擦拭素眼角的泪痕,没有直接回答素。 “素,你在手术台上流失生命接近死亡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素怔了一怔,猛地挥开神威的手。 “我恨你,我不想死在产台上,不想把命浪费在毫无价值的死法上。我是夜兔,骨头为了战斗而塑造,血液为了战斗而沸腾,哪怕死于与你那场战斗,也不想死于难产,不想因为生下你的孩子而死。神威,爱她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可是你对我横加干涉,完完全全毁了我。” 素说到“爱她”地时候,声音有着压抑不下的颤抖,到“毁了我”,才回归声调的稳定。神威脑中的碎片兀地连成一线,为什么素做不到讨厌他却能恨他,为什么要强迫她自己疼痛,为什么晋助说素“普通又单纯”……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唯一合理的答案。 “素,你爱我吗?” 他爱素,爱眼前这个、不爱要杀他那个,被神乐教育纠正之后,神威已明明白白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朝夕相处的素、狼狈为奸的素、联起手来无坚不摧的素,他爱着的,只会是眼前这个人。可神威不确定素的心意,即使在他对她下手时主动迎合,当时掌握主导的是不是这个素,神威不能肯定。他想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哪怕将从前的关系定义为一,从现在的零回到一,然后由他一个一个将“一”累积,总有机会成为十的恋人。 神威当然希望素对他有过超越一的感情,但他不敢过分期望,现实却砸给他一份大奖,告诉他他想要的十从来都在。神威忽然很想笑,名为“爱”的感情着实可怕,他们曾经唾手可得却视而不见,扔掉之后又遍体鳞伤地追赶。 神威的问题戳中素的痛脚,令她脸色变得阴沉。素的反应再次证实了神威的推断,她爱他,多么美妙的事情,神威的心软软的,轻飘飘的,他伸手将素抱进怀里。 “我也爱你呀,素。” 素第三次打了神威耳光。 “我知道。” 神威捂着一直被打的左脸,没敢直接反驳“不你根本不知道。” “素,以前是我太天真,我对她的执念的的确确只是执念,她是你的一部分,是你的影子,和我朝夕相处的人从来都是你,我打败她,和我需要你是两码事。” 神威终于将白日里素昏迷错过的话传达给她,见素怅然有所思的神色,稍微放松。 然后素抿了嘴角冷冷一笑。 “神威,因为是你,我一句都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后的部分写得不太清楚,似乎让小伙伴们误会了啊_(:3」∠)_ 以及,神威的病神乐已经治好了,但素的病神威还没治好…… 第62章 S 59 信用值刷负了怎么办? 嗯……死一次从头再来? 他可没有读档的能力,素也不是蓝发女仆呢。但如果仅仅是“死”一次——神威从枕头下摸出白瓷的匕首,抖落包裹的布条,捏着刃尖递给素。 将他和素连结缠绕在一起的线,说是由白蛟所缔结也不为过。因为素暴露本能,因为他险些命丧她手,他才拾起、并主动推动了帮素变强的约定。用白蛟的鳞片研磨得到银月沙,用银月沙烧制白瓷制伞,再用伞中的匕首斩断纠缠不清的线。当年空前惨烈的战斗尾声,他以为他赢了、浑然不知白瓷的匕首从背后抵达心脏之时,素是有机会斩断的,然而她没有。所以他把机会重新捧到素面前,如果能够斩断从过去延伸却阻挡未来的死结,“死”一次又何妨。即使素刺穿他的心脏,他也一定将死踩在脚下,然后亲自缔结新的纽带。 匕首的刃尖对准神威的心脏,素迟迟没有接手。神威将匕首向上递近三分。 “我爱的是你,是我眼前这个你,不是其他什么。你有一分一毫不相信我,尽管刺下来,我认。” 素依然没有接,相反,她垂下泪痕犹在的眼睛,恹恹道:“你眼前这个我,就是我了吗?” 这句话藏了沉重的意味,神威一时不能分辨,只反射性地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素转开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显然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多说,“把它拿开,我已经不做伞、不修伞,也不再握伞了,昔日的伞柄早该化为尘埃。” 素松开神威的衣领,手撑起床沿打算离开。视死如归的决心付诸东流,神威蓄了满身的力气无处可用,一口气哽在胸中闷得难受,他反过来抓住素的胳膊,不放她走。 素回头看了神威一眼,没说话,却也没有挣脱。这一眼古井无波,如同向深海之中追寻月亮的倒影,神威哑口无言。如果素已然先入为主地站在否定的立场,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吧?不,还有破绽,如果素真的拒绝他的一切,只要抹掉他存在的痕迹,像她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样,心态平和淡然处之才对,她不会停下来等他说话,不会放任他在她周围晃悠,更不会失控到找他理论。是的,素还在意。素还在意,他还有机会。 “素,我——” “滴滴滴——” 神威不甘认输的争取被忽然尖叫的警报打压回去,满腔忐忑的希望惨死在喉咙里。 警报后跟着简洁的通知,天道众和春雨的舰队突袭,已经借助阿尔塔纳的力量轰开云雾层的天然防御,向着堡垒包围而来。 素和神威同时嫌弃地“啧”了一声。 神威说:“来得真快。” 素说:“来的真慢。” 素这种不满是代表有预谋了。神威暗自撇撇嘴,然后抬起头对素微笑,夸奖道:“你和晋助料事如神呢。” 素明着撇了撇嘴,说:“天道众要对势力扩张难以控制的月下手,已经秘密准备很久了,而同样是排除目标的高杉和你加入月的阵营,当然要立即行动一网打尽。” “嗯?所以月也早已准备好要对天道众和春雨残党动手了?既然都是顺风车,一开始你为什么拒绝和晋助联手?鬼兵队的势力虽然不如月,但在天道众的问题上,晋助肯卖力呢。” “我不喜欢和人联手。”素终于坐回轮椅上,一边调整轮椅一边捅刀,“我对联手有阴影,你最明白了。” “好吧,这锅我背。”被素压了许久的神威才想坐起来,闻言重重倒了回去,“于是,真的完全是为了修才联手了?” 神威的疑问瞬间绷紧素的那根弦,她堪堪平复的冷静再次变得凌厉。 “你见不得我对修好是吗?一定要我恨他,解释为阴谋论才满意吗?” “素。”神威无奈地摆手,“你不用担心,即使你真的恨修对修不好,我也不会把他从你身边带走。我死缠烂打才留下来,你赶我我也不走啊。你就不能这么想,我是嫉妒那个小家伙,多多少少抱着一点点期待,希望你也有心为了我而同意联手呢。素,相信我吧,我爱你,这是我来找你的唯一理由。” 素垂下眼,掩去凌厉,也掩去其它的情绪。这一次她没有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相信”,但神威看她的脸色,明白她更多是不想和“讲不通”的他理论。 警报依然响个不停,同时持续报告最新战况,堡垒上一处船坞被敌人入侵。素调出地图扫了一眼,不慌不忙地向中心控制室方向走。神威自觉跟上,他很想帮素推轮椅,可惜手在碰到轮椅之前就被素冷漠的目光打了回去。 “明明做好了陷阱,为什么战况却势均力敌?” “那个区域损毁很严重呢,哎呀,线路也被切断了。” “我过去帮帮忙?你可以随意差遣我的,素。” “和我说句话嘛,素。” 神威(单方面)热烈地和素讨论战况,很想奉献自己的价值发光发热。 回应神威的是越转越快的轮椅。 “莫非……那个区域你不想要了?拿来坑害天道众,回头还能改改装修,装备新的黑科技?”神威摸着下巴大胆猜测,“比如造一艘Prinz Eugen嵌进去,嗯,这个轮廓很合适呢。” 素倏地停下,回头直勾勾盯着神威,盯得神威直发毛。 “嗯……难道你至今还没收集到Prinz Eugen?好好好我闭嘴。” “我预定的Prinz Eugen号宇宙舰,上周建造完成,现在在送货前来的途中。” “……祝贺你。” 神威想哭给素看,他的存在好像还不如晒船更能引起素的兴趣。果然—— “去找高杉,别跟着我。” “好。”神威满口答应,却继续跟在素身后,半点儿要走的迹象都没有。素瞪他,他义正辞严道:“我有预感,跟着你能最快找到晋助。” “……” 继续争论只会徒劳无功,耽误时间浪费精力,素转头就走。神威知道这是默许了,开心地跟上。 尚未到达中心控制室,小明忽然从磁力线中飞出,一头撞进素怀里。 “不好了不好了!修在被入侵的D区失去联系了。” 素一惊,脸色大变,当即调转方向,开启轮椅的自动功能飞快前进。 “详细说明情况,小明。” “你走之后,修原本要回房间睡觉,但他担心你去找……”小明瞄了一眼紧跟其后的神威,“麻烦,后来也跟去了。他是去找你,我就没有追踪,前方开战我一查,他竟然在D区。我没来得及感应他,D区线路就遭到篡改,对方带有干扰设备,我进不去。” 听闻修不是被对方抓走,素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修这边我来处理,你去通知末月,其他事都交给她了。” “修不会有事吧?” “放心,不会。修去D区只会去一个地方,那里很偏僻,一时半刻不会遭到清扫。修听到爆炸会好好藏着,我去带他回来。” 小明无条件相信素的话,飞入磁力线去找末月了。神威同样相信素关于修安全的判断,但开口仍有几分淡淡的尴尬:“修,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吧,听到你说他出身不光彩,才会跑出去吧?” “嗯,只有这个可能。” “素,我们……” “你不要弄错了。修对他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他问我他是不是末月的尾巴变出来的,我就如实告诉他了。” “啊?” 且不论教育方法是否得当,这种猛料告诉小孩子好吗? “既然他知道……” “知道归知道,难受归难受。朝你心上捅刀,你还要蜷成团哀号,何况修只是个孩子。” 你知道他是个孩子还不温柔点儿教育? “听你的说法,修难过地躲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止一次问我要父亲,我给不了。” 沉重的话语,令素窝在轮椅中的身影也显得沉重,那位“给不了”的父亲沉默了。 “修躲在D区我封存游戏机的房间,和末月商定计划时还没有这么多状况,我想顺便把游戏葬送掉才选了D区。偏偏今夜几件事撞在了一起,我大意了。” “嗯……你也别太自责,要怪就怪天道众的人行动太慢。” “本来就是他们行动太慢,换做是我,根本不会放浮空要塞回到落月,动用阿尔塔纳之力,第一个照面干净利落地轰成渣。” “前提是没有小明吧……” 接近D区,四周遭受破坏的程度逐渐加深,并不时出现天道众的杂兵。神威走在了前方清扫路障,没有遇到称得上的阻碍,他们顺利接到了修。 “麻麻——” 门外不时传来的爆炸令修受了惊,他一见到素,立即躲进她怀里。素轻拍他的脑袋和后背安抚,然后将修交给神威。 “你带修回去。” “你呢?”疑问出口的同时,神威已经明白素想干什么,“你要继续前进,去解决天道众的人?” 答案是肯定的,素转着轮椅越过下一道闸门,向着D区深处前进。 神威看看修,再看看素越过的闸门,蹲下来郑重其事地按住修的肩膀,问他:“你想回去和小明玩,还是去看你麻麻打架?” 对一个夜兔、即便是幼小如修的夜兔,这个提问实质上也更偏向一种诱导。 修双眼亮晶晶地、期盼地注视神威,怯怯地问:“真的可以去看麻麻打架吗?麻麻会不会生气?” “你麻麻生气我扛着。” 神威拍拍胸脯保证,把修抱到他肩上坐好,一大一小相貌极为相似的两只夜兔追着轮椅的辙印向前。 素既没有带伞,也没有带上白瓷的匕首,神威好奇着行动不便的她用什么充当武器,只见向着人多热闹的走廊上,出现了切口十分工整的尸体。极薄极锋利的刀刃?不,应该是丝线、韧度极好的弦一类的东西——美人蛛,神威想起素和陆奥用于坑害坂本辰马的生物。 听到素的声音,转过路口,眼前出现一个个悬挂半空、尚未死透的敌人。血液仿佛凭空滑出方向各异的直线,落下后蛛丝仍纤尘不染,神威换了多个角度,都无法从视觉上捕捉蛛丝的行迹。 和素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带着修,神威停了下来。素的对面聚集了不少敌人,为首的是两名天道众的干部和一名春雨的干部,神威对他们只有薄弱的印象,果然残党就是残党,他们如今都是主力了。 “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所犯下的致命错误吧。” 素向着对面的敌人傲然开口,对神威的到来没有给出任何一点微小的反应。神威不由诧异,素好像……没有注意到他和修的出现?以她的听力,不应该啊。 无论素有没有注意到,她继续说了下去:“第一,你们自以为摸清了月的底细,无谋地闯入落月;第二,握有阿尔塔纳的武器便目空一切,不将我等月之众人、高杉晋助的鬼兵队、春雨曾经的第七师团长放在眼里——” 春雨第七师团团长,从素口中听到了非常久远的头衔呢。神威心生感触,同时确认素的确忽略了身后的他和修。 “第三,惊吓了我的孩子。” 坐在神威肩上的修扭动两下,紧紧抱住他。 “第四,选择了最坏的时机。” 嗯,刚和他吵了架心情很糟?神威的思路正待拓展,悬挂半空的尸体纷纷落地,蛛丝三两下甩净沾染的血液,无声无形地收回。素左手横向挥出,手指像操纵提线木偶般灵巧地飞舞,然后——她站了起来。 没有丝毫勉强,没有丝毫痛苦,素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与常人无异,甚至动作灵活敏捷,举手投足皆蓄着不同寻常的力量。神威看着奇迹般上演的一幕,目瞪口呆。 “你们选择了最坏的时机,手术前无所顾忌的我,是最强的。” 素微微一笑,眼底一片血色。 第63章 S 60 きれい。 挺拔的身姿,轻盈的步伐,素步履稳健地向前,压倒性的强大无可阻挡。踏过尸山留下血海,在累累白骨之巅开出的睥睨一切的花朵,坚韧却纤细地摇曳,有着绚烂到极致的美。 神威的视线追逐着素的背影,除此以外全部当做背景忽略。曾几何时,他拼命想打碎立于他前方的这道身影,真正打碎之后,却如水中捞月,两手空空;如今他拼命想将这个人抓回怀里,最先抓到的,仍是几乎被光芒模糊的背影。一切好像回到了六岁,时间仿佛不曾真正从那一刻离开过,他只要睁大双眼对素甜甜一笑,一切迎刃而解。 最后一个敌人毫无悬念地倒下,素动动手指,甩下血迹的蛛丝在空中划出部分轨迹,缠绕回素的手腕。素向着轮椅转回,一转身,与神威来不及收敛的目光撞个正着,眼瞳中渐渐消退的血色霎时红得更加炽烈。 神威把修从肩上抱下来,让他走出一个走廊,躲到拐角背后去。修看着素,不安地抓住神威的衣角,带着惧意恳求:“你们不要打架。” “不会的。”神威回给儿子一个灿烂的笑脸,保证道:“我们不会打起来。” 素闭上眼睛,用右手掩住,顿了顿对修说:“我们不打架,你先到前面去,我和你父亲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过去。” 修半信半疑,视线在微笑的神威和掩面的素之间反复来回,终是被父母平和的表象骗过,乖乖离开。 确认修走远,素放下手,睁开眼,眼底仍是血红。 神威摊了摊手,笑道:“这算是默契吧,素。毕竟单方面你打我不能叫打架,叫家暴才——” “对”字尚未出口,干干净净的白色鞋底已骤然放大近至眼前,不偏不倚踩中神威正脸。神威高举双手投降。 “你心心念念想踩我的脸,祝贺你心愿达成哦。” 闻言,素立即放下脚,故意像踩到脏东西一样,用力在地面蹭了蹭鞋底。 神威的鼻子蜿蜒着流下了鲜血,他微微一笑,轻快道:“你多踩一会儿也没关系。你站在我面前,双腿灵活如常,用来践踏我我也感到开心。啊,是不是脚抬太高不方便?我躺下来给你踩。” 神威说着就要躺平,素皱了眉,以不耐烦的语气说:“够了,少自说自话地亲密。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怎么站起来的吗?当年末月要我截肢换装义肢,但义肢根本比不上身为夜兔的我自身的双腿好用,我要末月改造我的双腿,找来最适合作为人工神经元的美人蛛蛛丝植入,用手代替大脑下达指令操纵双腿。” 素勾了勾左手小指,她飞起一脚踢中神威膝盖。 素轻到挠痒的一踢简直像在向他撒娇,神威愉快地微笑。 “所以这段时间提起的‘手术’,就是针对你双腿的改造了?手术太困难需要分阶段进行,还需要几次?手术完成后,你是不是就能正常站立行走了?” “手术只剩下最后一次,至于术后能不能站起来……”素倏尔一笑,瞳中的血色仿佛要满溢而出,红得异常妖艳,“比起那种小事,你不是该关心‘我’吗?有着这双眼睛的‘我’,她并不是现在和你说话的这种性格。” 素捧起神威的脸凑近,让眼中的血红更加清晰地呈现在神威眼前。神威大着胆子一伸手,揽住素的腰抱她入怀,后退一步靠在了墙上。 “你希望我关心,我就关心一下。‘素’和你合而为一了?” “算不算合而为一呢?”素的笑容添了点嘲讽,“单凭一只左手操纵双腿,这样精细而复杂的操作会占据大量精力,导致无暇分神战斗。但我拥有不止一个意识,一个主导操作,一个主导战斗,分工明确,合作愉快。可是从什么时候,‘我’只剩下了一个呢?意识只剩下一个,却依然可以分割自己同时进行操作和战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主导意识的是我吗?为什么眼睛是属于她的血红色?究竟何为‘我’,何为‘她’?这个意识是‘我’,还是‘她’?抑或既不是我也不是她,而是又一个悄无声息出现的家伙?将这个意识命名为‘我’的,是什么?我,这个存在究竟是谁,你知道吗?你说你爱着你面前的我,在你面前这个人,是谁呢,神威?” “你要把我绕晕了,素。” 素笑着,笑容却裹着毒,神威心下明白,只怕一个回答不慎,就点爆素失去理智。 末月说素有精神疾病,就是指这个了吧,在接受自己的二重人格后,人格重新融合统一,反而对自我的存在产生质疑。可是这个问题要他回答着实有些强人所难吧?他又没有人格分裂的经验,况且“我是谁”的哲学难题,为战斗而生的夜兔就不要深究太过了。 “素。”神威握住脸颊上素冰凉的手,组织语言小心地开口:“存在于我面前这个人是你,一直都是你。对我来说,你就是你,浮于表层的意识也好、藏于深层的意识也好,都是你的一部分,它们共同组成了你。当年对你的本能宣扬爱意,那是我的错觉。和经由末月与我的双重折磨才得知一切的你不同,我从一开始就了解你的两面,我曾想把她当做和你不同的另一个人,那段经历却鲜明地告诉我,她只是你的本能。素,她是为保证你的生存而分裂出的一部分,在你强大到不再需要她的保护之时,她回归你自身。如果本能的她真的从你之中完全独立出去,彼时与我约定想要变强的你,对战斗与强者的渴望又从何而来?” “你想说……我一直都是从前那个我,分裂的人格就像一滴水掰成两滴,放回一起还是原来那滴水?” 素盯着神威,眼底的血色开始模糊消退。 “也不是说你完全没变化,我们都在成长嘛。你不生气的话,我用破镜重圆形容好吗?原本完整一面镜子,内部暗藏了破绽,终于有一天破绽扩大到分裂开,镜子裂成两块。将两块镜子重新拼回原先的一块,分裂过的经历当然被保留,但镜子当然也是原来的镜子啊。” 神威一语双关,既比喻素的自我,又暗喻了他和素的关系。素闭上眼面露疲惫,双手离开神威的脸,神威却舍不得松开素的手,放她离开怀抱。 “我不喜欢这个形容。” 素再度睁开眼睛,眼瞳恢复漆黑,这个状态下操纵双腿比较吃力,但她仍然固执地甩开神威,走回轮椅上坐下。 “叫修过来推我回去,你带修来危险的地方,又说了令我厌烦的话,我不想看见你,有多远滚多远。” “对不起,惹你生气了。”神威来到轮椅前,在素脚边蹲下,和煦地微笑,“你很累了吧?睡一会儿吧,我和修都会陪着你的。” “你?我会睡不好、睡着也要做噩梦……” 素抗拒神威罔顾她的拒绝,却无法抗拒身体疲劳的侵袭,歪头睡了过去。神威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抱起素将轮椅踢到一边。 “我们是夜兔,在心有戒备的对象面前睡着?素,你若做噩梦,我奉陪到底。” * “你是不是傻,啊?有病不吃药,智商两百五?对付几个小毛贼放大招,你让真正对上敌方大将受伤住院的高杉情何以堪?” 素半躺半坐在病床上,床体抬高到倚靠着舒适的角度,顺势方便末月点着额头骂她。神威抱着修坐在旁边床上,全程笑脸陪着素挨骂。 “你是不是自暴自弃,想着与其被这个男人逼疯,干脆不要再继续无意义的坚持,放任自流自己疯了一了百了?还是觉得修有父亲有老师,有不止一个两个的依靠,你不如死了把身体让出来,让这个男人得偿所愿?奴说过多少次了,这个男人、呸、这丢渣滓连你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你要有自觉,你是天上的明月,奴这般身心具美的狐狸都只能在地面苦苦仰望,这只丑兔子必须自惭形秽自尽以谢明月。你为什么不这么想,与其被这个男人逼疯,干脆在他对你微笑之前,杀了他落个清净?” 末月的说辞真是优美地令神威动容,素歪着头闭目养神不做回应,于是神威松开捂住修耳朵的手,举手发言。 “你这么说我倒没有异议啦,但是素会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就红个脸吱一声,让奴知道你还有羞耻心,知道自己有病该治。” 素并没有“吱”一声表态,当然脸也没红,白白浪费了末月和神威留出的寂静。 末月近来一直保持着抓狂的状态,此时正待再次爆发,素忽然开口,径直定下结论。 “神威,我听了你的说辞,我还没有认可。末月,尽快准备手术。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被素冷静而严厉地驱赶,神威和末月只好缴械投降。 素说“还没有认可”,下意识的说法透露出她理解神威看法的可行性,故而神威心态轻松,末月却在离开病房范围后,一爪子挥到了神威脸上。 神威没躲开。不是他躲不开,而是末月无声哭泣的满脸泪水令他惊异,顾不上躲开。 “为什么是你,让素不惧死亡爱着的人,为什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猫病危,差点儿就去喵星了,心好痛 第64章 S 61 手术完成后,素一直没有醒来。身体机能恢复正常,人却长睡不醒。神威终于理解了末月痛哭的意义。 “睡得毫无生气的素,我还是第一次见。当年即使重伤濒死,却能感觉到素挣扎着要活下来的求生欲。仿佛死去一般的沉睡,让我想起睡美人的故事了。” “你暗示奴允许你吻醒素吗?痴心妄想。” “如果真能那么简单就把素叫醒,想来你也不会拒绝。” 神威和末月站在病房外,一起透过窗户探视,顺便进行不友好的交谈。医学上能做的已经做到极致,素不愿意醒,仅剩的手段唯有末月以术法入侵她的精神。有着连续三次唤醒素记忆失败的经历,末月轻易不想控制素的精神,只是眼下处境严峻,由不得末月不动用粗暴的手段。 “素目前的精神世界是一座迷宫,她想认知自我,却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她的症结可能藏在迷宫任何一个角落,你必须找出症结,不干扰不伤害,在她察觉不到的角度解决。一旦让她觉察到,迷宫会崩坏重构,只能从头再来。一次两次无碍,次数多了,奴不能保证对素没有伤害。” “你试了几次?” “一次。” “好,我也试一次。具体做法,你说得太模糊我没听明白,再说明地更详细些。” “关于思想、梦境的那部有名的电影看过吗?” “没有。” 神威的果断仿佛回答的是“看过”,末月一爪子扣在他脑壳上。 “奴帮你脑内播放,看清重点。” “真是便捷的能力,但我更想用眼睛研究。”神威一边抗议末月灌输进他大脑的信息流,一边迅速抓准重点,“所以,你想让我……更改素的想法,帮她定义一种对自我的认知?太危险了。” “你有比奴更好的办法?” “没有,不,又好像有呢。” “是什么?”事关素的安危,末月没计较神威折腾人的说法。 “如果素的精神是一座迷宫,把迷宫拆掉如何?” “奴恳请你找到解开迷宫的路。” 末月对认真考虑着拆毁迷宫的神威怒目而视,神威淡淡地回以微笑,他认为拆掉迷宫这主意不赖。 “你只可能落在两个地方,迷宫入口或者出口,二者相对而言,所以都算入口。奴的入口是素在落月初次见到奴,奴为捕获她而伤害她的场景,奴选择不伤害她,以邀请她做客的方式进入地下,直到奴提出帮她恢复幼时记忆都安然无恙,不知在哪个环节露出破绽,忽然被扔了出来。所以你的入口应当是素与你的初见。” “素和我的初见,有点麻烦呢……”对神威而言,他和素的初见不存在疑问,他还清楚地记得一眼看见他,素整个人倏地一亮的模样,但因白蛟之战失忆后来又恢复,素记忆中有棱有角印象深刻的初见有两次,“我更倾向我的入口在面对白蛟的战场上呢。” 神威把隔着半米空位的病床推近与素的床合并,握住素的手躺下。末月瞪了一眼紧握的手,没说什么,两手分别放在神威和素的额头上。 “集中精神,开始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却不是阴云密布的母星,神威一眼认出他和素战斗留下的地面塌陷的废墟。素坐在轮椅上,深深望着脚下的废墟,膝上蜷着一只灰扑扑的小狐狸。 呈现在神威眼前的记忆片段既不是预期的入口,也没有退而求其次出现他们的战斗,甚至连迷宫都不是,这是素离开他之后,她全新的起点。 “喂喂,是末月坑我还是素坑我?” 神威自嘲。他明白为了素,末月不会对他动手脚,可如果说素的精神对他做出了反应……嗯,似乎该高兴才是,至少素做出了反应。 这段记忆神威完全是局外人,所以他一路旁观看了下去。素带着失去尾巴的末月离开落月,找到陆奥,找到小明,四人联手创立自称黑手党以收保护费起家的“月”,月一步一步发展壮大,整个过程枯燥到无聊。神威没看出任何端倪,这一面的素是他最陌生的,不同于他一凑脸就没辙、对他无限包容的素,他看到了素新的一面,甚至是认识了另一个全新的素。 莫非,素已经在向他表达某种意义?表面虽然沉睡不醒,精神的问题,连擅长控制精神的末月也不能准确判定,素认知自我的过程,似乎没他们想象的那么糟。 神威才一思考,睁眼就回到了现实。末月一脸你敢告诉奴你无功而返奴的爪子就不客气的脸色,神威把她从视野中删除,翻身抱住素。 “我什么都没找到。” 神威说得轻描淡写,末月亮出了磨得尖尖亮亮的指甲。 “素已经告诉我们‘她很好,不必忧心’了。” “什么意思?” “你没有感受到吗?素在传达我们需要更多地认识她,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素在重新认知自己,希望我们也重新认识她。” “奴只体会到这是你为自己无功而返还抱着素不放找的烂俗借口。” 神威抬眼给了末月一个惹人发怒的怜悯眼神,把头埋到素怀里。 “我回到素身边一时不适应,又怕她不要我心情紧张,才忽略了她是素,强大到我苦苦追逐她的背影十二年、又四年之后的如今也唯恐不能并肩的素。你呢,老妖怪?你不相信素的顽强,是你不够了解她。啊、对了,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你我都加剧了素的二重人格和自我怀疑,但我能回应她的自我认知,你不能,所以素爱我。” 末月语塞。这个问题她本就无力辩驳,更何况神威所说有理有据。 “难道你认真思考起来了?我说着玩的,只是赖在素怀里不肯走的借口,倒是前面那句,要重新认识素那句,是认真的。” 末月忍无可忍,把不做抵抗的神威从素怀里扒出来,拖出病房。 * “素不醒,拍卖会怎么办?我们灭掉天道众的当口,如果没有素出面震慑一举取得不可动摇的优势,很容易被心怀不轨的人群起攻之。” “让陆奥坐在轮椅上装成素。” “会、会露馅儿吧。” “那个……你们开会能不能放我走?我要回去陪着素。” “你应该说‘你们在说什么有没有哪里我能帮的上忙?’,素有修陪着,不需要你这电灯泡。” 神威微笑不语。月的高层会议,前方说话的分别是看着账目心不在焉的千夏、赌气的末月、担忧的小明,说他是电灯泡的也是千夏。虽然神威不清楚素作为月的首领出席所谓的拍卖会就能起到什么震慑作用,但这三个的目的其实很明显,就是想让他去喽? “我去行了吧?” “可以是可以……”拐弯抹角逼神威主动承担的千夏露出勉为其难接受、犹有些嫌弃的表情,“就是你的悬赏有点麻烦。” “那是什么?” 神威继续微笑。 “月在黑道发布过对你的悬赏,生死不限,报酬相当可观。现在撤销,到拍卖会开始也不会这么快流传开,你出现在拍卖会上可能引起骚动。” “你很希望我引起骚动。” 神威笑眯眯地给出陈述句,千夏义正辞严的否认。 “我没有,是你的错觉。” “你们一边数次从天道众手下助我脱困,一边对我发布悬赏,钱多得没处烧不如给我,我可以自投罗网。” “从天道众手下救你是素的个人行为,发布悬赏经过了月的最高会议。” “在会议上提出、并拍板决定的人难道是你?” “是素。” “你解释得真清楚,一粒银月沙那么大的问题也没有,非常感谢。” “不客气。” 末月一手一只茶砸到两个假惺惺的夜兔头上。 “说起拍卖会,你们不是收保护费的吗?不要学某旅团那一套了吧。” “我是商人。” 千夏正了正领结,端正地说。 “哦。”神威事不关己地喝茶,“拍卖什么?” “玲珑珠。” 神威在千夏紧迫的目光下缓缓咽下茶水,再次微笑。 “我要求分成。” 千夏不慌不忙,稳坐钓鱼台。 “决定权在素,你去问她。” “好的,我现在就去。”神威开心地一推桌面,带有转轮的座椅立刻远离了会议长桌, “只要把挑衅的人都打趴下就OK了吧?简单的事别搞那么复杂。商量好了时间地点通知我,我回去找素了。” 话音未落,会议室大门重重关闭,神威消失在门后。 末月叹了口气,扬起愁色点缀依然美丽不可方物的脸。 “准备好披荆斩棘杀灭恶龙前去吻醒公主的人啊,这玫瑰色的愿望,奴真不忍心看它落空呢。你说呢,素?”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梦见素怀孕的时候,亲眼看着神威和别人结婚了,醒来心情十分沉痛,自己被自己虐到了_(:3」∠)_ 第65章 S 62 坐在轮椅上的日子里,我时常思考:战斗、或者描述为时至今日我的人生,它是正确的吗? 幼时我对师父的生存方式嗤之以鼻,如今我也带着个孩子坐了轮椅,除开修是亲生的这点不足论道的变量,我比师父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仔细计较,为战而生、为战而死的夜兔,有几个真正因战斗获得人生的圆满、心灵的慰藉呢?曾经屹立于夜兔顶端的夜王凤仙和星海坊主,一个死在心上人怀里,一个心上人死在怀里,此前此后人生的空洞,难道还能用战斗填满吗?师父摒弃战斗,千夏更将“夜兔之血”弃之脑后,专心做伞专心经商,他们不曾获得内心的安宁,不曾感到快乐吗?夜兔又如何,终究是受感情和思考共同支配的生物,不是只凭计算公式便可划出行为规范的战斗机器。 可是,我能毫不犹豫地断言,我不曾从战斗中获得满足吗?七岁以前,我使尽浑身解数想从师父的管束中挣脱,趴在窗台上偷看邻居家几个小鬼打闹也能看得津津有味,七岁以后…… 啧,不过是神威,有什么不敢提及的,和他打打闹闹的童年时光的确是我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不必考虑所言所行是不是会对未来产生致命的威胁,也只有那段时光可以无忧无虑地任性。我不能否认彼时热衷战斗的热血沸腾,就像我不能否认我喜欢神威那个混蛋,讨厌的事实,也是事实。 选择战斗,选择神威,是正确?是错误? 七岁搭上神威的小船扬帆起航,痛恨自己弱小一心渴望变强,每一分每一秒,心脏都在欢呼雀跃,决计不会认为自己的决定有一星半点瑕疵的错谬,如果我没有被神威打残,至今也和神威亲密得好似一人吧?但我们目标一致,在同一条道路上朝着唯一的胜利赛跑,纵然你追我赶的中途惺惺相惜,必然的结果到来之时终究要倒下一个。我败,是如今境地,我胜,神威同样非死即残。眼看我“宠爱”多年的家伙在我手中凋落,我真的会开心自己的胜利,毫不质疑拱卫这胜利的残酷吗? 唯有这一点,我和神威是不同的,所以我没能将匕首捅进神威心脏,所以有了修,所以神威是个混蛋。当然,神威是个混蛋的论据广泛而不限于此。 人生的选择,在面临选择的当下,谁又敢笃定自己的正确呢?不过是在当时的境况中,选择心之所骛,然后拼命努力,去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如果思考这些的真正是我,如果我对神威仅限于战友与敌人,或许我能够相信这个判断,相信即使有差错、努力纠正努力改变仍然有用。 然而,进行着思考的,是我吗?“我”这个称谓,该定义给什么? 忘却父母被师父带回家、保留记忆中的空白和神威一起长大,直到正式和神威翻脸、由本能而生的她再也无法继续隐藏,那段时间存在于“素”这具容器中的人格,如果能够选择,我希望那才是“我”。然而从本能衍生出的人格是切实存在的,没有那一部分,“素”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她不是个完整的人格,战斗以外的事情几乎都不懂,可她却能封锁“我”对她的窥探,同时又共享外界的一切,她是能够进行思考的个体。 神威对“素”的一言一行,皆因她而起,他对当时掌控意识的“我”有几分出于真心尚不可知,至少他对她的用心良苦真得毋庸置疑。我喜欢神威,那么,她呢?在“我”还蒙在鼓里时已然暗中观察一切,她也喜欢神威吗?作为我的一部分喜欢,或者独立的喜欢? 浅层的“我”与深处的她,如今只剩下正在思考这个我,再也无法向她寻求答案。“我”所遭受欺骗的愤怒,尽数保留在我的情绪之中,触碰起来依然生疼,那么她的那一份呢?应当也继续存在于“素”的某一部分,继续默默地维持“素”的存在吧?如果她也喜欢神威,从来都掌控着记忆、不存在欺骗一说,她更加深入地感受到神威的心,一定比我更加轻易原谅神威。设身处地理解神威、为神威开脱、想原谅神威的念头,如果是她替神威留下的通行证,我不能放行。 我是谁?我将去往何方?呵,真是穷凶极恶的终极难题。 * 神威抵达的时候,拍卖会场已经一片混乱。略过放眼望去敌我难分的乱斗,神威一眼锁定了聚拢的光束照耀下美轮美奂的玲珑珠。 “再怎么说也不会把我送你这颗拿出来,怀有这种想法是我太侥幸吗,素?” 神威对着空气自嘲,表情却是轻松愉快的晴朗,随手将不由分说拿着武器冲向他的两个异形人种打趴在地。 “连我都不认识?我是神威哦,看清楚,真的是神威。” 身处神威登场的入口附近的各形各色生物们最先发现动静,他们暂时停下相互之间混乱的打斗,交换确认“正是神威本人”的眼神,然后齐齐扑向神威。 “病房被封闭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醒了,即便如此千夏还打发我来拍卖会场,自然有阴谋。但这种等级,来一万只也没有意义,你的目的是什么呢,素?我要满足你才行啊。” 第一批袭击者扑地,“神威在此”的消息已如落入油锅中的水滴,将拍卖会场炸开了锅。勇者们前仆后继,对神威却是毫无意义,单纯的体力消耗而已。 “希望我感受穿过重重磨难才能见到你的珍贵,可惜这群人水准太低?”神威捏着发梢思考,跳到猛冲上来的一只巨兽头顶,玲珑珠的光华再次映入眼中,“嗯,这些家伙为什么打起来,千夏为什么通知我迟到的时间,他们为什么一致转来打我……所以,是门票吗?用我送你的玲珑珠代表唯一一个可以见你的席位,其实你在对我表达信任吗,素?” 神威捧着脸欢快地笑,开出一条直线直取玲珑珠。 “素,我这就来。” 检测装置扫描过玲珑珠,打开大门。神威跟着指示方向的箭头走,发现他从改装成拍卖会场的船坞走到了另一个空旷的船坞。 空荡荡的船坞中,小小一架轮椅停在正中,闭着眼睛窝在里面、面容像是在熟睡的素,看起来有几分单薄和脆弱,令神威想抱起她哄一哄。然而都是错觉,纵然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尚未消退,他若真敢上前,只怕立即就要被嵌进墙壁里。 “你来了。” 素的声音又轻又浅,是不需要任何情绪的熟稔,又隐约带着招待多年敌人兼朋友的云淡风轻。神威清晰地认识到素变了,是放下包袱善待自己的改变,神威感动得想哭。 素睁开眼,打个呵欠伸伸懒腰,一手支头懒散地歪在轮椅上。 “你留下的一沓信我都看过了,让末月拿去烧了。” 这意思是,往事不要再提?神威不敢确定,但只管乖乖地对素点头。素瞄了一眼乖巧得就差跪坐下来受教的神威,坐直了身体。 “来打一场吧,神威。” “不打。” 神威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就觉得气氛凉凉的,即使是素的要求,他也坚决不分手!做个了结这种flag他退避三舍。 “哦,那你滚吧。” “……我打。” 比起flag,立flag的机会都没有可怎么办。 素重新歪了回去。 “不用为难,你赢不了。” 素这个赢不了,神威心有灵犀地懂了。 “你也赢不了,那我们动手的意义是什么?” 素没有立即回答,整理语言,停了停才开口。 “首先向你道歉,神威。我自己都没有认清自己,不该强求你区分,不该质问你‘我是谁’。我是谁,只能问我自己才对。” “素……” 神威心情沉重,虽然为素想通感到欣慰,但分手的阴影更为强烈地笼罩下来了。 “我仍然不能断言我的意识状态,除此之外,我疑惑战斗至今的意义,如今的我,该不该憎恶战斗,该以怎样的面貌面对未来,我想确认。我有预感,与你战斗一定能给我答案。” “得到你要的答案之后,我呢?” 素坦言的缘由令神威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于是他大着胆子进行了一步小小的试探。 素面露疑问,没明白神威问的哪个方面。 神威忽然想起,阿伏兔多次叹息他那么会撒娇卖萌,怎么就不会抱抱大小姐的大腿,他现在很有实践的冲动。 “你有了答案,是不是又说一遍‘你可以走了’,把我弃如敝屣。” 素一口气噎住,看看神威可怜的模样,被逗乐了。 有多久没见过素愉快的笑容了?神威记忆里能追溯到的上一次,是他和素被落月的白天黑夜隔开,素站在水池的台阶上畅快地笑。然后他吻了素,然后一步步成了现在的模样。想想自己都觉得被弃如敝屣真活该。 神威的忧郁显然进一步愉悦了素,她眯起眼睛,微笑将声音也渲染得飘来飘去。 “我说不准,要等我获得答案,我才能下判断。根据喜欢你的人是谁的不同,可能和陆奥对辰马一个待遇,也可能……嗯,你自己猜?” 神威先想起陆奥要把坂本辰马当奴隶卖了,回味素的话,蓦地意识到他弄错了重点。素心存疑惑的不是爱不爱他,而是爱他的人格是不是她。素对她是谁抱有质疑,这对他根本不是问题,就像生气的素和开心的素都是素,本能的素和日常的素也都是素。眼前的现实同样无比清晰地印证着,素仍是素,用不太恰当的形容,病好了,比病中更有素的风采了。神威开始觉得打一场是个好主意了,如今的素达到了怎样的高度,他早就手痒了。 “你说我赢不了,如果我赢了,可以自己要求待遇吗?” “好。”素一口答应,“有条件刺激你能更好发挥,那我赢了,你就消失吧。” 神威才见明朗的神色重现愁苦,问:“怎么个消失法儿?” “打起来收不住手,你就消失了。” 素快乐地合十手掌,从轮椅背后抽出一根乌黑的手杖,撑着手杖缓缓站起来。 “我还没有完全康复,所以先让你消耗了部分体力,降到和我同一起跑线。既然赌约有了,我想还差一步。” 素拄着手杖向神威走,神威乖觉地快步走近,走到素面前等她发话。 素伸出手,扬起小指。 “做个约定,我们以杀死对方为目的进行战斗。” 神威皱了皱眉,见素神色坚决不容更改,伸出手与她勾住小指。他心中明白,一旦打起来真只有这条路可走,没有杀了对方的心,一丝松解自己就结束了。 “我们只会死在对方手里。” 素继续说道。 神威点头,代替素说出最后一句,然后按下大拇指盖章。 “不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的这些日子里,我在思考,我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还想书写别人的人生,真嘲讽 中望月的毒,所以想写些有张力的东西,但做不到收放自如,人家是有病吃药,我这是无病□□,唉 第66章 S 63 一、阿伏兔 阿伏兔在素和神威决斗结束第三天抵达了落月。 先一步已经在和小明的通信中了解了情况,阿伏兔有点可惜错过了这场终于不必留下心理阴影的顶尖战斗。四年前的事件过后,他和神威一样,没有再踏足过落月,见到落月同步轨道上的堡垒不由惊叹,见到堡垒中间空缺的大洞和散落在周围宇宙空间中的碎块,更加叹为观止。 打架就打架,拆房子可不是好习惯。 对此素撇撇嘴,“切”了一声之后忧郁地表示“我需要一块区域停放我的Prinz Eugen”。 阿伏兔对因伤裹着绷带坐着轮椅的大小姐亲自招待他倍感受宠若惊,当然也深深感受到了来自土豪·现在时对土豪·过去时的非恶意嘲讽。他暗自为无常的人生心酸了一秒,然后问起了迟迟不见人影的神威。 素挽了挽耳边的头发,手撑着脑袋歪过头,转移了视线。 阿伏兔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不可描述的氛围。 似乎看到了名为“夜兔的未来”的曙光。 二、夜兔的未来 原来夜兔的未来已经三岁了,阿伏兔像高举小狮子辛巴一样举起修,内心热泪盈眶。随即又陷入深深地忧虑,这株珍稀的小苗,千万不能被两个已经长残的前·未来给带坏了,这可怎么是好。 什么?没给大小姐和神威带,高杉才是老师?虽然是那个高杉,却莫名其妙地感到放心,太好了。 修看着脸色阴晴变幻的阿伏兔,睁大眼睛脆生生道:“阿伏兔爷爷,放我下去。” “……” 黄金年龄36岁,荣登修的排行中辈分最高,阿伏兔,想哭。 三、千夏 千夏在被拆毁的船坞各个角落一共设置的128处摄像器,基本完整地录下了素和神威的战斗全过程。 千夏表示:“制成蓝光一定会大卖。” 末月表示:“单独帮奴做一张,把神威处理掉,价钱随你开。” 小明表示:“头晕眼花看不懂,但还是收藏一张。” 神威表示:“给我来一沓。” 素表示:“记得付版权费。” 高杉毫不关心,对这个和谐的组织没有任何表示。 四、小明 “小明,这些年素是怎么骂我的?” “素说不许告诉你。” “素有没有思念过我?” “素说不许告诉你。” “素有没有喝醉的时候,把修当成我胡言乱语?” “素说不许告诉你。” …… “小明,谢谢你。” “我什么都没说,为什么要谢我?” “感谢你做鸟诚实而已,别放在心上。” “哦,不客气。” 今天也度过了诚实的一天,小明安然入睡。 五、末月 末月从素和神威互换戒指的噩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扑到素怀里,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哭得梨花带雨。 “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素温柔地抚摸末月绒绒的耳朵,甜甜地笑道:“我知道,神威也知道,大家都知道,所以我们不会在一起。” “真的?”末月惊喜地握住素的手,“那我们……” 素继续甜甜地笑:“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呀。” 六、“素” 喜欢他?没有那种事,我爱自己,“我”自己。 七、如果这样写…… (素杀掉白蛟,再次将目标定格神威) 神威笑了,他终于抬起了手臂,能够给素一个拥抱。 素从神威胸前挪开右手,并指为刀,在他明朗的笑容前迟疑了片刻,然后——剖开心脏。 神威,卒。 ——END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